待姬大娘赶到之时,正好看见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情景。
她皱眉,当家的身分——就算是代理的也一样——让她不忙着打量伤人的不速之客,而是先察看手下的伤亡情形。
看了看,姬大娘心中松了口气,虽然手下倒的倒,伤的伤,但大致上都没什么生命上的危险。不过这时候,她的心中最最庆幸的是,由于凤秋官不宜露面的关系,只能隐身暗处观看,要不然,只怕她的耳根就此无法清静;光是应付他“为什么总部养了这么一群不中用的废物,这么多个打不赢一个?”之类的奚落,就够她烦上半天了。
确认完地上伤兵的受伤情况后,姬大娘总算把视线转向场中唯一是站着的人。
首先进入她视线的是一双月白色的靴子,顺着而上,是一袭同色系的月白锦服,可还没来得及让她看清这位入侵者的长相时,一声欢欣的呼喊蓦地爆出。
“君君——”就看躲在暗处的凤秋官飞扑了出来,速度之快的,让姬大娘想栏也栏不住。
这厢回应他热情扑势的,是一只紧握的拳头。不过凤秋官没放在眼里,眼见他可爱的脸就要亲吻上那个拳头的前一瞬间,他倏地出手,四两拔千金地格开那阻碍他亲近的拳,但拳头的主人早料到他这一招,另一只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更快更狠更准地直向凤秋官的脸而去。
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整个人飞扑在半空中的凤秋官成功地阻挡下补上的那一拳,非但让自己的脸免于青紫一片的命运,还如愿地扑倒那拳头的主人,让两个人的身子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打了两滚。
“走开,脏死了!”一脸的嫌恶,气恼的君海棠推开他。
君海棠?
没错!是她,正是藉口为父解忧而溜出门的君海棠。看样子,她与凤秋官似是旧识,而且还是交情挺不错的旧识。
“别这样,我想你嘛!”对她的态度,凤秋官不以为意,仍是兴冲冲地涎着那张稚气的脸灿笑着。
看清了来人是君海棠之后,不同于所有被打倒的守卫,知道她身分的姬大娘一点儿也不感到莫名其妙,只是看着凤秋官表现出来的样子,她在心里摇头又叹气,对此时的他,忍不住在心里扣下五十分不止。
瞧瞧,这能说出去吗?真的就只差没加一对耳朵跟一根左摇右摆的尾巴,要不,他那德行,十足十地就像家乡里的小黄——养来看门用的看门狗小黄。
要让人知道,她苦心塑造出的凤秋官,其真实德行就是这个摸样,那翔兴社只怕不早早关门大吉了,哪还用得着担心如何继续经营的问题呢?
“你弄脏我的衣服了。”不理会他的热情,君海棠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没关系,衣服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只要你喜欢的,我再买给你就是了,倒是你,怎么这么这么晚来?先前写信来,你不是说很快就能溜出来的?我等你好久了。”凤秋官抱怨着,这些天,他等她等得无聊得要命。
“你还说?”不说不气,他这一提,海棠的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在你说要招待吃香喝辣的分上,你以为我会来吗?谁晓得我才一到,你就用这么一海票的人来招呼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招待’?”
恶人先告状——这是她惯用的伎俩,这一次也一样,而且同样成功地模糊掉焦点,这时已没人注意到她爽约、迟到了近两个月的事情。
“误会!误会嘛!你没看我画给你的地图吗?我哪知你那么笨,进我陶然居前会引起守卫的注意。”凤秋官一脸的无辜,漾出的笑颜看起来好不天真可爱。
“敢情你还怪我喽?”一点也不受那笑脸所惑,君海棠斜睨他。
本就觉得呕了,因为要不是为了分神看他画的鬼画符,她不会误触那道机关,惹得铃声大响而引来守卫。这件事,已经让她觉得耻辱了,就算所有赶来包抄她的人都让她给撂倒也一样,因为怎么说还是个败笔,所以她心中有些不甘,而这会儿又让他提及,她更觉不爽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舍得怪你?来来来,进来坐,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凤秋官压根儿不管其他人的好奇打量,兴冲冲地拉着她就要往屋里头走去。
“我不要。”像是跟他杠上,君海棠怎么也不肯动。
“为什么?”
“没心情。”
“怎么会没心情,真的生气啦?别这样嘛,小海也很想你耶。”为了表示所言不假,凤秋官连忙吹了声响亮的哨声,而后声清啸从陶然居内扬起,接着飞出一只俊伟的苍鹰,而后神奇地栖息在他的肩上。
看着这一幕,所有被打倒在地上的人全张大了眼,完全看傻了眼,已经不敢再想像,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要他们怎么想像?
在莫名其妙地让个少年人给打得落花流水之后,他们已经很难相信了,而后还亲眼瞧见,陶然居里的神秘人物也冒出来、公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光是这样!就在他们还正在诧异,怎么这位隐身陶然居里的人竟是个无害的可爱少年之后,接着又飞来只看起来凶猛无比的苍鹰,而苍鹰还“温驯地”停在传闻中神秘的陶然居之主、那个看起来最无害的可爱少年身上。
种种的奇怪发展,让他们所有人全忘了被打的疼痛,只能愣愣地看着两个少年之间的拉扯。
“咳咳。”不像他们两个人,姬大娘察觉了其他人的好奇,故意咳了两声想提醒两人注意一下场合。
不过两个孩子心性的人缠在一块儿,根本没人听到她的“提醒”。
“放开啦!”君海棠拍开他拉扯的手,一脸的不悦。
“不要这样嘛,你不想跟小海玩吗?”凤秋官继续磨着她。
“哼!你少拿它当藉口,你以为我不知道,它刚刚还当我是闲杂人,发出示警声吗?”一如以往,在他的面前,君海棠特别地任性,一把扯开他的拉扯转身就要走。
“别、别这样嘛!”凤秋官当然不会放人,而他肩上的苍鹰像是忏悔般,也适时地发出低鸣声,让他有了新的藉口。“看,小海在跟你道歉了,它那么久没见你,一时之间,没注意到,不小心就误认了嘛!”
“咳咳。”姬大娘又咳了两声。
“别说了,反正我就是要这样,不然你想怎么?哼!我看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说完,君海棠从怀中掏出一物。
“是翔凤令!”有人眼尖,看清了君海棠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也懒得再提醒了,姬大娘直接翻了个白眼,为了即将发生的混乱。
“大娘,‘他’就是我们翔兴社神秘的大当家?”眼巴巴地看著一身贵气的君海棠,有人问了。
“不会吧?这么年轻?”
“但是翔凤令是当家的令牌啊!”
“可是……”
对着那嗡嗡的讨论声,君海棠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过是想把凤秋官送她的东西退还给他,怎么这些人这么大的反应啊?而且还冲着她指指点点的,好像把她误认成凤秋官了,简直就是离谱。
“喂,我不管了,还……”那个“你”字让凤秋官给硬生生捂住,一时没防备的君海棠咿咿唔唔的,连人带那只拿东西要退回给他的手,全让他给牢牢密密地锁在他的怀中。
君海棠很是气愤他这突来的举动,但她更气自己竟挣不开他的箝制。
“‘凤当家’,有事好商量,我们进屋里谈,我在‘你’的陶然居中住惯了,‘你’可千万别赶我离开啊!”笑咪咪的,凤秋官朝怀里不能发言的人喊着,并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姬大娘——适才转念之间,他已经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了。
归功于平日的默契良好,姬大娘有此明白他想做的,便也迅速在脸上堆上了笑,朝其他人说道:“好了好了,误会一场,你们下去吧,凤当家这边有事要谈,有什么问题,改天再说吧。”
是不知道刚刚的事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但至少,眼前是轻轻松松地把闲杂人等全给打发了,不过,真正棘手的事还在后头。正牌的凤秋官对上姬大娘,两人交换一个默契十足却显复杂的浅笑,然后一致看向他怀中一脸怒意的“凤秋官”。
照那双眼中辐射出的热力来看……哦喔,事情恐怕难了了。
砰的一声,不躲不闪的凤秋官腹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君君,我刚刚有没有告诉你,两年不见,你的身手越来越好,连出拳都狠了几分。”捂着肚子,凤秋官苦笑。
“你少装可怜,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太明白他要不装可怜、就是装可爱的伎俩,君海棠不留情地冷声问道。
“呃……这个……”
“还是让我来说吧!”亲自去泡茶的姬大娘适时出现,阻止可能再次上演的暴力场面。
“大娘。”不同面对凤秋官的任性模样,君海棠十分有礼地唤了声,补上她刚刚一直没机会打的招呼。
“两年不见,海棠是越来越俊了。”斟着茶,姬大娘一边分神打量道,而口中所谓的俊,是不带性别区分的夸赞,因为不光是男装打扮,若改换成女妆,眼前的人儿也绝对是一个娇滴滴的绝世美人。
“大娘,这叫有其师兄必有其师弟嘛!”凤秋官插嘴,一脸得意。
“谁是你师弟啊?”君海棠瞪他一眼,完全不认帐,因为自始至终,她皆不曾正式拜在玄华老人的名下。
玄华老人,即是当年带她出宫的世外高人,虽然这些年是尽全力地栽培着她,可因为她身分上的问题,却总不肯正式收她为徒。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一老一小的相处,就像是一对祖孙一般,大大地不同于住同一个山头、但相处模式却宛若哥儿们一般的凤秋官与他的师父。
会跟凤秋官他们这一对总是打打闹闹的师徒同住一个山头,那是因为凤秋官的师父刚好是玄华老人的师弟、江湖人称的不老顽童。而说来也绝了,当初会让这位小孩儿心性的老人兴起收徒的主意,全是因为当年的不老顽童见师兄玄华带回个小娃儿扶养,觉得有趣,一时忍不住,便兴冲冲地在外寻找了半年,最后就找回个凤秋官,还有模有样地弄了个拜师仪式,从此师徒两人便开始了打打闹闹的日子,为他们所居的灵嵩山添了不少笑料。
而现下凤秋官所冒出的师兄弟之说,是因为两人同住一个山头,打小便一块儿习艺直至成长,而即使撇开这层关系不谈,看在玄华老人与不老顽童的师兄弟关系,他跟她之间,也可算是同门关系,若以师兄弟相称也不为过。
不过,这当然只是凤秋官单方面的说法,若要君海棠来说的话,事情可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毕竟她根本就没正式拜师,两人之间哪来的师兄弟关系?
君海棠觉得他现在说的话有点可笑,但在她更进一步提醒他之前,他没让她有机会开口,巳迳自说了下去。
“对对对,不该说是师弟,瞧我,高兴得都迷糊了,我的好君君是师妹!”凤秋官改口,还是一脸的高兴。
“去你的!如果真要照你这样的算法,你都是当师弟的那一个,你有没有一点自觉啊?真亏你叫得出口。”君海棠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照他的说法,撇开有没正式拜师的问题不谈,如果真要算起辈分问题,那她到灵嵩山的日子比起他来,至少也多出个一年半载的;依先来后到的次序看来,她的辈分绝对比他大,哪轮得到她做小?
“嗳嗳嗳,君君你就别计较那么多嘛!凭我们的交情,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再说,我的年纪比你大,本来就该要照顾你,这样,让我当当师兄又不会怎么样。”凤秋官说着他的论点,可爱的娃娃脸上堆满了笑。
“不怎么样的话,那你当师弟好了。”君海棠用他的话堵他。
“好了、好了!”姬大娘再度出面。“你们两个啊,别再吵了,再斗下去,茶都要凉了。”对这久违的斗嘴场景,备感熟悉的姬大娘掩嘴直笑。
“谁要跟他吵?”君海棠赌气地别过头,即使是最完美的少年装扮,但依旧掩不去这时流露出的女孩儿样貌——该是因为凤秋官的缘故吧,一直以来,在他的面前,她是予取予求惯了,以至于较之平日的她,在他面前的她总是显得较为任性些,女孩儿家的样子便多了几分。
“是嘛是嘛,我怎么会跟君君吵呢?”早习惯了疼她宠她包容她,凤秋官搂着她的肩,摸摸她的头笑道。
“你们两个啊,还是一个样,象是这两年完全没分开过一样。”失笑的姬大娘摇摇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能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因为她是五年前因丧夫的关系,搬到灵嵩山山脚下的村落居住,在街上卖豆腐脑儿营生,之后才在因缘际会下与他们两个认识。只不过从那时认识他们起,他们两个就常象眼前这般吵吵闹闹的模样,两小无猜的,让人看了直打心里愉快了起来。
“说到两年,君君,来让我好好看看,这么久没见,你有没长高一些?”兴冲冲地拉起她,凤秋官说风就是雨地要为她量身高。
“你少无聊了,有什么好看的?”知道自从他说要创业,离开灵嵩山、离开她的生活后,这两年来她的身高一点长进也没,所以君海棠意兴阑珊,觉得他无聊。
“哈!你变矮了!”看着矮他半个头、只到他鼻尖处的脑门,凤秋官笑出声,没让人发现他眼中那份异样的光彩。
因为他这一喊,君海棠不信邪地确认过后,她这才惊觉到……是啊!怎么两年前跟她一般高的玩伴竟莫名地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长高了?”她抬头看他,直觉地问出口,有些许不服气。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真的一点也没发现,因为打从见到他开始,他不是扑倒她,就是涎着跟以往一样的同一张笑脸在她面前晃,感觉起来,就象这两年的分隔是不存在似的,一切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相同到让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两人身高上的差距。
面对她的问题,凤秋官来回抚着下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看起来也是一脸困扰的样子。
“呵呵!男孩子就是这样的,突然间会发育的特别块,秋官算是晚的,到去年才突然抽高。”以为他答不出来,姬大娘代为解释。
姬大娘的回答,让君海棠下意识地抬头看凤秋官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眼前高出她半个头的他,她的心里竟兴起一份莫名的陌生感;她也说不上那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就在不经意中改变了。
“真是的,没事长那么高干吗?”君海棠白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排拒那种有所改变的感觉,仍将他归于能打能闹能玩的好哥儿们的定位上。
“这样我才好能保护你啊!”顺势将面前的她搂入怀中,凤秋官笑咪咪的,索性还抬起下巴,将之搁在她的脑门上,一双手还环着她,拍拍她的背,象是哄着小娃娃一般,一双笑眯的眼中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的。
“去!谁要你的保护啊!”不客气地推开他,她把话题导回正题,用力地点着他的胸膛。“快说,刚刚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人以为我就是你?”
“咳咳,小力、小力一点。”她的力道不轻,他抓住她的手求饶,只是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别玩了,秋官,还不好好地把事情跟海棠说清楚。”让他磨到现在,姬大娘也觉手痒,要不是不好让他在海棠面前失了面子,只怕她早忍不住揪住他的耳朵了。
“事情很简单啊!君君的样子看起来比我体面一些,由她顶我的名,让人看了比较有说服力。”凤秋官的打算很是简单。
“就这样?”知道再也等不到其他的解释,君海棠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这荒谬的理由。
“呃……海棠,恐怕秋官说的是真的。”看中她隐隐散发出的尊贵之气,姬大娘也附和他。
“什么真的假的,大娘,你别宠他宠成这样,这么胡来的事,怎么跟着赞成呢?”君海棠觉得头痛。
“海棠,这次绝不是胡来,你自己看看秋官那个样子。跟人说他是凤秋官,有谁要相信?虽然呢,你的样子也是太年轻了点,但比起他来,你至少多了份让人信服的尊贵之气,说你是咱们翔兴社的‘凤当家’,也不会离谱到哪里去。”想到自己可以卸下责任回乡下去,姬大娘可乐了。
“不行!”君海棠坚决反对。
“君君……”凤秋官如泣如诉地,用最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知道他要发挥必杀无敌的磨人功,姬大娘为了自己肠胃着想,连忙找藉口匆匆退场。“呃……那个,我还有事做,你们两个慢慢谈清楚,我先走一步。”哎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大娘她跑那么快做什么?”君海棠觉得好笑。
“可能是不想打扰我们的奸情吧。”同样觉得有趣的凤秋官偏着头想。
“什么奸情?”她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越来越爱说这种无聊话。
“啧!除了越来越漂亮之外,你的幽默感一点儿也没长进。”他摇头又叹气的,像是她有啥了不得的毛病一样。
“漂亮?你又知道了?还有,要象你那种怪异的幽默感,我宁可不要。”她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没有变漂亮吗?我看看。”他只听进前头一句,行动力十足地开始动手拆她的束发。
“哎呀,你干嘛啦?”
“证实一下我的话啊!你老是男装的样子,听多了赞美你俊俏的话,加上习惯成自然,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漂亮的,那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就知道结果了。”他不由分说地继续进行他的拆解工作。“不过,我个人是觉得,你男装的扮相能这样出色,女孩儿家的模样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啦。”
“既然你都知道,那干嘛还多此一举?”她气急败坏,但怎么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
“总是要眼见为凭嘛。”他笑,成功地解开她的束发。
“你看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她气得打了他一下。
“没关系的啦,等会儿我再帮你弄回去不就好了。”他一脸的无所谓,理所当然地帮她顺了顺微乱的发丝,而后满意地看着她一头鸟黑青丝披泻于身后的美丽模样。
“你真无聊耶!”她一点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推开他,迳自找镜子要弄回原来的模样。
“别忙嘛,你自己看,我是不是说对了,你变得更漂亮了。”跟着她来到镜子前,立于她的身后,他制止她要束发的手,让她看看自己镜内的模样。
她一直就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差,不过镜子里的人就如同她每日所看的,对她来说那并没什么好稀奇的,真正引起她注意的,不是镜中的自己,反而是立于她身后的他。
两年不见,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一样是浓淡适中的眉,同样清亮有神、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浑圆双眼,包括那挺直的鼻以及那一张无时无刻总挂着笑意的嘴;怎么看,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过说来奇怪,感觉起来是熟悉中的他没错,但不知怎地,看着镜中已高出她半个头的他,莫名地就是让她有异样的感觉,尤其他紧贴于她身后、贴在她耳畔跟她说话的样子,硬是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难道是两年的分别,让两入之间有了距离感?
“走开,你别杵在那里,妨碍我做事。”觉得自己多心,她甩去所有的异样心思,开口驱赶紧贴在身后的他。
“不急嘛,难得看你女孩儿家的样子,让我多看一会儿会怎么样?”像块牛皮糖一样,他还是贴在她身后不动,一脸兴味地看着镜中的她。
他敢打包票,她绝对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迷人。
男装的她,本就是个俊美绝伦的美少年,可现在她的束发放下,披着发,使得她秀雅巧致的绝色丽容有别于她平日示人的英挺贵气,真实地显露出她不轻易示人、也就是她原本性别的柔美。
不过,惑人心神的还不止于如此,因为她身上还穿着男装的缘故,让她流泻出的那一份纯然的女性化里,又多了一点耐人寻味的朗朗英气,形成一种矛盾的、混淆视听的美感。
要他来说的话,这世上,只怕再难找出一个像她这样,有着一副宜男宜女的美丽相貌,带着少年的英气又混合着少女的娇美,让人不能自己地深深沈溺、并迷惑于那似男若女的双重吸引力。这样独一无二的她就像是一道谜,一道世上最美丽的谜,拥有一份让人无法抗拒的、不分性别的美丽,只能束手就擒地折服在她无性别的纯然之美。
“你无聊啦,滚开!我要把头发扎起来了。”她粗鲁地推了他一把,想把披泻在身后的长发再扎回去,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你啊,要是不开口就好了。”他笑了出来,在她粗鲁的言词破坏她形成的奇秒魔咒后。
“
神经!你啊,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快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怎么会有让我冒充你的烂主意?”不容他打马虎眼,在他闹了这么一下后,她把话题导回正题——经由多年的训练,她已练得一身把话题导正的本领,要不啊,只怕跟他扯上个三天三夜,也绕不回原本的话题。
“唉……说起来,我也是不愿意啊!”不让她动手,凤秋官拢起她的发,帮她把扯散的发给束起,一边把他的难处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了他的打算,看着镜中的他,她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就因为你的样子不像个当家作主的,所以你拱我出来顶替?”
“没错,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瞧!就象刚刚大娘说的,虽然你的样子年轻,但比起我来,说话的样子至少有说服力多了……”
“这不是重点好吗?”她打断他的解说。“拜托,你有没想过,就算是拱我出来,这种事能瞒多久?再怎么说,我都不是你,更何况,翔兴社是你的心血耶,这样白白地拱手送给我,你不觉得呕吗?”
“有什么好呕的?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体的,还分什么分?”没停下手边的工作,梳理好她的发、准备将之扎起的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晓得为什么,他说得自然,但她总觉得不对劲,像是哪里出错般,让她感到怪怪的,不过她也懒得追究。
“你啊,满嘴歪理,我懒得跟你说那些,反正我的答案不行就是不行!”她拿出刚刚没成功还他的翔凤令。“我不管,这东西还你。”
两年前他不知怎么搞的,硬是坚持说要下山创业,而他在翔兴社稍有规模时就让人送了这给她。当时她不明所以,只当它是个别致的礼物,没多想就收下了,可经由刚刚一闹,再笨也知道这块玉不玉、石不石、又铁不铁的东西可不是那么简单。
“不行,我把它送给你,就是你的,货物出门,概不退回的。”他接也不接,迳自对著她头顶上的造型研究着。“喏,弄好了,觉得怎么样?”
“嗯,普普通通,还可以啦。”她也朝镜子看了下,但可没忘了话题。“别装死,这块令牌你收回去,我是不会再拿了。”
“你知道吗?这块牌子很重要的,除了是翔兴社所有财产的印信外,也是当家主事者的信物。而且社里的相关人等,是认信物不认人的。”
“有没搞错?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给我?”直到这时君海棠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忍不住有些火大。
“就是重要才要送你,让你帮我保管啊,不然我弄丢了怎么办?”他一脸的无辜。
“你就不怕我弄丢吗?”君海棠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想,放在我身上跟放在你身上,谁弄丢的机率比较大?”他直接问,脸上的表情更是无辜了。
她让他问住,沉默了一下,最后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放我这儿吧,不过先说好,我只是帮你保管,绝不同意顶替你的这个蠢主意。”
“噢,那个喔,唔……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了。”他无所谓地表示。
“从长计议?”她提高声量,一副被惹毛的样子。“你别这样子好不好?什么从长计议的,真亏你说得出来。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像这些问题,在一开始时你就该想到的,哪有人这样拖着不管,到现在才想办法的?而且还想了个最烂的。要人冒名顶替的烂主意!”
“君君……”他想试着叫她冷静。
“别叫我,反正我就是不赞成。”她打断他的话,接着道:“如果要让人顶你凤秋官的名,那你这两年辛苦创业是为了什么?要这样的话,你当初干脆就别有什么创业的念头,岂不落个清闲,哪还用得着浪费这两年的时间来创这个要由别人冒名顶替的业?”
“这当然是有我的道理在啊!”看着她发火的样子,他嘻嘻一笑。
“你还笑?”她拧了他一把。“道理?好啊,那你把你所谓的道理说来听听啊!”
“以后你会明白的。”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对他来说,眼前可不是说明的时机。
他在等,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让人知道除了好玩之外,他会特意离开灵嵩山出来创业,全是为了一个人……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她一脸的坚决。“我告诉你,没有什么以后,不管有没有那个样子,你就是得自己来。”
“这……”
“别这跟那的!只有公开真相才是解决事情的根本之道,而不是能拖几时就几时,就算让你拖得再久,事情还是得面对。”
“但是……”
“你别但是了,现在没有什么但是不但是,就算真没那个样子,你也得想办法让所有的人认同你,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你!你本人才是凤秋官!”一连用了几个重音节的句子,她换口气,继续说道:“或者外表的样子看来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你就是要让人知道,虽然有着看起来不可靠的外表,但实际上你就是有真本事打理翔兴社的所有事务,而不是随便找个人凑数,蒙骗所有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另外再想想看该怎么办就是了。”看她说得那么激昂愤慨,不想与她的坚决作对,他允诺。
“不能再想,这事得赶紧进行!”她下结论,态度异常强硬。
“为什么?”难得看她这么强悍的气势,他好奇。“你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其实是不是他自己出面,这对他的计划一点影响也没有,即使有,为了她,他也大可以公开他就是凤秋官,但前提是,他得了解她是为了什么而表现出如此的积极。
“因为我父皇要找你谈谈。”她耸肩,说出她来找他的主要目的——适才姬大娘在,她不好把这话说出口,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现在正好把话说清楚。
他没开口问,但那一脸的问号已经完美地说明一切。
“事情说来话长,不过其实也很简单,就是……”
还没能来得及让她解释,继刚刚她的出现后,又是一记清锐的鹰啸由窗外传入,打断了她的解释,惹得凤秋官暗地皱了眉。
怎么回事?又有人想硬闯陶然居?
念头方起,姬大娘惊惶失措的声音便远远传来。“秋官!秋官!”那急切的叫唤明白地指出一件事——出事了!
凤秋官不着痕迹地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今天,还真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