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的人像连续剧中的男女主角爱恨纠缠不清的同时,筱青倒慢慢沉静下来;不是没有人追,她总是礼貌而客气的回绝掉别人的一番盛情,然后独自品尝那份凄楚。有几次她曾在校园中瞥见唐静和童任华俪影双双走过。她的理智抑制了那股本想上前调侃的冲动。
有一个晚上,她实在闷坏了,可是她又不想找那些不亲不远的狐群狗党,她们怎能了解她这样落落寡欢的缘由,她们只会异口同声说道:“青春绝对不要留白,这是新新人类的权利。”
筱青外貌看似潇洒,执着的心情就没有办法这样的豁达了。
她踢踏着闲走晃荡,在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东区,完全不理会别人的眼光,这样的行为不只令她放松,也让她莫名的愉悦起来。
前方闹哄哄围观的人潮忽然嚷着让出一条路来。筱青这时才抬眼一望,傲镶在壁上的巨大电视墙正播放着青春偶像现场举办签名会的盛况。
大半是十六、七岁的女学生,张张稚气的脸上写着崇拜的渴望。那歌手有点忍受不了慕名而来的失控状况,急急往一旁的制作人身后躲去。
这时制作人连连欠身向现场的歌迷微笑抱歉,几位宣传人员也出来维持场面的秩序;好玩的是,筱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声嘶力竭喊“往后让开”的人竟是睽违已久的李仲平。
筱青真是意外的愣住了。
唐静因为无心眷恋演艺界,而安然回到校园重做学生。
这样的决定曾经成为各大报纸竞相追逐的热门新闻,尤其当中戏剧化的恋情更被渲染成一桩危言耸听的丑闻。
而唐静自身令人羡艳的才艺,反倒变成平淡无奇的人事背景。
所以有一度,筱青也会替唐静悄悄地高兴,至少脱离那样的是非复杂圈也是一项理智的抉择吧!
筱青买了一包现炸香酥的盐酥鸡坐在一旁的行道椅,她准备人潮退散以后,上前找机会和李仲平谈话。
为什么要找他谈话?筱青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这样是否又将童任华的记忆带进旧口的漩涡,再次经验着被情感撕扯的痛苦?!
待她啃完最后一支鸡爪,果真人潮渐渐散去,宣传人员安全护送歌手离去,只剩下仲平落寞地倚着柱子,闷闷地抽着烟。
他的视线不知飘向哪里,筱青眼尖,越过正在收拾现场的工作人员,猛地站在仲平的眼前。
“嗨!你好!我是筱青,是唐静的大学同学,兼具死党的身分。”筱青简单俐落的介绍自己。
仲平的思绪回到现实,挣脱方才热闹喧哗的一刻,由内心深处涌现的疲惫感这时也才真正显露出来,悒郁的眼神正盯着似小男生的筱青。
“我没见过你。”仲平也单刀直入的回答。
“那不重要,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你真的准备放弃唐静了吗?我想你该懂我的意思,她离开唱片界就像是你当初所认识的感觉呢?”
仲平有些措手不及的退后一步,这女孩如此的咄咄逼人,又不按牌理出牌,可是所言却句句属实。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唐静,我只是希望她能拥有一片完整的天空,这些情感你不会懂的。”
筱青有些受辱的窘态,可是她的不甘心更令她一句句的说着:“童任华的确可以保护她、照顾她,可是唐静真的爱他吗?这对童任华或者对你,公平吗?”
仲平像是被人揭了疮疤似的难堪不已,可是不也是这样,才能真正治愈伤口吗?
“谢谢你提醒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唐静的。”仲平似乎急切表白他这会儿的心情。
“好好照顾唐静,不要伤她的心。”筱青这时又觉得和唐静是站在同一阵线上,过往的芥蒂似又消失无踪。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仲平停了一会儿,又以过来人的心态去观察眼前的年轻女子,“你呢?我相信你一定也有一份不平凡的恋爱心情。”
筱青随即避重就轻的回答:“怎么会呢?那个人好像也从没出现过。”
仲平没答话,他的心中已逐渐酝酿重新对唐静展开追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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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琦的感情走向,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起了重大的变化。这仿佛也是乐平的福分,至少他从此可进入琦琦的内心世界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人的情感一旦被确定、被提醒,也好似抓住了某些幸福。
这一天,乐平刻意提前下班,经过住家邻近的幼稚园外头,只见李父一人踽踽独行,神情恍惚。
他快步走到李父眼前,喜不自胜的说:“爸!琦琦答应了!”
李父戴着厚重金丝框架的老花眼镜,他微眯着眼睛,就着前方一棵茂盛的樟树透过的细碎阳光,才看清这突如其来的冒失小伙子,是他的小儿子乐平,脸上有股掩藏不住的喜气。
“答应你什么啦?我听到的消息是她准备回香港了。”李父平淡的说着。
“香港是她的出生地,一定是要回去的。我的意思是琦琦开始考虑我们的未来了,老爸,想不到吧?”乐平一扫往日的阴霾,有种自信的情绪慢慢蔓延开。
停了半晌,李父忽然指着园里活蹦乱跳的一群孩童叹道:“乐平,知道吗?我很喜欢来这里,看那些充满活力的新生命;虽然我这么老了,我都还能感受到无穷的希望和潜力,你懂吗?”
“爸!我早知道啦!”
乐平不愿意说明的是,有时他也会害怕感染父亲那种忧郁孤寂的气息,完全无力掌握生命力的桎梏。
李父安慰地笑了笑,乐平顺势搭住李父的肩头.一路上就像哥儿们似的说说笑笑,不时引起路人的仞目。李父觉得这样倒好,难得乐平也会有这么开心的一刻。
琦琦的消息传至仲平的耳朵,只见他微蹙着眉头,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之间像是百感交集。良久,才说道:“我只希望琦琦没有委屈自己,毕竟那是她的终生大事。”
李父不知说什么才好,先前他期望仲平能拉拢乐平和琦琦的情感,始料未及的是这两人倒又自动在一块,所以心理上他更觉得身为家中长子的仲平,应全力促成弟弟的这一桩美事。
“仲平,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年轻人高兴就好了。”李父似乎很担心仲平会掀起另外的波折。
“爸!你以为我不赞成吗?琦琦……她也曾是我的助手,我希望看到她也有美满的未来,所以我怕她并非真正心甘情愿……”仲平这番话果然引起李父的不悦,对于年老的人而言,情感的安定才是幸福的泉源,走到极端的情感终究是令人感到危险,不是吗?
“那么你到底要怎么样?去质问琦琦吗?仲平,每一个人的感情生活、价值标准到底是不一样的呀!你……你不能因为过去跟琦琦……”
“好了!别再说了!”仲平忿恨地打住了李父的话。
李父的神情黯淡了,他失神般地跌坐在沙发上,有如因为做错事情而遭到大人责备的小孩子。
仲平闷闷地说了一句:“爸!对不起。”
“没有关系,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都可以过得很好。”李父目光依旧盯着地板。
“我尽量努力。”仲平几乎是硬咽着声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外头,李父欲抬头喊他,仲平的身影早消失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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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静和童任华近来是愈发亲呢了。当然也因为唐静试图挥别过去忧愁多于欢乐的情感,再加上唐妈妈在一旁百般的游说以及亲情的眷恋包袱,她只能像电影《编织的女孩》在密密麻麻的感情游戏迷宫,最终选择一条看似简单但却意义深远的道路——“出走”。
每当童任华念及当兵在即,再也无法待在唐静的身旁守候,他想着就会不知不觉的忧心起来。
事实上,唐静心中也早做下另一决定,她预备休学再做加强出国托福的考试,这项惊人的决议居然也获得唐妈妈的同意。
唐静想“出走”消息被童任华知道了以后,她也不去解释理由,当被这大男孩殷切的语气问急了,她那美丽而冷淡的笑容才微微漾开,“我跟妈妈商量好了,去游学一年到两年。我们在加拿大有亲戚,她可以跟我去,这样我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你别忘了!我还会回来台湾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童任华前一夜因为思绪翻覆,足足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曙色微明时他才蒙胧睡去,但就因这消息来得太震撼了,觉也没睡稳,他怀疑唐静的“出走”莫非又是为了仲平……
“小静,我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好像要离我而去了。似乎还有另外的原因,是吧?”
唐静心一惊,她这些托词连童任华都能敏感察觉她的变化,她一定是在欺骗自己吧?可是同时不也对不起童任华那股真诚的情意。
“你少胡扯!反正你去当兵,我顺便去充电游学,你该放心才对呀!”唐静欲掩盖事实的声调反倒显得十分温柔,但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怆然而下的泪水。
童任华这会儿有些心知肚明了,他把她揽进怀中,轻轻的劝慰她,“你这么努力的说谎,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唐静泪眼迷离颠声回答:“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笨,我爱妈妈,又不愿违抗她对我的期望,而你又这样处处包容我。明知道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有大部分是因为……我的孤单、寂寞,而你又不点明……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他推开此刻状甚柔弱无助的唐静,冷静而简洁有力的说着:“就算你不这么说,我还是会一直等待你,直到……除非你的身旁出现另一个男人,他会真正照顾你、疼爱你,我也才会离开,就是这么一回事!懂吧?”
“我懂!可是我仍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好男孩,也许别的女孩可以骄傲的说着‘夫复何求?’而我……真是不配这样说的!”
童任华实于心不忍唐静这样苛责自己,对他而言,他只是很自然的掏心对待,正好打破从前在校园中风风雨雨的流言,再不济,他也得告诉自己,他也曾真心待过一个美丽的女孩……。
“别这样说,我等你回来,也许那时你的想法又改变了,也许你就能真正欣赏我的好,这未来的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我们都得好好的活着,去做一些开心的事,好吗?” 。
童任华十足留有余地的君子风度,倒让唐静愈发不安,她多么希望他可以表达出一些不平之鸣或者憎恨,到底她是心存感激童任华的。不知怎地,唐静似又回到初进大学当新鲜人的那段岁月,虽然一切处在混沌的摸索过程,却因为有了童任华的陪伴,周遭反倒充满各式的吸引力,让她也曾着实的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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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仲平沉重的从李父的视线中“出走”离去。一个人惶惶地在嘈杂的城市街道游走着。
尽管周遭充塞嘈杂的人车声,甚至强迫中奖似的一古脑儿的压迫神经中枢,脑海中仍极力挣出少许空白的部分,思考筱青任意道出却无懈可击的理由——“童任华的确可以保护……照顾唐静,可是唐静真的爱他吗?这对童任华或者是你称得上公平吗?”
这是一道强而有力、掷地铿锵有声的撒手锏,及时催促仲平,可以逃避的只是时间,而时间却用最无情的方式,让情爱的种子尚未萌牙便枯萎在泥土里了。
那个如同降落凡尘天使般的唐静,也只能在原来的世界笑看红尘,她能怎么样?放弃现有一切义无反顾跟着他吗?
想到这里他竟有纵声狂笑的念头,奈何天地之大,没有人会觉得他的感情有什么不一样的。其实他也不想真的跟别人不同,至少能附合自古以来爱情世界最美好的一个小句点——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路经信义路的七号公园时,前方矗立一幢新落成的大厦,仲平想起琦琦就住在这里,一股强烈的欲望令他有着斩断与唐静爱情路上分歧的枝节末尾;看看琦琦此刻在做些什么!
门铃一响,琦琦便来开门,一见是仲平竟有瞬间
的怔忡。
她仍客气地请他入内。走进客厅的仲平环视了许久说道:“近来还好吧?”
琦琦很迟疑地,却谨慎的反问:“你呢?你先告诉
我。反正有关我的一切,乐平不是会替我说得清清楚
楚的吗?”
仲平忽喟叹道:“我没有听他说很多,可是也知道你的一些变化,我比较关心的是……你快乐吗?”
琦琦心中缓缓泛出一丝酸楚难的疼痛,她反复地斟酌答案,终于在仲平的期盼眼光中找到一丝线索。
“你忘了,你也曾经给了我很多快乐;可是我想了很久,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女人。”
不愠不怒的深层表白,倒让仲平整个人沉静下来,却仍有几分自嘲似地,“比我想像中的稍微好一点,原来我也是一个散播欢笑种子的老男人,我以前郡不知道的。
“反正给予别人也是一件好事,不过也要看你的对象被感染到什么程度,像我跟你位置始终不对称,当然就很难一拍即合是吧?”
仲平觉得很惊奇,琦琦竞作如是想。
“琦琦!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是真正的幸福快乐,我就算是个‘负心汉’,也还有祝福别人的权利吧?”
方才心上的酸楚难舍,仿佛也移转到仲平这边了。言语是容易刺伤人的,琦琦是个耳根子软的女人,听见仲平在尴尬的情境,选择不断刺伤自己的话锋,也相同地让她一样跟着难受,她和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旷男怨女吧!
“仲平,你这样的祝福,会让我难受的。真的,乐平他有相当的意志力,我们都有携手共渡此生的决心;至于过去那些不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们都已为它付出了一些代价,不是吗?”
仲平有种想逃的心理;他把眼光朝向窗口,天卒澄澄的,由窗口俯视即将竣工完毕的七号公园仍安静的座落在那儿。
仲平忽然想起他与妻子明昱的婚姻是狼狈而仓促的,她好像什么也没留下,可是他老挥不走时时浮现脑海中的面孔,所以他的灵魂随身携带这张面孔,到处寻找相似的人。
过尽干帆皆不是,琦琦只能委委屈屈的活着,那么他更应以坦然的君子风度,目送琦琦走出他的世界不是吗?
仲平已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琦琦家门,他只记得自己极其礼貌地握握琦琦的手腕,她没有回绝,反倒牢牢地抓紧仲平的手。那一刹那,他几乎可以确定,琦琦对他仍有说不出的爱意。
这回仲平学聪明了,他黯哑的声调只道:“琦琦,谢谢你!再见。”
在琦琦错愕松开手的同时,仲平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她趴在窗沿注视马上路的车辆行人。就在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无聊到极点的节骨眼,一个惊人残酷的画面占据她眼睛的焦点:她真的可以肯定被轿车撞倒的男人就是仲平,围观的人潮越来越多,行进的公车、摩托车都失去了该有的秩序;车声、人声,七嘴八舌的喧闹、喇叭的乱呜声……
琦琦脑中一片空白,时间像静止不动,可是当听见由远而近的救护警笛声,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她终于嚎啕失声的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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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想到,琦琦当下的念头竟是一通电话把唐静请到医院。仿佛她才是仲平的代言人,而电话中她强迫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完全没有起伏变化。
琦琦急喊:“你马上出来吧!”
电话那一头的唐静只回了一句:“焦急没有用的,我待会儿就到。”
现在琦琦一个人坐在病房外面,她看着医师、护十进进出出的忙着。好几次,她想趋前探问仲平的伤势,但怕似乎又成了一种多余的举动。
琦琦有些恨自己了,那时为什么不紧紧的握住他呢!也许他就能躲过这场厄运,不是吗?
她因为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气氛,周遭人与事的动静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琦琦!仲平现在怎么了?”
而此刻唐静就站在她的旁边,短促而焦急的声调,让琦琦联想到旧日的爱与怨,真的越远越清楚,拦都拦不住。
“他的大腿内侧严重出血骨折,医生正想办法替他急救。”琦琦压抑着惊慌的情绪,她不愿在这节骨眼显得鲁莽而冲动。
唐静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声:“会好吧?”
琦琦抿了抿嘴,迅速地说:“当然会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为什么要让他受伤呢?这是不是——在惩罚我!”唐静有些战栗,迟疑的自问着。
就像方才她从家里出来时,唐妈妈一脸的矛盾,可是还忍不住的唠叨几句:“小静,你去吧!人都躺在病床上了,到底我们唐家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人,我只希望你别忘了,晚上记得去补习班上托福。”
“去补托福”的另一同义词就是准备出国留学,仲平这起意外事故,令唐妈妈心上又泛起了涟漪,生恐事情会有变挂,只好时时对唐静耳提面命了。
“你想太多了,唐静,没有人会惩罚你的,仲平从来没有怪你,命运偶尔也会安排错误吧!”
琦琦终究比唐静年长了些,也有成人澈悟事情的角度,虽然她不确知唐静是否真能挣脱童任华的怀抱。毕竟对一个年轻女子而言,要做某些抉择是需要坚毅的意志力。可是现在看她痛苦至此,美好的结局也未尝不可期待。
“尽管是命运安排错误,我能不负起责任吗?”
琦琦觉得唐静方才在电话中表现沉稳的一面,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你有什么责任呢?仲平来看我,他想知道我的近况。只可惜,以前本来是怨偶,无论怎样的聚会晤谈,最后也总会不欢而散。”
琦琦此刻有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气魄,她是坦承罪过的成分居多,并没有想到唐静的心里是怎么看待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唐静早已泪眼迷离,顾不得琦琦的解释,她一溜烟地跑进病房。
一千医护人员都各自忙着,帮忙计量脉搏、递换药水、包扎伤口的。缝合伤口的手术适及进行得差不多之后,一位较年长的护士长抬眼看了唐静一眼,露出礼貌和蔼的微笑道:“还好,这里是普通病房,否则早有人赶你出去了。”
待护理人员走出病房后,唐静慢慢移步近病床边,受伤的仲平脸庞苍白如灰,一旁的支架吊了几罐药瓶,长长的管子正滴着药水,看着针筒被绑在仲平的手臂上,因而浮现苦干细微青筋,唐静忍不住流下眼泪。
仲平却微张着双眼,嘴里隐约的翕动,唐静上前伏在他的胸口轻声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
仲平呜咽了一声,唐静惊讶的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的眼角正慢慢沁出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不待泪珠落下,她急急地为他拭去。
“谢谢!”没想到这是他们的开场白。
唐静思忖了一会儿,才回答:“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似乎听懂了,用力抬起左边没有吊上点滴的手伸向唐静的面前。她怎能不会意呢!就是萍水相逢的心灵也渴望温暖的抚慰,不是吗?!
“仲平,我懂!一切我都知道。”她急切的将仲平的手放在胸口,也期望感染一些温暖吧!
这时乐平搀着李父走进病房内,琦琦最后走进来,三人皆严肃地抿着嘴,脸上写着相同的心情……
倒是方才浓情蜜意,正惺惺相互怜惜的仲平和唐静,霎时尴尬不已。
可是仲平又没有把手收回,他仍紧紧地握住唐静,眼光却变得十分锐利,除了有股想证明的决心,也似乎已有心理准备等待下面的动作。
“缝合的伤口现在会不会疼啊?”李父蹒跚的从众人当中走了出来。
仲平当下有种过意不去的歉疚,而此刻琦琦又好端端地站在乐平一旁,显而易见,有些事情他的确是多虑了。
“应该还好吧!就是等着准备做复健吧!”
李父颇感安慰的笑了起来,才察觉唐静一直静默不语。
“唐小姐,仲平应该很快就复原,你别太担心啊!”李父亲切关爱的口吻,让其他人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唐静心理有种难以言的感动,仿佛生命中的人与事都自动归位了。
“小静,你有信心吗?”
仲平问得有些唐突,只见唐静明净的年轻容颜露出一朵美丽的微笑道:“怎么会没有?这么多人给你信心,够多了吧?”
无论如何,仲平自认不再是青春少年,虽没有办法和年轻人一样为恋爱而狂热。可是他的身体内现在仍有一股微温的气息,容得下蜕变后的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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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平出院以后,由李父或唐静陪同去复建中心。他现在是快乐的中年男人,拥有了亲情及真挚爱情,似乎更别无所求了。
就在他们这样来回往返复建中心半个多月以后,他突然握起唐静的手,冷静的看着她,才缓缓地说:“唐静,我希望我们一辈子都是这样,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的存在,真的。”
唐静的心中也有些苦恼,虽然唐妈妈的态度现在改变了,她允许唐静陪同仲平做复建,也许是基于人性悲悯的心理;可是她仍兴匆匆地为唐静提前订购机票,并多方安排她和童任华的约会,足见在她的心目中,童任华仍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可是这会儿她只是不慌不忙地微笑着,“告诉你一件事,我妈妈已经替我订了机票。”
仲乎一下软弱了起来,他以沮丧的声音说道:“我知你心里有我,可是你一下子宣布这样的事实,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任何可以胜算的筹码。”
“是吗?”唐静不想看他,却没法抑遏住突然涌上来的凄恻。
她知道,她始终都不愿意给仲平一个不清不楚的交代,而这个前提是,她会尽力而为,既然他是她的亲蜜爱人,她期望他们可以共同克服迎面而来的难关。
约是心灵感悟吧!仲乎强迫自己转换了一个情绪。笑殷殷地说:“订就算了,只要你不离开,谁都不能强迫你。”
唐静这时正身面向他,眨着眼睛,狡黠地反问他:“那得看那个人倒底用什么方式强迫我留下来。”
仲平内心窃喜,又隐约感到一种随之而来的生命挑战,即使有种辛苦追逐的痛苦,可是他也慢慢地领悟到点点滴滴的甜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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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上飞机的前一个晚上,唐妈妈早将很多琐碎的事物、行李打点妥当,说也奇怪,她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上床前一刻,唐静似乎想将满腔的话一并托出,她赤脚走进唐妈妈的房间。床头灯早熄了,唐妈妈在黯黑的室内,感觉唐静慢慢靠近床沿。
“小静,躺下来吧!”唐静听话地一骨碌钻进被中。
“妈,我……我想……”虽然是并排躺着,遇到棘手的难题,仍不自觉的结巴起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一切都留待明日再说吧!”这一夜,令唐静痛苦难捱,她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坐在黑夜里发呆,反覆在想,明日一早,她一定要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场。
当东方星子消失,天际渐渐泛白,她反倒掉入睡梦中,整个身子忽沉重万分,恍惚迷离中,妈妈向她挥手说再见,像一幅变形的卡通,妈妈顿时变得通情达理,不再执着旧时的想法。可是不行啊!她不希望妈妈是怀着怨恨上飞机,她在嘈杂的人群中,尽力嘶吼自己悲伤的声调……
醒来时,她似经历一场刁钻的捉迷藏游戏,心中充塞孤单的凄凉。
她在客厅的透明茶几上,发现妈妈留下一封信,她当下明了捉迷藏的答案就在这里。
小静:
你…定很惊讶吧?我现在也已坐上飞机了,我怎么不叫醒你呢!其实我真的一直无法接受你和李仲平恋爱的事实,而连续好几个晚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常对着你父亲的照片发呆,我想起当初为了嫁给你父亲,我几乎是以半私奔的姿态跟着他了!当然也引起喧然大波,尤其是得不到父母的祝福时,加上你的父亲又早逝,我有时也会感到孤单、寂寞……
而就在那一刹那,我领悟到你对仲平的深情,也许就如同我对你父亲一般,我想,让两个有情人不能在一起,其实是非常残忍的。
所以我的心里常有种不自觉的矛盾,我几乎是在离开家里才做下这样的决定,不管怎么样,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
我要出门时,曾在你的床边站了一会儿,端详你睡眠时的神情,你的眉头深锁,似有打不开的心结,孩子!别担心,一切事情都会好转。
当然,你得到妈妈的祝福之后,也别忘记,先把大学的学业完成,内外兼备,才能当另一个男人的好妻子,对吧?
妈妈于凌晨书
唐静终于哭了,可是又不很哀伤,她的心中仍保持高昂的兴致,所以是感动吧!
很快地,她俐落梳洗打扮了一番,正要出门时,接到唐妈妈在过境的机场打回来的电话。
“小静,看到信没?”
“看到了,妈妈,你不会怪我吧?”
电话那端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幸福对一个女人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妈妈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快说!”唐静生怕电话会断掉。
“你加拿大的阿姨帮我介绍一个对象,我一直没让你知道,因为我们一开始也是用书信往来,你觉得……”唐妈妈很谨慎的叙述着,事情攸关第二春。,
唐静从电话筒中听见催促旅客上飞机的广播,可是她的心中也是暖呼呼的,那么体恤人的妈妈是该有人照顾她的,,
“妈!我没意见,只要你喜欢就好了!嗯……真的!赶快上飞机,别来不及了!,,
唐静挂下电话之后,她真的要出门了,她还要陪仲平去诊疗中心做复建,这下子,总算可以没有挂虑地陪他一辈子。她还可以继续培养她的绝活,那些乱七八糟、扰人心思的文艺爱好。
她决定要给仲平一个惊讶,抬眼望向天空,有几片白云正轻盈的滚动着、,“这样柔和舒缓的情调是适合和未来的伴侣谈情说爱的。”唐静边走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