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阳光投射在港口海面上引起的点点亮光,白色的运输船在水面上静静摆荡著,在这么优闲的早上,一幢白色别墅里却传出吵闹声。
「卑鄙!无耻!下流!不要脸……」
身材苗条纤细,五官立体亮眼,脸上却因愤怒而涨红著,肩膀也缩得紧紧的人,正是挪威皇室……不,是整个欧洲皇室最让人头痛的公主——玛格丽特。
她穿著高跟鞋的脚不断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喀喀喀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著。
倏地,她转过脸对准窗下一道贴墙而坐的修长身影,又是一连串咒骂。
「不要脸!下流!无耻!卑鄙……」
只不过是把咒骂词稍微对调或重组而已,如此重复的咒骂,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之久。
早上十点的阳光从一扇推开的窗口斜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温暖的影子,贴墙而坐的男子胸部以下映照在阳光下,胸部以上却藏在一片阴影中。
玛格丽特的咒骂之词不断流入他耳中,他却始终无动於衷,望著前方的视线呈现无焦点状态,眼神十分迷茫,像是被谁抽走了灵魂。
「你说话啊!狄米特里!」玛格丽特上前一步,在他眼前挥了一挥。
他仍是一动也不动,眼睛甚至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眨一下。
咦?这样子还没反应?该不会……她捂住嘴,倒抽了一口气。
愤怒的神色从玛格丽特的脸上退去,换上苍白如纸的颜色,她忽然想到狄米特里这副失常的样子会不会是因为药物伤害到他的大脑了?
「喂,狄米特里,你醒醒啊!你不会是喝坏大脑了吧?喂——」玛格丽特蹲下来伸出双手,先是试著戳了戳他的胸口,见他没反应,乾脆啪啪啪地往他脸上拍打,俊美无俦的脸很快地变成一片红色。
她紧张地看著狄米特里的反应,决定如果这几个巴掌无法让他回复到正常,她便要立刻开溜。
「不会真的变成呆子了吧?狄米特里……」见巴掌没用,她换招式地抓住他的肩膀前後摇晃,一不小心还把他的後脑勺推去撞墙壁。
「好痛……」狄米特里眯起一只眼,摸著後脑勺,总算有了反应。「你干嘛推我去撞墙啊?」
「我是谁?」玛格丽特指著自己问。
「你?」狄米特里失神的黑眸慢慢聚焦,逐渐将逼近眼前的人影映入眼瞳,他看了她一会儿之後,视线懒懒地移开,语气淡漠地道:「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哼!居然使出那么卑鄙的手段对付一个女人,这样恐怖的人,他才不承认是他的表妹呢!
「完蛋了!这下子真的完了!」绝望的声音喃喃自语,玛格丽特一会儿抓抓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又蹙眉苦思,看来十分懊恼。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再看清楚一点!」她不死心地捧起他的下巴,漂亮的眼睛直逼到狄米特里眼前。
原本涣散的黑眸逐渐变得澄澈起来,眼底深处缓缓燃著两簇火焰。
呃?玛格丽特眨著眼,忽然发觉气氛变得有点不一样。
「放、开、我。」他一字一顿,含有罕见的力量。
咻的一声,玛格丽特飞快地抽回手,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跌坐在地,心脏怦怦作响。
说了那三个字之後,狄米特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侧过脸,一言不发,继续那样不动地坐著,藏在阴影中的表情令人无法看清。
一个奇异的想法掠过玛格丽特脑海。
她坐起来,学鸭子走路的移动,跨过他伸直的长腿,来到他身体的另一侧。
「狄米特里。」她伸出三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摇啊摇的。
狄米特里没有说话,对於干扰他视线的手指视而不见,意识飘浮在另一个时空……
「这是几根手指?」记忆力应该是没救了,不知道智力有没有损坏,玛格丽特决定测一测他的智力。
狄米特里把背从墙上移开,端正地坐起来,一半的脸孔出现在光线之中,俊美如雕像的美,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黑眸越过手指尖端,直接射向玛格丽待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被卷入莫名的紧张之中。
「来,不要紧张,慢慢地告诉我,这是多少?」听起来比较像在说服自己的语气,玛格丽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感到无法呼吸。
「不知道。」看也不看她的手指一眼,脸孔重新隐入阴暗中。
他下定决心不理会玛格丽特,并且装作不认识她。
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搭理她,脑袋密密麻麻地装满昨晚的一切。
那甜蜜诱人的滋味、那销魂蚀骨的感觉、那火辣缠绵的片段,那些……都是真的吗?
一切都太突然了!他还无法产生一种踏实感,身体好像还在哪里飘浮著,但奇妙的是,手指的记忆却如此鲜明,它清楚的记得那小巧紧实的胸脯、平坦的小腹、修长均匀的腿及宛若陶瓷似的肌肤,还有那神秘而炽热的湿润……
直到现在,胸口还有一股奇异至极的暖流在到处冲击著他的心。
「哇!」玛格丽特尖叫一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跳了起来,脸上全无血色,指著他的手微微颤抖。「智力为零,这下子真的完了!」
他已经连最起码的算数都不会了,这样的程度大概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吧?
曾经听说过有人因车祸伤及脑子,智力退化到四岁小孩的程度,没想到被药物伤害的狄米特里更悲惨,直接回归到婴儿程度。
怎么办?她收回手指放在牙齿间轻咬,皱起眉,表情难得地正经慎重,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她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更不具有危机处理、临时应变的能力,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只有……
溜!对,溜之大吉!
视线移回到呆若木鸡的狄米特里身上,她不禁泛起同情的泪光。
叹了一口气,她蹲下来与狄米特里的黑眸对视。
「虽然说这件事情我该负一部分责任,但是你也把我煮熟的鸭子抢去吃啦,而且还害我差点破相……」她顿了一下,伸手撩起浏海露出肿起的前额,以示她即使面对一个智力退化的人也不会信口胡说,「所以说我们算是扯平了,从此以後,我们各不相欠,你不能怨我喔!」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缩起肩膀又叹了一口气,脑袋搁在膝盖上,伤感了起来。
「不过就算你想怨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了,因为你的智力已经退化成为一个婴儿了嘛!唉,说到婴儿,就想起我们小时候,那时候的我天真无邪、童稚浪漫,还是个不谙世事、人见人爱的小女孩……」
狄米特里被她的自言自语拉回现实中,视线落在她沭浴於阳光中的头发上,不禁怒火中烧。
玛格丽特什么时候曾经天真无邪过?她深具恶魔本质,三岁时就拿剪刀剪掉乳牛尾巴,还放火烧了一整座牧场,让远近亲戚为之抓狂,她还敢自称不谙世事?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拿人性的弱点来加以利用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经常被表哥们欺负,还好有你时时出来帮我解围。」她抬起脸,仰望著阳光,双手捧腮,声音和表情瞬间变得夸张。「狄米特里啊狄米特里,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呢?偏偏让这么善良的你发生这种事……」
「喂、喂!太扯了吧?你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他听不下去了,就算是为了表扬他的善良,也不能因此而扭曲事实啊!
「狄米特里?」她张大嘴,神情震惊,好像看到死人复活一样。
「真是……」他咕哝著,站起来拍拍屁股,甩甩头发,一手扠著腰瞪她。
「我是谁?这是几根?」短暂的惊讶退去後,玛格丽特决心再试一次地伸出三根手指头置於他面前。
「你是血腥玛丽,这是你那肮脏污秽手指头里的其中三根。」丢下这充满讥讽的回答,狄米特里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
玛格丽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狄米特里那全无异样的背影,被他似是而非的话给搞胡涂了。
狄米特里修长的腿忽然停住,全身也变得僵硬。
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的公孙聿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甚至比昨晚初见时更冰冷。
头发不再是被发胶死死的固定在头皮上,黑色柔软的发丝迎著港口吹拂进来的徐风轻扬,身上有股沐浴後的芳香,五官清雅秀丽,十足中性美女的味道。
她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先是将大厅缓缓环视一圈,像是在判断身处何处,最後落在狄米特里身上时,猛然变得锐利。
狄米特里嘴唇紧抿,她的眼神令他有一股奇妙的异样感觉。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一套道歉的话,哪知道被那两道墨色冰刀一扫,脑中的台词自动消失,剩下一片空白。
冰冷强烈的存在感以及足以让人冻结的视线,即使像狄米特里这样高大的男子汉,被这么凝视著,也不免要为之发毛。
他不禁怀疑起昨晚那热情如火的人儿跟站在眼前的人是否为同一人。
就在两人无言对峙的当下,有一道影子悄悄地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中移开,没入阴影中,以缓慢的速度静悄悄地朝大门移动。
就在逐渐接近大门之际,又冷又沉的声音乍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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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声音不高不低,却隐含著一股压迫人的味道。
玛格丽特肩膀一缩,知道自己逃不过,咬著唇对著只差一步的大门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回过头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无声地勾了勾,示意她走过来。
「这一切都是狄米特里的主意!」玛格丽待先声夺人,决定把过错全推给狄米特里,「是他提议男扮女装混进酒吧里,药也是他放进你的饮料里,最後玷污你清白的人也是他!」
她避重就轻,完全不提自己的罪行,只把狄米特里的部分提出来,企图模糊焦点,转移那锐利视线的注意力。
狄米特里啊狄米特里,你不要怪我,毕竟我一点儿的好处也没得到,额上还被你弄出一个肿包,所以由你来承担她的所有怒火,这是再当然不过了。玛格丽特在心里打著如意算盘。
咦?气氛怎么有点儿下对劲,四周的温度怎么好像突然降低了好几度,她的寒毛都一根根站起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玛格丽特一边搓著自己的双臂,一边抬眼望去,赫然发现那张清丽冷淡的脸孔一脸惨白,黑眸却变化无穷地闪烁著,酝酿著更凶猛的冰风暴。
糟了!她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惊觉自己说错话。
一个以男人的身分存在的女同性恋却被男人夺去初次,这种冲击和羞辱,难怪让她看起来比刚刚更森冷可怕。
呃……正要夺门而出来个一逃了之,但双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玛格丽特的脚像是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反应太迟钝,狄米特里似乎没有感受到气氛越来越不对,他怒气冲冲地转过头瞪向玛格丽特,企图为自己辩白。
「玛格丽特!你这个阴险的女人!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她,我也是被害人哪!」为自己的名誉而战,声音听起来却还是斯文得很,狄米特里就是这一点吃亏,才会老是被玛格丽特吃得死死的。
「那到底是不是你把药放进她饮料里的呢?」玛格丽特十分精明,一下子就戳到他的痛处。
狄米特里紧张得直冒汗,来来回回地分别看著公孙聿和玛格丽特,口齿开始不清。
「那、那是……」
「而且昨晚跟她做爱的那个人也是你吧?」玛格丽特语气加重,有几分夸张和几分不屑,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冷冷地看著狄米特里的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
「啊……那是……那完全是……误会……」他双手乱摇,声音越来越低,却也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呜呜!他明明也是受害者,为什么情势看起来却好像全都是他的错?
可恶的玛格丽特!这么可怕的女人为什么偏偏是他的表妹呢?
公孙聿的视线里再度只剩下狄米特里一个人。
比玛格丽特还要出众的容貌,黑褐相间的卷发如波浪般起伏,稍嫌柔弱的五官容易给人女性化的错觉,但他的身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微敞的衬衫里露出的肌肉均匀结实,给人精悍的印象。
就是这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夺走自己的初次吗?直到现在,公孙聿还是无法相信。
「你就认了吧!狄米特里,做错事就要勇於承认,你是男子汉不是吗?」玛格丽特娇脆的声音继续推卸责任兼落井下石的工作。
向来温和得像是没有半点脾气的狄米特里终於受不了她的挑拨,黑眸怒火高张,双拳紧握。
「玛格丽特,那药明明是你……」
话才说到一半,眼前突然黑影闪过,疾风扑面,狄米特里感觉到自己的领口被人提起,刚想要低下头确认,冷不防被一个重重的拳头打向脸颊。
砰的一声,他倒退了两步才止住踉呛的脚步。
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昏暗,狄米特里拼命眨眼,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另一边的脸颊又立刻遭到同样的攻击。
清楚目睹这一幕的玛格丽特双手死命的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被、被打了!那么高大的狄米特里居然被打了,而且这两拳疾如闪电,快得让人眼花撩乱,出手还不轻,她无法想像那样的拳头往自己脸上打来的情景。
看来公孙聿是被气疯了!
狄米特里晃了晃脑袋,那一头漂亮的波浪长发随之起舞。
严格来说,公孙聿这两拳虽然是使出全力,但还不至於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他是震惊多过於疼痛,以至於有半晌的时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黑眸茫然地注视著她。
公孙聿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从那双异常闪亮的眼睛和紧身夹下不断起伏的胸口,可以稍微窥见她高张的怒气。
「混蛋。」红唇终於轻启,吐出她出场以来的第二句话,语调平稳,不见起伏,目光中的火光稍减,却依然凌厉若刀。
裹在紧身皮裤里的匀称大腿沉稳地移动,目标直逼大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像是习惯於这样的移动方式。
玛格丽特如临大敌,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轮、轮到她了吗?她打算怎么对付她?她看过不少中国功夫的电影,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佛山无影脚,她会用那个来对付她吗?如果是的话,那她会觉得比较光荣。
胡思乱想之间,脚步声已迅速接近,她闭上眼准备壮烈牺牲——
等了半晌没有疼痛袭来,但是冷冽的气息却说明公孙聿仍未离去,她悄悄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只见一双又黑又冷的眸子就在眼前。
咕噜!是口水滑落她肚腹的声音,在她的注视下,玛格丽特不敢移动分毫。
修长的手指无言地伸过来,有力地托高她的下颚,目光没有丝毫波动。
啊,是要她以肉体来偿还吗?玛格丽特眸子一亮,对这种惩罚充满期待。
「你也一样。」冷冷的句子落下,像把刀子划过;手指咻的离开她的下颚,没有半分留恋。
黑色的身影向外移动,穿过庭院逐渐远去。
「什么嘛?不是要对我以牙还牙吗?」玛格丽特在终於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後,失望的直跺脚,心里不断惋惜,嘴唇因为期待落空而噘著。
而狄米特里则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来这两拳对他的打击著实不小,叹口气,她朝他走近。
「你还好吧?」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
狄米特里的焦点不知放在何处,「玛格丽特,我昨晚……昨晚真的跟她……做了那种事吗?」
完全感觉不到脸颊上的疼痛,在狄米特里的心里有另一种感觉在蔓延。
「废话!你要不要进房间去看她的处女证明啊?」她没好气地思索著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米特里的目光逐渐聚拢焦点,视线落在玛格丽特的脸上。
「玛格丽特!」他忽然伸出手用力抓著她的肩膀,眸光因为兴奋而闪亮。
「干嘛?很痛耶!」她挣扎著,不习惯被这么抓住。
「公孙聿,我要娶她。」他语调平稳,终於弄清楚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嗄?完了,这次不是智力退化,而是打击大太,导致精神妄想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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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
早上十一点,却不是风和日丽的日子,狂风骤雨狠狠地打在玻璃窗上,十月的秋台以没有人能预测的威力夹带著丰沛的雨量,在十点三十分一登陆地後,开始狂扫台湾北部。
窗内,一反窗外的狂风骤雨,黄色的灯光洒落在白色地板上,轻柔的古典音乐从喇叭中流泻出来,磁杯中热烫的红茶雾气袅袅上升,气氛柔和恬静。
一双柔白的手从沙发上伸出端起红茶,水嫩的嘴唇轻启,优雅地喝了一口,清澈的黑眸往房间里震震作响的落地窗上瞥了一眼,秀眉轻蹙,有点担心这么强猛的风势会把大面玻璃整个吹破。
正在考虑要不要起身将窗帘拉上,视讯电铃却在此时响起。
秀眉皱紧,这种天气邮差不可能会出来送信,也不可能是朋友来访,她的神秘和冷漠吓退不少人,仅有的一个朋友已经嫁到荷兰当王妃了,想来想去,一定是别人按错门铃。
俐落地起身,她准备用最简洁冷漠的字句打发掉误闯者。
拿起听筒,萤幕上出现一张被雨淋湿的脸,五官深刻俊美,似曾相识。
(喂?)
低沉醇厚的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没有回答,她深思地望著视讯中的黑白画面。
(请问是公孙聿小姐的家吗?)声音继续传出,这次带了点犹豫。
视讯萤幕前,一双黑眸因为忆起什么事而闪烁著复杂的光亮,握著听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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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公孙聿家楼下的人正是狄米特里。
由於楼下的电钤只是一个普通的装置,上面附上电眼以方便住户观看来访者是谁,因此来访者本身是看不到所要拜访对象的脸孔,所以他才会显得有点不安。
对方依然没有回话,电铃装置传来干扰的沙沙声响,他拧起眉,狂风夹带的劲雨不断地打在他脸上,雨水顺著头发滑落脸颊,他伸出一只手,将头发统统往後拨,露出一张清晰突出的脸孔。
不会是没有人在家吧?但他明明听见话筒被拿起的声音啊!
狄米特里在公孙聿所任职的航空公司打听过,知道她这几天没有排班,奇怪的是除了地址之外,没有知道她的行踪;从她们的口中,他得知公孙聿是一个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过从甚密的神秘人物。
狂风瞬间卷来,巷子口低矮建筑上的铁片嘎嘎作响,不知哪儿的盆栽被吹落下来,发出砰然大响,狄米待里无暇分心注意自己的安危,眼睛和耳朵都专注在电眼上,恨不能透过这个电眼看清楚里头的一切。
不在吗?他乾脆弯下身,靠近电眼努力的瞧,虽然这举动很傻,但是想见到她的心情那么强烈,不做些傻事他觉得无法安静下来。
突然,喀的一声,他听见话筒被狠狠挂上的声音。
电眼前的黑眸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眨了几下,深思了一会儿,突然绽出放明亮的光芒。
没错!他感动得握紧双拳,内心沸腾的热血使他完全感觉不到湿透的身体带来的寒意。
那挂断话筒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不友善,但是却意味著刚刚在萤幕前观看他的人一定是公孙聿本人,不然不会在看到他之後一声不响地就挂上话筒。
尽管被拒绝,但是狄米特里却一点儿也不灰心,相反的,在他的心中升起了光芒万丈的太阳。
他伸手抹去眼睛里的水滴,将被打湿到贴在肌肤上的衬衫袖口卷起,站到雕花铁门前计算了一下。
这栋公寓总共只有五层,分左右两边,每层都只有两户人家,刚刚他按的是右手边的三楼,以此推算,那么公孙聿所住的就是在铁门的右手边了。
长腿带著因吃水而沉重的牛仔裤迅速移动,步上铁门前的小斜坡来到巷子处,抬眼向上仰望,三楼的阳台乾乾净净的,二楼则呈现出无人居住的荒凉景象,一楼则整个打空作为停车场。
真皮高筒鞋的一半已没入水中,刚刚还只有一公分左右深度的混浊流水,不知何时起已经上涨到脚踝处了,然而狄米特里还不知道台湾的台风夹带的豪大雨经常使得巷子和马路变成急流,淹没低矮的一楼住家是司空见惯的事,十月的秋台尤其可怕,瞬间雨量经常创历史新高。
他吸足气,抬头往上喊:「公孙聿小姐!请你开门接受我诚挚的道歉——」
声音被呼啸的风雨掩盖掉部分,不仅如此,因为要用力喊而张得大大的嘴还灌进不少雨水,有少数来不及吐出的雨水就这样顺著喉咙流入胃里。
这样的音量要让三楼的人听见恐怕有点困难!他困扰地搔搔头,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
风力似乎有越来越强的趋势,公孙聿所住的公寓对面是沿山脚而建的低矮建筑,山上的竹林随狂猛的风势剧烈摇摆,大半都已弯折。
狄米特里的高大身影被狂风吹得不时缩起脖子,暴雨打在脸上出奇的疼痛,瞬间刮起的风速更是惊人,狄米特里决心把它当成考验,如果连这点风雨都受不了,又怎么能破冰赢得美人心呢?
轰隆一声,公寓左边的住家铁皮屋檐被风掀起一角。
呃,似乎越来越可怕了!他有些害怕的将视线移回到三楼阳台,朦胧不清的雨幕中,依稀可见阳台上仍然空荡荡的。
是不肯出来吗?还是没有听到?
他不气馁,再度放开嗓门大嚷:「公孙聿小姐!请你原谅我,请你——唔?」
脚边突然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一个偌大的盆栽正随波往下流去。
天啊!水什么时候已经淹到小腿的一半了?难怪他觉得两脚越来越沉重。
奇怪了,刚刚走进来时,他明明看见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个正方形的大排水沟盖,而且其中好几个甚至已经完全掀起以利排水,怎么那么良好的排水系统居然还无法消化掉这些水量吗?
这瞬间雨量到底有多大啊?他开始感到心里发毛,呆愣的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移动脚步。
就在他踌躇之间,一台洗衣机摇摇晃晃地朝他流了过来,他瞪大眼,在千钧一发间贴著墙壁避过那台洗衣机。
接著是一团捆在一起的油桶、几个叠在一起的大纸箱、一片铁片,还有一辆脚踏车……
水流越来越湍急,他的视线紧盯著三楼阳台,眼神坚定,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公孙聿小姐!我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让我见你一面……」
身後突然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两双眼睛从他左手边的门口朝他张望,一脸惊奇。
「嗨!抱歉打扰……」他咧开嘴,笑著点头,雕刻般的五官虽然狼狈,却无损於他原来的俊美。
有更多的门和窗户被打开,好几道不同的声音搭配著手势朝他大嚷大叫。
什么?他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虽然临行前去恶补了一个月的中文,但那只限於基本的听和说,他没有料到这儿是台湾的眷村,不仅聚集来自各地的人,语言更是包罗万象。
好心的眷村主妇不顾风雨吹打地探出头来,分别用国、台、客和语音难辨的北方语对他示警,一手拼命指著巷口那隐没在山的转弯处,地势较高的地带。
狄米特里尽量贴紧墙壁,他努力睁大眼睛,集中听力,试图听看看她们在说什么,然而她们的音量虽然出奇的高亢,他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黄色水流转成激流,发现到自己已经寸步难行的狄米特里,额头处终於冒出涔涔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