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宴会可谓冠盖云集,主办人是台北群亿集团总裁程天旻。
群亿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继去年跨足证券业以后又宣布加入长泰金控,更是如虎添翼。苏柳红只听说这位程大老板一口气娶了三个老婆,却不晓得他的两个儿子,正巧都是水云扬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前后期同学。
苏柳红今晚穿了一袭剪裁得十分贴身的黑色雷光绸低胸晚礼服,当她曼妙的身段出现在晚会现场时,所有人的眼光就无法不注意到她。
单单她一个人已是艳光四射,再加上仪表出众的水云扬就更加耀眼夺目了。
苏柳红巧笑倩兮地挽着他的手臂,一一和各个名流巨贾谈笑风生。她很清楚众人对她的惊艳让水云扬有些不自在。
到公寓接她时,他就对这件令她曲线毕露的礼服颇有微词,现在看到男士们对她诱惑般的暴露显出舔嘴咋舌的馋相,就更加的不高兴了。
宴会开始了,她那一身线条简单、色感强烈的礼服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光华四射。
水云扬与她跳完第一支舞,又接着第二支,生怕有人从中夺走她似的。苏柳红窃窃地低笑。这个比谁都慷慨的男人,开始现出他的小心小眼了,他甚至不满每一双在她身上流连不去的眼睛。有意思。
现在她有一些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藏着她了。他不许别人分享她,即使仅仅只是眼睛吃冰淇淋也不行。
“看着我。”他命令着。
她照做了。要和他相看两不厌并不难,像他这么俊美的男子,就算看上一辈子也能兴味盎然。可,兴许是天性的不安分作祟,她那水灵秀致的秋波就是会忍不住到处飘漾流转,一会儿停伫在程家长子的身上,一会儿又不由自主的飞到某个银行小开那儿。
不久,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卜绍曦。他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一齐到来。据林正透露,这位新任的卜少奶奶是台湾三大网站之一的董家千金。
乍见苏柳红,卜绍曦脸上挂着五秒钟的僵硬,然后整个晚上,他几乎情不自禁的把眼珠子盯在她身上,气得他的新婚妻子几乎要当场翻脸。
“云扬。”程大少前来招呼,让水云扬不得不暂时放开她,并嘱咐她自行去拿点东西吃。
苏柳红拿起高脚杯在手中晃着,冷眼望着这群非富即贵的名流,口蜜腹剑、虚情矫作地谈笑,也不禁兴起万千的感慨。这就是人生,虚虚实实,永远分不清真假。
她独自悠游在自我的世界中,越是孑然无求,越是能保有泰然的心性,也就越能自得其乐。
可惜她的快乐没能持续太久。
“柳红。”
轻柔的男嗓音在背后扬起,她讶然回眸,两名男子也同时睇视着她。是季国钦,和另一个不知名的男子。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你,真难得。”季国钦欣喜若狂地把她介绍给一旁的友人,“仇浩白,她是我教过最聪明慧黠,也最教人头疼的学生。”
“幸会。”仇浩白斯文有礼地颔首,一身儒雅的唐装,和这儿的调调很不契合。“苏小姐这么优秀,想必已在商场上头角峥嵘。”需知这场盛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依她颈上这串价值不菲的南海珍珠项链判断,她应该已在商场上争得一席之地。
“汗颜得很,我现在正处失业中。”此言一出,两个大男人同时张开嘴巴,半晌阖不回去。苏柳红邪笑地对仇浩白伸出手,“嗨,我叫苏柳红,很高兴见到你。”
他斯文地握住她的手,浅笑中很有书卷的气息。“我和你季老师是同一个研究单位的研究员,今天主要是为了一笔研究经费,来找鸿乔物流的总经理水云扬先生赞助的。”
找他?
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苏柳红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她其实和水云扬挺熟的,也许可以帮点忙,怎知,说到曹操,曹操就来了。
水云扬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她颈后响起——
“苏柳红,有空陪我跳支舞吗?”
“当然。”她有什么权利拒绝。向季国钦和仇浩白投以歉然一笑,她很快地投入他的臂弯中。
没走几步,季国钦叫住她,“柳红——”
“我们待会再谈。”她才一说完话,水云扬便一个旋转将她抛往另一边,以便拉开她和“闲杂人等”的距离。
苏柳红回头瞧见他微怒的面孔,怎么回事呢?
“他们又是你的老同学?”口气很酸哦。
存心气他,她故意回答,“不是老同学,是旧情人,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交游广阔。”
双双走入舞池,黄暗的灯光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眼,但他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却犹如芒刺一般,只稍稍加点力道,就令她忐忑难安。
“立刻改掉这种恶习,学着洁身自爱。”他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在她腰间钳制得更紧一些。
苏柳红觉得呼吸困难,她整个人贴住他的胸膛,气息因他的热力而紊乱。
“放心,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啊!”一阵吃痛,害得她低呼出声。
她的话让他勃然大怒,“再敢信口胡言,当心我不轻饶。”他附在她耳边低语,很轻很轻,却比手劲更充满力道。
“我说错了吗?”他俩之间存在的难道不是仅止于桃色交易W苏柳红的心紧了下,很快的发出干笑。“有时你真令人迷惑。”
“是吗?”他的手劲转松,眼中泛着柔情。“我以为你够了解我。”
“了解一个人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你没太早厌倦我,也许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你的知心好友。”宠幸越久,捞得越多,此乃情妇一族的至理名言。
“你在跟我索讨天长地久的承诺?”他语调讥诮,却恍似另有深意。
“天长地久?不不不,请千万别误会。”怕水云扬认为她贪得无餍,将来恐死缠着他不放,苏柳红急忙撇清,“人家只是希望多过几天不愁吃穿的日子,你知道的,我出身贫寒,这等优渥生活简直像天堂般快活又逍遥。”
“除了物质享受之外,难道没别的因素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我?”他脸色又变得超难看了。
这个人真是不好伺候,火气说上来就上来,完全不需要理由。
“你指的是爱?”她失声低笑,“很抱歉,从我出生两个月之后,就没有人教我这个字该怎么应用,没有人爱我,我当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
“现在开始学习还不算晚。”他低首亲吻她的耳垂,极浓情蜜意且旁若无人地,一次又一次,恍如挑逗。
苏柳红可以感受到无数异样的眼神朝他们投来,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丢了工作,马上又沦落为水云扬的爱人同志后,她的个人声誉已经从谷底继续向下滑落至万丈深渊了,现在这样当众被当作玩物般戏弄,想必迟早要成为千夫所指的坏女人。
“不要拖着我一起冒险,”她左转右转,企图避开他绵密不绝的吻,可惜未能如愿。水云扬就有这个本事,凡他认定的,即使只是举手投足,也得按照他的指令进行。“爱情是我这一生最不需要的行头,我不要伤心,不要绝望,更不要爱与被爱。”
“总有你要的东西。”他俊朗的神辨忽地黯然失色,炯炯的目光中闪耀着凌乱的星芒。
“当然。”她倔强地牵动嘴角。
“例如?”霎时,他眼底堆积着更多星火。
“今夜不适合掏心,也许……”苗头不对,还是少说为妙。
“说。”他愠怒地下达命令。
恶人无胆,就数她这一型的。水云扬几个凶巴巴的眼神,她就很没骨气的全盘招供了。
“及时行乐,生命苦短又缺乏保障,我只经营独资事业,以免合伙人临时落跑,害我伤身又伤财。”快乐不需要找别人帮忙,爱情则否,不管那个“他”是变心也好,夭寿短命也好,自己都免不了要落个失败的命运,比较起来,及时行乐可是要保险多了。
方才昏暗的灯光再度转为明亮,连续着三支舞跳下来,苏柳红两腿已累不堪言,幸好水云扬已牵着她退向一旁的角落。
“所以你维持每场恋爱都浅尝即止?”他冷冷地托起她的下巴,在嫣唇上啄了一口又一口,像在作戏给某人看。
今天的宴会来了太多她的“老相好”,难怪水云扬一肚子酸醋。
苏柳红非常自以为是的认定,他的“表演”只为了激刺卜绍曦和季国钦等人,直到瞟见卜绍仪和廖聚美哀怨的眼神。
她们是几时来的,她怎么没发现?
“太多女人想跟你一生一世,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又何必坚持呢。”从他的肩膀看过去,廖聚美正在瞪她,老天!她的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可怕呀!
“我只要我想要的女人。”语毕,他再次将她锁进臂弯里,逼她依着他的步伐滑进舞池翩然起舞。
这一刻,苏柳红凛然发觉他原来也是顶绝情的,在情爱的领域中毫不妥协,即使只是一抹安慰性的微笑也吝于付出。
“为什么是我?”这问题早在先前就该提出,奈何当时她正意乱情迷地忙着适应被豢养的新角色,无暇他顾。
“现在才问不嫌太迟?”他纵声大笑,饱含讥刺。
“好奇心使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美貌绝不是受他青睐的主因,他身旁从来就不乏美丽的女子,但除了这点,她还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呢?
欸,真糟糕,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优点缺缺,才华也不足,家世更不值一提,果然不是当总经理夫人的料。
“快嘛,说来听听吧。”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凭哪一点打败众富家千金的。
“没有理由。”他引领着她优雅地漫旋在舞池中央,不愿再接续方才的话题。
爱情需要什么理由?当四目交织的刹那,一切均属多余,只要用心去感受,再愚顿的人都能明白那份来自前世缘自今生的牵引。奈何他满溢的情愫却教她摒弃于门外,多么伤人的讽刺。
水云扬脚步越来越快,几乎一失手就要将她抛向九霄云外……恍惚之中,他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仲夏的清晨,在台南乡间的小路上,有个绑着两条长辫子,美丽俏脸上满是忧愤的小女孩,深深的吸引着他的目光……
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十多年够不够?他的爱终究消弭不掉她心中的恨,这样的爱如何天长地久?
及时行乐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是她用来掩饰内心满坑满谷挥之不去的恨,这样的人当然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不懂爱的人内心将是多么的荒芜、可悲而凄楚。
不要责备她的薄幸无情,该去怜惜她所承受的残酷待遇。她需要的是更多无怨无悔的爱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