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完走秀后,纪晓书卸掉脸上的妆,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向宴会厅。
才一步出后台,便看到一个男人捧著好大的花束站在门口,一看到她便立刻迎上前来。
“晓书!”
“卢大哥。”
晓书微笑地望著卢易泽。多年不见,卢大哥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卢易泽把一大束玫瑰递给晓书,双眼发亮地看著她。“晓书,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刚才我在舞台下看到了你的演出,好出色呢!对了,你真狠心耶,居然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络,如果不是在荷兰巧遇晓蓝,我真不知该如何找你呢!”
晓书笑著接过花束。“真抱歉,因为我打工之后就比较忙。对了,卢大哥你累不累?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我想等待会儿的义卖活动结束后再离开。”
晓书向来的习惯是一走完秀就立刻离开,不参加接下来的宴会。不过因为今晚的晚会是慈善性质,待会儿还有义卖活动,所以她也不好马上走。
“好啊!”卢易泽一口答应,他很乐意充当晓书的护花使者。
晓书一走入宴会厅,就看到刘佳宜带著几名模特儿,笑容满面地周旋在许多制作人和厂商之间,期望能争取她们的演出机会。
她赶紧停下脚步。她可不想在这时走过去,因为刘佳宜绝对会把她介绍给每一个人,还是先图个清静吧!
“卢大哥,我们先到阳台去吹吹风。”晓书领著他走到一旁的露台。“这儿比较安静。”
卢易泽很体贴地道:“晓书,你一定俄了吧,我去帮你拿些食物和饮料过来。”
“好,谢谢你。”晓书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餐,先吃些点心填填胃也好。
金风飒爽,秋末的台北夜晚有著清爽干净的气息,晓书惬意地坐在躺椅上享受晚风。
舒服地深吸一口气,背后却传来走动的声音,她以为是她溜掉时被刘佳宜发现,所以过来找她了,因此回头笑道:“刘姊──”
才刚一回头,晓书的笑容就冻结在唇边。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她永远都不想再看到的男人──柯耀宇!
该死!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晓书懊恼地想著,今晚要参加晚会之前,她还一再向刘姊确认,知道柯耀宇不会出席,可为什么他竟出现了?
看到纪晓书,柯耀宇的表情也很意外。缠人精丹莉丝一直缠著他到宴会里来,他只好要宣传部经理盖尔想办法绊住丹莉丝,他则先溜到阳台来透口气。
“是你?”柯桌宇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看来你并不喜欢看到我。”他没忽略晓书眼底的嫌恶。
“我为什么要喜欢看到你?”晓书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爱记仇的男人最小家子气了!”
“我爱记仇?”柯耀宇很感兴趣地扬扬眉。“嘿,你是说上次的泼水事件吗?我已经接受你的道歉了,为何会认为我还在记仇呢?”
“没有吗?”晓书不客气地盯著他。“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要耍卑劣手段,把我的演出机会一一砍断,存心断我生路,逼我退出时尚圈?”
“我断你生路?”
“别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男人要敢作敢当!”晓书眼底的神色更加不屑。“柯耀宇,我不在乎能不龙继续当模特儿,但是,我非常不齿你的作为,我看不起你!OK,泼水事件是我的错,但我已经当场道过歉了,结果呢?你表面上装得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却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断我生路,真是可耻!”
“等等!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断你生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柯耀宇实在不明白,为何这小女人只要一看到他就充满了敌意?
“你不用再否认了,装蒜装这么久,你不嫌累吗?”晓书不耐地站起来。“柯耀宇,你已经达成心愿,顺利地毁了我的前途,应该满意了吧?希望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永不相见!借过──”
她懒得再继续看这男人的烂演技,起身就想走。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再走!”柯耀宇抓住晓书的手。他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他一定要弄清这女人在说些什么。
“你做什么?放手──”
晓书气得瞪大杏眼,这男人好可恶,断她生路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吃她豆腐?!
“先把话说清楚!”
两入拉拉扯扯之际,丹莉丝突然冲了过来。
“耀宇!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她的碧眼瞬间瞠大。“你……你跟她在做什么?”
看到柯耀宇的手搁在眼前这女人的手上,丹莉丝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原来……原来是她!耀宇,你是因为这女人才开始对我冷淡,甚至不想跟我交往的,是不是?”
柯耀宇被她烦得几乎快疯了,因此一脸寒峻地道:“威森小姐,请你弄清楚,我从未与你交往过!”
“耀宇!”丹莉丝气愤地看著晓书,而后又看向他,逐渐失控的情绪宛如雪上加霜般,令她激动地对著晓书大骂。“你这臭女人!居然敢抢我的男朋友?耀宇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竟敢勾引他?不要脸,”
“丹莉丝?!”柯耀宇敏锐地察觉不对劲,他立刻松开对晓书的钳制,催促著她。“你快走!”在纽约时,他曾看过丹莉丝病发攻击别人的模样,直觉告诉他,晓书再继续留在原地会出事。
虽然晓书不明白丹莉丝为何会如此激动?不过,她才没兴趣卷入别人的感情纠纷中。她不悦地扯回自己的手,转身就想走。
“不许走!”丹莉丝扑上前去抓她,眼神狂乱、表情狰狞可怕。“还想逃?哼!今天终于让我逮到你这个贱女人了!说!你为什么要破坏我跟耀宇的甜蜜感情?为什么这么不知羞耻?我饶不了你!”
“你放手!”晓书被她抓得好痛,手腕全泛红了。
“放开她!”柯耀宇死命地抓著丹莉丝。一发起狂来,她的蛮力还真是惊人。
丹莉丝又哭又叫,悲恨地看著柯耀宇。“你还护著她?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女人吗?你越护著她,我就越生气!”
新仇加旧恨,彻底引爆了丹莉丝体内那座火山,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疯狂地尖叫、哭闹、捶打。
她狠狠地推开柯耀宇想阻拦的手,拚命地推著晓书。
“啊──”晓书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一直被往外推、往外推,直到她的身体有一半已经悬挂在阳台外了。
“丹莉丝!快住手!”眼看场面完全失控,柯耀宇怒吼著揪住丹莉丝。他是把她的手给抓回来了,但丹莉丝却激狂地大叫。“为什么你这么关心这个女人,却不肯分给我一点点的关怀?我要她死──”
卢易泽这时回到了阳台,一看到眼前的场面,他吓得丢下满手的食物,想扑上前去抢救晓书,但,一切都太迟了。
迅雷不及掩耳间,丹莉丝以另外一只未被钳制住的手,发狠地把晓书推出阳台──
“啊──”
“晓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丹莉丝的狂笑中,晓书像是失去重力的洋娃娃,笔直地由二楼阳台坠落!
刹那间,她的耳畔传来好多人的尖叫声,剧烈的痛楚也由头部、肩部以及双脚迅速蔓延到全身。
重击的痛楚让她几乎立刻晕眩,但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一直到被推上救护车之际,她还是模模糊糊地听到好多人的叫声和呼唤声,有刘姊和卢大哥的声音,也有柯耀宇的。
渐渐地,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双脚也越来越疼痛。在救护车抵达医院之前,她终于因剧痛而完全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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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晓书再度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好像由重重的噩梦中苏醒过来一般,晓书张开眼,只看到一片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低下头,她看到自己身上盖著一床白色的被褥。
自己在医院吗?
头好痛……
慢慢地,她想起来了,她被一个发狂的金发女人猛力推下了阳台!
全身都好痛,尤其是腰部传来的那阵尖刺般的痛楚,让她直皱眉。晓书费力地转动脖子,看到自己的左脚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她到底伤得怎么样呢?
她轻轻一移动,趴在床边睡著的纪家大姊纪晓檀便醒了过来,惊喜地看著她。“晓书?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差点把我们给吓死了!”
在家里接到晓书出事的消息时,纪家三个女孩都快吓坏了,立刻飞奔到医院来。之后,她昏迷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只有她们几个姊妹,轮流以棉花棒沾水为她润湿嘴唇。
“姊……”她一开口才发现喉头好干。“我到底伤到了哪里?我的脚……”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她吃痛地呻吟著。“好痛!我的脚好痛!”
“晓书、晓书?你没事吧?”晓檀慌了,拚命地安抚她。“你不要紧张,我马上去叫医生来──”
像是被丢到火炉一般,剧烈的痛楚瞬间袭击了她全身的感官。晓书无法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强烈痛楚,闷哼一声后又昏了过去。
晓檀见状吓得大叫。“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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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地,晓书听到许多人交谈的声音在周遭响起。
大姊晓檀无助地啜泣著。“怎么办?晓书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现在竟然又昏了过去。她一定好痛好痛!我的晓书……她的脚……该怎么办?”
“姊!”二姊以冷静的声音安抚道:“不要往坏处想,医生说只要复健得宜,她仍可以像正常人般自由地行走。”
“没错!”卢易泽也道:“我们不能先慌了手脚,一定要给晓书最大的支持才行。”他很自责,如果他早一步赶回阳台就好了,晓书也不会出事。
然后,晓书听到刘佳宜也在一旁哭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好恨自己没有把她保护好……”
接下来,有另一个男人开口。“不要再哭了,医生说晓书应该待会儿就会醒来,看到你们哭成一团,她会不安的。”
这声音?昏昏沉沈的晓书努力想辨识这是谁的声音。好像……好像是……柯耀宇?
大姊似乎停止哭泣了,然后,晓书听到二姊晓蓝劝大姊先到外面的长椅上休息
我的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大姊会哭得那么伤心?晓书心底好怕。
她的眼皮像是有千斤般沉重,她努力地睁开双眼,发现柯耀宇独自守在床边,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终于醒了。”
他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她发现他的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阴影,那是睡眠严重不足的结果。
“我的脚……”晓书伸手想摸自己的左脚,却只摸到厚厚的石膏,因此慌乱地追间道:“我的脚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我大姊哭得那么伤心?”
柯耀宇沉默地看著她,英俊的脸上满是疲惫与自责。自从晓书被送到医院后,他就一直守在病房外,几乎不曾离开过。
“你说啊!”晓书心底的不安一直扩大,直觉告诉她,她的脚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顾不得病体未愈,她慌乱地大叫。“医生呢?叫医生进来!我要他告诉我病情!”
门被用力地推开,脸色苍白的晓檀和晓蓝、晓签,以及卢易泽全冲了进来。
“晓书!”晓檀扑上前抱住妹妹,泪如雨下。“不要怕,你没事了……”她好心疼,妹妹为何要受这种折磨?
“姊,请你告诉我,我的脚到底怎么了?”晓书著急地逼问。
晓檀无法言语,只能掩住脸痛哭,么妹晓签见状也跟著流泪。
两人的反应让晓书的一颗心急遽地往下沉,她把视线转到二姊身上。“二姊,请你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
平日最冷静坚强的纪晓蓝,此刻却红了眼眶,想开口,话却梗在喉间。她该怎么办?她要如何告诉晓书实情?
就连一旁的卢大哥也黯然地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你们说话啊!”沉闷而诡异的气氛快把晓书逼疯了。“叫医生来!我要知道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不去叫是不是?好,我自己去!”
晓书一边喊著,一边掀开棉被,痛苦地移动身体想下床。就算她的脚真的废了,她也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情。
“晓书!”大伙儿手忙脚乱地按住她。“你不能动,你刚动完大手术,伤口尚未拆线,脚上也还有石膏啊!”
“放手!”晓书挣扎著、哭喊著。“我要知道我的脚到底出了什么事?”姊妹们反常的举止,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不!她不能接受!绝不!
“让我来说吧!”为了阻止激动的晓书下床,柯耀宇开口了,暗哑的声音里有著浓浓的痛楚。“从二楼的阳台直接掉落到地面后,你的身上有多处外伤,不过,那都只是皮肉伤,你最大的伤势在左脚……”
晓书的身体几乎要裂为两半,她紧绷地问著。“我的脚……以后都不能走了吗?”
“不是这样的。”柯耀宇摇摇头,眼神显得很复杂。“医生说你的左脚有很大的伤口,但真正影响最剧烈的是──你摔落地面时,脑部和腰部也直接著地,因此腰部椎间盘是否受伤,还需要观察。但,受损的脑部组织会直接影响到你双腿的平衡,甚至是……行走能力。”
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血液,晓书的脸慢慢地变为惨白,仿佛有一道黑色的巨浪朝她打来,眼看就要吞噬了她。
不……她很想大笑,很想否定自己所听到的──她不可能摔得这么严重!但,僵硬的脸却扯不出半点笑容来。
晓书慌乱地看著姊妹们,很希望她们当中有人能跳出来,严厉地否定柯耀宇所说的话,告诉她:她的脚没事!
但,没有!两个姊姊和妹妹只是默默地垂泪,那泪水像是一颗颗冰珠子般打在晓书的心头,让她清楚地知道:柯耀宇说的全是真的!她的脚……
难道她会成为跛子,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站起来了吗?
“不,”晓书终于崩溃地大叫,狂乱地捉打裹著石膏的左脚。“你们骗我!你们都在说谎!我的脚不会有事的,不会!”
她的手臂上还插著针头,在她激动地捶打之下,针头都要掉落了。
“晓书!不要这样,晓书,你冷静点!”纪家姊妹哽咽地喊著,泪眼模糊地扑上前抓住她,避免她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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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刘佳宜一推开病房门,便看到一室的凌乱和地上散落的稀饭。晓檀低著头,默默地蹲在地上收拾;而晓书则躺在床上,脸朝著窗户,背对她们。
佳宜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弯下身子,加入收拾的行列。
把东西都收好后,刘佳宜跟著晓檀走出病房,进了餐具洗涤室后,她才低声问著。“怎么了,晓书又情绪失控了?”
晓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更加荏弱。她红著眼眶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助晓书?我陪她到复健室去试著行走,但,可怜的晓书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移动她的脚……医生说她的腿部神经有一部分已经坏死了,一定要熬过最艰难的初期复健,我真的好心痛……”
刘佳宜一阵黯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晚上我不带晓书去那里表演就好了,她就不会遇到那个疯女人,是我没有好好地保护她……”
虽然事情发生后,几近疯狂的丹莉丝就立即被移送法办,而晓书则被紧急送医。但晓书的脚却……
晓檀摇头。“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晓书出事。唉,怪只怪她运气不好。”
刘佳宜道:“但是我们一定要帮助晓书积极地复健才行。医生说过,早一天下床复健,对她的病情就多一分帮助。晓书绝对不能错过黄金复健期,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再站起来的!”
对于晓书,刘佳宜有说不出的愧疚和心疼。现在的她不是以经纪人的立场来关心晓书,而是以好友的心态来关心她、照顾她。她真心喜欢晓书这个单纯的女孩,因此希望她能早日痊愈,重拾往日的欢笑。
“我知道,我会的……”晓檀捂住唇,让隐忍已久的泪水尽情释放。在复健室看到晓书一次又一次地跌倒时,她心痛得好想哭。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在妹妹面前痛哭,不能做出任何刺激晓书的事。因此,她只能在此时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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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晓书静静地侧躺在床上,不在乎脸上爬满的热泪。
天,黑了吗?日落月升,又一天将逝。
她不在乎时间,反正“时间”对她这个半残废的人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事情已发生一个月了,但,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可能将一辈子成为残废的事实。晓书痛哭过,也发狂地褪打过自己裹上石膏的脚,并夜夜哀泣地问著老天爷,为何要对她如此残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上苍为何要夺走她的行走能力?
医师不敢保证她的脚一定可以完全复原,难道她一辈子都要当个跛子,甚至……只能依赖轮椅度过余生?
不!她不能接受!
不久前,她还是一个灿烂飞扬的女孩,在伸展台上尽情地发光发热。虽然她不眷恋时尚圈,也不在乎自己还能不能当模特儿,但──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残废,只能依赖冰冷的轮椅苟延残喘,悲哀地过日子啊!
石膏折掉后,复健科医师一再地鼓励她必须积极地练习,唯有把握黄金复健期,她的脚才能早一天复原。
她可以忍受复健的痛苦,但是,老天爷为何不给她一丝丝的希望与鼓励?不管她多么努力地练习,她的左脚还是没有反应,还是无法正常地行走。
她希望死神能把她带走,不要只是夺去她的脚。
滚烫的泪水浸湿枕畔。自从父母亲相继病逝后,她就很少哭泣了。因为她明白,哭也没有用,她必须自己坚强起来才行。
然而,这一次,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坚强起来?她……该如何面对自己将成为半残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