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清楼。
这个高级餐馆,一向是白领阶级最喜爱的用餐场所,它的内部装潢,全部采用包厢式的格局,隔阻了开放式的杂乱,让客人在享受宁静的同时,也拥有私人的隐密空间,所以一般公司行号在谈论生意时,总爱上这个地点。
凌宣萝偕同秘书彩娟一块儿来到与震日相约的地方。门口,站着两名接待人员,但反常的,一向食客众多的饮清楼今日却显得门可罗雀,除了服务生以外,这幢五层楼建筑、外观采用欧美风格的高格调餐厅隐隐散出一股异常的宁静。
“欢迎光临,凌小姐,祁先生在雁厅候着你。”接待人员一见两人来到,立即说道。
“谢谢!”凌宣萝迅速地扫视周围一圈,餐厅里,除了白衫、蓝长裤的侍者外,并未看见与庄飞达相约前来助阵的男子。也罢!大概是畏惧不良帮派的恶势力,不敢露面。
侍者大步向前迈,凌宣萝拉着彩娟故意放慢速度,在她耳畔边悄声交代着。
“听好,假使等会儿情况不对劲,机灵点,想个法子离开这里,并且尽快通知警方。”
彩娟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低声道:“经理,既然这里这么危险……干脆放弃好了,不然出了事可怎么办?”
“别担心!我有主意。”她偷偷地指了指身上的背包,暗示里头藏放了一台小型盗录机。“我不相信法律制裁不了那些非法份子,只要有证据在握,任谁都逃不过的……”
“两位小姐偷偷地咬耳朵,谈些什么呢?”无声无息地,两人身后倏地劈来一道得意的嗓调,骇得两人心一凛!
好熟悉的声音?心神定后,凌宣萝猛一回头,竟迎上了一张她诅咒过千万回的邪气面孔。
“怎么是你?”不会这么恰巧吧?庄伯伯口中的正义使者,居然就是这个她闪躲了多日的无赖男人。
“就是我呀,小处……”
“住口!”她的手即时捣住他的唇,阻止他轻狂的呼唤。凌宣萝低声地咬牙切齿的警吿道:“你要再敢乱喊,别怪我不客气。”
剑眉下的清澈笑眼无辜地眨呀眨地,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无害的益虫,但也才转眼工夫,他居然又忝不知耻的利用机会,啃吻了她洁白的掌心一口,吓得她触电似的缩回小手。
“寇、放、鹰!”
“不公平……”食指在她眼前左摇右摆。“你知道了我的姓和名,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又不许我喊你的小名,这实在非常不公平。”
“凌宣萝。我叫凌宣萝,这下满意了吧!”她恨恨地吐道。没办法,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刻,实在不能、也没心思跟这种死皮赖脸的混蛋穷蘑菇。别忘了,雁厅里头还有一堆豺狼候着呢!
不过这个前来打抱不平的寇放鹰似乎完全没有身负重任的自觉,依旧沉醉在他自设的浪漫风情下,喋喋不休。
“凌宣萝,好美的名字。只不过可惜得很,它跟你的老土打扮完全搭不上调。”他恶作剧似地将嘴唇凑进她耳畔,不意,舌尖竟微微伸出,挑逗地游弄她小巧的耳垂,桀骜再道:“等会儿解决掉麻烦之后,我送你上服饰店好好妆点一番,保证让你颠倒众生。”
“那就等你消灭匪党之后再说。”她忍住尖叫的冲动,气恨不已地逃离他的气息。该死的,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轻薄她。更惨的是,这回身畔可有个熟人当观众,老天!彩娟会不会把刚才的一切全都看进眼里?
凌宣萝没有回头探索答案的勇气,只能迈着急速的步子,伴着身后猖狂的笑,往雁厅方向直冲而去。
门扉被她用力的撞开,藉以宣泄满腔的不知所措。
而雁厅里,在门扉一开的刹那,即有六对眼睛直勾勾地往她身上探去。这其中,各人的情绪反应不一,有不以为然的轻蔑眼神,也有惶恐不安的无力视线、更有投射出受辱的愤怒波芒,尤其那四个摆明绝非善类的恶势力份子,简直快疯了。
“飞达的男人全死光了是不是?居然派个女人来跟我们谈判。”竖眉的大汉砰然跳起,魁梧的壮硕让稍后一步跟进雁厅的彩娟当场吓得花容失色。
“滚回去,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老子说话,庄老头要是没那个胆,就主动一点,自动乖乖放掉那块土地,云空的人手会抬高一点,不会去找他麻烦。”
竟然又是这个叫云空的组织,凌宣萝的双眸透过厚厚的镜片,冷冷瞅望这四个不可一世的蛇鼠小人。不过她也突然发现到一件挺有趣的事,在她跟前,这奉天和云空似乎是第二回在她面前卯上了。既然双方这么有缘,那她何不顺应情况,让这两个组织再次互咬一番,最好是当场对阵厮杀。
凌宣萝略瞄了瞄身后人,非得报报这登徒子轻薄她的大仇不可。
“在你还没弄清楚状况之前,最好不要说大话,我一个女人敢来见你们,会没有相当的准备吗?”她悠哉地道。微侧身,让出一空隙让寇放鹰的身体全部暴露在云空人的眼瞳中。“他……名叫寇放鹰,奉天苑的领导份子,你们这几个云空的小喽啰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吧,若不想丢脸的话,尽早收手,滚回去。”
这个小妮子,分明没安好心眼,她是故意用耸动的言辞挑衅云空人,想唆使双方人马水火不容,最好是当场打起来,这种恶质的主意,真够高竿。
寇放鹰上前几步,贴在她的身畔,微微低首。
“萝儿,你陷害我,小心我同样会报复的哟。”邪荡的嗓调拨弄着她的神经,赤裸的暧昧反而勾引出她的战栗来。
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天,她是否弄错方式了?
寇放鹰?那四个云空份子乍听这三个字,抑不住地一震!庄飞达竟然和奉天苑有交情,而且还是上头的领导份子,这实在是未曾料及的糟糕事。
但,箭已上弦,猎物也已瞄准,总不能单因对方的名号,就夹着尾巴逃跑吧!
况且云空也不是好惹的。
“寇放鹰,你不要仗恃自己出身奉天苑,就以为云空得怕你。”一名汉子强提胆子叫道。
“我没说你们怕我呀!”他漠不在乎的回复,专注的目光只放在凌宣萝身上,一双墨黑有神的眼晶亮闪耀,像团噬人的烈火,一点一滴燃烧她狂跳的心脏。
这家伙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既然这样,先来后到,请你不要插手管这档子事。”
“说得有理,先来后到。那你们就收手吧,飞达和震日的合约,人家可是早在八百年前就定案了。”
“臭小子!”终于,另一个汉子拍桌站起,虚声恫吓地咆哮着:“看来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
“我的确是想尝尝罚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总算把注意力移回云空人身上,没有高低起伏的淡漠嗓音从喉间一出,听在他们耳里却幻化成蛰猛深沉的鬼调。
“你……好……好样的。”完全没有气势的反驳,这四个人知道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听我劝,最好放手,不然‘有趣’的日子可会如影随形地跟随你们一辈子,想尝尝吗?”他掸了掸在衣袖上的一缕线丝,态度平和,却惹得他们更为心惊。
“小子,你等着,会有人找上你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正在“转形”之中的云空是还惹不起奉天苑,就先暂且按兵不动的好,等时机成熟,会让他尝够云空的厉害。
“没问题,我会等着,不过请留下我对头的名和姓,免得我找错了人、开错了刀。”或许,他该找袭天谈谈,云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居然让些不入流的人物取而代之。
四个云空宵小狼狈退场前,先是狠狠地瞪了寇放鹰一眼,算是为丢脸的下台找了个自我安慰的借口。
戏就这么散场了,没想到对方那么禁不起吓。
凌宣萝不禁无趣地犯着嘀咕。其实生长在纯白世界的她,一直不曾明白,奉天苑的声名可是响彻云霄。
“解决了,两位小姐满意吗?”寇放鹰无暇理会惊惶的彩娟,亮晃晃的眼睛只瞅住一脸古板的凌宣萝身上。
“谢谢!”看他面露不怀好意的诡笑,就肯定知道他又想翻云覆雨了,跟这种人,尽早分道扬镳的好。她撇过头,先对震日的董事说道:“障碍既然已经排除,想必我们的签约计划可以继续执行下去,过两天我会派人把合约书送去,我先吿辞了。”话落,急匆匆想离开。
但才走了两步,寇放鹰就又拦住她。“就这么走?太没礼貌了吧,萝儿,我可是为你解决掉一件大麻烦。”
她推了推眼镜,讨厌他唤她的恶心称呼。“我会让人汇钱给你,以表谢意,还有,不要喊我萝儿。”
“萝儿。”他才不理她,依旧刚愎故我。“奉天并不缺钱,而且我也不喜欢这种市侩的报答方法。”
“你……那你要什么?”对他,总是没辙。
他想了想,妄自地吐出袅袅迷瘴。“我想要……想要……”他忽地散溢蛊惑的笑容。“我想要你以身相抵。”他淡淡地说。
“无聊!”她摇头骇退,惊惶地瞪视他。“从来就没见识过像你这种死皮赖脸的无耻之徒。”
“现在不就遇上了。”他毫不掩饰眼光里的侵略波芒。“别恼、也别想逃、乖乖等我,寇放鹰会收服你的。”
收服?这什么用辞?简直把女人视若敝屣。也难怪,不正常背景出身的男人,岂可奢望他明白男女平等的道理。
“尽管放马过来,我会让你尝到挫败的滋味。”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挑衅。
“有趣!”寇放鹰灼人的目光里流露一丝欣赏。
诡异的火花就在四目对峙下迸裂、狂窜,烧得一旁观众雾水连连,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台湾三大顶尖集团……分别是由寇氏家族所领导的寇氏集团、凌氏家族所率领的凌氏企业,以及形踪一向成谜,向来都是由代理人负责出面的引商国际商团。单是这三大企业,就操纵着国内百分之六十的就业人口,也因如此,傲睨群伦的自负也让某些家族的核心成员无可避免地堆砌上一股骄傲之情,塑造自己是为高人一等的姿态。
位于天母路段的高级地带,向来是标榜着金钱与品味的所在,而其中一幢占地甚广的豪宅里,室内正流泻出一道璀灿的光华来。原本就布置得美轮美奂的豪邸,却又看得出最近曾有重新修整设计过的痕迹,会这般的慎重其事,说穿了,只为迎回一只飘泊的飞鹰归来。即便明知这项举动可能得不到任何感激,但,算是一份衷心的心意吧!
寇家的客厅里,偌大却空无一人,所有寇家的成员如今全都端坐在餐厅里,围坐在餐桌旁。细数人数,除了目前的寇家掌权人寇诠次之外,还有其夫人寇谢盈科、和两人所生的长子寇允仑,以及答应寇诠次之邀,特地前来参加见证这次寇放鹰认祖归宗餐聚的另外三位寇家年长者之外,最特别的,也是唯一的外人,那就是凌宣萝了。
插有美丽花束的透明水晶瓶放设在椭圆形餐桌中央以为摆饰,而在每个餐位前方也都精心置放着高级昂贵的餐具器皿,精致可口的美食更早就已经布满整片桌面了,看得出是花了一番心血,左右两旁站着准备要替主人布菜的佣人更是伫立良久,就等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动了。
只是……此次餐会的要角儿,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几点钟了?”呆坐许久,饶是一直力持雍容华贵模样的寇夫人,也忍不住语带抱怨。
“夫人,已经八点钟了。”
“八点!”她抿抿唇,冷艳的脸庞虽有满腔的不悦,也显得端庄有素养。“让长辈这么候着他,妥当吗?”她的眼睛望向她的丈夫寇诠次。
“再等一会儿,也许他忘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他淡淡地道。二十五年他都愿意等待了,迟到几个钟头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