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天,夜空的繁星因为没有光害的阻隔,显得特别耀眼迷人。渐渐地,思绪又宛如脱缰野马般四处窜游,而凝视的眼也蒙上一层迷蒙。突地,天上星朵在她的专注下倏然幻化成一双深邃的眼瞳,那模样好似……好似三个月多前,在仰德大道上与之偶然邂逅,自称是她学长,那名唤翱翔的眼睛,可又好像……那日在国际会议厅吼会时,在她昏沉之际,受到的熠熠波芒,也宛如……宛如在前日,她落入潭水中在生死交关之际,那一对充满悒郁的眼睛,就连刚才邀她共舞,却噤口不语的邪魅夜刹都……心猛地一震,这些似真又还假的印象,难道都仅是她的幻想?
不应该的……可能吗?
寻求答案的意念狂烈劈来。
可就在她霍然起身时,一句极细微的求救声硬是打断了她的动作。
“姊姊,救我!”一声娇甜的轻唤阻止了凌宣萝的离开,不知在什么时候,她身后那堆半人高的绿色灌木丛里冷不防地冒出一张绝美灵诘的小脸蛋。只见她,小巧的五官全都拧皱成一块儿,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楚。虽是如此,但紧紧纠结住的容颜非但破坏不了她的灵亮,反而让她的脸庞增添惹人怜惜的酵素,紧紧攫获住人的目光。
“这位姊姊,帮帮我好吗?”灵亮亮的女孩央求着。
“你怎么啦?”此时此景,凌宣萝只好暂且将自身的烦恼挪移一边,扶着她的肩,将她从矮灌丛中拯救出来,只见脱困的她左脚一蹦一蹦地直跳,不敢沾地的右脚丫子,似乎受了伤。
“快帮我看看,那个人追来了没有?”虽脱困,但年轻女孩仍然惊魂未定地乱蹦。
“谁追你?”凌宣萝跟着她左顾右盼。“没人呀。”
“没……没来,那就好……就好……”女孩气喘吁吁地直拍胸脯,顺过气之后,一屁股跌坐木椅上,可爱的小嘴对着凌宣萝软溜溜地说着:“美丽的茱丽叶小姐,谢谢你救我一命,但可不可以请你好人做到底呢?”她又小心仔细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跟踪后,她才又软声软调地道:“有个千年冰人在追缉我,只要让我出了白家大门,就安全了。”
什么千年冰人,这个可爱的女孩满脑子的天马行空。
“要不要先报警?”会用上救命两字,可见情况相当严重了。
“不要!不要报警,闹上警界,我会更加麻烦。”小脸蛋听到警察两字,拼命左右摇晃着脑袋。“只要掩护我离开这里就成了,拜托你。”古灵精怪的表情一出,谁舍得拒绝。
“好吧,我帮你。”她扶起她。“这块花园的后面有条小径可以直通山下,很少人知道的,上回白家的女主人带我走过一遭,没想到今天居然用得上。”
“真的呀,我太幸运了,居然遇上救星。”她太开心了,可才预备“逃亡”,双姝也才迈离几步路,蓦然间,一条身影快如鬼魅地拦住她们的去路。
一见来人,被凌宣萝搀扶住的女孩瞬间瞪大圆眼,吓呆似地愕张圆圆的小嘴巴,好像见了恶魔一般……即使那人的实际长相和精雕出来的完美艺术品没两样。
“你……你……”“你”半天,老没下文。
“拿来。”低沉的嗓音淡淡一出,造成惊人效果,他所传递出的冷冽与凌厉,骇得双姝心跳狂猛不休。
“那……那是属于……属于我的……”娇脆的声音虽然变了调,仍旧悦耳。“你凭什么抢我的东西。”为了给自己反抗的勇气,后头的一句几乎用尽力气来嘶吼,仿佛只要这么做,她就可以变成神力女超人,打败这个千年冰人。要知道,向来没人敢惹的小魔女居然也有吃鳖的一刻,若是传扬出去,多丢脸。
“拿来!”轻轻地又是一句命令,轻轻松松地瓦解她努力装出的强悍。
“不……不……”红凝霉的小嘴又开始口吃了。
“她拿了你什么东西?让你非要这么逼迫她。”尽管面前的男人浑身盈聚非正派人物的诡谲,但刚扬颀长的身躯上所显见出来的,倒是令人心折的领袖气质,虽说逸散出的寒气像极千年寒霜,但王者风范的确让人不敢小觑。
只不过这样的一个人,穷追这位女孩有什么目的?
那男人淡瞥凌宣萝一眼,对她的询问无意回答,注意力只集中在那女孩身上。
他不耐烦的跨前一步,炯迫的神态惊得两个女娃差点尖吼出声。
“最后一次机会。”那压迫简直让人为之窒息。
“不!”女孩一听是最后通牒,完全忘了脚踝上的不便,砰砰地直往后头退,若非凌宣萝即时扶住她,非摔个倒栽葱不可。“我不会给你的,作梦……哇!”
“放手!”
“亢袭天!”两句娇诧同时尖锐响起,眨眼工夫而已,那男人动作居然快得不可思议,不仅从凌宣萝手中抢走那位灵诘出众的女孩,还把她扛在肩膀上。
“可恶!放开我!放开我啦!”她鸡猫子的尖喊。“再不放开,哪天你落进我手里,非整得你哭爹吿娘不可,亢袭天,哇!哇!”又加啪啪两声,亢袭天为了让她闭嘴,居然把大掌挥向她的……她的……
“你……你……”他居然打她的小屁股,他居然敢?“你……”
“再一声,下一掌不会这么简单。”
这威胁当场吓得她噤口不敢再嚷。但为了面子问题,她得把自己的懦弱行为拆成一句俗谚……识时务者为俊杰。嗯,就是这句话。
“你放开她。”凌宣萝见状,也急着想救下她,但连衣角都没摸到,亢袭天阴阴恻恻的警吿已传来:“不要插手。”
“命不可以这么对待她。”
“她不会有事,你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亢袭天难得多说几句话,却是意味深长的谏言,字字带有玄机。
凌宣萝俏脸沉了下来。“你认识我,也知道我的事情对不对?”
“姊姊?”趴在亢袭天肩头,回头张望的灵巧女孩被她突如其来的黯沉骇了一跳。
“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姓亢的,回答呀!”女孩居然义愤填膺地跟着帮腔。
亢袭天黑黝骇人的眸子危险地闪烁,看得人毛骨悚然。
“问你自己!”撂下这一句,疾若雷风般,那叫亢袭天的男人和那不知名的女孩转眼消失无踪。
凌宣萝愕然在当场!为他那鬼魅般的身手,也为他所留下的一团迷雾。
亢袭天的话语里头,似乎有着某种提示……
“宣萝。”寇允仑的声音适时传来,凌宣萝一仰头,苍白的脸色,古怪诡异地映入他的眼瞳中。“怎么啦?”
“在我尚未失忆前,是不是认得一个叫亢袭天的男人?”她直接劈入。
寇允仑手上的玻璃杯翻倒了,淡绿色的饮料洒满一地。
“吿诉我他是谁?不可以再隐瞒,今天我一定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他沉默着,同时也想起了方才和宣萝有过一舞之缘的男人,那背影……是寇放鹰。
“回答我!”她嚷道。
“好!”唇一咬,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吿诉你,我全部都吿诉你。”他凝视她微仰的容颜,坚定又谨慎地回着她的疑窦。“没错,你的确是知道亢袭天这个人,因为他是寇放鹰的表兄弟。”
“寇放鹰……寇放鹰……”一阵痛楚蓦然蚀透她的神经,那紧闭的心坎,传来一阵阵碎裂。
“而寇放鹰也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弟弟……”她一震!“那么为什么没有人跟我提过这个人的存在?寇家、凌家、所有的人,在这一年多里完完全全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你们为什么要瞒我这个人?”
“因为……”他的面孔冷静得可怕。“因为你会失忆,完全是由他一手所造成。”
“他?”
“那时候,你答应和我订婚,暗恋着你的寇放鹰心有不甘,于是,在我们订婚当天,因爱生恨的他愤然闯进会场里,大肆的破坏。就在我们齐心阻止他的时候,他却突然疯狂地骑乘焰火冲撞你,导致你的受伤、住院、失去记忆。这段不堪的回忆、和兄弟争爱的丑闻,你我家人全都决定不再让你知晓,不愿你重新的生命里再次烙上不快,所以众人才选择隐瞒,只是没想到亢袭天会在今天突然出现,揭穿了这段丑陋的往事。”
“你说寇放鹰由爱生恨,故意伤我。”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人,这是真的吗?“我的失忆,也是因他而起,那……他人呢?”
“不知去向,畏罪潜逃的他整整消失了一年多。”他道。
“找得到吗?”
“就算可以,我也不会答应你和他再见面,寇放鹰的可怕,不是你我所能应付的。”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但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存在这种恐怖的个性。
寇允仑睇着她,缓缓地、轻轻地道:“既然你好奇,我就一五一十的吿诉你。你听着……”
一口白色烟圈,长长地,绵延圈绕,宛如胸臆间驱之不去的酸楚……
定定的视线没有焦距,在失焦的眼中所跳跃的,尽是化装舞会当日的情景……
可以想见白家夫妇是如何气急败坏的了,他们花费大把心血所布置出来的一个绝佳机会,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他浪费掉。
其实,他无意抗拒好友的安排,只是不得已呀,平静的生活,绝不可因他一人再风云再起,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吗?他真的无意再介入,无意了,除非……
“表少爷!”丘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冥想,寇放鹰将烟捻熄,转首看向来人。
他匆匆走入,一落座后,立即从公事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来。“我们找到线索了,关于去年的那场车祸。”
寇放鹰锐眼猛地狂炙。“如何?”
“整件事根本就是一件预谋。”他道。“我们查出,那辆深色凯迪拉克轿车在肇事之后,立即转手,已经换过好几名车主,而且每次的持有都只是短暂的时间,速度之快,连监理机关的记录都是一团混乱,我们几回线索中断也是出自这个原因,因为根本找不到目标可以进行调查,不过幸好我们没放弃,也改弦易辙换个方式追踪,终于让我们找到那天开车撞上焰火的肇事司机。”丘鸿拿出一张相片道:“就是他,这人绰号叫乌标,同时也是云空的成员。”
“云空?难道说他的举动是因为我曾经和他所属的组织发生过正面冲突,这才受命挟怨报复?”寇放鹰问道。
“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而那个乌标也有意把他攻击的原因归究成是因为奉天与云空的不合,这才挟怨报复。一度我也被他的说辞所蒙骗,但是……”丘鸿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全是鬼使神差呀!“但是乌标沉不住气,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原来他的所为和云空无关,他是受到另一个人的指使。”
“查出对方是谁了?”没想到对手竟然这般狡猾,寇放鹰不禁质疑了,除了云空之外,还有谁会耍手段对付他?
丘鸿的报吿朗朗道出:“一个叫魏淡远的男人。”
“魏淡远?”寇放鹰一震!“你是说寇氏集团的总经理机要秘书,魏淡远。”
“就是他!”
寇放鹰唇线一抿,严厉骇人,饶是与他相处过一段长时间的丘鸿,仍然承受不住这种凝重的压迫感,逼得他不得不拉拉领结,才有办法继续开口说话。
“还有件事也有蹊跷,寇氏集团前些时候损失过一笔巨额资金,经我们派在寇氏的密探查到消息回报说,这回的投资案会失败得这么惨痛,全是因为魏淡远的错误才会造成难以挽救的后果。还有,那两个讹骗寇氏集团的地主及锐云设计公司的负责人,我也查出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了。”他缓缓气。“这两个人躲在巴拉圭,但是行动并不自由,好像是受到某个组织的‘保护’,不!或者该说是被监禁比较符合。”
“我不相信魏淡远有这种本事。”寇放鹰不是看轻对手,而是想设计这一切,绝非一己之力所可以完成,幕后必然有只操纵的黑手。
会是谁?想必和寇家一定有关。难不成……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丘鸿的心念与他相同,但他必须把话敞开。
“表少爷,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能放弃吗?也许这其中隐藏着惊人的答案。
“放手做吧!”虽然半小时前他才决定不再干涉宣萝的感情生活,但也下了但书,若是宣萝遭受到伤害,他绝对不会撒手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