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先狠狠折磨他,让他烦恼不已、痛不欲生,然后再想办法让他心力交瘁、精神崩溃。最后让他一无所有、万念俱灰。
黎真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
这三天真是她的衰尾日,车子借好友筱撞毁不说,削苹果还会削到手指头,然后设计好的一张底稿离奇失踪,最恐怖的是有个女人天天来骚扰丁育彬,搞得丁育彬东躲西藏、叫苦连天,害得工作室无法正常运作,连她都遭池鱼之殃地被骂得狗血淋头,对方甚至逼得好的一个得力助理辞职不干。
这女人若不是撒旦,就一定是上天派来灭亡的使者。
黎真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接起震天价响的电话,叹了口气,“小姐,我说过了丁先生不在,你再打一百次也一样,他这几天请假。”
“喂,你是黎小姐吧?我是纪珊珊。”一反常态地,纪珊珊的嗓音甜美可人。
黎真屏住呼吸,双眼慕然瞠大,这真是昨天那个泼辣女?今天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纪小姐,你好,我是黎真。”她小心翼翼的回答:“如果你想找丁先生,很抱歉,他有事,请了几天假。”
“我知道,我只是打个电话向你道歉。我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有点冲动,希望你能原谅我的鲁莽。”纪珊珊娇滴滴的声音既客气又好听,直让黎真酥到骨子里去。
“哪里,你太客气了,纪小姐。”黎真与纪珊珊客套了几句,满腹疑云地挂上电话。
要不是丁育彬真的逃了,给他听纪珊珊这通电话,他一定会惊讶到从飞机上直接摔到太平洋的深海沟里。
他去哪儿惹来这凶神恶煞的?
姑且不论纪珊珊且意为何,基本上她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正常的纪珊珊实际上是十分惹怜爱的,毕竟她是个美女,而且说实在的,直来直往的个性还颇得黎真小小的欣赏。
看来恶运已经过去了!
黎真的心情突然放松下了,她收拾杂乱的办公桌,决定提前下班,毕竟她还得去探望脚趾骨折的筱雅,这个宝贝不仅撞毁她的小喜美,还撞坏了别人的BMW……
唉!筱雅这次闯的祸可真不小!黎真原本放松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 ☆ ☆
黎真坐上公车,来到好友筱雅所开的雅工坊,这是一间小小艺品店,细致小巧地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筱雅,我来了。”黎真打开店门,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看见筱雅竟然在整理手工艺品,而且破着脚跳来跳去。
“拜托,你疯了吗?”黎真夺下她手上的项链,顺手帮她挂在墙上。
“累就不要乱跑!”黎真把她架到椅子上坐好,义正辞严的斥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脚受伤了?我拜托你好好休息行不行?”
筱雅像做错事般的低下头,低声道:“可是,我觉得还好啊!”
“脚都骨折了还叫还好?”黎真正待开火,双眼瞥见旁边已经拆箱的五箱货品。奇怪,昨天来看筱雅时,五个箱子明明还是封得好好的。
“筱雅,这都是你摆的?”她指指箱子,口气变得古怪。
筱雅拉拉丝质长裙,抬起头柔柔笑道:“不是,是杜先生帮我摆的,他的反应跟你一样,一看见我在忙,就自告奋勇来帮我的忙。嗯,他真是一个好人,也很担心我,小真,你应该见见他。”
见筱雅说起“杜先生”就满脸的柔情蜜意,可是黎真怎么也想不起来,筱雅有个姓“杜”的朋友?
筱雅还在继续说着:“小真,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很有绅士风度,而且说话风趣又有内涵,听说他是在一家贸易公司上班,他……”
黎真不得不挥手打断她,“等一下,杜先生是谁?”不先搞清楚她会乱掉。
筱雅眨眨那双看似无辜的丹凤眼,半晌才领悟黎真的问话,“我没跟你说过吗?奇怪了——”她轻咬着下唇,皱起眉头。越来越无辜了。
这么迟钝又有点迷糊的筱雅,怎么会开车去撞别人呢?黎真看着她的模样,实在觉得匪夷所想。
筱雅突然轻笑起来。“对了,我还没跟你介绍过,不过小真你应该知道的,我曾经跟你说过。昨天,你还记得吗?”她热切的眼神让黎真不得不努力深思,然后在挫败中宣布放弃。
“我还是想不起来,你就直接说吧!这位风趣又有内涵的绅士到底是谁?”真是的,她为什么要浪费她的宝贵时间来想这种白痴问题?
筱雅细细观察她的反应,“小真,你生气了吗?”她有点难过的摇摇头,“其实你是知道他的,他叫杜世暹,就是BMW的车主。”
“哦!”黎真恍然大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你不会已经答应他要全额赔偿车子的损失吧?那辆进口车修起来很贵的,你——没有吧?”黎真注视着筱雅,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
筱雅开心的点头。“我有这样说,不过他人很好。告诉我不用赔,他说保险公司会赔。”
黎真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她呼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对,“你确定他说了不用理赔?”
“对呀!当时他还载我去医院,医药费也是他帮我付的。”筱雅摸摸受伤的脚趾,轻轻笑道:“今天他还特地来看我,小真,你说他是不是很好?”
他何止很好,简直就是圣人再世!黎真皱起眉头,“他那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筱雅睁大眼睛,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呢?他又不向我收赔偿费,还这么好心来探望我,小真,你太多心了。”说到最后,她噘起嘴唇,已经有点生气了。
黎真举双手投降,“好,他是好人,你别生气。”顿了顿,她猛然噗哧一笑,“我看对方一定是煞到你了。才会对你这么好,爱是不计任何代价的。”她出言取笑。
筱雅闻言双颊臊红,又羞又急,“小真,你真是的,讨厌死了!”
黎真吐吐舌头,筱雅实在太纯真了,“好啦!不闹你了,这样吧!如果有什么事就CALL我,我还得去修车厂一趟。”
“小真……”筱雅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把你的车撞坏了,我一定会赔你的。”
黎真笑了笑,“别忘了我的车也有保险,没事的,别想太多。”她安慰地拍拍筱雅,决定不告诉他肇事的车辆是不获理赔的。
反正老妈讨厌她开车,这下刚好省了一个麻烦,加上对方的进口车又不用理赔,她的恶运又去了一个。
看来她的幸运即将来临。
☆ ☆ ☆
真——真是太过分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黎真冷着一张薄施脂粉的脸蛋,气冲冲地冲进纪明杰的办公室。
“真是稀客。这么早就找我?”纪明杰神情愉悦的看着她,完全没有受到黎真怒火的影响。
自从昨晚透过电话要求黎母准许他与黎真交往以后,黎真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大早就蹲在办公室泡咖啡,还把今天所有行程全部都取消。
瞧,可不?才喝了两杯咖啡,人就来了。
“你太过分了!”黎真开门见山就骂。
纪明杰立即顺着话儿承认,“我也觉得自己太过分,原本打算下班后才去找你,其实应该一大早就去见你,不过现在看你迫不及待想见我的模样,我倒是十分感动,不!简直是受宠若惊。”
瞧他自导自演的神态,黎真眯起双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不懂他的企图。
纪明杰递给她一杯咖啡,轻松的问道:“先喝杯咖啡?这是我泡的,你试试味道?”
“我不是来喝咖啡的。”黎真没好气的说。
“当然,我知道你是专程来见我的。”纪明杰好整以的支起手肘。“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黎真憋了一整晚的窝囊气,就等这一句。“你干嘛突然打电话跟我妈说要和你交往?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彼此互不干扰。你干嘛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好了,越来越不可收拾。你是疯了还是受刺激了,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说,你知不知道?你爱人不理你。你可以找别人,别把我拖下水,现在我老妈八成已经公告所有亲朋好友,说我有了对象——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那通脑袋秀逗的白痴电话,你真是……”黎真的贾骂如江水淘淘绵延不绝,虽然她已经体贴地压低声旦,但说到愤慨处也不免握拳相对。
真是可恶!她还一直以来自己的恶运已经过去,现在看来,纪明杰可能才是那个上天派来毁灭她的大混蛋。
只见纪明杰边听着慷慨陈辞边频频点头,双手无意识地朝杯里加了两颗奶油球,还顺利添加三小匙冰糖。
在预备加入第四匙冰糖时,一直注视着他的举动的黎真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实在无法容忍有人把一杯好咖啡给毁了。
“够了吧!再加就太甜了,你喜欢甜咖啡?”黎真皱眉看着那杯乳褐色的甜咖啡。
“我只喝黑咖啡,不过这几天我发现这种搭配不错,两颗奶油球、三小匙冰糖——你习惯的口味。”他将咖啡推向黎真,然后抬头注视黎真。
黎真沉默地看着咖啡,又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她不懂,才见过一次面,他怎么知道她喝咖啡的习惯?
纪明杰的眼眸透出温柔的笑意,低沉的嗓音轻柔柔的说:“你忘了那天我们一起喝过咖啡?我看着你加了一颗奶油球和三匙糖,然后又加了另外一颗,就像现在这样……”他为她端起了咖啡,突然一阵轻微的开门破坏了气氛,他回头,门缝里露出机要秘书刘小姐熟悉的脸庞。
“刘秘密,我不是说过谢绝打扰?”纪明杰表情不变,但声音多了一丝严厉。
“纪总,很抱歉,可是这件事十分紧急,必须即刻处理。”基于职责所在,刘秘密鼓起勇气递出刚刚传来的资料。
纪明杰接过传真,面露诧异,随即又恢复镇静。他看看黎真,抱歉的说:“对不起,公司临时出一点状况,我……”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黎真点点头,站起身子,“那我不打扰了。”
纪明杰为她打开门,“我送你下楼。”
“不必了,你不是有事要忙?”黎真侧过身子,准备闪过纪明杰。
似有意若无意,纪明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再忙也不差这点时间,可以吗?”他直视的眼眸既坦荡又诚挚,令黎真无法拒绝。
虽然她对他有成见,但是黎真还是必须承认,他是个令女人无法拒绝的男人。
“好吧!”黎真不再勉强,任由纪明杰陪她进入电梯。
很不幸地,电梯内空无一人,这代表她得和纪明杰单独相处这一小段时间。
黎真静默不语,纪明杰也不说话,但她很明显感受到纪明杰的目光,他一直凝视着她,仿佛从进入电梯以后就没中断过。
这种感觉令黎真颇不自在,她知道他在等待她先开口,于是她决定将注意力放在楼层的灯号上,漠视他灼热的目光。
18、17、16、……9、8……看着灯号快速的改变着,黎真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在楼层降到5层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跨出电梯,告别这个地方,远远将纪明杰抛在脑后。
离开这里后,她决定立刻效法丁育彬的作法——避难去。不管老妈的猛烈炮轰,也不再理会亲朋友好友“鸡婆式”的关心。
对!她要跑远一点,直接跑到日本台湾省待上二、三个月。才不像丁育彬那么没出息,只躲到花莲后山而已。
想到方法后,黎真高兴多了,她愉悦的再抬起头看,嗯。已经到三楼了。
3、3——3?黎真皱起眉头,怎么还是3呢?她再等了五秒钟终于疑惑地转头看看纪明杰。
纪明杰一脸好笑。“我们好像被困住了。”他明白的告诉她,并指着紧急按钮。“我按过了,好像也没什么用。”他的态度很轻松,好像事不关己。
黎真试着按几下紧急钮,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们被困住了。”她做下结论。
纪明杰颔首,抿唇笑道:“这句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黎真皱起眉头,这种事情值得他那么高兴吗?她不再理会他,仔细观察电梯内部,灯号还在,头上的照明灯也好端端地散发光芒,用力吸了两口空气。嗯,看来空调好像也没坏,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喂,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电梯一眼后,不得不面对纪明杰那该死的笑容。
只见他双手插在口袋,颀长的身子随意倚着墙壁,状极优闲。
“你终于肯正视我的存在了,我还以为自己是隐形人呢!”他立起身子,敲敲紧闭的电梯门,扬了扬,“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一直想好好跟你谈谈。”
“谈?容我提醒你,你不是还有事待办?”黎真索性也靠着墙壁,与他对望。
纪明杰端详着她,双眼露出柔和的笑意,“我真是讶异,在这种时候你还有空为我担心,你不觉得应该担心自己?”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三楼嘛!又死不了人。”黎真踢了踢地板,忍不住抱怨道:“不要怪我多言,不过你们是没钱做安检是不是?电梯无缘无故也会坏掉,这也就算了,连紧急按钮都失灵,未免太烂了吧!”
纪明杰耸耸肩,不予置评。
“好吧!反正我时间多得很,我就不信能困我一天一夜,倒是你,我想你的秘书说不定已疯了!对了,她一定会发现你没有回去,那么很快就会有人来帮我们开门。”黎真像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不已。
这女人总是这么乐观吗?纪明杰想着,发现跟她困在这里似乎并不难受,只要不提及“相亲”这个超敏感话题,她会是个很好相处的伴侣。
伴侣?纪明杰眨眨双眼,不太理解自己的想法,他刚刚想的是什么?他怎么会用“伴侣”这个词语?他本来想的是伴……伴、伴……同伴才对!
对应该是同伴!
纪明杰松了一口气,望向黎真,发现她正睁大眼睛、半斜着项颈看他,表情有点莫测高深。
纪明杰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就像显微镜下的单细胞,被黎真观察得清清楚楚。
就在纪明杰防备的心态下,黎真终于开口,“我想——你一定很担心公司的紧急要事吧?”相对于她的表情,她说的话却十分体贴。
姑且不论她是否看清他的仓皇,对于她的善解人意,纪明杰倒是十分欣赏。
“你是一个好女人。”他真诚的说。
黎真撇开视线,哩讽地笑了笑,道:“你的恭维很特别,这让我想起了来找你的目的。”她转向目光,眼神变得冷冽。“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既然时间那么多,不妨就来谈谈吧!
纪明杰颔首,坚定而没有迟疑,“就是特别!”他停顿一下,看看黎真毫无反应,继续说道:“你的特别让我好奇,而且是非常好奇。”
这是什么回答?黎真陡然从迷惑中醒了过来,觉得十分屈辱,“你把我当作什么?玩具吗?”她怒火横溢,这家伙果然欠揍!
要是他敢回答“是”,她绝对会不客气赏他一巴掌。
纪明杰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他的答案很特别,特别到让黎其一愣。
他回答:“要是我知道就不用好奇了。”
“所以你才会打电话告诉我妈说你要追我。”黎真终于懂了,怒火也稍稍平息。“可是.你让我很困扰,而且我也不打算你探索的对象。”
“不是探索,只是给彼此一个机会。”纪明杰扬了扬,道:“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够格?对你而言,我是个差劲的男人吗?”
瞧他自信的模样,黎真觉得自己像是被猫玩弄的小老鼠。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要她对他功颂德,还是匐匍膜拜?
“你知道这根本不是原因。”
“哦——原来不是这个原因,那你告诉我原因是什么?”
纪明杰向前欺近,高大的体魄让黎真感受到威胁,她想朝后退。却无路可退。在如此窄小的电梯里怎么都是多作的,她听闻到纪明杰反复的呼吸声,甚至感受到强烈的男性气息。
这是一个惊讯!
纪明杰没有再逼近,梭巡着她的目光,他觉得十分有趣。“你怕我?你很怕我吗?”他征询她的意见。
黎真反应在意料之外。她点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是怕你。你很英俊、有钱,可是我不想和你有所牵扯。”纪明杰静静听她把话说完,沉吟道:“你知道吗?这就是我好奇的地方,你的反应总是出人意料,难道你不说谎?”
“那你呢?”黎真不答反问。
纪明杰笑了起来。“如果我告诉你没有,那么死后我肯定上不了天堂。”
黎真闻言,不由得跟着笑了。
真奇怪,她怎么会觉得他的笑声很好听,低沉而不高亢,爽朗而不做作。
趁着她放松时,纪明杰靠近一步,这一步近得够他看清楚进她的笑脸,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这种笑容。
第一次是在照片里,就是那张亲密的合照。现在他有种胜利的自豪,毕竟她也对他笑了,毫不设防的,自然流露的对着他笑。
“你别光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提醒她。
黎真抿住笑意,弯起柔嫩饱满的红唇,“你知道吗?我们死后或许可以当邻居。”她促狭在对他眨眨眼。
纪明杰哈哈大笑,她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如果他们能做朋友,她一定会是个最好的朋友。
“如果我再次提出做朋友的要求,你能接受吗?只是做做朋友。”他问。
黎真这次没有生气,但仍断然拒绝他的请求。“不!我不想和你的爱人为敌,不论男人女人,嫉妒的人心都是很可怕的。”她半真半假地戏谑。
“再可怕也没有双亲的压力来得大。为了这次的事情,我已经被我母亲冠上了不孝之名,如果我们能假装在一段日子,等事情淡化再分开。相信我母亲也没有理由再说我什么。”他倾身凝视着黎真.道:“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为了自己着想。不过根据我的了解,你的情况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何止差不多,简直一模一样!所以嘛,我才要逃到日本避难。”她心有戚戚焉地喃喃自语。
纪明杰闻言哭笑不得。他是病毒、细菌、狂牛病、口蹿疫还是鸡温?黎真竟对他用了“避难”二字,是黎真的视力有问题,还是他真的很糟糕?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全亚洲最有价值的钻石单身汉。
可是她用了“避难”这个字眼!纪眼杰理所当然的自信突然有了缝隙,当缝隙越来越大时,他的自信变成犹豫。
是不是脱掉纪明杰的璀璨的外衣后,他还可以是纪明杰?
她看到什么?她的厌恶是如此的明显。
“你讨厌我。”他想,这就是结论。
看见他沮丧的模样,黎真有些不忍。“我又没说我讨厌你,我只是讨厌相亲这种事,拜托你不要那么每感好不好?”她不知纪明杰的内心波涛汹涌。
纪明杰凝视着她,目光坚持而不退缩,他不要同情的敷衍。
黎真不能逃避了。
“好吧!因为你根本不需要相亲,跟你相亲让我觉得困窘,这是面子问题。”她没好气的将感受全盘托出。
“面子问题?”难道是他多心、庸人自扰?
“尊贵与平凡,梦境与现实。”黎真吟道。
“原来你不是讨厌我。”纪明杰的自信刹那间恢复。
原来是他自己想得太多,这种过度反省的美德真是要不得,害他稍稍紧张了一下,差点把自己给否定掉。
如果黎真的一言一行能对他产生影响,他就应该找出原因,不让自己再受困扰。
珊珊说得对,事情至此已经跟她毫无关系。就算没有她的死求活缠,纪明杰也决定试一试,试一试他与黎真之间的关系。然后找出让他困扰的关键。
他再度倾身向前,鼓起如簧之舌,“既然你不讨厌我,我们又遭遇相同的麻烦,假戏假作又何妨?不但可以解决彼此的难题。暂时也不用担心父母的逼婚,不是两全其美?”顿了顿,他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况且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这一点我可没说谎。”他夸张地举手向天发誓。
黎真左想了想,右看了看,对他似是而非的言论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不……”她正想开口拒绝,静止的电梯突然开始动了起来。
“电梯修好了!”她兴奋的喊道,注意力完全移到灯号上,上面显示电梯正在缓缓下降。
该死!纪明杰低声诅咒这部电梯,怎么早不修好晚不修好,偏偏选在他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喂,你先答应我好不好?”他紧握住她的肩膀。想转回她的注意力。
他成功了!黎真抬头看着他,就在此时,电梯门刷地滑开,嘈杂的担心声音轰然此起延续落,紧接着寂然无声。
两人自然地望向门外,只见门外乌压压地站了一堆人,表情都十分尴尬。
纪明杰和黎真回头看看自己,像同极相斥般猛地弹开。
一名技师走向前来,表情有点古怪地看着他们,说:“咳——很抱歉,打扰你们两位……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请两位先出来。”
看来他们的动作是被大众误解了!纪明杰暗想着,与黎真相偕走出电梯,众人也自动让出路,脸上还带着心领神会的偷笑。
虽然感觉有些尴尬,不过纪明杰却不在乎,甚至心里头还有着属于男人小小的满足感。
不知道黎真心里怎么想?他转身,发现黎真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扯住,然后——被用力打了一巴掌。
“玛丽莎,住手!”纪明杰冲向前去,生气的挡下挥之而来的第二个巴掌。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喝道,旁人也帮忙架住玛丽莎。
玛丽莎像只撒泼的野猫,指着黎着骂道:“你这个丑八怪也敢勾引他,你是什么东西,不要脸的婊子、烂货,我杀了你,我……”她大声嚷嚷,唯恐别人听不到似的。
枉费她以前柔情似永,原来全是装出来的。纪明杰摇摇头,担心地转身看着黎真,只见她捂着右颊,面无表情。
“你没事吧?”他走向黎真,怕她被打傻了。
黎真终于抬眼看着他。天可怜见,她的双眼还是那么明亮清彻,让纪明杰放下悬宕的一颗心。
黎真拨开纪明杰关心的双手,迳自来到玛丽莎的面前,玛丽莎似乎更激动了,除了大声的叫嚣,还伸出指爪要抓她。
“别理她。”纪明杰拉住黎真,担心她受伤。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很好奇,要怎样才能让她不要再丢脸。”黎真轻柔地说着话,左手却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玛丽莎一记耳光。
玛丽莎立刻停止胡闹。
黎真满意地笑了笑,“这样好多了。”她甩甩左手,然后回头看着愕然的纪明杰,露出惯有的讥嘲,“看来我说对了,嫉妒心果然很可怕。”
她扔下一个冷眼,像个女王般地离开大厅。
纪明杰的努力又重新回到原点。
☆ ☆ ☆
为了不给助理与小妹有闲嗑牙的话题,黎真在茶馆泡了一上午,直到脸上的浮肿消褪才回到工作室。
一进工作室,失踪二天半的丁育彬便笑嘻嘻地捧了一大束紫玫瑰迎向她。
“亲爱的,献上我十二万分的爱意,感谢你今日恳切的陪伴。”朗育般的,丁育彬跑下单膝夸张的朝她献上花束。
“你是想向我求婚吗?好,我接受了。”黎真甜甜的笑着,优雅的接过那束令人羡慕的花束,又朝丁育彬挥挥右手,道:“戒指呢?我要五克拉的钻戒,而且要十个,左手五个,右手五个。”
丁育彬拍拍额头,“小姐,戒指没人这么戴的,你这么高贵,我可娶不起。”
“谁教你要开玩笑。”黎真走进设计室,放下花束,边找着里面的卡片,边向尾随进来的丁育彬问道:“你不是避难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想念你所以就回来罗!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有情敌。”丁育彬关上门,拉张椅子坐下来,见她望着花束,笑着拿出西装口袋里的战利品,“你在找这个?”他扬扬手中的卡片,表情有点促狭。
“你真缺德!”黎真笑骂一声,一把抢过卡片。
“我翻译的不错吧?这家伙把字写得龙飞凤舞,世界上也只有我这个天才看得懂他写什么。”丁育彬洋洋自得。
黎真一看卡片,真想踹死丁育彬,什么翻译,精美的紫美卡片上只有一个斗大的英文字——S0RRY!
“你的确是天才,一级天才。”她笑着称赞。
丁育彬拱拱手,“哪里哪里,多谢夸奖。”
“不用客气,一级天才的称谓你是当仁不让。”黎真顿了顿,等他自得其我乐地笑列了嘴,才冷声道:“所谓的一级——小学一年级!”
丁育彬闻言,不由得委屈叹息,“我早就知道,最毒女人心。”
黎真冷哼道:“也没见哪个女人把你毒死!对了,你回来得正好,我要跟你谈谈纪珊珊。”
“别提她了,一提起她我头就痛。”丁育彬皱着眉头,面色不佳,显然心有余悸。
从大学以来,他总是招惹到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而他所爱的,却又如此遥不可及、两处相思。
见他迷离的双眼,沉吟不语的模样,黎真谅解的柔声道:“还想着梦姐?”
丁育彬淡然一笑,道:“也想着你,不知得陪你到什么时候。”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有着纵容的深情。
“傻瓜!”黎真娇嗔,低垂的眼眸里有着伤感。
像是察觉气氛不佳,丁育彬伸个大懒腰,用力动了几下,让爽的感觉重新占据他的思路。
他和黎真都不是那种经得起凄凄切切的悲剧主角。
“对了,送花人是谁啊?是你的仰慕者还是追求者?才二、三天不见,咱们阿真的魅力越来越大罗!”他抢过黎真手中的卡片,详细看了几眼,“没错呀,的确没署名,看来是匿名的追求者,你知道是谁吧?”
“不知。”黎真心里约莫有个底,却不想说。
“真绝情,这花可是很贵的。”丁育彬为送花人频呼不平。
“我又不喜欢花。”黎真沉吟半晌,道:“你想,这花可不可以退?”
丁育彬差点摔下椅子,一脸不可置信!“你不会这么做吧?我长这么大没听说有人退花的。”
“那你很快就会听到了。”黎真甜甜的笑道。
“不要啦!”丁育彬急忙抱住她,为美丽的花朵挽留一线生机,“你真这么绝情?”
“我哪里绝情了?喂,放手啦!”她想拿花束,却动弹不得。
“不要,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丁育彬仿佛乐在其中,把她抱得紧紧的。
黎真只好投降了。
“好,我答应你,你快放手,不然我踹下去罗!”她半开玩笑的踢踢他。
丁育彬立刻放开手,笑嘻嘻的看着她,没想到黎真却一把拿起花束,朝他头顶上砸过去。
“这么喜欢紫玫瑰,送你好了,花痴!”重重的茶束四散,伴随着掉落的紫色花瓣浇满了丁育彬一身。
丁育彬像个狼狈的新郎,身上洒满了紫色玫瑰。
“真漂亮。”黎真拍拍手,言不由衷的取笑。
丁育彬猝然反手一抓,黎真跌落他的胸前,大把的玫瑰花枝随即落到她的身上,两人立刻变成难兄难妹。
丁育彬笑道:“你知道吗?古时淋雨叫做落汤鸡,咱们这——”
“叫落花鸡!”黎真立刻接道,随即看见丁育彬促狭的笑容。
“鸡——啊?”他意在言外。
“坑我!”黎真马上重重捶了他几下,丁育彬急忙告饶。
黎真甩甩头发,满头的花瓣飘然落下,她摇头苦笑道:“不好了,这下成了疯女人了。”
“这里早变成疯人院了!”丁育彬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向黎真伸出手,“喏,我拉你起来。”
黎真顺从地让他拉起,然后用力跳一跳,抖落满身的玫瑰花。
“你的头发还有几枚花瓣。”丁育彬说着,细心地帮她拿下来,摊在手心上,“来,你瞧瞧。”
黎真凑过去,看见几枚伤残破碎的紫色花瓣柔弱的躺着,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好香的味道。”黎真拈起一格花瓣,可怜的花瓣却伤痕累累。“真惨。”黎真无奈地笑了起来。
丁育彬拍拍她的头,指着满地的紫色伤兵道:“这才叫惨,全是你搞的鬼。”那枝朵四处横亘。就像席卷过一片紫色的狂潮。
“不过很漂亮。”她的目光移向丁育彬,突然噗哧一笑,“你的头顶也是非常漂亮。”她指着他头上的花瓣。
丁育彬见状立即甩甩头,可是花瓣很顽强,怎么都不肯掉下来。
“我帮你拿下来。”她挥挥示意他蹲低点,然后轻轻地帮他拈下花瓣。
这状似亲昵的一幕正好被强行闯入的纪珊珊看见,她脸色难看地站在设计室门口,望着满地残花,还有非常亲密的两人。
就在丁育彬与黎育相视而笑之际,纪珊珊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她用力踩着高跟鞋朝两人走去,在两人来不及反应的当儿,朝黎真甩了一巴掌,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丁育彬有些错愕,他看看黎真,然后愤怒地朝纪珊珊追去。
黎真轻抚着右颊,对于一天被掴两巴掌的恶运感到忿忿不平,而丁育彬难得一见的怒气更让她惊讶万分。
或许这是一个契机!黎真望着凌乱的设计室,感觉命运的转轮缓缓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