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西方文化洗礼的蒲赛隆有着绅士的教养,他搀起恕蕊的手说:「我去跟他说说看,若是他仍爱恋着你,我自是愿意尽我所能来撮合你们俩的结合。还记得上回你陪他一起来泰国参加足球比赛时,在湄南河畔发生了一件事,你还说你会永生难忘,也是季敖对你所做过令你最感动的事。说说看,我想再回味回味。」
恕蕊的手一下子自蒲赛隆的手中溜了出来,掌心的汗正不断的冒出;什么湄南河畔的回忆,她压根一点都不知道,看着蒲赛隆两眼如山猫般的盯着她,再怎么镇静的人也会乱了思绪。
「你不舒服吗?」蒲赛隆举手靠近她,想探探她的额头,却加速了她的后退。
「我……我没事,也许昨晚没睡好,加上心中惦念季敖,所以头有点晕,我想我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她急忙回避蒲赛隆的问话,别开苍白的脸。
「那我派人帮你准备一个房间,你今晚就不要回饭店去了,我替你请我们泰国最好的医生来看看你,帮你开个最有效的药,保证你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的。」
恕蕊心喜找着了台阶可下,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他的建议。
「那一切就麻烦二皇子了!」恕蕊欠了欠身,佯装身体微恙。
「你还跟我这样客气,都认识几年的老朋友了,还跟一般平民的称呼一样,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的绰号,你该不会头痛到记不起我的绰号了吧?」蒲赛隆这回可不让她有机会再闪躲了,他锐利的眼神像X光般的想要透视着她、看尽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这……」
「恕堇,这绰号还是你帮我取的喔!」
恕蕊的两个眼睛瞪得比牛铃还要大,完了,眼看就要穿帮了……
***
刚用完午餐,费洛南便依约前来饭店载恕堇和品蓉,约莫半个小时的车程,映入两人眼帘的便是金光四射、晶亮夺目的壮观景象;一进入玉佛寺内,便被成千上万面彩色小镜子所反射的阳光刺得张不开眼睛来。
恕堇与品蓉走到了供奉玉佛的「任命厅」,厚墙上装饰着金翅鸟像,镇庙兽则守卫着阶梯,门上刻着勇猛的守护神,是为了驱使邪灵恶鬼不能接近玉佛之身。
这是恕堇第二次来到这座玉佛寺,她像是多年离乡的旅人又回到旧地寻觅往日的足迹,一手抚着斑驳镶嵌黄金的墙面,另一只手好像有季敖牵着……再也没有什么比跟心爱的人漫步在异国的土地上更美好的事了。看着一群群的旅行团携老扶幼,有些看来像是来度蜜月的新婚夫妇,两两相依在玉佛的神盦前,祈求着感情直到天长地久。
两年前,她和季敖不也是如此;但世事难料、造化弄人,玉佛真的有把握保佑每一对有情男女吗?
「恕堇,我已经把杂志所需的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剩下几张底片你要拍吗?」品蓉拍了一下她的肩,唤回了思绪神游在两年前的她。
「不用了,不如找个人来帮我们拍张照吧!」恕堇已无心再捕捉眼前的美景,没有了季敖,似乎到哪儿都一样的无趣。
于是,品蓉请了一位前来游玩的台湾观光客帮她和恕堇拍张照,当她们面对正门摆好姿势时,恕堇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身子一震,匆匆离开了原地。
她二话不说的没入人群之中,像是被催眠似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品蓉忙跟那位替她们拍照的人道了歉,随即紧追在恕堇的后面而去。
「恕堇!恕堇!你要去哪里?喂!你等我一下啊!」品蓉提着两人的包包,走起来自是没恕堇来得俐落。
恕堇的耳朵根本听不进品蓉在唤她,她两眼一瞬也不瞬的盯住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的一个身形;她不会看错的,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就算再怎么变也能让她看一眼就确认无误。
「梁恕堇,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你晓不晓得现在是下午三点,太阳正大,会跑死人的。」品蓉好不容易追上了恕堇,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恕堇却置若罔闻的左顾右盼着,像是在找寻些什么东西似的。
不一会儿,她喃喃低语:「是季敖!没错,是季敖,我看到他了。」她一下子不晓得要如何因应这突如其来的震撼。
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品蓉不免有气。「你不要有事没事就季敖季敖的喊个不停,我的头皮都快被你喊麻了!这里是泰国,是全球两百多个国家中的一个,孙季敖不会这么凑巧就出现在这里,你不要文艺爱情片看多了,幻想也多了,不要引我入你的剧情好吗?」跑到两腿都快软了,品蓉当然摆不出好脸色。
恕堇仓皇的抓住品蓉的手,那双眼带着迷离的望着品蓉。「我真的看到季敖,你相信我,是真的。」她像是要获得认同的支持般急切地说着。
品蓉一下子被搞胡涂了,季敖?他怎会在玉佛寺出现呢?难道写完那封失意怅然的信件后,他马上就出国游山玩水、纵情遨游?这……就她对季敖的认识,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的手,都快被你折断了。你说看看,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在这情况下,也只好顺着恕堇的意思、听她说了。
「他理了一个光头,穿了一身橘黄色的袈裟,腰间系着一把红色的纸伞,肩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脸上是安详的神情,彷佛没有世俗的忧虑,就好像我刚认识他时的纯真模样。」恕堇娓娓道出触动她心弦的那一幕,若不是曾经相恋相交所累积的熟悉,也不可能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觉。
品蓉此时此刻真想喊一句我的妈呀!理了光头的男人看起来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再说,现在正是艳阳高照的炎热气候,也有可能是她中暑了也说不一定。
「恕堇,你想季敖会跑来这里出家吗?就算他怕恕蕊怕到家了,也不会受刺激到这种地步吧!好歹他也是国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人又帅、身材又棒,当和尚实在是太糟蹋人才了,他也不至于笨到这种程度吧!」品蓉又再次推翻恕堇的话。
可是这回,恕堇却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的生理、心理一切正常,绝不可能有看错的机率。「你要是不相信,就叫费洛南先送你回饭店,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不是你能体会得到的,我能感应到他就在我周围,这个谜团,我一定要去解开。」她不再寻求品蓉的认同,品蓉不会懂这种电波微妙的交流,只出现在有着同样磁场的男女身上。她疾步朝前方的庙宇一间间找去,不理会品蓉在后头的呼喊。
「喂!等会你还要陪我去瞎拼……喂!你别真的走掉啊!」
在这一刻,就算品蓉喊破了喉咙,恕堇不能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老天爷在为她牵着线,她不该辜负祂的期望。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是绕进了巷内的那座金色小庙。恕堇踏着沉稳的步伐,她隐约的嗅出,季敖的味道就散布在这附近。
***
「孙先生,午课再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一名小沙弥走近正在坐禅的季敖身旁,轻声的在他耳边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季敖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回应小沙弥。
在玉佛寺的旁边,有一座苏塔寺,此寺是泰国皇室所建造,专门供一些世界各地有心的知名人士参禅习佛礼;像是息影的影星、退休的政商人士、宗教家、作家等等,跟泰国皇室有着密切的深厚情谊之人,才有权享有这份殊荣。当初季敖因缘际会认识二皇子,才能有这样的礼遇。
从他安详宁静的脸上看来,他彷佛已是遁入空门的得道高僧,情波爱浪似乎已远离他心中那片平静的心湖。过去在台湾的一场风花雪月、困扰他的情爱枷锁,如今在庄严肃穆的梵宇僧楼里,就像棉絮随风飘扬在尘埃中……
这时恕堇蹑步走入这间金碧辉煌的僧院,精雕细琢的廊柱壁绘充满着泰国神秘的古庙风貌,一尊贴满金箔的佛像矗立在眼前,容貌十分慈祥。
这些教人叹为观止的庄严建筑,清脆的鸟啭声是一片安详谧静的衬底音乐,喧嚷的鼎沸人声在这里完全被阻隔开来,她彷佛听到了季敖的心跳,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膜;在角落里,她眼中触及一个熟悉、宽厚的背影,她曾靠在上头嘻闹过。
她不敢置信的低喊:「季——敖!」
季敖原本紧闭的双眼张了开来,心中那尘封的心弦不禁被撩拨起来,他宁静的心灵彷佛被渗进杂质,逐渐在他心湖蔓延开来。
「季——敖!」她又低喊一声。
季敖并没有马上回头,他的身子微微的晃动着,连许久未曾有过的短促气息也开始出现些许的紊乱。他不想回头,他怕那团好不容易驱散的浓雾,又袭满全身。
「小姐,这里不是观光客可以来的地方,你快点离开吧!」季敖仍旧没有回头,语气笃定的回应她。
「我是恕堇,我是你的恕堇啊!」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庙宇低回萦绕,「恕堇」两字像是黄蜂的毒针,字字的刺痛他。
「请不要在这里喧嚣,否则我会请人来赶你出去。」
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加上陌生的语气,让恕堇顿觉有如置身冰窖般的寒冷。「我知道我将你让给恕蕊是我的不对,也知道是她用药来陷害你跟她发生关系,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可是……你也不能留下一封信就这样离去,要不是老天爷垂怜我,让我在这儿与你相聚,你是不是决定一辈子就这么不见我了?」
恕堇哀恸的低喊声引来了几名小沙弥,他们双手合十作势要恕堇离去。
「你请回吧!这个地方不适合女人进来,而我也不是你所要找的人,你认错人了。」说完,季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一道木门走去。恕堇见状,紧张的想要追上去,却被小沙弥层层挡住。
这是曾经疼爱她四年的季敖吗?
恕堇啜泣地跪倒在寺前的金色楼梯上,而天边的那道彩霞虽璀璨,却也无法温暖她心中渐渐冷寂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