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一觉太舒服了。
星影笑着楼紧怀中的枕头,可是……她皱着眉头想,枕头怎么变得这么硬?她咕哝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嬷嬷,你又偷偷把我的羽毛枕换成茶叶枕,我不要……」她对上一双清澈的男性眼睛。
「醒了,嗯?」陆子楚一手背在脑后,一手搂着她的肩,温柔地笑望着半趴在他身上的小迷糊,欣赏她仍带着慵懒的眸子愈睁愈大。
星影的心跳得好快,她每次都在陆子楚醒来以前就先跑出去,这回她的噩梦终于成真了。
「呃……」星影尴尬地缩回搂在他腰上的手,瞪着他的俊脸,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半天,她才可怜兮兮的开口,「你可不可以假装你还没醒?」
陆子楚不合作地摇摇头,眼底尽是笑意。
星影收拾所剩无几的尊严,把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挣扎着要起身,她的脸颊熟得大概可以煎蛋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你要知道我平常不会这样的,我……我是说我习惯单独睡,所以……」
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就压住她的后脑勺,非但不让她起身,还勾住她的颈项把她往下愈拉愈近,吓得星影动都不敢动,根本忘了要挣扎抗议。
陆子楚眼中的欲火乍现,他轻柔地吻上她红艳的嘴唇,辗转吸吮,把自己的印记盖在她的红唇上。
星影觉得一阵昏眩,全身酥软地不知该如何反应。等她终于恢复神智,张嘴要抗议时,陆子楚又乘机侵入她口中,轻狂猛烈地攻城掠地,与她的舌共舞,直到暂时满足了才放开她的唇,松开他的箝制,满意地看着星影亮晶晶的双眸和泛红的脸颊。
星影手指轻抚被吻得肿胀的红唇,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天……天啊!她飞快地撑着他的胸膛,跳起来冲出去。
她抓住第一个碰上的人,恰巧又是马浩山。「浩……浩山,你一定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马浩山早习惯星影一早起来都会有的怪异举止,笑着点头。
星影完全没注意到她把马浩山的衣襟揪得有多紧,压低声量慌张地问:「你……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堡主是不是真的有『断袖之癖』?」
「什么?」马浩山忍不住惊呼,没想到这次她问的居然是这种问题。
「嘘,小声一点,这种事不能大声嚷嚷。他以前还死不承认,但是恐怕他是不好意思告诉我。」星影愈说口气愈肯定,到后来已经不像在问马浩山,反倒像在说服自己。
马浩山不知该如何反应,呆楞在当场。星影姑娘是当真的吗?
「快回答我呀!」星影催促道。
「我可以再度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那种毛病。」清朗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吓得星影松掉马浩山的衣襟,猛然旋身。
陆子楚好整以暇地站在帐篷口看着她,两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无奈的温柔笑意。他还真拿这个小傻瓜没办法!
他不是那种人,那意思就是……。她睁大眼,对他摇摇头。
陆子楚笑着点点头。
星影呻吟一声,把脸埋到双手中。她还以为自己的扮相没有一丝破绽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竟然都不说破,任她自以为演技绝佳,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襄,害她暗中还得意半天。
原来出糗的人只有她!
老天,她还和陆子楚共用一个帐篷!
甚至同床共枕!
她气愤地瞪向离她最近的马浩山,但他早巳知趣地走开。星影又瞪向不远处的罗少恒,他无奈地一摊手,朝陆子楚努努嘴,表示是陆子楚示意的。
于是,星影又转向现在在她心中成了天下第一大坏蛋的陆子楚。
她的脸颊被怒气染成漂亮的粉红色,气势汹汹地怪罪他,「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陆子楚走过来,收起温柔的笑意,停在她面前,答非所问,「你为什么骗我?」
星影呆了呆,他的语气听来好像欺骗他是犯了滔天大罪,她不觉放软声调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下山时,嬷嬷坚持我要这么打扮,她说这世上坏人很多,这么做比较安全。」奇怪,她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好像做错事的人反而是她。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半男不女的模样比女人还诱人。」他的神情转为严峻,若是他没有在她一下山就先遇上她,搞不好现在跟在她身边的会是另一名男子。想到这个可能性让他的脸色更阴沉,他轻责道:「男人的衣裤根本遮不住你是位姑娘的事实。 」
被他一骂,星影觉得原本已经很娇小的自己在他面前好像又矮了一截,气焰全消。她低声嘟嚷道:「可是她们说我这样很好,很像男人。」她低头拉拉有点皱的长衫。
陆子楚努力控制想温柔待她的欲望,他要趁现在把她生长的背景弄清楚,依旧板着脸,「他们是谁?」
星影毫无心机,自然地回答,「就是嬷嬷和小竹,我们三个人一起住在山里。」经过两个月来的相处,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不对陆子楚设防。
陆子楚缜密的心思很快地过滤围绕在她身边的谜团,看她如此单纯,想必是因为自小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到京城去?
星影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还在生气,主动地拉拉他的袖子劝慰他,「喂,陆子楚,不要生气啦,你板着脸好像我欠你多少钱似的。」
一旁的骑士都忍住笑,他们跟随陆子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堡主形容为讨债的人。
陆子楚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示好的笑靥,心中默默感谢把她扶养长大的人,让她拥有如此出尘的纯真个性,若不是有这么多部下围在一旁,他真想大力拥她入怀,把她永远珍藏起来。他揽住她的肩,「好了,你还没吃早饭。」
星影一听,秀眉立拢,她发觉陆子楚老爱喂她吃东西。「我今天早上不饿,不用吃了。」
「不行。」柔和但坚定的语气告诉星影,争辩是没用的。
她让他牵着走向帐篷,但是她总觉得有件事不对劲。对了,她停住脚步,带着薄怒转向陆子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让我一个人出糗?」
陆子楚好笑地低头望着她,心想「小傻瓜」可能要改成「超级小傻瓜」了,她竟然隔了这么久才想起来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嗯?」星影皱着秀眉,站在原地等他继续说下去,等了半天才明白他已经说完了,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就这样?」
「就这样。」
*****
自从早上那一幕后,星影发觉自己简直无法面对陆子楚,更别说还要跟他结伴到京城左。
星影骑在马上,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趁现在跟他们分道扬镳,但是这个念头却让她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
可是现在她是女儿身的事已经被揭穿,再跟他们这群大男人混在一起,好像不太合礼教。
她把视线固定在前方,强迫自己开口,「子楚,到了下一个镇,我们就分道扬镳。」难过的语调中透着一丝掩不住的惆怅。
和她并辔而骑的陆子楚望她一眼,一口否决。「星影,我不会让你单独上路的。」
这句话温暖了星影的心,但是若再继续跟他同行,她可能一辈子都不想离开他了。
一辈子不想离开?星影惊恐地猛拉缰绳,老马听话地停下来,所有的人全跟着她停下。
星影转头凝视陆子楚的俊脸,心中的惊慌不断扩大。难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他产生了感情和依恋?难道造就是她想把茶水倒在孟情妤身上的原因?而那种奇怪的郁闷感就叫作「嫉妒」?
星影震惊地发现,也许她的一颗心早已经系在陆子楚身上了。
不安和恐慌开始在星影心中扩散,嬷嬷说过影族的伴侣都得抛弃原本的生活,并和亲人断绝关系,这是祖先的规定!
她不觉转身望向跟在他们身后的大队人马,看到一张张对陆子楚充满信任的脸孔。她不能让他们失去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趁还没有陷得太深之前,快刀斩乱麻,把情丝斩断。
离开他是唯一的方法。
她的思绪没逃过陆子楚仔细的审视。有事情不对劲!「星影,你在想什么?」
星影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再度告诉自己必须现在就作决定。「子楚,我真的觉得我们该在下一个镇就分手。」
「给我一个具体的理由。」陆子楚拒绝接受。
「我有事要办。」
「我陪你一起去办。」
「是私事。」
「妳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怎么这么顽固。」
陆子楚一语不发地望着地,脸色阴霾。
星影避开他的注视,抬高下巴,「现在你跟大家都已经知道我是女的,我不能再跟你们一起走,这样不合礼教。」
「我会吩咐浩山替你准备单独用的帐篷。」他的口气像是此事已成定局,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你不让我离开?这样对我们都好。」星影再度拉紧缰绳,老马又听话地停下脚步,吃起路旁的草来。当然,大队人马也跟着又停下。
陆子楚灼热的眼光望着她,「对我不好,我就要成亲了,所以你不能在这时候走人。」
「你要成亲?这关我什么事?」星影狐疑道。该不会是他要成亲,拉她去做客人吧?想到这里,她心中有股尖锐的刺痛,如果她真的得目睹他成亲,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那种痛苦。
「当然关你的事,若是你这个新娘子跑了,谁跟我成亲?」陆子楚灼热的视线紧盯在她身上,观察她的反应。
「什么?」星影诧然惊呼,差点跌下马。还好陆子楚的健臂早等在一旁扶住她的腰肢,使她免于惨跌下地,摔得鼻青脸肿。
她两眼圆睁瞪着他,肯定他疯了。
「别用这种怀疑的眼光看我,你的耳朵没有坏,我的神智也很清醒。」陆子楚失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星影伤心地说道。如果他知道影族的事和规定,恐怕就不会做出这样的提议。毕竟有哪个男人会为了红颜,抛下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础和庞大的事业?
陆子楚俊眉一扬,「为什么不可能?」
她压下心中的苦涩,急忙分析道:「第一,我们认识没多久;第二,你不了解我;第三,我不了解你。」看他还是没恢复理智的样子,她又接着道:「你若嫌不够,我还可以再举出上百个理由。」
陆子楚的决心一点都没动摇。「星影,许多夫妇都是媒妁之言,在婚前连见一面都没有,但是依然白首偕老,而我们已经认识两个月了,所以第一点理由不成立。至于第二点跟第三点,」他深深望人星影的眸中,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催眠她似的,「我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你一辈子,再说经过今天早上后,一切都不同了。」
陆子楚俊脸上的表情让星影觉得他像是伺机扑向猎物的黑豹,而她刚好不幸的是那只刚得知恶运即将来临的可怜小绵羊。
她惴惴不安地瞪着他,「什么地方不同?」
「你这么快就忘了?」陆子楚讶然道,心中暗笑着。他俯身附在她耳边提醒她,「早上我们不是才交换过定情之吻?」
「定情?」星影再度惊呼,不过她眼角瞄到停在后面的那些人全都竖起耳朵,满脸好奇,立即压低声量,脸颊泛红地低叱道:「谁跟你定情!根……根本是你强吻我。」
陆子楚也配合地压低声音,「星影,若不是你一早滚过来趴到我身上,我又怎么会被引诱得心猿意马、克制不住?」说完他坐正身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诱人的红晕向耳根扩散。
星影红着脸硬着头皮说:「那也不至于要成亲吧?」这种事好像是女人比较吃亏,不是吗?难不成社会上的风气和礼俗已经改变了。
「当然要,你刚才不是还提到礼教吗?」陆子楚忍住满腔的笑意,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星影,现在我清白已毁,以后若是没有人肯嫁给我,岂不犯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罪,所以你当然该对我负责,你说对不对,嗯?」
「我……我该对你负责?!」星影克制不住地尖呼。她怎么会让自己惹上这种麻烦?
她真想一巴掌打掉陆子楚脸上那抹自信的笑容。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开这一团乱七八糟!她脑中飞快地思索脱身之道,回忆嬷嬷好像提遇这方面的事,那是什么来着……对了!她眸子一亮,立刻转向陆子楚。
「子楚,」她用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甜腻声音讨好地叫唤他,「我看这样好了……」她赧然地停下来,脸突然红了起来。
陆子楚好奇地看着她通红的脸蛋,一语不发地等着她的下文。星影会用这么甜的声音叫他,准没什么好事,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又在转什么怪念头。
星影一咬牙,「我……我付你遮羞费。不过我现在没钱给你,可是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亲自付给你。」她一口气说完,脸红得像大红缎子。
停在他们身后的马浩山和罗少恒现在总算听出了一点苗头,忍不住爆笑出声,招来眼尖的星影一个大白眼。
生平头一遭,陆子楚哑口无言,亏她想得出这种提议。他一手抚弄下巴,表情认真地考虑,好半天没说话。
星影忍不住紧张地催促,「怎么样?」
陆子楚瞥一眼她眼巴巴的俏模样,像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这个主意听来不错。」
星影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很高兴陆子楚终于恢复神智,但是他怎能这么快就同意?她觉得自己真是矛盾极了,既希望他同意,让她能顺利斩断情丝;又不希望他同意,让她能有理由赖着他。
她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勉强露出笑容说:「我就说成亲这种事--」
陆子楚慢条斯理地打断她,「但是我决定不接受。」
「什么?!」星影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怒瞪着陆子楚,「为什么不接受?」
「因为我年纪也老大不小,找对象太麻烦,现在有个现成人选,不是方便多了。」陆子楚优闲地回答。
原来她只是个「方便」的「现成人选」?星影气得想杀人。
「陆子楚,你这个大无赖!」星影气极大吼,双手紧握成拳,柳眉倒竖。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旁边,她真恨不得随手一挥,用魔法把他丢到海角天边。「英雄好汉根本不会拿这种事来威胁弱女子!而且那一吻根本……根本不能算是定情之吻……」
她是在无意识的睡眠状态下才会发生这样的「失误」,她满腹委屈地想。
她要是知道根本不是她的「失误」,而是陆子楚「故意」把她抱过去的话,她恐怕会毫不迟疑地用魔法把他丢出去。
陆子楚怜惜地看着她气得微扁的可爱脸庞,忍不住想捉弄她。他摆出做了重大牺牲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你对今早那一吻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多练习几次,直到你满意为止。」
「你休想!」她飞快地捂住红唇,怕他会霸道地说做就做。
她怒瞪陆子楚一眼,气得转头不理他。他要成亲就成亲吧!她不会逃吗?真是笨!她就不相信他能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想到这儿,她露出笑容。
陆子楚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俊目微眯,稍微思索就摸透她的心思,暗自说道:「星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让你有机可乘的,心爱的小傻瓜。」
*****
大队人马在西阳镇第一大客栈「来兴居」暂时歇脚,陆子楚也趁此机会听取此地部属的报告。
陆子楚把星影带进摆设高雅、气度恢弘的前厅,温柔的语调中带着警告,「星影,你乖乖待在这儿,罗少恒会留下来陪你,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后,立刻就回来。我们先去我的别院慕浩园,然后再去长安,这样可好?」
一路上,星影费尽唇舌试图说服他打消娶她的荒谬念头,但是陆子楚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把她的抗议和理由一一驳回。
她往缎面锦椅上重重一坐,一手没精打彩地半支着头,才慢吞吞地回道:「知道了啦。」
嬷嬷要是知道她连母亲的下落都还没着落,就惹了一身麻烦,还背上「毁人清白」的罪名,她不气得拿紫檀拐杖追杀她,在她的头上敲个大包才怪。
更糟糕的是,她很可能就此丢了她的心!
陆子楚居高临下望着她愁眉苦脸的脸蛋,「星影,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你若是饿了,就自己点些东西吃。」他怜惜地打量她柔弱的骨架,「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会点一大堆名贵的菜把你吃垮,你快走啦!」星影赌气地回答。
陆子楚望着她生气的娇靥,蓦地伸手轻触她柔嫩的脸颊,柔声道:「不要乱跑,乖乖等我。」
有那么一瞬间,星影还以为他会吻她,但是他又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上马离去。
星影怔忡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奇怪,她心中为何如此难过,像是一部分的她也随他而去似的,难道他真的已经深深侵入她心中,占领了她的感情?她甩甩头。不行,她没有时间自怜自艾,地要把握这个机会逃开这一团混乱,好好地思考一下。
「少恒,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罗少恒立即唤来掌柜带路。一到她的厢房,她立即表明她要好好休息,不要任何打扰。
星影有点惋惜地欣赏雅房里高尚典雅的精致家具,可惜她享用不到了。
她跑到窗边观察地形,发觉一棵枝叶茂密的柳树昂立于两人高的围墙之外。她皱眉估计自己与大树之间的距离,半晌后自言自语道:「应该可以。」
她调整好方向面对大树,再阖上大眼,严肃地默念咒语。只见她额间忽然隐现五彩的光芒,美眸一张,手往大树上一挥,娇小的身影立即奇异地消失在虚无中。
*****
陆子楚面色铁青地看着空荡荡的雅房。她到底怎么走的?
罗少恒不解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厢房,惊疑地喃喃自语,「我真的没有离开房门口一步,她怎么可能平空消失……」他转向陆子楚,「陆堡主,我真的没有离--」
陆子楚抬起一手打断他,「我知道。」
他相信罗少恒。他快步走到窗边,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仔细打量外面经过名家手笔的庭院,星影绝不可能穿越中庭而不被发现。他为了防止她逃跑,也为了保护她,所以早就派了一些属下在暗处守护,若是看到星影越窗而逃,他的指示是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不计任何代价阻止她,但是所有部下都异口同声说没有看到任何不寻常的事。
他皱眉打量高墙,一个人若要爬过它而不引起注意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移向墙外的高大柳树,眼中锐芒倏闪。
他转向马浩山,「立即派出所有人马,分头朝通往京城的道路追去,任何小路都不能放过。」
马浩山立即躬身退出。
陆子楚盯着窗外,眸中痛苦的神色一览无遗。他轻声嘶哑地说:「星影,难道我对你的感情不足以留住你,你为什么要逃开我?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不会就这样让你走的,我不能!」
他重重一拳击在窗台上。
*****
「早知道就听馒头大叔的话,等到午后再出发。」
星影形单影只、孤零零地走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瘦弱的身躯在宽敞的大道上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她抬起一手挡住直射的阳光,敞直的黄土大道朝前方无尽地延伸,似乎连到天际,永无止境。她暗叹口气,若不是为了要逃开陆子楚,她也犯不着在这种大太阳下赶路。
「让路!」一辆六辔马车自她身旁呼啸而过,掀起的尘土朝她迎面扑来,害她呛咳了几下。
星影无精打彩地踱到路旁大树的阴影下,拍打沾了满身的灰尘,不禁想起和陆子楚并骑时说说笑笑的快乐时光。每次遇到横生挡路的枝干,他都会体贴地早一步替她拨开;有冷风吹过时,他会把轻柔的毛氅披到她肩上;阳光稍烈,他会停下大队人马,笑着把水壶递给她,让她把冰凉透心的清水喝个够;见她无聊,他还会说故事给她听,跟她拌拌嘴、逗她开心。
想着想着,陆子楚温柔的俊脸仿佛就在眼前,她惆怅地低唤,「子楚……」
她猛一摇头,告诉自己她不能再作白日梦。她振作起精神,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拿出白馒头小口地啃着。她望着吃了半天还剩下一大半的馒头,不禁露出笑容,若是陆子楚在身旁,一定会皱着眉头半哄半骗地要她把整个馒头吃完。
唉,才说不想他,怎么又让他闯进心扉了呢?
星影怔怔地痴望着手中的白馒头,却发觉馒头渐渐变得像雪花一样模糊不清,她抬手摸摸脸颊,何时她竟流下了泪?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叹口气,苦笑着把泪水抹干。最想逃避的人是他,最思念的人也是他;更惨的是,眼前的一景一物都会令她想起那个霸道强悍却又异常温柔的男人,真是个糟糕的现象,唉!
看来他真的已经占据了她的心,可是她怎能让他为了她而放弃辛苦打下的基业,离开那些仰赖他的部属?
她不能再想下去,星影用手背抹去眼眶里的泪水,疲惫地靠着树干,在暖风的吹拂下缓缓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其间有陆子楚温柔的笑脸浮沉着……
「好痛,爹,我下次不敢了。」
一阵孩童的哭喊声渐渐唤醒星影的意识,她眉心略蹙地望向扰她好梦的来源。
在旁边的树荫下,不知何时停了辆破旧的马车,一名肥胖的壮汉正拿着细竹条抽打跪在地上不住闪躲的小男孩,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则畏缩地站在一旁,眼申明显含着泪却不敢上前劝阻。
星影心下不忍,忍不住出声阻止,「这位壮士,小孩子不懂事,你骂骂他就算了,何必动手呢?他年纪这么小,怎么承受得了你的鞭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骨肉,何必这么严厉?」从小在关爱中成长的她,很难想象有人会对自己的亲生子女这么凶狠。
「你这小子管好自己的事就好,少管别人的家务事!」大汉凶蛮地瞪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小男孩身上,细竹条继续如雨落下,「你这该死的孩子,你明天再讨不到银子,看我给不给你饭吃。」
原来如此!星影没想到在现今可算是国泰民安的社会居然还有逼子为丐的事。她怜悯地望向眼中流露痛苦神色的妇人,看她身子孱弱又穿得异常破旧,想必也是被这个大汉逼去讨饭的结果。星影思及此,不禁心中有气,暗念咒语。
大汉用力挥下,没想到竹条却不合理地往内拗,打到他腿上。他惊跳起来,猛搓被抽中的地方。
让你也尝尝被鞭打的滋味!星影冷冷一笑,把头偏向另一边,装作没事人一样。
大汉不信邪,又用力朝小男孩抽下去,但是细竹条像是自己有生命似的,这回竟往上窜,在他脸上狠狠地留下一道猩红色的细痕,吓得大汉慌忙丢下竹条,脸色发白,神色仓皇地四下张望,狐疑的目光在星影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后,又朝四周乱瞟。
他畏惧地望向平躺在地上的细竹条,半晌才鼓起勇气弯下腰捡起它。
但是他的手指刚碰到细竹条的把手,竹条就凌空飞起,笔直地飞到他妻子手中。妇人本能地接住它,楞楞地望着手中像是天赐的细竹条,目光移向蜷缩在地上的稚子,长久以来被欺压凌虐的屈辱如山洪般爆发,她哭喊一声,鼓起勇气挥舞着细竹条,口中边骂边开始追打她狠毒的丈夫。
大汉不敢置信地瞪着怒火爆发、形同疯狂的妻子,和她手中那条可怕的细竹条。
「有……有鬼……」大汉吓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惊恐地躲避妻子,没命地沿着大道朝南狂奔而去,把妻儿和家当都留在身后。
星影愉快地望着他狼狈奔逃的背影,这种会打妻儿的人就是欠人教训,才会日益嚣张。她关心地望向伤痕累累的小男孩,才发现脸上还残留惊吓的小男孩,视线一瞬也不瞬地盯在地身上,她忍不住朝他眨眨眼睛。
「你有胆就不要再回来,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终于一吐怨气的妇人又追了一阵后,才转回来疼惜地扶起缩坐在地上的儿子。小男孩立刻在他娘耳边轻轻说了些话,小手朝星影这边指了指。
星影很高兴事情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含笑起身,正准备继续赶路时,没想到妇人却拉着小男孩挡到她面前,两个人朝她迎面跪下。
「多谢仙姑。」她泣不成声地拉着儿子跪拜在地上,不住磕头。
「喂,这不关我的事,你们别拜我,快起来。」星影侧身让开-步,伸手去扶妇人和小男孩。
妇人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仙姑,我儿子小伟都看到了,请仙姑别再推辞。」
星影慌张地发现已经有一些刚好路过的马车夫和路人好奇地往这边望,不禁急道:「你们先起来,有话好说嘛!再不起来我可要生气了。」
一听她要生气,妇人立即拉着小男孩站起来。
星影把他们拉到一边,「我真的没做什么,你们不要乱说。」
可是他们母子两人好像已经认定星影是救他们的人,怎么说都改不了他们的想法,小伟更是用一副崇拜的眼光望着她,简直就把她当作仙女下凡。妇人请求她让他们跟在身边服侍她,星影当然是一口回绝。
妇人立刻又跪下去,哭着说若是失去她的保护,等她丈夫追上来,她和可怜的儿子一定会再度陷入魔掌。
星影劝了半天都没用,最后只好皱着眉头答应他们,条件是不准叫她「仙姑」,也不许张扬这件事,否则她就不理他们。她烦恼地想,陆子楚的事不知道算不算解决了,现在又多了两个自称是她「仆人」的跟班,难怪嬷嬷一再交代她不要多管闲事。
她在被必恭必敬地请上马车后,才想起一件事。「刘大婶,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刘大婶没想到这位「仙姑」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笑着恭敬地回答,「您虽然作男装打扮,但是讲话的语气和神态一看就知道是位姑娘。」她忽然发觉这位「仙姑」挺天真可爱的。
似乎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女的,星影撅着嘴考虑是不是干脆换回女装算了。
就这样,她和刘大婶母子说说笑笑地乘着马车朝北行去,暂时把对陆子楚的思念深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