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
东见吹柳日初长,两余芳草斜阳。
杏花零落燕泥香,谁损红妆。
宝篆烟销龙凤,画屏无销潇湘。
夜寒微透薄罗裳,无限思量。
——黄庭坚。画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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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刚离开吴家村,齐砚就不住的在齐轩耳边唠叨着他的滥好心,齐轩倒也好脾气,未曾动过怒,只是笑笑的道:“老丈和婆婆比咱们更需要那笔钱嘛!老丈摔断了腿,婆婆年纪又那么大了,也没办法干活儿,咱们要是不帮他们,他们恐怕连生活都会发生困难,更别说治腿伤了。”
“他们需要,咱们就不需要啊!爷,你真得改改这滥好人的脾气了,前些天为了救那只小狐,被猎狗追得没处跑,也不见你收收滥好心,今儿个又把自己的家当全数给人,再这样下去,咱们总有一天会饿死在街头!”齐砚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子。
“你太杞人忧天了。”齐轩好笑的道。
“你还说呢!眼下咱们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不是摆明了要饿肚子吗?”
“婆婆给了咱们一大包馒头,咱们是饿不死的。”
“那住的怎么办?天都快黑了。”齐砚嘟着嘴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那么多也没用。”齐轩轻松的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直不了,你我只好跳海啦!”齐砚忿忿的嘟囔着。“有谁会相信名震天下的圣手书生,居然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说出去不教人笑死才怪。”
齐轩仍是笑笑,并不说话。
当今武林两大神医,北幻影,南圣手,这齐砚口中的爷,就是其中之一的“圣手书生”齐轩。
齐轩虽以医术扬名武林,却非江湖中人,他可是连一点儿拳脚功夫也不会,彻头彻尾只是个文弱书生罢了。他是温州人氏,父母早亡,与妹妹相依为命。三年前,他嫁出了唯一的妹子,没了牵绊后,便把家产变卖,只身一人,以绝佳的医术谋生,逍遥自在的云游四海。他虽然医术精湛,但因淡泊名利,医人无数却从未招摇过,所以名气不彰;不过,也合该是机缘,在过了一年后,他巧遇洛阳赵家庄二庄主,得知赵家大庄主于十八年前为仇家所暗算,四肢骨骼经脉俱断,瘫痪在床,群医束手无策。
于是齐轩出手为他诊治,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重新接好了他的断骨经脉,也因此而让齐轩名扬天下,博得了圣手书生的名号。
对齐轩而言,多了个圣手书生的称号,只有麻烦没有好处,他一不求名、二不求利,偏偏医好赵家庄大庄主后,慕名而来的人士不知凡几。
说来那些来求诊的人也不是真有什么病痛要他医治,反倒弄得他头痛不已,于是,更坚定了他隐姓埋名的决心!所以,虽然他医人无数,但是受过他恩惠的人,大多不知道他就是圣手书生。
至于那侍僮齐砚,则是齐轩在泉州码头捡到的。
齐砚是个弃儿,—出生便被丢弃在码头边,而后被—名老乞丐收养,可老乞丐在他五岁时便已过世。失去了依靠,齐砚为了谋生,可说是偷抢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码头附近的人视他如恶虎毒虫,于是管他叫阿厌。而齐轩之所以会遇到他,也是因阿厌扒走了他的银两。
码头是龙蛇混杂之地,在其中长大的阿厌更是集众家精华于一身,满口脏话不说,个性简直顽劣得教人头痛。最初收养他时,齐轩为了凋教他的恶习,不知费了多少精神。
阿厌无姓无名,于是齐轩为他更名叫齐砚,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总算找回了他少年本性中纯真的一面。齐砚在复杂的环境中长大,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早熟得吓人,而齐轩与他虽名为主仆,却从未真正拿他当下人看过,他们之间的情谊似父子、似兄弟,亦似朋友,所以齐砚卯起来时,同他说话便会没大没小的,就像此时。
齐轩知道他尝过挨饿的滋味,故而把金钱看得极重,况且,齐砚之所以会气恼,多半是气他不懂得为自己着想罢了!所以,他只是笑笑任齐砚发泄。
齐砚还在絮絮叨叨地念个没完,齐轩却突然停住脚步,走在他身后的齐砚没有提防,“砰!”的一声撞上他的背,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捂住鼻子,嚷道:“爷,你走路就走路,干嘛突然停下来?害我的鼻子差点撞歪。”
齐轩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目光直盯着前面,问道:“阿砚,你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齐砚没好气的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三叉路口,一群农夫打扮的汉子围成一圈,正争吵不休;一旁装着果菜的担子倾倒在路边,疏菜水果散了一地。
齐砚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懒懒的道:“大概是庄稼人起了争执吧!这种时候最好别插手,省得惹来一身腥。”
齐轩却摇了摇头,“不对,你听,有人在痛嚎,好像受了伤。”
“爷,你可别再多管闲事……”齐砚警戒的眯起了眼睛,话还没说完,就见齐轩已经迈开脚步朝人群走去。
“爷。”齐砚大喊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认命的移动脚步跟上去。
路口那群庄稼汉围住的是一名年轻姑娘,彼此在争执着,一旁还有一名大叔抱住了腿哀嚎,显然是脚受了伤;可那姑娘虽然被一群汉子围住,竟没有一丝惧色,小巧的下巴还倨傲的扬起,露出一脸不屑。
“你这姑娘好生无礼,不但踢翻人家的水果担子,还踩伤了人,现在连赔句不是都不肯就想走了吗?”
“就是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又怎么样,弄伤了人,照样得赔礼。”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那姑娘翻着白眼,一脸不耐烦,“我又不是故意踢他的水果担子,况且,银子我也赔了,那锭银子够他卖上一个月的水果还绰绰有余,是他瞎缠着我不放,才会被我的马踢伤,这怪得了我吗?”
“你……”庄稼汉们纷纷勃然色变,“你说这是什么话?老李不过是要你赔句不是罢了,哪是贪你的银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老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瞧过像你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婆娘……”
他话声未断,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咻!”的一声,竟热辣辣的挨了一记马鞭。
名唤老张的汉子气得满脸通红,捂着受伤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你竟敢胡乱打人?”
那姑娘傲慢的扬起下巴,道:“你嘴巴不干净,难道该打?我已手下留情了,再罗唆,就有你好看的。”
她那目中无人的举止与态度惹火了一千庄稼汉,纷纷叫骂了起来,若不是碍于他是个姑娘,恐怕早就有人
亮出拳头了。
齐轩走近他们,问道:“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他这一开口,马上有人拉住他,激愤的说:“这位公子,你评评理,这姑娘好生娇蛮,她纵马踢翻了人家的水果担子不说,还踩伤了人,我们只不过是要她赔句不是罢了,他居然又耍起马鞭子伤人,天底下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女人!”
“被马踩伤了?你怎么样?”齐轩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伤者身上,关心的问。
“脚都踩断了,还能怎么样?”那人不平的道。
齐轩不禁蹙起眉,“脚断了?哪里断了?这样说不清楚,我是个大夫,让我瞧瞧吧!”
一听到他是大夫,庄稼汉们虽然激动,倒也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齐轩才走到伤者身边,还未蹲下身,便忽然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齐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轩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了一个紫衣少女,她正满脸惊喜的看着他。
他讶异的看着她,而后道:“赵姑娘,是你。”
这少女正是赵家庄二庄主的独生爱女赵谅贞。
庄稼汉们见他们好像是旧识,便纷纷私语了起来。
赵谅贞一脸兴奋的奔到齐轩身边,“齐大夫,你什么时候来到洛阳的?居然也没通知我们一声,爹爹和大伯
都惦着你呢!“
“真是倒楣到家了。”随后跟来的齐砚咕哝道,因为声音不大,只有齐轩听见。
相对于赵谅贞的兴奋,齐轩倒是一如以往的客气,“我也是刚到洛阳,这些事待会儿再说吧!我先给这位伤者看看脚。”
“只不过是脚断了,就要圣手书生医治,这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吗?”赵谅贞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模样。
一听她这么说,原本窃窃私语着的庄稼汉们又激动了起来,还叫嚣出声。
齐轩皱了皱眉,正色道:“我是个大夫,我给人治病只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病痛在身,和他的身份地位、病情轻重没有关系。”
一见到赵谅贞,齐轩多少也猜出争执的原因。两年前在赵家庄替大庄主治病的那几个月,已足够让他知道 这姑娘究竟有多蛮横不讲理。
他这么一说,立即赢来庄稼汉们善意的眼神。
“这位公于说的是,就是有人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便自以为了不起,黑白无常要收入魂,可不管有钱没钱。”
“你……”赵谅贞瞪着那人,“你当我不敢教训你吗?”
“敢,你怎么会不敢。”说话的是齐砚,他翻了一下白眼,口气满含讥讽地道:“凭你赵二小姐的本事,这种仗势欺人的‘小’勾当,怎会做不出来呢?我看就是杀人放火,你也都敢。”
他这一开口,赵谅贞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神情十足的鄙夷,“是你啊!阿砚。没想到你还待在齐大夫的身边,像你这种不知身份的下人,若是我赵家庄,老早被赶出去了。”
齐砚则是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幸好爷和你们赵家庄是完全不同的主子,既不仗势欺人,也不会自以为了不起,才容得下我这等不知身份的下人。”
“你……,”说到耍嘴皮子,养尊处优的赵谅贞哪会是从小在码头混大的齐砚的对手,三两下就被齐砚气得一张俏脸通红,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样?”齐砚瞪了回去,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倨傲不驯。
“你……算了,看在齐大夫的份上,我懒得同你计较。”赵谅贞破天荒的忍下胸口中那口气,把脸转向一旁,悻悻然的说。
他们这头吵得快翻了天,另一头齐轩早已蹲下身,给伤者好好的诊查了一番;那人的小腿胫骨的确是被踩断了,看来颇为严重。
他轻轻蹙了蹙眉,唤来刚刚与赵谅贞吵完架的齐砚,拿出药箱,先接好断骨,再取出夹板固定伤处、上药,包扎妥当。
那伤者原是痛得冷汗直冒,不过在齐轩巧手的医治下,痛疼减轻不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于是连声向齐轩道谢。
人是赵谅贞伤的,但伤却是齐轩医治的,庄稼汉们虽然对赵谅贞的言行举止余怒未消,但见两人认识,看在齐轩的份上,也不好再与赵谅贞计较。
临走时,其中一人还不忘对齐轩道:“大夫,你是个读书人,斯文有礼,可有些女人既骄且悍,你还是避远些好。” .
那人虽是附在齐轩耳边说话,但赵谅贞仍听到了,不禁气得杏眼圆睁,又想发飙,但那一票庄稼人早走远了。
齐轩转向她,淡笑道:“庄稼人说话直率,你就别计较了。”
“反正是无知的乡下人,和他们计较也是浪费力气。”赵谅贞数落完,旋即又对齐轩灿出一脸笑容,“看在齐大夫的份上,我就不同他们计较了。对了,齐大夫,你是什么时候到洛阳来的?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若非今日碰巧遇见你,恐怕还不知道你来洛阳了。”
齐轩—笑:“大庄主休养得如何了?令尊可好?”
“大伯还不是老样子,那次的伤已让他无心管事,整日就待在佛寺里,我娘说他是看破红尘了,就差没出家而已。至于我爹娘,还是整日忙着做生意,一天里难得碰—次面。前些天我爹娘才提到齐大夫你呢!难得今天便碰到你,这下你非得到我们庄子作客不可,否则我可没
办法向我爹娘交代。“她叽叽呱呱的说着,拉着齐轩便要往赵家庄方向走。
男女授受不亲,赵谅贞这举动也稍嫌孟浪了些,齐轩不自在的抽回手道:“在下是要赶往京城,这才取道洛阳。还要忙着赶路呢!赵姑娘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那怎么成”赵谅贞大发起娇嗔,“就凭你圣手书生和赵家庄的交情,到洛阳不上咱们庄子盘桓几天,不是太见外了吗?齐大夫若是不答应,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们赵家庄了。”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让齐轩不由得皱起眉头,“赵姑娘言重了。实在是因为在下急着赶路,原来就没打算在洛阳停留,改日若经过洛阳,必定登门拜访。”
“谁知道你的改日是哪日?”齐轩的一再拒绝,让赵谅贞不满了起来。“人家好意邀请你,你就只是推三阻四的,可是嫌谅贞人微言轻,请不动你?”
“赵姑娘……”赵谅贞坚持的态度直教齐轩伤透了脑筋,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一旁的齐砚无奈的看着齐轩。这呆头爷,聪明一世,就是在感情上迟钝了些。齐砚虽然年纪小,可从小在复杂的环境下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赵谅贞那点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这高傲的美女绝对是钟情于爷,她之所以说起话来话锋尖锐,全是因为恼齐轩不懂她的情意。
赵谅贞娇嗔的斜睨了齐轩一眼,又道:“我不管,这回好不容易让我遇着了齐公子,你非得同我一道回赵家庄去盘桓个几天不可。”
“这……多谢赵姑娘的美意,只是……”
“只是什么?”赵谅贞不悦的沉下脸,“齐公子当真这么不赏光?这么瞧不起我赵家庄?”
“赵姑娘莫要折煞在下,实在是因为在下赶着到京中去探望舍妹,寻不出时间。”
“齐公子分明是推托。”赵谅贞更加不悦了。“令妹人就在京城里,又不会跑掉,晚个几天去见她也不会怎么样。”
齐轩皱起眉来,“赵姑娘,你就别为难在下了,我和舍妹一别就是三年,连我的小外甥出世至今,都没能给他送个保命锁片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送保命锁片?这还不简单,等一回赵家庄,我就马上命人去办这件事,看你要送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赵姑娘,我……”
“嗤!”的一声轻笑,藉着空气的振动传了出来。
赵谅贞大喝:“谁?是谁鬼鬼祟祟的在那儿偷听人家说话?快出来!”
“谁偷听你们说话了?我在树上睡我的觉,是你们自己跑到树下来大吵大嚷的,扰了我的好眠,还敢说我偷听你们说话,这不是作贼的喊捉贼吗?”
娇媚甜腻的声音慵懒的由他们头顶上传了下来,地上的三个人同时抬起头,参天古树枝叶浓密,完全遮住那说话者的身影,唯一能看见的只是由枝桠间垂落的白色裙裾。
赵谅贞首先喝道:“谁?下来!有胆子偷听别人说话,难道没旦子以真面目示众?”
“下来?你叫我下来,我就非下来不成吗?”那声音又柔又腻,虽然带着调侃,却仍像要酥进入骨子似的。
“少耍嘴皮子,不然我饶不了你。”赵谅贞厉声喝道。
“哎呀,我好怕哟!”话虽如此说,但那柔媚的声音里可没半点惧意。“下来就来下来罗!”白影一闪,只见—名女子翩然由树上跃了下来,滴溜溜的转了个圈,方才站定。
来者是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女子,一张脸蛋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全是说不出的风情,只是眉字间隐隐看得出藏着了抹邪气,看来并非正道中人。
“哇!是个大美人耶!”齐砚吹了声口哨,却被齐轩瞪了一眼,要他不得放肆。
白衣女子也不脸红着恼,只笑吟吟的溜了齐砚—眼,“小兄弟,多谢赞选啦!”
“不客气。”齐砚也颇得意的回应。
“你是什么人?”赵谅贞喝问。
“你又是什么人?”那白衣女子慢条斯理的反问。
赵谅贞扬起了下巴,颇自得的说:“赵家庄二小姐。”
“赵家庄?二小姐?”女子扬起了眉。“赵家庄倒是听过,不过,我只听过一个赵大小姐赵雅,据说是洛阳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还算是一号人物,至于二小姐——没听过。”
赵家庄的大小姐赵雅是大庄主所收养的女儿,在名声、才情上,都远胜赵谅贞这个二庄主的嫡生女,赵谅贞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把她和赵雅相提并论,对她而言,赵雅只不过是赵家庄收养的闲人,哪能和她相提并论呢!
偏偏旁人看重赵雅远远胜过她,这使她对赵雅更是恨之入骨,而白衣女子所说的话正触着赵谅贞的痛处,只见赵谅贞脸色一变,怒道:“看你这不正经的模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衣女子耸了一下肩,笑吟吟的道:“我可从来就没说自己是好人,可是再不济,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我可是不做的。我总道霸王硬上弓的霸王指的是男人,不意刚刚却见着了个女霸王,强迫人家公子同她一道回去,真是有趣极了。嘻嘻!”说着,不禁掩嘴一笑。
“你……你不干不净的在说些什么!”比口才,赵谅贞显然差了一大截,再加上齐轩方才的拒绝令她困窘,气得她浑身颤抖不已。
“我说错了吗?还是你觉得用投怀送抱这种字眼比较适合?”白衣女子笑吟吟的朝她眨了眨眼。
赵谅贞被她的挑衅激得一张俏脸涨得更红,怒道:“你说这等轻薄话,你到底羞也不羞?”
“你霸王硬上弓都不羞了,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啊!” 白衣女子秋波一横,清脆的笑语洋洋洒落在林间。
“你……”赵谅贞老羞成怒,却说不过那白衣女子,于是斥道:“你找死。”长鞭一甩,直卷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轻巧的一旋身,边避过她的攻击,边笑道:“赵姑妒,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最好收起来,别丢人现眼,就连你们赵家大小姐赵雅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你。”甜媚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视的意味。
赵谅贞原本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此刻被她这么一 激,面子拉不下来,怒气更盛,喝道:“赵雅做不到的事,我赵谅贞未必就做不到。你到试试!”手一抖,长鞭夹带着雷霆之势划向白衣女子的脸。
“赵姑娘,请住手。”齐轩皱着眉喊。
赵谅贞只当作没听见,攻势未缓,长鞭直直逼向白衣女子的门面,发似非划花她的脸不可。
白衣女子轻巧的向后一仰,致使长鞭落空。交手间,她竟还有兴致朝齐轩挤眉弄眼,“公子,你担心的是我,还是她?”
那白衣女子大胆的行径让齐轩不由得红了脸。
白衣女子颇觉有趣,嘻嘻一笑,更想逗他,“这样就脸红啦!”
“不要脸。”赵谅贞怒气更炽,心动杀机已现,一鞭接着一鞭,招招都像要置入于死地。
一个连连进逼,一个频频闪避,刹那间,林子里只见—紫一白的身影交错飞舞。
齐轩虽不懂武功,但见赵谅贞打得气喘吁吁,一张脸涨得青紫,动作也愈来愈迟缓;可白衣女子却大气也不曾喘上一口,身子轻飘自在,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知道这—场争斗,摆明了是白衣女子赢了,而且,以她脸上那股似笑非笑的调侃样看来,赵谅贞能撑这么久,恐怕还是她有意相让,故意逗着她玩呢!
又过了几招,白衣女子轻轻一笑,道:“赵二姑娘,你还想打吗?我看还是省省力气吧!”
“今儿个我若不好好教训你这妖女一顿,我就不叫赵谅贞!”她向来心高气傲,从来就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七个字怎么写,说着,手上的长鞭甩得更疾,非要争出个高下不可。
“哟!骂人啦!”
“妖女就是妖女,还骂不得吗?我就偏要多骂几句!你这不知耻的妖女,说不定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杂种呢!”
齐轩皱起眉,这赵二姑娘也未免太没分寸了,怎么可以这般胡乱骂人。
白衣女子的俏脸在一瞬间沉了下来,却又在眨眼间回复正常,“蒙你赵二姑娘这般抬爱,我若不显一下妖女的手段,可不是太对不住你了吗?”
也不见她抬手动脚,弹指间,赵谅贞的长鞭已落人她手里,银光在她手中一闪,一把短刀抵在赵谅贞的脸颊旁。
赵谅贞尚未搞清楚状况就已缴了械,脸颊旁还抵了一把短刀,姑娘家最是爱美,这变化吓得她花容失色,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刚刚你的一招一式不是要取我性命,就是要划花我的脸,来而不往非君子,你喜欢我从哪里下手?先在你脸上划个花,还是雕只凤?”冰凉的触感在赵谅贞的脸颊旁抹来划去,力道虽轻,却让赵谅贞怕得险些昏了过去,哪还说得出话来。
“不回答?”那白衣女子以柔媚的声音懒懒的道:“不回答就是由我决定罗!那好,我就先划朵花吧!你喜欢牡丹,还是百合?”
齐轩见状,又蹙了蹙眉,向前一揖道:“姑娘,请手下留情。”
“爷,你又何必多事?依我说,这赵姑娘是咎由自取,你就别管这档闲事了。”齐砚一脸等着看好戏的风凉状。
“阿砚。”齐轩瞪了齐砚一眼,又转向白衣女子,恳切的看着她。
自衣女子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倒好心,人家赵姑娘都不说话了,你又何必多事。”
“你……你杀了我好了!是好汉就别这样折腾人。”好不容易从喉咙找到声音的赵谅贞颤着声道。
“我可不是什么好汉。”白衣女子仍是笑吟吟的,“再说,我现在对杀人没什么兴致,倒是比较想雕龙画凤。”说着,又拿着短刀在赵谅贞脸上比来比去。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齐轩劝道。
“你说的倒好听,我想饶人,人家还不想饶我呢!况且,我这是在帮你解决麻烦耶!你不是不想去赵家庄吗?我解决了她,你就不用为难了。”
齐轩轻蹙眉,叹口气,“和赵姑娘的性命比起来,我上不上赵家庄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责啧,圣手书生还真是了不起,仁心可佩。”白衣女子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嘴角含笑,“冲着你这句话,我就放了她。”她收起短刀,松开手。
赵谅贞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放了自己,一时间倒是 愣任了反应不过来。
“怎么?还不走啊?难道真要我在你脸上雕花不成?”
白衣女子睨了赵谅贞一眼,调侃的道,还伸手轻轻拍了拍赵谅贞的脸。
赵谅贞这才如梦初醒,再也不敢嘴硬,急忙奔到齐轩身后,神情仍是一脸惊慌。
“真是可惜,这么骄蛮的姑娘,应该受点教训才是。”齐砚咕哝着。
赵谅贞因惊骇过度,一时忘了回嘴,倒是齐轩转回头,警告的瞪了齐砚二眼。
白衣女子又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对了,”一笑后,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道:“齐公子,你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可别忘了。”
齐轩一怔,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正待要问,忽然听到赵谅贞发出一声惨叫,他一惊,忙转向赵谅贞,只见她捂住脸,杀猪似的喊了起来,“好痛,我的脸好痛又好烫。”
炙蝎粉!
空气中飘散的那股焦臭味令齐轩轻易的就辨出此毒的名称,恐怕这毒是那女子轻拍赵谅贞时下的于吧!
无暇多想,他急忙拉住赵谅贞欲抓脸的手,大声喝道:“赵姑娘,忍着点,不要用手去抓脸,要不然你的脸就毁了。”
炙蝎粉性热无比,中毒者有如置身烈火一般难受,可若不去抓伤肌肤,倒也不会有什么毁伤,可—旦肌肤被抓伤,毒粉侵入血肉,则会立即产生变化,形成火烧般的伤痕
“啊……好痛……齐大夫……救我……求你快点救我!啊……”痛楚令赵谅贞哭喊了起来,嘶嚎不已。
“赵姑娘,你忍着点。阿砚拿水来。”
齐砚马上奉上了水袋。
齐轩拨开木塞,把水尽数倒到赵谅贞的脸上,以冲去毒粉。
赵谅贞的惨叫终于止了些,但仍不住断续的哀嚎着。
冲去药粉只能冶标,不能治本,齐轩追上已转身迈步离去的白衣女子,沉声道:“姑娘,赵姑娘或许有得罪之处,不过,此刻也得到了惩罚,还请赐解药。”
白衣女子的回答则是一记耸肩,“我是妖女,妖女做事哪有不赶尽杀绝的道理?齐大夫向我要解药,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姑娘……”
“你……你这妖女,这笔帐我记下了,赵家庄必会向你讨回!”赵谅贞又气又急,只当自己的容貌毁了,哪还顾得了害怕,只是尖锐的叫嚷着,却因太过激动而扯动脸部肌肉,痛得她又惨叫了出来。
“你也听到了,齐大夫,就是我想救,人家还不领情呢!”白衣女子轻轻撇了撇嘴角,一个不甚文雅的动作让她做来,竟是别有一番风情。她又道:“况且,我若不心狠手辣些,怎么对得起赵姑娘送我的妖女封号呢?再说,这点小毒药,应该难不到大名鼎鼎的圣手书生吧!”她素手轻轻一挥,白色的身影翩然消失在林间。
赵凉贞仍兀自咒骂不已,痛斥那白衣女子的心狠心辣,
齐砚听见好不耐烦,忍住风凉的道:“好啦!赵二姑娘,人都走远了,还骂什么呢?再说,她要是真像你讲的一样心狠手辣,人家早就取了你的命了,不会留你活着
好骂她。“
“你……哎哟……好痛……”赵谅贞正待破口大骂,却又因牵动脸部肌肉而痛呼出声,令齐砚窃笑起来。
“好啦!阿砚,别再说了,再去取些水来。”齐轩开口吩咐齐砚工作,省得他继续和赵谅贞斗嘴。
“什么?荒郊野外的,叫我到哪里去找水啊!”齐砚忍不住抱怨起来,边走边叨念着,但仍乖乖的去寻水去了。
齐轩打开药箱,取出需要的药材,拿出银针,动手为赵谅贞施针驱毒。
这时,他才明白那白衣女子离去之前所说的话,她要他“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指的就是他曾说和赵谅贞的命比起来,他上不上赵家庄就显得微不足道。就是因为自己说了这样的话,所以她才故意向赵谅贞下毒,毕竟炙蝎粉虽不算剧毒,可是要完全解毒,也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此刻,他就是不想上赵家庄都不行了,也就是说,那女子是故意戏弄他来着。
齐轩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样刁钻古怪的姑娘,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幸好他们的生活没有交集,惊鸿一瞥后便各分东西,若是和她相识,可不知要因她的刁钻而头疼成什么样子呢!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手中的银针落下,专心为赵谅贞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