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克林将莉雅摇醒。“甜心,睁开眼睛,出门前我有事要告诉你。”
她挣扎地坐起。“你去哪儿。”
“工作。”
她又要钻回被窝里,克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她的眼睛是睁是闭,因为散在她脸上的鬈发遮住了她的视线。他腾出一手拨开发丝,有些着恼又觉得好笑。“醒了没?”
“我相信是。”
“在我回家前,我要你一直待在家里。我已经通知陆蒙和杜文了。”
“我为什么不能出门?”
“你忘了三十天的效期?”
她打了个大呵欠,真的忘了这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被锁在家里一整个月吗?”
“想开点,老婆。”
“克林,现在几点了?”
“天刚亮没多久。”
“老天!”
“听到没有?”
她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下床,套上睡袍径自往他的卧室走去。克林立即尾随其后。
“你去哪儿?”
“你的床。”
“为什么?”
“那也是我的床。”
她上床不到一分钟光景又呼呼大睡。克林替她将被子盖好,并俯身吻了她的额头。克林来到大厅,交代富恩该注意的事;从现在起的三十天内,这幢屋子将成为一座堡垒,除了亲人之外,不准任何外人进入。
“主人,陪公主出门容易,把她留在家里不出去可是桩天大的苦差事。”
富恩的预感百分之百正确。上午还没过完,战争就开始了。管家首先发现他的新女主人坐在克林卧室的地板上,四周摆满了她丈夫的鞋。
“公主,您在做什么?”
“克林需要新靴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双从没穿过的。他宁可穿老掉牙的少希安靴,也不碰最时髦的威灵顿靴子。”
莉雅仔细检查鞋跟。“富恩,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双鞋的左脚鞋跟几乎都没有磨痕?”管家在女主人身边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他开口道。“可是我知道他……”
“是,他的确穿了这些靴子。”她打断他的话,拿起右脚的靴子。“这鞋跟几乎都快磨平了。”
“公主,您到底想说什么?”
“富恩,我们现在讨论一切都要保密。他对他的脚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们背地里谈论他的脚。”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她点点头。“他受过伤的左脚似乎比左脚短了一点。我想找个鞋匠看看这些鞋,做点调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吗,公主?克林会发觉的。”
她摇摇头。“我在考虑是否在鞋子里头加……一片薄薄的软垫。克林的靴子都是谁做的?”
“哈比,”富恩答道。“每个时髦的绅士都穿他做的靴子。”
“那我们就不找他,”她寻思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实验,我们得另找人。”
“那就找寇帝斯好了。”富恩思索一会儿后说道。“老主人经常穿他做的鞋子。他现在已经退休了,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他帮个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带一双靴子,克林应该不会发现。”
富恩大摇其头。“你不能出这屋子,我很乐意跑这一趟。”见到她一副要开始争辩的神情,他又继续说道:“您可以写下要他做的事。”
“好吧。”她终于同意。“我就列张表,真是好主意。今天下午你可以去吗?”
管家立即点头同意。“如果这个计划行得通,我希望寇帝斯能做一双威灵顿式样的半统靴,让他可以穿在长裤下。现在,富恩,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请说,公主。”
“麻烦你带个口信给温爵士,希望下午他能来一趟。”
“没问题,”管家同意道。“我能大胆请问您为什么要找医生吗?”
“下午我将生场小病。”
管家一下子没意会过来。“真的?您怎能……”
她叹口气。“如果我解释给你听,又叫你保密又要骗克林一次,我们不能那么做吧?”
“当然不能。”
“所以啦,富恩,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这件事跟克林有关系?”
她面露微笑道:“或许。”
她留下富恩一人收拾满地的鞋,自个儿回到房里将交代寇帝斯要做的事写在纸条上,然后又写了张要温特爵士于下午四点来访的条子。
医师十分准时。杜文领他进入客厅。由于公主坚持让他进来,杜文大胆地对主人皱皱眉头。她则对他笑笑。
“你的丈夫特别指示我们,除了亲人之外,谁都不可以进来。”他压低嗓音抗议道。“温爵士就像家人一样,杜文,而且我身体不舒服,需要他帮忙。”
侍卫只得让步。大胆的瞎话令莉雅有些罪恶感,但这感觉很快就消去了。她提醒自己一切以克林的利益优先。
莉雅将法式门一拉,把忠心耿耿的侍卫隔在外头。然后,她陪着腋下挟着棕色公文包的温医生来到长椅边。
“身体不舒服不是该躺在床上休息吗,公主?”
她微笑地看着医师。“没那么严重,”她开口说道。“只是喉咙有点痒而已。”
“这种情形喝茶最管用,”温爵士答道。“一点白兰地也有同样的效果。”
眼看这位白发老人如此诚挚且关心,她再也瞒不住了。“我请你到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她坦白承认。“我想跟你谈谈克林。”
莉雅在医生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平放膝上。“我使了一点小诡计使你来这里。”
她一副招认什么滔天大罪的表情。“事实上,我只有在想大声吼我那顽固的丈夫又不能时,喉咙才会痛。”
温爵士脸上浮现笑意。“克林很顽固,不是吗?”
“的确。”
“那么是他病了?”医师想知道被召至此的真正用意。
她摇摇头。“他的腿。”她轻声地加解释:“他不原意讨论受伤的事情,而且又很敏感。而我虽然知道他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却不知如何减轻他的痛苦。”
医生看着她脸上忧虑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关心。“他没有告诉过你那次意外的发生经过?”
“没有。”
“他的腿被鲨鱼咬了一大口,公主。我负责治疗他,而且一度考虑过切除那条腿。他的合夥人纳山竭力反对,当时你的丈夫根本无法表示任何意见。幸好他还是撑过来了。”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富恩端着银盘进来,为他们各倒一杯热茶后方才告退。温爵士放下公文包,开始享用精致的甜点热茶。
“如果克林知道我们在讨论他的身体状况,一定会生气。”她说道。“做这种会令他不高兴的事,我多少觉得有些罪恶感。”
“胡说,”温爵士反驳道。“你是为了他好,而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至于你提出的问题。”“雅片酊及白兰地都能有效止痛,可是我知道克林不会契那种东西。”“是自尊使然?”
温爵士摇头。“是独立。雅片和酒精会使人上瘾,克林不愿冒这种险成为两者的奴隶。”
“我懂了。”
“我也建议过从膝盖至脚踝用铁架固定,他当场就大发脾气了。”
“他天生是个骄傲的人。”
温医生点点头。“他比我想象中坚强多了。”他说道。“原本我认为他没人帮忙一定无法再走路,他却证明我是错的。直到现在,他走路也只有点跛。”
“到了晚上或是他累了的时候,他就会开始跛。”
“那时就用毛巾热敷,虽然没有使肌肉强壮的效果,但却可以减轻不适。按摩也是有帮助的。”
她怀疑克林会让她做这些事。但这是她的问题,不是温爵士的,等他走了以后她再操这个心吧。“还有别的建议吗?”
“如果痛得厉害,他应该脱鞋休息。”
莉雅同意地点点头,不让他看出她的失望,这些建议都只有治标的效果。“温爵士,你给我的都是应付疼痛的做法,有没有任何根治的办法?”
“要使那条腿复原,只有奇迹才办得到,公主。”
“是的,”她轻声地说。“我想我是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谢谢你给我的建议,如果以后你还想到什么的话,请务必写下来给我好吗?我会用得上你所有的建议。”
温爵士取走最后一片饼干,他正专注于克林的身体状况,没留意到自己竟将一整盘饼干契得精光。莉雅又替他倒了杯茶。
“所有的丈夫都很顽固吗?”她问医生。
爵士笑了起来。“我敢打赌至少绝大多数是。”
接着,他说了几个贵族为了面子拒绝看医生的故事给她听。其中他觉得最有趣的是艾克曼候爵。在一次决斗里,他肩膀中了一枪,却拒绝让任何人照料他的伤势。后来还是他的哥哥去把温爵士找来。
“我们在白家的赌桌旁找到他,”他告诉她。“三个壮汉才把他拖离牌桌,我们一将外套脱掉,才发现到处都是血迹。”
“侯爵后来好了吗?”
“那么顽固的人如果自己不想死,谁也没办法要他死。在他失去知觉前,他一直嚷着那伤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建议他的妻子将他绑在床上,直到他恢复健康为止。”
莉雅为想象中的景象笑了起来。“克林的脾气也差不多。”她叹口气道。“希望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温爵士放下茶杯,拿起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去。“别担心,公主,我一定保密。不知有多少妻子为她们的丈夫偷偷来找我帮忙过。”
医生正要开门时,门已由外开启,面前赫然是克林。他向医师颔首示意,然后转身面对莉雅。
“富恩说你病了。”
他没等她回答,转而对医生开口问道:“她生什么病?”
莉雅不想让医生为她扯这个谎。“我喉咙有点痒,医师建议我多喝热茶。现在好多了。”
“没错。”医师附和她的话。
事情有点不对劲,但克林一时也说不上来。莉雅不敢直视他,而依他对她的了解,
他知道她没说话。她也看不出半点病容,泛红的脸颊暗示着她正为某事而十分尴尬。他决定等他们独处时,再要她交代清楚。
她告诉自己,她的动机是纯正的,罪恶感是多余的。然而站在几尺外的富恩正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谎话就是谎话。院长常说不可因恶小而为之,还说上帝记下了世上每个人犯的每一个恶行,而莉雅的清单,院长认为已经长到海底了。
莉雅不相信自己犯过那么多错,她想象自己的单子大概有她的影子那么长。而且她猜想她的上帝应该有两套记录:一套记小过失,另一套记真正的恶行。
温爵士的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听说你损失‘钻石’,克林,真正运气不佳。”
“你掉了一颗钻石吗?”莉雅不解地问道。
克林摇头。“那是一艘船,莉雅,她满载着货物沈到海里去了。温大夫,你这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我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和罗氏保险公司有生意往来,公司里的人告诉他的。听说他们得赔偿你的损失。”
“没错。”
“这是你和纳山今年损失的第二艘船吧?”
克林点头。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莉雅开口问道,她无法掩饰受到伤害的感觉。
“我不想让你担心。”克林解释道。
她觉得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原因,没错,他很可能是不要她担心,但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儿不要她分担他的担子。克林向来独来独往,和其它人分享他的世界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甚至妻子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应该有耐心,慢慢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因此,她先行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丈夫和医生继续聊天。
一回到房里,她开始列下医生刚才所提的建议,心思却没放在那上头。该死,他应该把沈船的事告诉她的,丈夫和妻子应该一起分担彼此的问题,不是吗?
富恩前来通知她契晚餐,下楼时,她乘机请他帮另一个忙。
“你知道塔波特子爵的事吗?”
“当然知道,”富恩答道。“据说罗萍夫人离开了她的丈夫。”
“克林禁止我去找子爵谈这件事,我也不想违背他的心意。他认为我会弄得子爵更加心烦。”
“你为什么想见子爵?”
“我怀疑罗萍夫人和我朋友白蓓莉的突然失踪之间有某种关联。我想让你去和仆人谈谈,我想知道罗萍夫人是否有收到某个匿名仰慕者的小礼物。”
她的话挑起富恩的好奇心。“什么样的小礼物,公主?”
她耸耸肩道:“鲜花、巧克力,诸如此类的。”她说道。“女仆们不是都会留意这类的事吗?”
富恩点头。“当然会,而且会彼此讨论,只是不会跟我说罢了。厨房女仆明天上菜市场我去问问她,可以吗?”
“好,拜托了。”
“你们两在嘀咕些什么?”
克林站在餐厅入口开口问道。莉雅吓得差点跳起来。“今晚你似乎有点紧张。”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妻子。
“我必须连续锁在家里一整个月吗?”两人坐定之后,她开口问道。
“是的。”
他连契饭时间都忙着处理业务,她决定提一个比较有压迫性的问题。
“凯林第一次舞会怎么办?它一个礼拜后就要举行,克林,我不想错过。”
“我会说给你听。”
“你不带我去?她失望地问道。
他微笑。“是的,我必须出席,而你则必须理智点。”
他的表情告诉了她,他是不会让步的。她愠怒地用指尖敲着桌面。“在饭桌上看公文是很不礼貌的。”克林正专心看他合夥人的来信,没听见她的抗议。
“纳山的妻子生了个女娃娃,取名为娇安。他还说等莎娜的身体恢复健康后,会带她们来伦敦一趟,公司的事就先交给金宝来管。”
“金宝?”奇怪的名字让莉雅微笑起来。
“一个很好的朋友。”克林答道。“他是翡翠号的船长,船现在正进坞大修,因此他可以帮忙照料公司的事。”
“这算是好消息,不是吗?”
“当然是。”
“那你为什么还皱眉?”
经她提醒,他才晓得自己在皱眉。“纳山想出售百分之十到二十的股份,我不喜欢这主意,相信他也是。他和莎娜两个人一直住租来的房子,现在孩子生下来,他会想有固定的住所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们为何如此反对出售股份呢?”
“我们要完全掌握公司的控制权。”
“如果只出售百分之十到二十,你们还是最大的股东,控制权还是你们的呀。”她的推论没有说服他,他依旧眉头深锁,她又提出另一个建议。“如果把股份卖给家人呢?”
“不行。”
“看在老天的分上,为什么不行?”
他叹口气。“这跟钱的意思一样。”
“才不会的,”她争论道。“凯恩和你父亲必定很乐意做这笔投资。”
“你为什么找温大夫来?”
他故意改变话题,她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你同意纳山出售自己的股份了吗?”
“是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决定?”
“已经决定了,我会叫狄马修负责买卖,这问题到此为止。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找温大夫?”
“我已经解释过了,”她答道。“我的喉……”
“我知道,”克林答道。“你的喉咙不舒服。”
莉雅的手不停地折弄餐巾。“实际上它只是有点痒。”
“是这样。”他一点也不打算放过她。“现在,我要你眼睛看着我说实话。”她放下餐巾,眼睛望着他。“如果你暗示我撒谎,那就太过分了。”
“你是吗?”
“是的。”
“为什么?”
“如果我实话实说,你一定会生气。”
“以后不能再对我撒谎,老婆,答应我。”
“你自己也撒谎。”
“什么时候?”
“你对我说你不再为理察爵士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他汇了钱进你的帐户,克林,而且我还听见他交代某件新任务给你。是的,你骗我。如果你保证以后不再骗我,我也会很高兴地向你保证。”
“莉雅,这不一样。”
“一样。”
突然间,一股无法遏抑的怒意生起,她将餐巾甩在桌上,富恩恰好端着一盘食物走进餐厅。“克林,我从不做冒险的事,可是你会,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不是吗?”她不给他时间回答。“你故意使自己置身危险当中,既然我们已经结婚,我考虑的就不只是我,而是我们两人的未来。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会崩溃。然而如果换了是我,你顶多只会暂时放下工作,花几个小时来参加我的葬礼,请在我说出更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前,容我告退。”
她没等他同意,也不理会他要她坐回原位的要求,径自上楼回房间,她很想把受挫的情绪发泄在甩门上,却没真那么做,因为那实在不太庄重。
还好克林没跟上,她需要时间来冷却狂乱的思绪。
对方才的大发雷霆,老实说她自己也契了一惊。她不是他的监护人,即使他乐意为理察工作,她不能也不该阻止他。
但是他也不该去冒这种险。如果他有些微在乎她,就不该如此伤害她。
莉雅在房里藉踱方步来消气。她在壁炉前来回走了足足十分钟,口中喃喃自语:“院长知道我对她的依赖,绝不会去做任何冒险或危险的事。她爱我,该死。”虽说她不是天主教徒,亵渎的字眼出口后,她还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我怀疑理察会要院长去为他卖命,莉雅。”
克林站在门口说道。她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连开门声都没听见。她迅速地转身,发觉她的丈夫正双臂抱胸倚着门框。
“我不欣赏你的幽默。”
“我也不欣赏你的行为。”他还击道。“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为理察做事?”
“我自己本来也不知道。”
他扬眉道:“你要我歇手不干吗?”
她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改变心意摇摇头。“我希望你是自已想歇手不做,克林。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总有一天你终究会了解。”
“现在你就可以帮我了解。”
她转身望着壁炉。“我在修道院里时就学会不去冒不必要的险,至少在得到了教训之后。有一回修道院失火,而我被困在里面,直到屋顶坍下的前一秒钟我才及时逃出去。院长担心得都晕了。她一方面很高兴我无恙,一方面又气我为了看蓓莉的信而擅自将蜡烛自烛台取下,她这么难过让我也很难过。那场火灾虽是一场意外,但我还是向自己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蠢事。”
“如果火灾是场意外,你怎么做什么傻事呢?”
“我一再冲到里面抢救修女们收藏的画像及小雕像。”
“那的确是傻。”
“没错。”
“院长像对自己的女儿般爱你,是不是?”
莉雅点点头。
“你也爱她。”
“是的。”
沈默持续了几分钟。“责任随着爱而来,”她喃喃说道。“见院长那么恼我,我才明白了这件事。”
“你爱我吗,莉雅?”
他一语中的。她一转身,见他正举步来到她面前,她立刻往后退。
“我不想爱你。”
她惊慌的语气阻止了他。“你爱我吗?”他再次问道。
还好今晚壁炉没有生火,否则已退到壁炉前的她只怕裙摆早已着火。
她是蓄意规避他或他的问题?克林无法确定。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她回答,他要……需要听她承认的事实。
“回答我,莉雅。”
她突然不再逃避,反而上前到他面前,抬头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是的。”
“是什么?”
“是的,我爱你。”
他的得意与满足同时显示在他的笑容里。他对她的答案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而这把她完全弄胡涂了。
“你早知道我爱你了,是不是?”
他缓缓点头,她却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呢?”
他伸手想拥她入怀,她迅速退开。“不行,你别用吻来使我忘了一切,先回答我的问题,克林。”
他却不容拒绝。他将她揽入怀里,抬起她的下巴恣意地吻她。等他终于抬起头时,她已闭上双眼瘫在他胸前,大声叹口气,他箍紧她的腰,下巴栖在她的头顶上。抱着她的感觉真好。一天工作结束的时候已成为值得期待的事,因为他知道她会在家等他。
克林突然发觉他喜欢有个妻子。不是随便一个,他告诉自己,只是莉雅才行。以往,由于腿部到夜里益形加剧的疼痛,他总不乐见夜的到来。然而他温柔的小新娘却使他转移了注意力,她激恼他、诱惑他,而忙于加以响应的他根本无暇顾及其它的任何事。而且她爱他。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他笑起来。“当真我一碰你,你就昏了头?”
“这么丢脸的事你用不着这么得意。不过你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吗?啊,我甚至可以想象你吻我时,脑子里也一定充满各种念头。”
“没错。”
“噢。”她语带沮丧。
“而且它们全是我要用嘴巴、双手抚摸你、吻你……”
她立即捂住他的嘴巴免得听到更煽情的字眼,她的反应逼得他又开心地笑起来。他拉开她的手。“你在想我是什么时候肯定你是爱我的。”
“我是想过。”
“是在新婚之夜,”他解释道。“你对我的反应可以明显看出你是爱我的。”她摇头。“我不明白。”
“你没有一点保留,每一个反应都那么诚实。除非你爱我,否则不可能如此投入。”
“克林!”
“什么事?”
“你该找人治治你的自大,越来越不象样了。”
“你喜欢我的自大。”
她没回答。“克林,我保证不会干涉你的计划。”
“我从不认为你会。”她认真的语气使他不禁露出笑容。
“你的计划没什么改变吧?你还要五年的时间才……”她没继续说下去。
“才怎样?”
才会改变心意来爱你的妻子──还有孩子,你这白痴。五年后他可能会想要一、两个孩子,只是到时候不知她是否已老得不适合生育子女了。
现在她暂时不能有孩子,孩子会给克林增加不少压力。看看纳山的改变就知道了。原本他是坚决反对出让股权。但孩子诞生后,事情就不一样了。以前不能接受的的事情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做了。
“莉雅,才怎样啊?”克林再次问道,莉雅若有所思的口气使他摸不着头脑。
“达成你的目标。”她连忙答道。
“对,还要五年。”
他走到床边坐下,弯腰脱鞋。“我不知道我帮理察工作你会担心,”他把话题又转到那上头。“你早该告诉我。”
他把靴子袜子随意往旁边一丢,开始解衬衫扣子。“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互相为对方着想,我很抱歉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注视着他将衬衫下摆自腰际拉起过头顶,她无法移开目光。她思索他的每句话,希望他会告诉他对她的感情。她没有胆量问他是否爱她。克林就没有任何顾忌,她告诉自己。不过话说回来,他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可不知道他的答案。
她必须把这些空想抛开。男人不会考虑诸如爱这种事情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如果他没时间想对他为理察工作的感受,又凭什么花时间来想爱不爱她呢?他的心充满了那些将他的公司变成大帝国的计划,根本没空位容纳其它事情了。
莉雅提醒自己有个这么专心事业的丈夫应该感到自豪。她应有耐心,再过个五年,克林就会回她身边了。
“我已经答应理察帮他传递几份文件,”他把衬衫往椅上一丢,然后站起来。“至于其它的,我打算让摩根来接手。其实我原本就决定不接这件差事,那么一来我就得离开伦敦两星期,甚至是三个星期。辛普森可以帮我打理公司,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认为这是克林说过最甜蜜的话了。他会想她,她决定要听他亲口说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你不想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
“当然是目前的情势使然。”
她肩膀一垂。“陆蒙和杜文会照顾我。”
“莉雅,你是我的责任。”
“但我不想变成你的责任。”她喃喃道。“你要想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对她的话他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解开长裤脱掉剩余的衣物。
她的思绪顿成碎片,没办法不瞪着自己的丈夫。老天,他真的壮观,古希腊的战神想必就是这模样。克林全身尽是结实有力的肌肉,而线条却又如此平滑优雅。
她的视线随着他穿过房间把房门落锁。然后他踅回来经过她走到床边,拉开被罩,对她勾勾手指。
她毫不迟疑地来到他面前,一脸镇静严肃。但他一拨开她颈间的发丝,便发现她的脉搏正以狂乱的频率跳动着,他低头吻她。
她开始解衣服,克林温柔地推开她的手。“让我来。”
她顺从地放下双手。他的动作比她快了许多,也没那么小心。他把她的衣服胡乱丢在他的衬衫上,急着想接触她。他注意到自己解着她内衬丝带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着,不觉为自己的缺乏自制微笑起来。
他对她的迅速反应令他自己也契了一惊。他的呼吸已经开始不顺,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而他甚至还没碰她呢,至少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莉雅决定要让他告诉她,如果他接下那个任务一定会很想她。当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也被卸下时,她抬头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克林?”
“怎么了?”
“如果你离开伦敦,会不会想我?”
他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他的微笑满溢着温柔。“会。”
这个答案令她愉快地呼一口气。克林俯首轻刷她的双唇。
“你不问我会不会想你吗?”
“不必了。”
“为什么?”
他拉起她的双手搂住他的颈子,接着他开始啃啮着她的耳垂。“因为我已经知道你会想我。你爱我,记得吗?”
他的说词无懈可击。她的丈夫绝对没有自尊方面的问题。一等他停止用吻把她的脑袋化成一团浆糊,她就要这么告诉他。
克林在她的颈间布下无数个潮湿的吻。她的脉搏已经快得几近疯狂,娇躯在他怀里哆嗦不已。
克林也同样深受震撼。他拍抚着她的背,有如轻风般呢喃着爱语,直到她恢复些许的自制。
“它一次比一次美妙。”她呢喃道。
“那有这么可怕吗?”
“这样下去我一个礼拜之内就死了。”她宣称道。“你感觉不到我的心脏快跳出来了吗?我确定那对我的健康绝没任何好处。”
“如果你真的死掉,甜心,也是快乐的死。”他夸张地说道。
她缓缓地点头。
他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卧室。
她这才满足地闭上眼睛,蜷缩在丈夫的怀里。
“我们忘了吃晚餐。”她突然想了起来。
爱克林和喜欢克林完全是两回事。他这人很难理喻,却很容易亲吻。她聪明的没直接提出用她继承的财产解决他的需要的建议,而是诉诸古老的技俩来帮助他。她将用她父亲的手法,而且不只一次告诉自己即使克林无法谅解,至少上帝可以。克林终究会克服他的顽固,但她却不愿意在等他恢复理智的期间,坐视外人介入他的公司。
星期三早上十点,克林公司的部分股票正式出售。两分钟后那二十股的股份已全部售出,而且价钱高得不得了。
卖出的价格高得令克林瞠目结舌,立时起了疑心。他要求狄马修把购买者的名单列出来。狄先生却只告诉他买主只有一个,而且他无权透露其姓名。
“你只要告诉我,我的妻子是否就是买主。”
狄先生立刻地摇头。“不是,韦先生,”他一派坦然地答道。“莉雅公主不是这名买主。”
克林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接着又思及另一个可能。“那么她的顾问呢?她的伯特叔叔是买主吗?”
“不是。”狄先生立即答道。“我相信他如果事先得知,一定会来抢购。只可惜,我还来不及通知,就已卖掉了。”
克林终于不再追问。莉雅喃喃感谢上帝。
她为自己耍了小诡计而觉得罪恶感深重。她知道不该这么对待自己的丈夫,并将之全归咎于他的冥顽不化。她本以为自己能将此事也抛诸脑后,却发现实情藏愈久她愈难过。她不断地对自己念念有辞。幸好克林不在家──他在公司一天要工作十二个钟点,而富恩只当她是因为被长期禁足而情绪不佳。
由公爵夫人及洁玉口中,她得知凯琳的舞会办得非常成功。她们俩为她的不克参加表示遗憾,但也颇能理解克林决定把她锁在家里的原因。
第二天下午,凯琳也来了,再次将宴会大肆描绘一番。她宣布她已爱上一位侯爵和两位伯爵,正热切等她父亲允许这两位绅士来家中拜访她。
由于工作占了克林大半的时间,莉雅分外珍惜两人独处的时光,但有时还是有必要提及正事。他们原来的经纪人通知富恩说屋主决定长居海外,因此希望出售这栋房子,而已经喜欢上这房子的莉雅有意买下。她在晚餐时间提了这个话题。
克林对她继承的财产态度依然不变。他告诉她她如何运用她的财产都无妨,于是她把话挑明了。“我想买下这栋房子。”
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又匆匆解释道:“由于你们英格兰简陋的法律规定,已婚妇女几乎不能独立行使任何权利。我不想拿这事麻烦你,但是契约上需要你签名。”
“那个规定的用意很容易懂,”他反驳道。“做丈夫的必须为妻子的一切行为负责。”
“可是我要讨论的重点不是……”
“重点在于我是否有能力供养你,”他的声音变得严厉。“你怀疑我没有这份能力?”
“不,当然不会。”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叹口气,看样子对这件事他是不打算讲理的了。她考虑了一下,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克林一定会起疑心,何况这种谎也扯得太过分了。她怀疑上帝会为她那自私多于好意的动机再原谅她一次。用一点诡计来帮忙克林和人的合夥是一回事,但使诈买一幢她喜欢的房子可就不能相提并论了。她自忖嫁给克林之后,上帝那张纪录她的罪行的单子一定加长了许多,不过当然都是小错那一边的。为了自己快乐而扯谎绝对是要归在严重的罪行那一边的。
她不能骗他。“就照你的意思吗,克林。但是请你记住一点,关于这件事你非常不理性。”
“记住了。”他涩声答道。
这回他连最后一句也不让她。然而尽管他对她如此迟钝,对别人却是完全不同,有时候甚至是很体贴的。这个月过后,陆蒙和杜文卸下了担任她的护卫的工作,克林在公司里头替他们安插工作。恰好这两个人都年轻而且没有家累,正想上船环游世界,因此克林就叫金宝负责带他们。
克林一直是个热情的情人。他每晚都上她的床,做完爱总会抱着她,确定她睡着后,才返回自己的房间。由于他早已表明不想谈论他的腿的立场,莉雅只好闷不作声。他甚至装成一切没问题的模样。她不了解他的逻辑,难道承认有凡人的缺陷就会使他不如人吗?而如果他爱她,不是该和她分享他的喜乐和忧伤吗?
但是克林不爱她,至少目前如此,而莉雅提醒自己不要气馁。他是个聪明人,假以时日他会明白她是个好妻子,对她的态度也会改善。如果五年内他还不明白,那也没关系,她可以再等。她会遵守对他的承诺,绝不会干涉他。
在他的鞋内加一小片鞋垫依她的想法里不算干涉。他现在几乎每天都穿她特别订制的那双鞋。鞋匠做了两种厚薄不同的鞋垫,其中之一大概太厚了,因为克林穿不到几分钟便脱掉换另一双。另一种似乎好多了,克林还以为是他自己把它穿合脚了,只有她和富恩两人知道事情真相。富恩偷偷告诉莉雅,近来他的主人在走了一天之后不再跛得那么厉害了。初步计划获得成功,她立即又请鞋匠照样做了两双鞋垫,让她丈夫在休闲和在正式场合中都有舒服的鞋可穿。
对外,克林经常是一副天塌下来与我何干的样子,但所到之处却又会使众人趋之若鹜。即使婚后,那些个淑女照样缠着他不放。所幸克林是朵“花”而不是只花蝴蝶。他经常是挽着她的手进行他娱乐与公事并行的社交活动。克林不只是聪明,还很精明。他的船生意大半是在宴会或舞会里谈成的,因此不论多晚回家,她都不介意。
整整两个月,她和克林几乎每晚参加宴会。弄得筋疲力竭的她开始有反胃的症状。然而今晚艾伦堡伯爵的宴会,由于克林的家人都会参加,因此莉雅也格外期待。公爵及公爵夫人会带他们的女儿凯琳去,而克林的哥哥凯恩和他的妻子也会出席。为了盛大的舞会,伯爵租下了哈里逊宫,其亮丽堂皇几乎可与摄政王的皇宫相比。莉雅身穿一袭象牙白晚礼服。领口开得并不致太过暴露,但克林还是嘀咕了半天。她唯一的装饰是一条镶金蓝宝石项链,中间那颗蓝宝石至少有两克拉重,而且毫无瑕疵。克林知道那玩意儿价值不菲,而他不喜欢莉雅戴着它。
“我特别喜欢这条项链,”他俩坐上马车直驱会场途中,她说道。“可是你的表情却告诉我你不太喜欢它,为什么呢,克林?”
“你为什么喜欢?”
她抚着颈间的项链。“因为这是我母亲的。父亲送给她,她又送给了我。每回戴着它,我总会想起她。”
克林的态度立即和缓许多。“那你应该常常戴。”
“可是你为什么不高兴呢?我看到你刚见到它时皱起了眉头。”
他一耸肩。“因为那不是我送给你的。”
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是伸手准备将项链取下。克林阻止了她。“是我太小气了。戴着吧,它跟你眼睛很相配。”
由他的神情看来,这话应该是恭维而不是讽刺。她双手叠在膝上,微笑地看着她丈夫。“你的合夥人是不是该回来了?”
“是的。”
“我会喜欢他吗?”
“终究会。”
“我会喜欢他的妻子吗?”
“是的。”
他简短的回答并未使她不悦,从他的表情,她看得出他的腿又在作怪了。过了一会儿,克林将左脚抬高放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她知道她猜对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伸手碰他的腿。“我们今晚并不一定要去,你好象累了。”
“我没事。”
他肃然的口气使她决定不与他争辩,也决定改变话题。“我们该送个礼物给纳山和莎娜的孩子。”
克林靠着椅背,紧闭双眼,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开始调整裙褶。“这些小事就不必麻烦你,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和纳山都喜欢船,不如教人为你们的船做艘模型船。等他们买了房子,可以挂在客厅。”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克林答道。“你怎么做我都赞成。”
“你的书房里有好几幅公司的船的油画,”她继续说道。“希望你不介意我借翡翠号那幅拿给画匠去复制。”
马车在哈里逊宫前停下。车夫将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克林半睡半醒的模样立即一变,克林立即微笑起来。
克林并没有奇迹似的恢复过来。只有莉雅知道他忍受了多大的痛楚,才勉强挤出微笑。医生说过如果脚痛得厉害,克林应该多休息。然而她丈夫显然是不会听话的,为了证明没事,搞不好今晚他还会跳一整晚的舞。
夜晚的空气潮湿而寒冷。莉雅突然间觉得头重脚轻。胃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还好她没契太多东西。她真的累坏了,她告诉自己。
洁玉注意到莉雅苍白的脸色,并且在两个大男人面前提起来。凯恩和克林立刻转头看着她。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克林问道。
“我只是有些疲倦,”她迅速答道。“别皱眉盯着我,克林。我不习惯每天交际应酬,所以才觉得很疲倦。其实我倒宁可和你待在家里不出门。”
“你不喜欢宴会?”
她的丈夫一脸惊讶。她一耸肩。“该做的还是要做。”
“解释一下,甜心。”
他是不想轻易放过她了。“好吧。”她说道。“我是不怎么喜欢参加宴会……”
“为什么你从没说过?”
他在生她的气了。她摇摇头道:“因为每个宴会都是你和纳山的机会。你自己也不喜欢常常应酬,而那正是我说那句话的意思。不过,我总有一天会说的。”
他的妻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仅明白他的动机,也了解他拉她参加宴会心里真正的想法。“总有一天?”他露齿一笑。“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提出抗议?”
“我才不会抗议,而且你该为此暗示而道歉。”她不服气地说道。“所谓‘总有一天’正确地说是五年后,到时我会告诉你我喜欢待在家里。”
凯恩改变了话题,他对莉雅微笑道:“代我向你的伯特叔叔致谢,我在他的指点下买的股票已经涨了三倍。”
她点点头,“什么?”克林问道。
凯恩回答道:“上回在你家我提起有意作些投资,莉雅说伯特推荐刚上市的坎普敦玻璃公司。”
“我以为你投资的是肯特成衣厂。”洁玉插进来说道。
“还在考虑中。”
莉雅未及多想便摇了摇头。“我想这不是件很好的投资,凯恩,希望你考虑周详之后再做决定。”
莉雅感觉丈夫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决定不予理会。“伯特原本对这家成衣厂也颇有兴趣,他已经请狄先生去看过了。而狄先生报告说工厂设备简陋,好几百个妇孺挤在狭小的工作环境,防火设备也少得可怜。他不想藉使他人生活悲惨的方式而得到……至少上一封信中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凯恩点头表示同意。一进室内,公爵与公爵夫人已在招手要他们过去加入他们。公事暂时被搁在一旁。凯枉拥抱了洁玉,然后转向莉雅,她立刻发现了那串蓝宝石项链,直嚷着快嫉妒得晕倒了。她把玩着自己颈间的珍珠项链,状似不经心地说她父亲如果送她蓝宝,她的礼服一定会生色不少。
那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使莉雅笑起来,既然没人注意她们,她遂迅速解下项链交给凯琳。
“这是我母亲的,所以你得格外小心。”莉雅压低嗓门免得克林听见。“只要不大力拉扯,颈链绝对牢靠。”
凯琳半推半就地解下她自己的递给莉雅。洁玉拿着凯琳的跳舞卡,好让她小姑戴上项链,然后又要她转身让她检查扣子有没有勾好,“小心点。”洁玉提醒她。克林一直没注意到交换项链的事,理察爵士上前来和他们打招呼,趁着凯恩正和他父亲讨论某件事情时,示意克林私下谈谈。由他的脸色看来,事态似乎挺严重的。机会终于来了。克林的父亲邀请莉雅跳支舞,一等他们进入舞池,克林便走向正站在处凹室前的理察。克林注意到房间另一头的白尼尔,不悦地蹙起眉头。他希望莉雅不会看见,否则她一定会再去逼问他妹妹的事。而姓白的绝对又会出言不逊,克林就又不得不出手摆平他了。
而那可能性使他微笑起来。
接着他看见了他妹妹,她正在和摩根共舞。克林双手背在背后,凝视着那一对。不久摩根也注意到他,两人彼此颔首示意。
理察爵士也对这位新加入的夥伴微笑致意,因此当他开口时生气的语调着实令克林颇意外。“我不该派摩根出那次任务,”他低声道。“他把它搞砸了。你记得戴文这个人吗?”
克林点点头。理察提到的这个人偶尔会为他们传递讯息。
“他死了。摩根说他们正准备接头时,戴文的女儿却冒出来,他就惊慌起来了。不幸的是,女孩也丧生在火网下,真该死,克林。原本一桩稳当安全的任务,却被摩根的急躁和经验不足弄得功亏一篑,不论是不是运气不好,显然这个人不是干这行的料。”
“别再用他了,”克林声音中满是怒意。“戴文不是那种会慌张失措的人。没错,他的脾气很大,但他的判断向来十分准确。”
“是的,在通常情况下我同意你对他的评价。然而他也是个父亲,如果他认为他的女儿有危险,的确有可能会慌了手脚。”
“我倒认为做父亲的会有完全相反的反应,他有更多的理由不慌张。”
理察点点头。“我告诉摩根他出局了,他还不能接受我的决定。他承认自己反应过度,但他也怪到你头上来,说是你没事先指导他或陪他一起去,才会造成这种结果。”克林不以为然地摇头,显然理察也一样。
“你说的对,他不是干这行的料。”
“真可惜,”理察继续说疲乏。“他很有心,也需要钱。不过他倒是可以藉婚姻来解决问题,小姐们都满喜欢他的。”
克林往舞池望去,立刻便看到安摩根。他正和凯琳在跳舞,而他那笑个不停的妹妹显然正在享受她的好时光。
接着他发现莉雅的项链居然戴在凯琳身上。他迅速把目光移向人群中的莉雅。没错,她戴的是凯琳的珍珠项链。他蹙起眉头,因为他发现她脸色几乎和礼服一样,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
他向理察告退走向自己的妻子,拍拍父亲的肩膀后把莉雅揽入怀中。她挤出一笑,整个人偎在他身侧。
克林领着他的妻子到阳台上时,华尔滋舞曲正好结束。
“你真的病了吗,甜心?”
凯恩正好和他的妻子站在门口,看见莉雅的脸色,他立即后退一步。他的弟媳脸色发青,他只能祈祷那不会又是什么传染病。
莉雅不知道自己是要呕吐还是晕倒,而且希望在回家之前能撑下去。不过新鲜空气似乎颇有帮助,几分钟后,她的头便停止旋转了。
“大概是跳舞跳晕了头。”
松了一口气的凯恩上前伸出援手。克林让她靠着凯恩,自己去和众人道别,再回来接她,见她没穿斗篷,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莉雅身上,扶她上马车。
颠簸摇晃的车身使她的胃又翻搅起来。她握紧拳头,做几次深呼吸以抗拒反胃的感觉。
克林把她抱在怀里,到家后立即抱她回房,他让她坐在床边,去拿她要的冷开水。莉雅躺在床罩上,一分钟后已沈沈睡去。
克林为她卸下礼服。富恩担心地在门外踱着步,但克林不要他帮忙。她真的累坏了,因为她睡得像个小婴儿,而且他抱起她拉开毛毯时,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决定整夜陪她。如果她半夜醒来需要什么,他可以就近照顾。他突然觉得自己也筋疲力竭了。他脱了衣裤上床,她本能地偎进他怀里。克林吻吻她的前额并闭上眼睛,随即也沈沈睡去了。
黎明前,他被挨着他蠕动的莉雅吵醒了。她没醒,而克林在半睡半醒中,想都没想便开始和她做爱。两人先后获得满足后,他又坠入梦乡,身体仍与她结合著。
第二天,莉雅已完全恢复正常。凯琳在下午两点带项链来还她。还兴高采烈地告诉莉雅,已经有好几个人向她求婚了。
“这么美好的星期天下午,我哥哥跑哪儿去了?”
“工作去了。”莉雅答道。“他晚餐时会回来。”
凯琳和莉雅两人坐在客厅聊天,富恩则站在门口。
“这几个绅士都很难取舍。”
“你该列张你喜欢的绅士的名单,”莉雅建议道。“一一做比较,不要感情用事。”凯琳认为那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莉雅便要富恩走纸笔来。
“我已经要父亲替我拒绝几位绅士,他说他也不急着要我定下来。”
“你应该把拒绝过的人也列个名单,注明理由,以防日后忘记,或改变主意。”
“嗯,好主意。”凯琳说道。“有你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帮忙真好。”
莉雅很高兴能帮上忙。“组织就是关键。”她宣布道。
“什么的关键?”
莉雅正要回答,却又发觉自己不确定答案是什么。“充实、快乐的人生的关键。”她终于说道。富恩拿来了她要的东西,她谢过他后又转向凯琳。
“我们先把你拒绝的人列出来。”
“好。”凯琳同意道。“白尼尔是头一个。昨天他向我求了婚。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莉雅把他的名字写上去。“我也不是很喜欢他,”她说道。“拒绝他是正确的选择。”
“谢谢。”
“我要他的名字旁边注明什么原因呢?”
“令人作呕。”
莉雅笑了。“一点没错。”她说道。“他是和他妹妹完全不一样,蓓莉是个很可爱的淑女。”
由于凯琳不认识蓓莉,也无从表示任何意见。她继续说了几个她不喜欢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进行第二部分,而且她还有其它的消息想告诉莉雅。
“开始列第二张名单吧?”
凯琳给了她四个名字,摩根是最后一个。“昨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当然他也还没有向我求婚。可是他真的又英俊又迷人,莉雅。他一露出笑容,我的心就像是要停止跳动似的。不过我怀疑自己会有任何机会,而且他太受欢迎了。对了,他说他会问父亲是否能来拜访我。”
“我见过摩根,”莉雅答道。“他的确很迷人。我想克林也喜欢他。”
“他是个好人选。”凯琳道。“不过……还有一个我也想列入考虑。”
“他是谁呢?”
凯琳的脸颊开始泛红。“这是最浪漫的事,”她轻声道。“可是父亲一定不会这么认为。你要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说什么呢?”
“你先发誓,我再说给你听。把你的手放在心上,这样才算数。”
看她这么认真,莉雅不愿扫她的兴,只是忍着笑乖乖照办。
“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还不知道这位绅士的名字。”凯琳说道。“我相信昨晚他也参加了舞会,而且他一定很棒。”
“如果你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好不好呢?或者你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形容一下他的长相,说不定我见过他呢。”
“噢,我还没见过他呀。”
“你把我搞迷糊了。”
凯琳笑起来。“我们仍然可以在名单上列上他的名字。”
莉雅拿笔沾墨水,凯琳等她准备好才低声道:“秘密的仰慕者。”
她快乐地叹息,莉雅闻言却惊喘一声。她的笔掉在她的粉红色长袍上,染了一块污渍。
“老天爷,你看你的裙子……”
莉雅摇摇头。“别管裙子了,”她语带忧虑。“我要多知道这个秘密仰慕者的事。”
凯琳皱起眉头。“我又没有做错事,莉雅,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至少不是对你。”
“你对我吼叫。”
“我不是有意的。”
凯琳眼中的泪光使莉雅明白她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遂决定不告诉她她的忧虑。她要先和克林谈,他会知道该拿这个秘密仰慕者怎么办。
“抱歉惹你难过,请原谅我。”她尽可能用最温和的语气。“我对这个秘密仰慕者很感兴趣,你能多说一些他的事好吗?”
凯琳眨眨眼睛。“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她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一束鲜花和一张卡片,上头只有签名,没有其它字眼。”
“什么签名?”
“你秘密的仰慕者。我觉得那好浪漫,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
“上帝。”莉雅颓然靠在椅背上,脑筋飞快地转着。克林一定要听她这一次,即使她得把他绑起来也在所不惜。
“你在发抖,莉雅。”
“我只是有点冷。”
“母亲告诉洁玉说你怀孕了。”
“我什么?”她无意吼叫,但凯琳的话实在太教人意外了。
“她们都认为你有了克林的孩子。”凯琳解释道。“你有吗?”
“没有,当然没有。这是不可能,只是太快了。”
“你们已经结婚超过三个月了吧。”凯琳提醒她。“母亲说你的反胃是一种征兆,如果你没怀孕,她一定会很失望的。你确定吗?”
“我确定。”
事实上她根本不确定。天,她可能真的怀孕了,上一次的月事好象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吧。她回头算去,没错,婚前两周她才来过一次。这么说反胃不是疲劳所致喽?她又想起以前自己从不午睡,最近却没午睡便撑不完一整天。难道每晚出去不是她疲倦的原因吗?
她的手本能地落至小腹上。“我很喜欢有克林的孩子,只是他有个重要的计划,我答应过不让他分心。”
“他的计划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莉雅试着控制住自己,她觉得头晕目眩的,根本无法思考。
“说嘛,莉雅。”凯琳恳求道。
“那是一个五年计划,”莉雅冲口而出。“五年后我才能生小孩。”
凯琳还以为她是在逗她玩,于是笑了起来。莉雅力持镇静,直到她的小姑离去,才匆匆上楼回房,关起门哭了起来。
她内心充满矛盾的情绪。怀着克林的儿子或女儿的可能性令她兴奋不已,一个正在她体内成长的、珍贵的生命就像个应许的奇迹。她满心喜悦……和罪恶感。
克林或许根本不会高兴有孩子。莉雅毫不怀疑他做个好父亲的能力,然而此刻孩子会不会是个额外的负担呢?上帝,她真希望他爱她,也希望他对她继承的财产态度不那么顽固。
富恩替他的女主人倒了一杯热茶,正要敲她的门时,听见她的啜泣声,这令他迟疑着没敢敲门,既想帮忙又不知该不该打扰她。
他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赶紧走向楼梯。他还没下楼梯,克林已进了屋里,后面还跟着他的合夥人纳山。纳山高大得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通过拱门。
富恩还没笨得在外人面前提及女主人的情况,他下楼后先向主人鞠躬,然后才对他的朋友致意。
“我们会在客厅里,”克林说道。“凯恩和他老婆待会儿会来。莉雅呢?”
“公主在楼上休息。”富恩答道。
“就让她休息到凯恩他们来好了。”他回头跟他的合夥人说道:“我们每天晚上都得出门,莉雅累坏了。”
“她喜欢吗?”
克林微笑。“不喜欢。”
敲门声响起时,克林和纳山正走入客厅,富恩认为那是克林的家人,赶紧开门迎接,结果竟然只是信差。男孩丢给他一个用红丝带绑着的白色礼盒。
“有人要我送这东西给莉雅公主。”
富恩点点头关上门。他微笑地转身上楼,现在他可有充分的理由去打扰公主,并探听出她那么难过的原因了。
敲门声再度响起。富恩将盒子搁在一张小几上,踅回前门,还以为那小信差又回来了。
门口是凯恩夫妇。洁玉夫人对富恩甜甜一笑,凯恩却几乎没理管家。他正对他的妻子大皱其眉。
“午安。”富恩将大门打开后说道。
洁玉匆匆进屋并和管家打招呼,凯恩则点个头。他有点心不在焉。
“我们还没讨论完。”他的口气不容辩驳。
“早就完了。”她回嘴道。“你是个非常不讲理的丈夫。富恩,克林和纳山在哪里?”
“他们正在客厅等你们,夫人。”
“我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洁玉。”凯恩喃喃道。“不管花多少时间我都不在乎。”
“你嫉妒得过头了,凯恩。”
“对极了。”
他大声说完那句话,尾随着妻子进客厅。
洁玉走进去时,纳山和克林立即站起来。纳山紧抱一下他妹妹,然后瞪着对他妹妹大声讲话的妹夫。“丈夫对妻子讲话的声音不应该太大。”
凯恩和克林同时笑了起来。“真是风水轮流转。”凯恩说道。“我好象记得你以前老在大吼大叫的。”
纳山露齿一笑。“那小女人的确也有脾气的。”
洁玉在纳山身边坐下,纳山坐下后又转向凯恩。“你们两个人意见不合吗?”大哥开口问了。
“没这回事。”洁玉抢着回答。
“有。”凯恩几乎和她同时开口。
“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洁玉刻意岔开话题。“纳山,我真想看看你的宝宝,她像你还是像莎娜?”
“眼睛像我,腿像莎娜。谢天谢地。”
“她们人在哪里?”克林问道。
“我把她先送回娘家,让她炫耀一下。”
“你们在伦敦停留期间,会住在她娘家吗?”凯恩问道。
“才不,”纳山的声音居然有点颤抖。“他们会把我给逼疯,我们要和你们一起住。”凯恩微笑地点点头,命令别人正是纳山典型的作风。洁玉为这消息高兴极了。
“你老婆呢?”纳山问克林。
“富恩已经上楼通知她,她再过一分钟就会下楼。”
一分钟变成十分种。莉雅换下被墨水弄脏的长袍,穿着紫罗兰色日装,坐在写字台前专心列着给克林的单子。她当然不可能把单子拿给她丈夫看,因为上面所有的要求都极不恰当。她逐渐了解为人妻者应付她们的丈夫应该有比“建议”更好的办法,因为他们大多数──包括克林──都不喜欢被“命令”做任何事。
不过写下对他的期望,的确有助于她心情的恢复。她把克林的名字写在纸张的最上头,底下是命令的内容。
第一,他必须听他的妻子对蓓莉和一个自称秘密仰慕者之间的事疑虑说完。后面又加上括号,里头是凯琳的名字。
第二,克林应该改变对她名下财产的态度。括号里注明“太顽固”。
第三,克林不能过了五年后才明白爱不爱她,应该现在就弄清楚,并且让她知道。
第四,身为人父应该表现得很快乐,不能责怪她破坏了他的计划。
莉雅念一遍自己写的东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好兴奋就要有克林的孩子,却又害怕他会不高兴。诸多矛盾的情绪令她既想大哭又想大叫。
她又长叹一声。就她而言,如此慌乱又情绪化实在是太反常了?
她继续写道:怀孕的已婚妇女可以做修女吗?接着又加上一句:院长爱我。
这句话使她感觉好多了,她点点头准备将纸条撕掉。
富恩打断了她。他敲敲门,她一请他进来,富恩便冲了进来。
看见他的公主不再哭泣,他安心许多。尽管她眼睛仍有些红肿,但两个都没说什么。
“公主,我们有……”
她没让他说完。“原谅我插嘴,只是我不想忘记要问你的事。厨子和子爵家的仆人谈过没有?我知道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我真的很抱歉,富恩。但我有必须得到答案的重大原因,请你多加包涵。”
“她还没在市场遇见子爵家的仆人。”富恩答道。“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请说。”
“何不直接派她去子爵家呢?如果她走后门,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立即点头同意。“好主意,”她称赞道。“立刻就这么做,不能再拖了,她可以用我的马车。”
“喔,不行,公主,这样子反而会惊动别人。反正距离很近,走路就可以了。”
“好吧。刚才被我打断之前,你想说什么?”
“有客人来访,”富恩说道。“您丈夫的合夥人来了。主人的大哥夫妇也都到了。”他露出期盼的笑容。他明白女主人是关心他,才会想训练他有系统地处理事情,而费心替他列表。而当他顺利完成每件工作后,她也不吝于给予赞赏。
莉雅自一叠纸张中挑出写着富恩名字的那一张递了给他。
他将纸条塞进口袋,然后陪着她下楼。看见门厅小几上的盒子,他才想起那个礼物还没拿给她。
“那个礼物刚刚送到。”他告诉她。“你想现在打开,还是待会儿再看?”
“待会儿好了。”她答。“我急着要见见克林的合夥人。”
她走进客厅时,克林正准备亲自去找她。男人们全部立即站起来。莉雅上前握住洁玉的手,告诉她真高兴再次再到她。
“克林,你的眼光果然不赖。”
莉雅没听见纳山低声的赞美。片刻后,她鼓足勇气面对这位巨汉,抬头对他微笑。
“我必须向公主鞠躬吗?”纳山问道。
“如果你向我鞠躬,为了答谢你,我得拿梯子爬到上头才能吻到你的脸颊。”
纳山开心地笑了,他俯身得到了一个吻,然后站直身子。“解释一下答谢的意思。”老天,他真是个英俊的魔鬼。“当然是答谢你对克林的容忍喽。我知道你们俩合作无间,由于克林固执得很,因此一定都是你在容忍他。”
克林闻言忍不住捧腹大笑,纳山则是一脸尴尬。
“你完全搞反了,莉雅。”凯恩解释道。“纳山才是顽固的人,克林是和事佬。”
“她叫我喷火龙。”克林宣称道。
莉雅假意对丈夫怒目而视,然后走到他身边坐下。
“凯恩,别再瞪你老婆了。”克林命令道。
“他对我气极。”洁玉解释道。“真是荒谬,我又没有去勾引别人。”
“我没这么说。”
洁玉转向克林。“你知道吗?他还把花束都丢到外面去了。”
克林耸耸肩。他搂着莉雅的肩,两腿伸得长长的。“我完全没搞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在我带莎娜和娇安进你们家之前,希望你们先吵完,我女儿需要安静的气氛。”纳山的话立即引来凯恩和克林无法置信的眼光。纳山不理他们。
“你发现自己快当爸爸时,心里高不高兴?”莉雅故作不在意地问纳山,握紧双拳搁在腿上。
即使纳山觉得她的问题太奇怪,他也没表示出来。“我当然很高兴。”
“那么你和克林的五年计划怎么办?”莉雅追问道。
“什么?”他一脸困惑地反问。
“孩子不会干扰你们对公司的计划吗?”
“不会。”
她不相信他。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不会出售公司的股权。克林告诉过她他想为他的家人买一幢房子的。
不过她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我懂了,你的计划里留有妥协的弹性空间。”
“克林,我听不懂你的妻子在说什么。”
“我刚认识莉雅时,说过五年内我不打算结婚。”
“或者是拥有一个家庭。”她插进一句话。
“没错。”克林为取悦她而同意道。
凯恩和洁玉互看一眼。“你真是有条有理呀。”
莉雅认为那是赞美的意思。“是啊,他的确很有计划。”
“计划是可以改变的。”洁玉望着莉雅同情地说道。她发现莉雅突然变得难过起来,而洁玉相信自己知道原因。
“孩子是天赐的礼物。”她冲口而出。
“是的,”纳山同意道。“洁玉说计划可以改变这句话也十分正确。”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克林和我原本一直靠我妻子的财产来经营公司,但摄政王决定把财产冻结,我们只好想其它办法了。”
“于是就有了五年计划。”克林补充道。
莉雅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凯恩真想一把勒死他弟弟。如果克林肯看她一眼,就会知道出了什么岔了。他弟弟显然一无所知,而凯恩也不认为他该插手……至少是目前。莉雅脑中思绪翻腾,纳山不经意说出的话让她生起气来。显然他和克林都不以为用莎娜的财产有何不妥,那么克林又为什么要那么顽固地拒绝用她的呢?
纳山把注意力移回妹妹及妹夫身上。“洁玉,你们到底在吵什么?”莉雅听见他问道。
“今天早上我收到一束花,还有一张只有签名的卡片。”
纳山和克林一起皱起眉头。“你收到别的男人送的花?”纳山问道。
“是的。”
纳山瞪着妹夫看。“你得想想办法,凯恩。她是你的妻子,你不该容忍其它男人送她花,你怎么还没把这混球宰了?”
凯恩十分感谢纳山的支持。“只要我查出这人的身份,一定会把他宰了。”
克林大摇其头。“你不可以随便杀人!”他生气地说道。“凯恩,你必须理智地处理这件事。送花又不犯罪,那人搞不好只是个迷上她的毛头孩子。”
“克林,你理智当然无妨,洁玉不是你的妻子。”
“如果花是送给莉雅的,我照样会很理智。”
凯恩摇头。“把那人的名字告诉大家,洁玉。”纳山要求道。
“是啊,”克林也问洁玉。“花是谁送的?”
“他在他所有卡片上的签名都一样──你秘密的仰慕者。”
所有的人一齐望向莉雅,洁玉张大嘴巴。
“对吗,洁玉?”
洁玉点头。“你怎么知道?”
纳山靠向椅背。“看样子这不只是单纯的仰慕喽?”
好半响,室内一片沈默。莉雅突然想起那个白色礼盒。她想起身去拿来看看,克林却按住她的肩。
“我相信那人也送了东西给我。”她解释道。“门厅里有个包里。”
“好大的狗胆。富恩!”
克林大声咆哮,莉雅的耳朵嗡嗡作响。富恩跑着进来,手上的白色礼盒暗示着他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莉雅伸手想接包里,但克林的脸色使她改变初衷。克林低声诅咒地大手一扯将缎带扯下,掀开盒盖,里头是一把精致的扇子。“狗──娘──养──的!”克林吼道,然后又骂了一次那句脏话。莉雅注意到纳山不住地点头,显然颇有同感。
克林拿起那张卡片。“你要理智地处理这件事吗?”凯恩火上添油。
“才不。”
“这才正确!”凯恩很高兴又有人站在他这边。
“再加一个这里就成了暴力集团了。”洁玉说道。“莉雅,你看看我们的丈夫,这种嫉妒心真是冠绝古今。”
她期待着莉雅的支持,没想到她却摇摇头。
“克林和凯恩不该嫉妒,”莉雅轻声道。“他们应该担心。”
“你怎么会知道卡片上的签名?”纳山问道。“你收过别的礼物吗?”
克林转头看着她,脸色冷得吓人,他的口气也不相上下。“如果你收过别的礼物一定会告诉我,对不对,莉雅?”
她很高兴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克林的脾气着实有点吓人。“是的,我会告诉你。还有不,我没收到其它的礼物。”
克林点头。他靠回椅背,手臂再度环上她肩头,拉她紧挨在他身侧。此刻她只觉得他的占有欲颇令人安慰,便不在乎他正不自觉地捏痛了她。
“你还有事没说出来。”纳山说道。
莉雅点一点头。“是的,”她答道。“而且我试着找人讨论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甚至还找过理察爵士。”她回头对丈夫皱起眉头。“你准备要听我讲了吗?”他妻子的话令克林有点意外,但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她愤怒的口吻。
“你要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关于蓓莉收到秘密仰慕者送的礼物和信的事。”
克林闻言大契一惊,莉雅的确试过解释她对好友遭遇的忧虑,他却不让她讲。他错了。
“蓓莉是谁?”
莉雅把认识蓓莉的经过说一遍。“她回英格兰后,每个月至少写一封信给我。我当然都立刻回信,因为我好喜欢看她的信,她的生活真是多彩多姿。最后几封信中她提到有个秘密仰慕者送礼物给她,而且认为那是非常浪漫的事。九月上旬我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
“那封信上写些什么?”凯恩问道。
“她决定要和那男人见面。”莉雅答道。“我吓坏了,立即回信要她小心,并建议她最好带着她哥哥一起去。”
莉雅开始发抖,克林立即搂住她。“我不知道蓓莉有没有收到我的回信。那时她已经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去?”洁玉问道。
“有人说蓓莉私奔到格雷塔格去了,”克林解释道。“可是莉雅不相信。”
“那儿没有她的结婚记录。”
“那么你认为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纳山问道。
这一刻,她才真正允许自己说出心里的恐惧。她深深地吸口气,望着她丈夫的合伙人。
“我相信她被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