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达克仍在东尼走进国际航线候机室时,吓了一大跳。
戴着金色假发、胡髭、眼镜,身穿时髦灰色西装的东尼像极了一个他所熟悉的人物。
“真想不到,”达克轻声对坐在身侧的班迪表示。“他像煞了麦卡伦。”
“我就说这孩子有天分。”班迪骄傲的笑容陷藏在他假装阅读的报纸后面。
“他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像。”
“好演员在动作方面所下的功夫比在化妆上更多。”班迪做态地翻动一页报纸。“你说这个姓柯的见过麦卡伦?”
“我们都曾在‘罗塞达中心’共事,但是柯博恩已经有三年没见过麦卡伦了,而他们以前也不熟。点头之交而已。‘阿肯’的交易是经由电脑联络。运气好的话,那撇胡子及眼镜足够蒙骗过柯博恩直到交易结束。”
“没有人指望一个人经过三年面貌不曾丝毫改变。”班迪耸耸肩。“像东尼说的,小事一桩。”
拎着手提电脑的东尼慢慢靠近阅报架。达克认为他表现出了这种场合适度的紧张。
十分钟后候机室门打开,一批入境旅客鱼贯而出。提着一个大型公文包的柯博恩是第六个下机的旅客。达克注电到他显然搭的是头等舱。
几年不见,柯博恩胖了许多。甚至那身精工剪裁的西装都遮不住他肥胖的肚子,衬衫扣子绷得老紧,圆脸的下巴松驰。
柯博恩紧张不耐地瞄阅报架一眼,接着他停下来打量那位灰衣金发的男人。东尼刻意背对着闸门。
“他看到东尼了,”班迪咕哝。“看来鱼儿要上钩了。”
达克满意地注视柯博恩朝东尼走去。
柯博恩拍拍东尼的肩膀时,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点点头,领头走向休息室转角。柯博恩随之而行,一面不安地回头张望。
两人迅速交换了手中物。柯博恩打开了手提电脑盒盖,俯下身,在键盘敲了一些指令。达克知道他是在叫出“阿肯”。同时,东尼打开公文包检视内容。他向内瞄一眼,点点头,仿佛满意了。
交易完成。偏着头的东尼甚至还和柯博恩握了握手。
三个假扮旅客的联邦探员开始逼近。
直到最后一刹那,柯博恩猛然意会到状况不对劲。他狂乱地瞪着向他包围而来的人,接着他向东尼挥出一拳,后者轻轻地闪开并顺势伸出一脚。
柯博恩经此一绊应声倒地,一个装束平凡的人蹲下来将他铐住。
事情就此结束。
“我们走。”达克站起来。
班迪放下报纸跟着起身,他们一齐走到休息室转角观赏结局。
一小群人聚拢过来围观。
柯博恩抬起头,看到了达克。他的脸愤怒地扭曲。
“狗娘养的!”柯博恩的声音窒息。“每个人都说你聪明得可恨。狗娘养的!”
“说的好。”达克说。
二十分钟后,达克斜靠着休息室的墙,一手插在裤腰上,看着东尼取下假发、假须及卸妆。
“你处理得很好。”达克说。
班迪眉开眼笑。“他是我儿子。”
东尼勉强压制得意的笑容。他的视线在镜中和达克相遇。“谢谢。”
“要不要一份工作?”
东尼眨眨眼。“工作?”
“我在考虑扩张石氏保全顾问公司的服务项目到人事调查,我需要几名懂电脑又能化身查访的高手。有没有兴趣?”
班迪的眉讶异地纠结着。他看了达克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等着听他儿子的回答。
“嗯。”东尼的口气谨慎,但他的眼眸已兴奋得闪亮。“我或许有兴趣。”
“好,”达克说。“你录用了。明天早上向我的秘书报到,她会安排你的工作。”
“就这样?”
“有何不可?那是我的公司。”
东尼眯起眼。“这该不会是你为了确定我不能再拿失业做借口去烦梦娜的花招吧?”
“你到底要不要这个工作?”
“要。”东尼大笑。
* * *
第二天早上,奥古慎重地放下他的咖啡杯,打量他的观众。
“我不十分确定我赞成这股日渐风行的趋势,”他说得铿然有声。“戴家年轻的一代似乎越来越多人有了固定工作。”
在咖啡馆分坐两桌的梦娜、蕾雅、贝丝、茱妮和蔻丹齐声呻吟。
“老天!亲爱的。”贝丝安抚地拍拍奥古的手。“只不过是份白天的工作,东尼仍然可以追求他的表演事业。”
“但是他会继续追求吗?”奥古阴郁地问。“这才是我所关心的。现在他整天谈的就是他那电脑间谍的新工作。
“他姓戴,”蕾雅镇静地说。“他绝不会放弃表演的。”
“事实上,仔细想来,他在石氏保全顾问公司的工作也有点是表演,”蔻丹指出。“达克说他对东尼那天晚上的表现印象深刻。”
“再想想这份工作对家族的财务稳定多有助益。”蕾雅说。
“说的也是。”但是奥古显然没被说服。
“东尼似乎非常热中,”贝丝说。“事实上,他似乎兴致高昂。大家摊开来说,我们都知道这几年他—直沮丧不开心。今天早上我和他说话时,他像换了个人。”
蕾雅点点头。“班迪也这样说。”
“我不能否认这很重要,”奥古承认。“我想他去石氏保全顾问公司也成。毕竟,达克就要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东尼并不是替外人工作。”
梦娜再也忍不住了。她抓起纸巾,眼泪夺眶而出。
众人惊讶地转头看她。
“怎么了?”蕾雅焦虑地问。
“新娘的神经质。”贝丝宣称。
“不是那个原因。”梦娜擦拭眼泪。“呃,或许也是把!我好担心他。”
“担心达克?”贝丝问?
“就在我认为他学到信任人时,”梦娜说。“又发生了麦卡伦这档子事。”
茱妮眉头一皱。“你到底在说什么?”
“达克为在‘聚光灯’发生的事感到内疚。”梦娜自泪湿的纸巾抬头。“他认为他信任麦卡伦是犯了大错,而他相信我几乎因他的判断错误而丧命。”
“糟糕。”贝丝说。
梦娜将纸巾揉成一团。“麦卡伦事件令达克相信他不信任人是对的。以后,他会比以往更谨慎保守。”
蔻丹的眼睛大睁。“你是说现在他甚至不信任你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不信任自己。”
“这话什么意思?”贝丝说。
梦娜凝视绉成一团的纸巾。“你们看不出来?直到他学会接受他是人,而人会犯错之前,他将不能真正自由地爱人和被爱。”
“你是在告诉我们,你终于领悟他或许毕竟不能成为一个适合的戴家人?”亨利问。
“我不知道。”梦娜悲哀地看着她半空的咖啡杯。“多年来人们一直告诉达克他是电脑人,我认为他开始相信这个说法了。做个电脑人既安全又不可侵犯。”
蔻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梦娜巍巍颤颤地笑笑。“可怜的达克,他知道他有智能,而他知道人们因此而敬重他。但是他不愿承认他也有情绪和感情。每次他容许自已被情绪和感情影响时,最后总受到伤害。”
蔻丹端起咖啡杯。“我想,依他看,卡伦事件只是他信任人而导致错误的又一例证。”
“正是,”梦娜说。“他信任麦卡伦,看看他得到的下场。”
“你是在担心麦卡伦事件打消了你为让达克变得更人性所做的努力?”蔻丹柔声说。
“嗯,”梦娜寂寥地凝视窗外。“他就像雕了一半的半成品,我可以看到他可能的成就,但是详细的外貌仍模糊不清。”
“而且冷酷?”蕾雅轻声问。
梦娜回想起达克冰冻的眼神,她打个寒颤。“嗯。”
蕾雅的关怀溢于言表。“老实说,亲爱的,现在不是犯错的时候。事情牵涉到你的终生幸福,你要不要重新考虑这桩婚事?”
贝丝眉头一皱。“如果你要反悔,现在正是时候。”
梦娜看着家人关切的脸,明白贝丝所言甚是。她如遭雷殛,霍然领悟。
“天啊!”梦娜恐怖地低喃。“他那些前未婚妻一定是这种感觉。”
* * *
达克注视着他的未来岳父。班迪斜靠着窗户,一派老式父亲的模样。若非达克情绪不佳,而他又怀疑班迪是在做戏,这场面应该会满有趣的。
“儿子,我不否认一开始我对你多少有些存疑,”班迪夸张地说。“我一直认为我女地应该嫁个比你更像她那种类型的人。”
“让我猜猜看。你要梦娜嫁给一个更有艺术感性的人?”达克问得极其礼貌。
“不尽然。”班迪凝视艾利略湾。“我唯一在乎的是她的幸福。我以为她和自己那一型的男人在一起会最快乐,一个和感情强烈的女人相处仍能安适自得的人,一个同时也拥有那种感情及情绪的人。”
“某个拥有诗人灵魂的人?”达克替他解释。
“说的好。”班迪显然相当满意。“的确说的好。”
达克的手指在座椅扶手敲着。“或许,某个剧场人?”
“我不否认我曾假设她会嫁给一个我们世界的人,但是我想那也不必要。我从为你可以给她幸福快乐。”
这句话出乎达克的意料。“喔?”
班迪转回头,关切地看着达克。“我认为你对我女儿有好处。”
达克迎视他。“在‘聚光灯’发生的事之后,我很奇怪听到这句话。”
“这么说好了。我认为一旦你克服了愧疚感,你会对梦娜有好处。”
“那件事我应该负责。”
班迪浓密的眉毛上下跳动。“你认为你是世上唯一一个未能保护你所爱的人的人?”
达克的手捏紧成拳头。“不。”
“那就别再苛责自己。”班迪走向椅子坐下。“你只是个人。放开它,达克。我不是说你能就此忘记,但是你必须放轻松,否则它会活生生地吞噬你。而你若是允许它那么做,它会毁掉你和梦娜幸福的机会。”
“听起来像是经验谈。”
“的确是经验谈。我知道你的感受。”
“是吗?”
班迪半垂着眼睑打量他。“你想我没能保护梦娜免于罗乔治的攻击时是什么感觉。”
达克想不出什么话可答。
班迪的嘴抿成一线。“我没有借口。我就是没想到罗乔治有多危险,没有采取足够的预防措施保护我的家人。他会抓走梦娜是我的错。你知道的,他打算先绑架梦娜再回来要协蕾雅。”
“我查过那件事的纪录。罗乔始心智不正常,你不可能知道他会在试图绑架梦娜或她母亲后举枪自尽。”
“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告诉自已我应该料到。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一连几个月心灵得不到一丝安宁,我一直想就差那么一点,我就会失掉这个新得的女儿。我怕蕾雅再也不会信任我照顾她和梦娜。”
达克视而不见地瞪着他的电子日历。“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蕾雅帮我。她提醒我我只是个人,不是超人,我不能把生命中的每件错事都归罪到自己头上。她说如果我继续那样想,我将无法与人相处。”
达克自他的日历抬起头。“此话怎讲?”
“一个凡事都认为是自己的错的人很快会失真。行事僵化,没有弹性。”班迪顿了一顿。“也可以说,他变成了一台电脑。”
达克眯起眼睛。“今天是梦娜要你来的吗?”
“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
达克提醒自己这个人是个演员。“算了。班迪,你今天来此的用意是什么?”
“我的用意很简单。一个要求自己太多的人会造成周围其它人不舒服。他们会想如果连他都到达不了他自己的标准,他们也绝不可能令他满意。过了一阵子,他周围的人就会慢慢地流失。”
“因此?”
“因此,过了一阵子,他会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孑然一身。”
“你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不能自我排解梦娜的事,我会逼走她?”
班迪微微一笑。“她是我女儿。她很忠诚但不愚蠢,她能承受的也只有那么多。”
“我懂了。”阴冷的混乱自达克心底升起。
“听着,儿子,”班迪说。“这个世界太艰难,不要孤独地过完你的一生。”
孤独地面对混乱。
达克低头陷入沉思。
* * *
两天后梦娜将一盘热气蒸腾的牛肉馅放在达克、杰生和凯尔面前的厨房桌上。“各位,开动你们的引擎。每个人负责创造自己要吃的牛肉袋。”
“我的不要放辣椒。”杰生宣布。
“那就别拿辣椒,”梦娜说。“反正,或许我会全包了。”
凯尔扮个鬼脸。“你喜欢辣椒?”
“爱死了。”
梦娜坐下来,拿起一张面饼。达克同时伸手,他们的手指轻轻相触。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梦娜一个微颤。她迅速抬头,设法露出一个太过灿烂的笑容。
达克没有回应她的笑,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时间梦娜无法它视。她看到他笼罩在灵魂上的暗影,那个景象令她的心为之一冷。
她当下知道达克已察觉她对他们的结婚计划日渐高涨的存疑,他知道她已经有了贰心。就像那些前未婚妻。
梦娜在她的面饼上放了辣椒及胡椒,但是试咬一口,辛辣的牛肉袋激不起她半点食欲。
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了领悟,她不能丢下达克独自面对他的命运。她爱他。无论要冒多大的险,她绝不能半途而废。
“达克要我和凯尔做你们婚礼的男傧相。”杰生满嘴牛肉地说。
“真的?”梦娜问。“两位男傧相?很不寻常哦。”
“他说我们必须穿燕尾服,”凯尔说。“而我们必须确保他能准时赴会。”
“责任重大哟。”梦娜专心吃她的牛肉袋。
“谁来确保新娘会准时赴会呢?”杰生问。
梦娜几乎被牛肉呛到。
达克注视她。“新娘必须自行负责。”
梦娜吞下最后一口牛肉袋,迎视达克的眼睛。“别担心新娘,”她坚定地说。“她会准时到场的。你永远可以信任戴家人,我们家族中没有人会错过首演。”
达克盯着她看了半晌,眸中的厉色似乎谈去。他露出了麦卡伦被捕后的第一个微笑。“我听说过。”
门铃响了。
“我去看是谁。”达克站起来走出厨房。
一个女人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嘿,是妈妈。”杰生扔下牛肉袋,推开座椅跳至地面。
“妈妈来了?”凯尔放了盛满碎乳酪的汤匙。“希望那个心理医生没有陪她一起来。”
杰生和凯尔还没冲到门口,达克已踅回厨房。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年近四十、姿色不俗的黑发女人。她穿着一套高雅的骆驼黄裤装、荷叶边衬衫。
没有心理医生。
“嗨,妈,”杰生说。“我以为你度假去了。”
“我决定早点回家,”爱丽说。“我想要看看你们两个。”
“这是我妈,”凯尔告诉梦娜。“妈,这是戴梦娜。她过几星期就要嫁给达克了。”
石爱丽朝梦娜微微一笑。“是吗?”
“正是。”梦娜坚定地表示。
达克看着她,眸中的暗影消失。他转向爱丽。“要不要来个牛肉袋?”
“好呀!”爱丽欣然同意。
两小时后,厨房中剩下达克、梦娜,还有爱丽。杰生和凯尔终于疲倦地退回房中看电视去了。
梦娜去煮咖啡,她安静地动作,察觉爱丽正准备告诉达克什么重要的事。
“杰生和凯尔似乎很能适应。”爱丽在咖啡中加了牛奶。
达克自梦娜手中接下他的咖啡。“他们是好孩子。”
“嗯,”爱丽搅动咖啡。“过去几个月他们很不好受,而往后也不会转好。他们的父亲不会回来了。”
“嗯。”达克浅啜一口咖啡。
“我想这情形你比谁都清楚。”爱丽说。
达克没有回音。
爱丽注视她的咖啡。“两个孩子需要父亲。”
达克仍不声不吭。
“几个月来杰生和凯尔看起来就现在最快乐,我想陶医生说得对,你已经成为他们的替代父亲。”
达克不予回答。
“我想他们需要你。”爱丽说。
达克兀自喝着咖啡。
爱丽看梦娜一眼,仿佛寻求支持。
梦娜鼓励地微笑。“达克是个非常杰出的父亲偶像,他对担任这个角色具有非凡的天分。”
达克讶异地看她一眼。
“近来我想了不少,”爱丽说。“达克,若是我把室内设计的生意搬来西雅图,你觉得怎么样?”
达克耸耸肩。“你的生意我不懂。”
“我已经有了好几个西雅图的客户,我可以由此继续发展。”爱丽说。
达克点点头。
爱丽深吸一口气。“那意味着杰生和凯尔的生命中,你会固定占上一席,对此你觉得如何?”
“好。”达克说。
梦娜兀自微笑。
爱丽被这个单字回答搞糊涂了。“我知道他们不是你的责任,而天知道你或许不想他们老是缠着你。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和你的关系对他们已变得非常重要——”
达克眉头一皱。“我说了好。”
爱丽将视线移向梦娜,默默地请求她的澄清。
梦娜再斟上咖啡。“爱丽,他说了好,意思是他答应你把家搬到西雅图好让杰生和凯尔能固定看到他,他明白家人的重要。你可以信任达克,他一向言出必行。”
“哦。”爱丽怯懦地笑笑,眼尾和嘴角的紧张线条缓和下来。“那很好。”
“的确。”梦娜附和。
她怎么会怀疑起不嫁给达克?梦娜纳闷。一定是新娘的神经质,现在那些都过去了,她比什么时候都来得确定。
她隔桌对着达克微微一笑。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杰生在门口出现。“妈,明天晚上你要不要来看我们演戏?”
爱丽对他展颜一笑。“我很想去。”
杰生咧开了嘴。“我就告诉凯尔你会去。那个心理医生呢?”
“陶医生和我不往来了。”爱丽谨慎地说。
“或许贝丝和茱妮可以替你找个丈夫。”杰生说。
梦娜对着爱丽茫然的表情噗哧地笑出声。“杰生,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我要结婚了,贝丝和茱妮会需要新的做媒对象。”
“的确。”达克终于附议。
* * *
第二天下午,梦娜冲进达克的办公室。“皮太太,他在吗?”
皮茉玲正经八百地微微一笑。“在。戴小姐,我这就告诉他你来了。”
“谢谢。”梦娜开始踱步。
皮太太一面观察她,一面通知达克他有访客。
“请她进来,茉玲。”对讲机中达克的声音似乎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戴小姐,请直走。”皮太太眉开眼笑。“容我说一句,听到你和石先生订了婚,我好开心。公司里的人都很高兴,俗话说,事不过三。”
“谢谢你,皮太太。”
“用爱灌溉的花朵长得最艳丽。”
“我非常同意你的说法。”梦娜打开内间的门。
达克没有自电脑萤幕抬头。“怎么了?”
“我才看到依安。”梦娜用手撑在桌面。“他说你同意赞助‘融化’。”
“嗯哼。”达克看一眼萤幕上的数据,他敲下一键。
“你确定要这么做?”
“当做我对艺术的一种贡献。”
“太荒唐了。你并不特别喜欢艺术。”
“我欠那家伙一个情,都因为我他的头才肿了一个大包。”
“那也不用还到这么多。”梦娜说。
“或许不用。但这像是某种家族的事。”达克对电脑下达一连串指令。
梦寻为之错愕。“家族的事?”
“依安保证他会尽可能用戴家人,我想这样一来,就算我的扮演剧院天使并不会对艺术做出重要的贡献,至少能对戴氏家族的财务稳定有帮助。那是说如果‘融化’并没有在首演夜就融化掉。”
梦娜大笑。她转过桌脚,坐进达克的怀里。
视线受阻的达克只得向后靠,一手搁在她的腿上,转为注视她。“你自己想要什么吗?”他礼貌地问。
“嗯,”她把玩他的衬衫扣子。“但是我想我可以等到今晚,我知道你对延迟的清偿有多慷慨。”
达克的眼睛熠熠生辉。“我的新原则是,对于某种清偿是愈少延迟愈好。”
他抱着梦娜站起来。走过去锁上了门。
“皮太太会怎么说?”梦娜在达克抱着她又走回桌后坐下时说。
“我不知道。”达克解开腰带。“不清楚。或许说些什么做柠檬汁的事。”
“柠檬汁?”梦娜惊愕地瞪着他。“她怎么会——”
她的问题说到一半就被切断了。
“我一直喜欢柠檬汁。”几分钟后,梦娜咕哝。
“我也是。”
* * *
六星期后,达克胜利地关上梦娜寓所的门后向她伸出手。“你有没有想到自今而后,我们可以整晚、每个晚上都在一起?”
“我没忽略这个事实。”梦娜微笑地任他将她拥入怀中,她的白色缎面婚纱层层洒在他燕尾服的黑袖上。“你可曾想过这一次你的结婚夜,你将不需要吹气娃娃?”
“我的确想过,而且婚宴的安排非常合理。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毫无疑问。”
达克呵呵大笑。梦娜意会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开心。真好听,她想。
窗外,月光和霓虹灯照亮了西雅图的夜空,达克的公事箱中有两张到夏威夷的机票。但是是明天的班机。
新婚之夜会在梦娜的寓所度过,是因为杰生、凯尔和爱丽住在达克的堡垒,爱丽打算在梦娜和达克度蜜月时,在西雅图找房子。
达克抱着梦娜走向日式屏风后面的床。他凝视怀中的她,眸中的神奇纯真而无所隐瞒。“你真漂亮,我可曾告诉过你,你令我想起电脑画?”
“你说过,但是你可以再告诉我。”她吻他的喉头并且开始解开他的黑领带。“我可曾告诉过你,你穿燕尾服简直帅呆了。”
“我不认为你曾提过。”他将她放在床上,靠近她,又振臂再将她圈住。
“我没瞎说,而且我爱你。”梦娜说。
“因为我穿燕尾服很帅?”
“不,只因为你是你。”梦娜拉扯黑丝领带。
达克没有抗柜她的召唤。他俯向她,用一记回应他们在礼坛许下的诺言的热吻封住她的嘴。
* * *
一小时后,梦娜撑起上半身看着达克。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梦娜说。
“什么事?”达克用拇指撩拨她胸脯的轮廓。
“你忘了婚前协议书。”
“我没忘。”
“但是我没签字。”梦娜提醒他。
“你给了我好的承诺,”达克说。“你发过誓要爱我、尊重我、珍惜我,直到我们辞世。”
梦娜微微一笑。“而那就够了。”
“对你,那就足够了。”他捧起她的脸,他的眼神强烈而严肃。“我爱你,梦娜。”
“我知道,”她低喃。“你不必说出来。”
他徐徐一笑。“相信我,今后的每一天你都会听到我对你说那三个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