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方媛瑷选在这时候张开双眼,满脸胡涂的问:“钦哥哥,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你还敢说!”一想起她那不听话的举止,吴钦玉忍不住瞪她一眼,“你方才若肯听钦哥哥的话,现在也不会受伤了。”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担心你,才要与你并肩作战的嘛!这样你也怪我,真是冤枉!”眼神一转,方媛瑷这才发觉房里还有别人,一看是旧识,她心急的就想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君玉瑢怕她扯痛伤口,赶紧开口道:“方姑娘,你乖乖躺好,以免伤口裂开。”话一说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对燕皓使了个眼色。
与她默契甚佳的燕浩,一看便知。
“白儒,我看这里就留给她们闲话家常,我们到外头喝两杯如何?”
吴钦玉点点头,“好啊,我也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两名男子便相偕离去。
君玉瑢见他们离去,上前把房门关好,这才转身面对方媛瑷。
“你没疯,对吧?”说话向来不懂拐弯抹角的君玉瑢,一开口就是容不得方媛瑷反驳的实情。
“没错,君姑娘的医术果真高明,竟能一眼看出我确实是在装疯。”见自己的伪装被人拆穿,方媛瑷干脆坦然承认,“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为什么?难道白儒大哥他爱的不是……”
“不,不是这样子的,我装疯卖傻只是想阻止他去过那种刀里来、剑里去的江湖生涯。玉瑢,你知道吗?看到他胸口上的那道伤,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可能没命,他就可能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一想到这里,我就受不了,你可知我几乎发狂,所以我才想出这条计谋,只为了阻止他去为别人卖命。”
听她说得心痛欲绝,同为女人,君玉瑢又怎可能不了解她的心情呢?
“我家相公也是炽焰盟的一分子,江湖上人人皆传炽焰盟是个亦正亦邪的组织,其实不然,他们管的是朝廷管不到的黑暗地带,他们也许嗜杀,可杀的都是些贪官污吏、强盗流寇,还有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当然,他们杀人,也可能被人所杀。就如我家相公,他身上的伤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十道,我看了也很心疼,也很不舍,也会害怕,可是我不会阻止他。相反的,我以他为傲,甘愿做他的后盾,在他疲倦时安慰他,在他受伤时照顾他,若万一有一天他……我还是会坚强的活下去,只因我肚子里孕育着新生命,这条生命是他的延续,也是我与他共享的最爱。等孩子长大后,我会告诉他,他有个多么令人骄傲的父亲,有个能为黎民百姓谋求福祉的爹。
“方姑娘,我们虽然同为女人,但心情却完全不同,我无法断定谁对谁错,只希望你能静下心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白儒大哥最好的选择。”
该怎么做全在于她的选择,君玉瑢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她,只能离开房间,给她一个宁静的空间,好让她想想该怎么做才好。
一下楼,君玉瑢看到夫君,不禁嫣然一笑。
燕皓起身伸手搀扶着她,“白儒,我们就此别过,三月十五引君大会上再见了,告辞。”
“告辞。”吴钦玉起身朝两人拱拱手,神情有股说不出的凝重。
君玉瑢看了,心里大喊不妙,担心夫君插手管上这不该管的事。
一走出客栈,君玉瑢便迫不及待的问:“你把方姑娘装疯的事告知白儒大哥了对吧?”否则他的神情不会那么凝重。
“没错。”燕皓非常干脆的承认。
“相公,你是从哪个地方看出方姑娘是在装疯?”这点她不曾向他提过,他应当不知道才是。
“她装得是像,只可惜无法掩饰应敌时的眼神。”一个疯癫的女人还能上阵杀敌,且眼神凌厉?这就是方媛瑷所露出的破绽。
“唉!”君玉瑢无奈的轻叹口气,就不知自己相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若白儒大哥因此而跟方姑娘起了冲突,这岂非他们夫妻的罪过?
对妻子的个性颇为了解的燕浩,一看她那愁眉不展的苦脸,立刻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别叹气,老实告诉你吧,白儒并不笨,他早有怀疑,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更何况不管那女人是何居心,欺骗人就是不对。”
“这么说……”不是他们夫妻故意拆穿方姑娘的谎言,而是白儒大哥早有预感,只是怯懦的不敢面对而已。
这一来君玉瑢心情也好过一点。
只是她还是免不了替方姑娘担心,就怕白儒大哥不肯原谅她的欺骗,若真是如此,方姑娘哪受得了。
唉!千错万错,全都是痴情所惹的祸啊!
在日夜兼程的赶路下,吴钦玉与方媛瑷总算顺利赶至南方据点。
令人意外的是,麻烦早让他们给解决了,树林中的那场激战,让对方再也不敢小觑吴家少东的厉害与狠绝,因此那些贪婪之辈不得不收敛起野心,再也不敢打吴府的主意。
一听没事,吴玉钦便想快马回去,好准备参加三月十五的引君大会。
明白他心里的打算,方媛瑷连忙扯住他的缰绳,“钦哥哥,我们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已经够累人的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媛瑷想想,媛瑷的身子可受不了这样的奔波。”
她这番话换来的是冷凛慑人的眼神,吴钦玉虽不开口,浑身散发的怒气却比千刀万剐还令方媛瑷心痛,可她依旧强忍着毫不妥协。
其实她心里知晓,钦哥哥定然已经察觉她装傻骗他,因此这阵子以来,他对她才会这么冷淡,一天说不到几句话。
但她对这一点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着要阻拦钦哥哥去送死,不管君玉瑢怎么劝她,她全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钦哥哥的生死。
为了他,她可以当个欺骗人的坏女人;为了他,就算遭受他的冷漠对待,她也毫无怨尤。她不求什么,只求钦哥哥能长命百岁,与她相偕白首,这样就够了。
看着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眸,吴钦玉不禁轻声一叹,心想该跟她好好谈一谈,再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
“媛瑷,你进来,钦哥哥有话跟你说。”不管她答不答应,吴钦玉说完便率先踏入屋内。
管理南方据点的李老,一看少爷去而复返,赶紧上前恭谨的问:“少爷可是另有要事交代?”
“没事,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我跟方总管说几句话。”
“好的,少爷,请跟属下来。”
李老走在最前头,吴钦玉居中,方媛瑷则满脸不安的殿后,三人往屋后走去。
“少爷,这是小女的闺房,现在小女已经出嫁,不知这房间是否符合少爷的要求?”
虽然不懂少爷突然的要求是为了什么,李老也不敢多问,只把屋子里最好的房间让给少爷使用。
“可以,谢谢你,李老。”吴钦玉看了看四周,今晚媛瑷若留在此处过夜,这房间倒还不错。
“那属下到外头忙了,少爷若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说完,李老朝吴钦玉行了个礼,然后对方媛瑷点个头,这才恭谨的退出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吴钦玉没有开口,倒了杯茶喝了一杯,然后抬起头,见她一双手扭成麻花卷,又看她低垂着螓首,一脸不安的模样。
难得这丫头也有知错的时候,他实在不该再跟她闹脾气了,便主动开口,“不过来坐吗?”
方媛瑷心里十分难过,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低头着站着。
看她那副委屈的模样,却又倔强的不肯道歉,吴钦玉索性起身走向她,拉起她的小手,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媛瑷,你有话想对钦哥哥说吗?”
方媛瑷倏地抬起螓首,眼眶里盈满泪水,倔强的朝他大叫:“我没错!就算我装疯卖傻欺骗了你,可我依旧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他白白送命,这样何错之有?
“钦哥哥并没有说你有错,只是你的作法太过自私,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却未曾站在钦哥哥的立场去想。”
“谁说的?我若没有站在你的立场想,又怎会煞费一番苦心,就为了阻止你替他人送死?”不等他说完,倔强的她便反驳回去,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媛瑷,你可知炽焰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为了让她明白,吴钦玉决定是该透露一点组织的秘密予她知情。
“我知道,君姑娘大略对我说过了。”她知道炽焰盟确实是个能为黎民百姓着想、做事的好组织。“可天下能人何其多,为何单单要你去涉险不可?你知道那次你身受重伤,当我扯开你身上的衣服时,看到你胸口上的伤口,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知道在你养伤的期间,我有多恐惧、有多害怕?我怕会失去你,我宁愿代你受伤,我宁愿替你死,也不愿失去你。”
看她泪水盈眶,看她苍白的脸色,一时间吴钦玉无言以对。
他知道这小女人爱惨了他,相同的他也深爱着她,但他不能自私的只顾着她。
“媛瑷,这次钦哥哥的任务是为了窃取朝中某位大臣私通大蒙的书信,只要找到书信,上官翎便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试想,钦哥哥若为了儿女私情,把任务搞砸了,到时我与大蒙必定会掀起漫天战火,那黎民百姓的日子,又会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里?这样一来,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就算我真能自私的与你一起生活,一起白首偕老,但你我的良心能安吗?”吴钦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想安抚她的心情,只淡淡的再说一句:“钦哥哥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来说,定能明白的。就这样了,我先走了。”
吴钦玉毫不眷恋的往房门走去,当他伸手拉开房门,抬起腿欲跨出门口之际,方媛瑷的声音响起。
“吴钦玉,我警告你,你若就这么走了,这辈子我俩恩断情绝,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她管不了天下人,唯一在乎的只有他的安危。
她的话,吴钦玉听得心情沉重无比,但他一想到对上官翎的承诺,以及对天下百姓所肩负的责任,他只好狠下心的说:“你若坚持,我也只能随你。”把话说绝的他,举步便离开了。
方媛瑷胆怯的不敢回头,直到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她方才允许自己发泄出心里的悲伤。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忍受不了这般无情的别离,方媛瑷不顾一切的放声痛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涕泪纵横。
“我不甘心!要我就这么放弃,我宁死也不肯。既然他急着送死,那我就死缠着他绝不放。”
心意一定,方媛瑷一把抹干脸上的泪水,去向李老讨了匹快马,沿路直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