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棠离开雁灵峰顶后,便住到神武门一座清幽的别苑。虽然她居住的地方也是属于神武门境地,但她一生中从未离开过那座山峰,此时由山顶来到山腰,对她来说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陌生或熟悉与否,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差别。自小她便养成无欲无求、淡然冷漠的性子,住的地方是人声鼎沸抑或杳无人迹、富丽堂皇抑或简陋贫寒,她平静无波的心湖都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东方恕虽然对他这个年轻的小师妹不具任何信心,但生活起居也没有丝毫怠慢。他明白白雪棠不欲与他人接触,因而这座别苑景色清幽,远离尘嚣,除了几名奴仆外,一般人不会轻易来此打扰。
然而即使东方恕明令“生人勿进”,也还是有例外的时候。
“少爷,少爷!您不能乱闯呀!”
“听说爹爹请来我师姑对付那恶人,我来瞧瞧也不行么?晚辈理当向前辈请安,你拦我做什么?”
“老爷已经交代过不许任何人乱闯,少爷您不是为难奴婢吗?”
“少啰嗦!我倒要看看我那年轻的师姑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转眼那名男子来到廊前。
“师姑、师姑!侄儿东方杰给您请安来啦!”
丫环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为公子爷的任性欲哭无泪。
“师姑,久仰您的大名,不知可否惠见一面?”东方杰朗声喊道。
“少爷,白姑娘不喜欢见生人,我看您还是别打扰她了……”丫环不住小声的劝说。
东方杰瞪她一眼。
“我算什么生人?!好歹我也是神武门的少主,难道家里来了客人,我还得回避不成?天下间哪有这等道理?!”
“可是……”
东方杰不理她,大声对紧闭的房门喊道:“师姑,听说您武功盖世,爹爹请您来对付那名恶人,侄儿不胜仰慕,盼能一睹师姑风采,还请师姑莫要让侄儿失望。”
听爹爹说起这名神秘的师姑时,嘴里虽然称颂她的武功,然而眼神却颇不以为然。当时他心里就认为这名女子定是沽名钓誉之徒,恐怕没有什么本事,否则怎么老是躲著不敢见人?神武门虽然广招门客,但也容不得虚张声势的人来此耀武扬威。他倒要看看这年轻的师姑有什么能耐让师祖推荐来对付那恶人。
东方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嘴里仍然恭敬的喊道:“师姑莫非身子不适,是以整日待在房内不见外人?您千金玉体可是我们全武林的希望哪,莫要有病痛才好。如果您再不开门,侄儿要以为您昏倒在里面了。为了大局著想,侄儿只好厚颜推开门瞧瞧了!”
朝一旁的丫环使个眼色,示意她推开房门。
丫环还在犹豫间,房门缓缓开启了。
东方杰喜动颜色,凝目朝推门而出的人儿望去。
白雪棠一袭白衣,淡然的眸子冷冷望著他。
东方杰这一看之下,整个人呆住了。他早已从丫环口中听说他这位年轻的师姑美貌更甚天仙,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等人间绝色。
他张大嘴,两眼发直,张口结舌道:“师……师……”一个“姑”字怎么也喊不出来。她的年龄犹小自己好几岁,却要他这堂堂须眉男子屈居后辈,一时间竟教他哑口无言。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年轻,也更美。然而愈是如此,也愈发不相信她竟是个身负超绝武功的高手。
丫环检衽为礼,歉然道:“白姑娘,少爷定要来给您请安,奴婢拦不住……”
白雪棠点点头,静静望著东方杰。
这一来换成东方杰尴尬了。千方百计的逼她出来,名目正是请安来著,但亲眼见到这名貌似天仙,却芳华年少的师“姑”,要自己如何“请安”?东方杰呆呆的望著她,神思不属,又是倾慕,又是不甘。
见他只是盯著自己瞧,良久没有开口,白雪棠微微扬眉。
丫环轻咳了一声,悄悄的用手肘碰碰失魂落魄的主人。
东方杰如梦初醒,慌慌张张道:“师……师姑,呃,侄儿东方杰,来向您请安。您……您乍到神武门,侄儿理当拜见长辈,望您不要认为侄儿唐突才好……”
一句“师姑”,明显的区隔了两人的尊卑辈分。东方杰暗自恼恨扼腕,眼睁睁看著美人和自己之间划下鸿沟。
白雪棠点点头,漠然的转身,正欲再度回房。
“师姑,请留步!”东方杰不假思索的唤住将要飘然离去的美人儿。
白雪棠微微蹙眉,转身望著他。
既然“安”已请过了,还有什么事?这江湖的规矩真多,不明白人情世故的她,颇感几分不耐。
“呃,师姑,您难得下山,不如就由侄儿陪您四下逛逛?”东方杰陪著笑,绞尽脑汁的想和这美丽年轻的师姑多攀谈几句。“这神武门虽然谈不上风景名胜,但好歹也景致秀丽、湖光山色,设计上颇具巧思。师姑您一来就直接住在别苑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也闷死人了。捡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让侄儿陪您四下走走,也算尽几分地主之谊。”
白雪棠淡淡道:“不必了。”
说完,就要掩上房门。
东方杰情急之下,一个伸手按在门板上。
“师姑……”
白雪棠挑眉,冷冷望著他。
“师姑,您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东方杰笑道:“成日与寂寞相伴,难道不闷吗?侄儿好意要带您四下走走,总该赏个脸吧?好歹我也是神武门未来的掌门人,虽然比不上爹爹的繁忙,大小事务却也挺多的。今日特地拨冗领师姑参观此地,您何苦让侄儿下不了台阶呢?”
挤眉弄眼的,虽然嘴里称她为“师姑”,却没半点敬意。对年轻女子调笑惯了,尤其见到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东方杰心痒难耐,口气也轻佻起来。
若非爹爹郑重其事的要他不可乱了辈分,这声“师姑”还真不愿出口。但此刻这两个字的称谓,对他来说却像是某种调戏。若不是他那从未谋面的师祖收了年轻的她为徒儿,两人何需隔这层辈分!只怕此刻他早已伸出禄山之爪,对美丽的她上下其手了。
至于爹爹说她尽得师祖真传,已名列高手之林,他心里可半点也不信。即便她打娘胎起就开始练功,至今也不超过二十年,能成什么气候?只怕是师祖为了敷衍爹爹,才叫她来的吧?
一开始存著不服气的心态,定要来看看这年轻的师姑是何等角色,如今试探的意念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他只想邀她出游,借此亲近一番。
“我没兴趣。”白雪棠依然淡淡的拒绝。
东方杰一愣,脸上泛起难堪的红潮。丫环还在一旁看著,这声拒绝让他颜面尽失。
“师姑,您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不过就是出门走走,侄儿这也是为您好呀,怕您闷出病来了,侄儿这做晚辈的可过意不去哪。”
白雪棠皱眉,对他的死皮赖脸感到厌烦。也不想和他多费唇舌,索性直接掩上门扉。
丫环掩嘴轻笑,似乎觉得少爷碰了这钉子挺有趣的。本来嘛,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少爷对年轻的女孩总是手到擒来,红粉知己不知有多少,包括奴婢丫环也都让他调戏过。只不过他心高气傲,对底下人嬉闹归嬉闹,倒也不屑有进一步的关系。这回让冷淡的白姑娘泼了一盆冷水,多少也挫挫他的骄气。看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真是有趣极了。回头定要告诉姐妹们,她们无往不利的俊俏少爷也有人不买他的账呢。
东方杰强作的笑脸凝结在脸上,转头对丫环狠狠瞪了一眼。她不识趣的观看,让他更加丢人。拗性子一起,顾不得尊卑之分,霍然用力推开房门。
白雪棠斜睨著他,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东方杰呆了呆,被她冷冷的注视惊出一身冷汗。这师姑虽然年轻,但她身上散发出的孤绝冰冷气息,直让人退避三舍。方才她还耐著性子和他应对几句,即使分明感觉出她的冷漠,他也厚颜调戏。此刻明白的冷淡,居然让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如木头人呆立著。
“出去。”白雪棠冷冷道。
东方杰一颤,几乎就要转身逃开。
不小心瞥见丫环待在屋外探头探脑,他忽然警觉这一离去,此后在下人眼中只怕威严不复。何况他心想在她面前逞威风,生怕真如辈分之别,硬生生矮了一个头,此后再无翻身之地。
东方杰强笑道:“师姑,侄儿也是一番好意呀,何必板著一张脸?神武门虽然门客众多,但要我这少主亲自接待的倒也寥寥无几。冲著师姑的面子,侄儿宁愿放下手边繁忙的事务,您总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来者是客,您不如客随主便吧!”说著,大手忽然伸出欲拉她。
只要碰碰她的小手,一亲芳泽,即便末了她依然不随他同去,好歹面子也扳回一成。他的要求不多,不要太难看就好,至少今日也得有点收获。哪知手一伸出,连她衣服的边角都没占著,只觉眼前白影一晃,她已退在三步之外。
东方杰眨眨眼,不敢相信他的偷袭居然没有成功!
真是见鬼了,自从习练爹爹自创的“无影手”之后,想捉住的事物从没有空手而回的;尤其他这招专门用来偷香,早已不如练习多少回了,怎么今天竟然会失手?
一定是碰巧。说不定她正好准备返后,于是堪堪躲过这招。
东方杰依然笑著,一个欺身,毫无预警的又向她捉去。
没想到白雪棠依然气定神闲的晃开身子,甚至衣袂也没有任何飘动。
东方杰愣了愣,难以置信的低头望望自己的手,又抬头瞠大眼睛瞪著她。
“出去。”白雪棠淡然望著他。
东方杰憋红了脸,性子莫名的拗起来,暗暗咬牙,决心达成始愿,好好试试她的身手。“小心了!”语声方落,双掌齐出,朝她扑去。
白雪棠不屑与他人动手,虽然她此生也没有与人交手的经验,但至少还明白他是师父的徒孙,头一回过招,没必要拿“自己人”开刀。因而她只是闪避,淡然而又自如得像个旁观者,轻易的在他掌风之外。
虽然他们师承一脉,但东方恕却自行创了许多师父未传授过的招数拳法。神武门的家传绝学向来出招凌厉,每一出手必定朝他人要害攻击,没有花哨的虚招。这样的攻击虽然直接,却不够美观。天资聪颖的东方杰自行在身法上加了许多飘逸灵动的姿势,使得出手时不但招招致命,依然能保有潇洒的丰姿。因此这套“擒鹰拳”不但可以攻敌制胜,出手时依然美丽得让人眼花撩乱。虽然现下的他意在试招,出手只有三成功力,却也不容小觑。
不过即使他使出了最得意的招数,仍旧碰不到她的衣角。原以为手到擒来,不但可以趁此轻薄一下佳人,甚至可以博得赞赏,没想到却是献丑了。
“果然有两下子!”东方杰笑道:“师姑,侄儿要尽全力了,您武功盖世,不妨指点一下侄儿的功夫,相信定能让侄儿受益匪浅。”嘴上虽然说笑,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原来这师姑倒也不是叫著好玩的,师祖亲传果然有点味道。
白雪棠冷笑,手不扬、脚不动,不知怎地,东方杰就是碰不到她衣角。
东方杰已经急出一头热汗了,手上的劲道不由得一丝丝加重。拿出生平绝学,居然如此贻笑大方,连人家的衣边都沾不上。好歹也要出手意思意思抵挡他几招吧,别说人家连迎招都懒得,甚至她是怎么避开攻击的,他也瞧不清。
一套拳法打下来,东方杰又急又气,脸红脖子粗,呼吸沉重,心下更是懊恼。顾不得维持飘逸潇洒的姿势,开始稳扎稳打的攻击。忘了这只是试招,更忘了眼前这名美丽的女子是自己师姑,更是自己一见钟情的绝色女子,一心只想挽回颜面,手上的劲道已经出了十足十,虎虎生风的拳招毫不犹豫的攻向她的要害。
白雪棠皱皱眉,冷笑道:“这就是我师哥自创的拳法么?毫无可取之处。名们正派出手也这么毫不留情,每一记都是杀招?”
尽管东方杰已经使尽吃奶力气,她仍然闲适自如的冷眼闪躲,说出这番话,气息更是半分波动也无。
东方杰暗自咬牙,说什么也要逼她出手。自负武功高绝的他,生平何时受过这种侮辱?对敌时连对方衣角都碰不上,这传出去还能见人吗?
白雪棠白衣飘飘,纤致的身形飘忽灵动,一如鬼魅般闪过他凌厉的攻势,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淡然无谓,仿佛把他的绝招当成小孩儿在玩耍。
东方杰打红了眼,恼恨不已。一瞥眼,瞧见门外的丫环张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的凝神观看。在他眼里看来,这丫环的眼神似乎带著嘲讽和耻笑,这一来可惹火了他,满腔无处发泄的劲力一古脑儿的针对这名无辜丫环,霍地转变出招的对象,手出如风的挥拳击向她的天灵盖。
丫环已经吓呆了,没有任何警觉,压根儿料不到自己怎会卷入这风波,眼睁睁的看著那致命的一拳朝自己头顶击落。
白雪棠倏地出手,稳稳地托住他的拳头。
“做什么?她碍著你了吗?”
丫环双膝一软,噗地跪倒在地;惊诧过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东方杰气喘吁吁,额头冷汗蜿蜒直下,全身更是湿透了。冷静之后,他隐隐也觉得自己的迁怒太没道理,然而心思很快的被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给吸引住了,双眼直直瞧著那只纯美无瑕的柔葵,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摸去。
白雪棠大恼,没想到这人竟无耻如斯,一气之下,另一只手便要拍向他的胸膛。
这一掌拍下去,只怕不死也成了废人。
“师妹手下留情!”远远传来一声急喝,东方恕快步走来,焦急的出声阻止。
白雪棠冷哼一声,收回手。
转眼,东方恕来到两人面前,挥挥手遣退了坐在地上抽泣的丫环。
“你这不肖子,何故惹得师姑发怒?!”东方恕愤怒的用力打了东方杰一巴掌,大声道:“还不快向师姑赔罪?!”
东方杰让这一巴掌打得颠跛两步,头脑发晕。“我--”
东方恕也不理他,径自向白雪棠陪笑道:“师妹,想是我这不肖子听闻你的武功高绝,不自量力的向你讨教来了。是师哥我教导无方,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盼师妹大人大量,原谅犬子的冒犯。”白雪棠冷冷望著他,心里清楚他分明见到东方杰出手击向丫环,她才因而恼怒制止的,却被他不相干的一语带过。不过既然他摆明著偏袒这无耻之徒,她也懒得应答。
东方恕扯过发呆的独子,脸色铁青的怒声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快向师姑赂罪!虽然为父提过师姑武功高绝,能得她指点是你毕生之幸,但也不能如此冒失!为父知道你醉心武学,如要请师姑点拨,可也要按部就班、必恭必敬,哪能像你这么莽撞!”
东方杰头昏脑涨,但也知道父亲在维护他,连忙拱手作揖,颤声道:“师姑,侄儿……”
白雪棠冷冷道:“不必了。”
东方恕暗自吁了一口气,笑道:“师妹切莫将犬子的无知放在心上,不过以师妹仙人般的丰采,想必不会和我等平凡庸俗之人计较。师哥在此谢过师妹了。”
白雪棠冷哼一声。
东方恕微笑道:“前厅来了许多江湖上的知名豪杰,听闻师妹武艺高超,且愿为武林贡献心力,解决那恶人,因此纷纷前来拜见。还请师妹纡尊降贵,移驾到前厅一叙,也好让这帮江湖豪杰一睹师妹丰采;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议计如何对付那恶人,毕竟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曾和那恶人正面交锋,多少也可提供一些浅见。”
白雪棠皱眉,虽然不愿和那些江湖草莽见面,但想到自己身负师命,于是只好点头答应了。
神武门的大厅富丽堂皇,占地极广,专门设来款待来访的武林人士;豪华的厅堂尽责的展现武林盟主的威风与气派。
白雪棠一出现,原本喧哗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定在她脸上,神为之夺。
东方恕领她坐在王位的下首,向众宾客抱拳笑道:“这位是白姑娘,乃敝恩师的爱徒,身负绝技,老朽所学还不到白姑娘的万了白姑娘义薄云天,愿为武林众生除去那名大恶人,还给武林一个安宁祥和的日子。老朽在此向各位英雄豪杰们引荐这位师妹,盼各位江湖前辈指教。”
在座的人一听到这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竟是武林盟主东方恕极力推荐的武功高手,不禁为之动容。
座中突然传出一阵嘻笑。
“东方掌门莫非是在调侃我们来著?怎地叫一个女娃儿担负铲除那恶人的重任?讥讽我们这些人连个女娃儿都不如么?”
“是啊,东方掌门言过其实了吧?这样一个小女娃,武功居然会在天下第一高手东方掌门之上?老子长眼睛以来还没见过这种荒谬的事!”
“这女娃儿都可当我老头子的孙女啦!看她浑身没长三两肉,会不会武功都还是个问题哩,居然想打败那个让天下人束手无策的大恶人?东方掌门开玩笑吧?”
“莫非东方掌门的意思是要这女娃儿使美人计?说不定迷得那恶人晕头转向上乖乖的束手就缚哩!连我都要被这美人儿迷去魂魄啦。若我是那恶人,肯定二话不说,任这小美人搓圆捏扁,哈哈!”
所有人议论纷纷,有的哈哈大笑,有的窃窃私语,脸上都带著不以为然的神色,极尽调侃揶揄之能事。
东方恕一脸尴尬,心中虽然也对白雪棠的能力颇不以为然,但他知道恩师力荐她,此女必定有过人之处。何况方才瞧见她一招便擒下武功不弱的爱子,想必多少也有几分本事。
白雪棠一脸冷然,对座中人的讥讽调笑一如耳边风。
东方恕轻咳一声,微笑道:“各位莫看白姑娘年少,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白姑娘的武功,老朽也望尘莫及……”
“是么?”一名手持长剑、神色轻佻的男子忽地站起来,笑道:“既然白姑娘武艺高超,不如就由在下试一试,成么?在下也是为了白姑娘著想,若白姑娘的武功其实只是……嘿嘿,一旦当真面对那恶人,岂不是将她往虎口里送吗?”
东方恕其实也颇希望能有人试试她的武功,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即便怀疑白雪棠的本事,也不便出手试探。如今有人愿意替他下场比试,内心实求之不得。
他造作的皱起眉头,脸上显得为难,沉吟道:“这……各位皆是老朽的座上宾,这事恐怕……何况白姑娘此番下山是为了维持武林正道,若贸然得罪,这……老朽也过意不去……”说著,歉然的望著白雪棠。
持剑男子朗声一笑,傲然道:“东方掌门不需为难,在下不过想向白姑娘讨教几招。当然,若是白姑娘有所顾忌,在下也不便勉强……”说著,轻佻的望向白雪棠,嘴角似笑非笑。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名男子意在激白雪棠出手,不过也没有人出声阻止,毕竟大家也都很好奇这名年轻女子有几分能耐,何以敢如此大言不惭!虽说江湖上有许多奇人异事,年纪轻轻便身负绝技的也不是没有,但这女子貌似天仙,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若说武功在天下第一高手东方恕之上,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人人脸上带著兴味盎然的笑容,兴致勃勃的等待即将开场的好戏。
然而白雪棠淡然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对这名男子的挑衅不为所动。
持剑男子扬扬眉,笑道:“白姑娘莫非瞧不起在下?在下乃江湖人称‘小游龙’方旭青,师承华山,敞恩师乃华山掌门长真道长,这小游龙的称号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如果白姑娘与在下比试很不幸地……嘿嘿,相信也无人会因而看轻白姑娘的功夫,毕竟以白姑娘一名女子,能与在下一较长短,即便落败了,也无损名声。”
他的言词咄咄,一再逼白雪棠出手。一来无非想挫挫她的锐气,好叫她得知对付那恶人这件大事并非她能力所及;再者便是希望能借由这场比武加深白雪棠对他的印象,也顺道展现个人的武艺。
没想到白雪棠依然听而不闻,绝美的冰眸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
东方恕轻咳了咳,对白雪棠的冷淡无可奈何。他勉强笑了笑,“敝师妹向来不爱在人前舞刀弄枪,看来要辜负方兄弟的一番好意了。”
方旭青一挑眉,斜睨著白雪棠。
“白姑娘当真不把方某人放在眼里么?若是你连我方某也打不过,又何来本事对付那恶人?要我们将整个武林的生死存亡交托在白姑娘手上,这也太教人不放心了吧?我看为了你的性命著想,还是别太出锋头,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众人已经开始发出嘘声了。虽然有许多人心折于白雪棠绝丽的丰采,但毕竟这样一个女子大言不惭的想要对付他们这干须眉男子都无法对付的恶人,摆明了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因此她迟迟不出手,他们便一厢情愿的认为她多半是怕了。
方旭青望著东方恕,冷笑道:“东方掌门恐怕有点夸大令师妹的武功了。原本我们当真以为东方掌门已经找到可以对付那恶人的高手,原来不过是拿我们的信任开玩笑。看来您这位武林盟主也不过尔尔,自己不愿对付那恶人,倒是随便推一个弱女子出头。多一个人牺牲,于事何补?”
东方恕脸色一变,怫然作色道:“方兄弟这话什么意思?敝师妹愿为武林除害,不计个人生死,实属高义,方兄弟何必定要逼她出手?老朽请她来是要对付那恶人,可不是街头卖艺!老朽对敝师妹的武功有信心,在座若有人对老朽的眼光生疑,不妨独自去对付那恶人!”
原本他也不信白雪棠的武功如何,但被一个后生小子激起捍卫师门的荣辱,说不得也要站在白雪棠这边。
眼见一场纷争就要爆发了,生平鲜少动怒的东方恕开始有些剑弩拔张,然而白雪棠依旧冷冷,对僵硬的气氛不为所动。
一名白须老者咳了咳,试图缓和气氛:“东方掌门毋需动怒,其实方少侠也是一番好意,毕竟那恶人武功不容小衬,贸然让令师妹涉险,我们也过意不去。最好还是请白姑娘稍露一手,也算安了我们的心,”转头对白雪棠微笑道:“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白雪棠淡然的望著他,冷冷道:“各位当真对我的武功那么感兴趣?”
白须老者笑了笑。“毕竟对付那恶人是件大事,我们也不是无故挑衅。白姑娘与东方掌门师承一脉,武功自然是高的了,然而东方掌门对于那恶人的功夫也没有把握,白姑娘一名年轻女子却能够和那恶人一较高下,委实也太让人难以相信……”
白雪棠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哪位先上?”
方旭青大声道:“就由我先来吧!”
白雪棠上下打量他一眼,淡然道:“你不行。”
“为什么?”方旭青一怔。
“你的功夫接不了我三招。”
方旭青胀红脸,持剑的手握得死紧,怒道:“你说什么?!我小游龙打遍大江南北,还没有人敢夸口三招以内打败我!别是你接不了我三招!”
白雪棠淡淡道:“你的下盘虚浮,呼吸短促而沉重,内力纷乱无法凝聚丹田,虽然修练已有十余年,事实上成效也不过三五年之功;练的是上盘功夫,然而内功无法贯彻双手,因此指节无力,连把剑都握不好。如果改练拳法、掌法,或者还能接我十招。只可惜靠腕力使的剑,对你来说太难了。”生平最引以为傲的剑法被她说成一文不值,方旭青脸色胀得通红,“锵”一声拔剑出鞘,大声道:“只要你接得了我三招,这番无理的言语我方某人也不计较了,亮兵刃吧!”
白雪棠冷冷望著他。
“我空手便可以三招内夺下你手中的剑。”
方旭青气得频频冷笑,怒火直冲脑门,咬牙道:“各位听见了,是她大言不惭,不把我方某人放在眼里,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亮晃晃的剑身迅疾直刺到她面前,使的是他拿手绝活“直捣黄龙”。
原本他还有意手下留情,但被她目中无人的一番言语激起无比怒火,这一剑再没有保留,竟然使出十成力道。
座中发出数声惊呼,还以为这一剑就要看到这仙子般的美人血溅当场了,有的人心软,竟然闭起眼睛不忍观看。
“一招。”白雪棠微微侧身,方旭青连她如何躲开都茫然不知,明明直刺她胸膛的这一剑居然从她身旁滑过。
不死心,方旭青手腕一抖,挽了一个平花,长剑就像长眼睛似的,硬生生迥了半圈,朝她背心划去。
“两招。”白雪棠的声音带著不屑,纤手一伸,两指夹住剑尖,往回一送,那把剑就到了她手中。第三招也不过使了一半,方旭青眼睁睁瞧著长剑到她手里,凝聚的内力因为剑招顿住无处发泄,张口哇的一声,鲜血狂喷而出。
“不自量力。”白雪棠冷冷的丢下剑。
这一场短短的对招,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来不及瞧仔细,方旭青便败下阵了。究竟白雪棠是如何取胜的,竟然没一个人看清楚。
然而愈是不明所以,她的功夫愈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霎时大厅一片静默。有的人心惊于白雪棠的武功之高,也有人认为方旭青败得莫名其妙。当中更有人跃跃欲试,认为方旭青之所以会落败是个人学艺不精,而非白雪棠的武功如何。
“白姑娘果然武艺惊人,老夫深感佩服。”一名老者笑道:“老夫学了几年武艺,还有几手蛮力,不知可否请姑娘赐教几招?”
这名老者乃武当掌门的师兄无念道人,三十年前便扬名江湖,其功力之高,只怕东方恕也不敢轻言能得胜。此时他下场出言比试,大厅中一片哄然。
若方才胜方旭青是侥幸,这回白雪棠恐怕就要丢人了。
白雪棠静静瞧了他一会,点点头,慢慢道:“你还不错,应该可以接下我三百招以上。”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笑的笑,骂的骂,均认为白雪棠太过目中无人了。
无念道人是何等人物,她居然还敢出言不逊!当年东方恕在比武场上一举夺得天下第一高手的位子,是因为无念道人对于名利不屑一顾而没有参加比武,东方恕才能有今天的地位。若要论天下第一高手,无念道人绝对当之无愧,甚至东方恕也要甘拜下风,而白雪棠竟然还敢如此大言夸口?
无念道人一怔,忍不住苦笑道:“那么要请白姑娘手下留情了。”
白雪棠点点头。“你先。”
无念道人又是一怔。“我先?”
这可是破天荒。自从他成名江湖以来,与人过招通常要让与对方三招以上,不但如此,得胜还轻而易举。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但不先发制胜,居然还要他先攻?
呵呵,果然有点意思。
无念道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出招了。”
缓缓举起右掌,在胸前画了一个半圆,再轻飘飘的朝她面们击去。
“小心了,这招乃武当‘极元掌’,是从祖师爷张三丰的太极拳变化而来,共有三十六式。虽然缓慢凝滞,却也不可轻忽。”嘴里说著话,招式仍旧不停,慢慢的攻了已有六招,每一招都是沈缓的,仿佛后继无力,却又包含强大的内劲。
无念道人果然是真君子,出招还包含解说,生怕不小心伤了对方。毕竟武当极元掌威力非同小可,虽然保留不少内力,但一般人仍旧无法抵挡。
白雪棠只觉得强大的掌风迎面而来,心知这名老人的内力已达登峰造极,因此也收超轻视的心态,专心迎击。
白雪棠的身形飘忽灵动,美妙无比,轻灵得仿佛飞舞的精灵。无念道人的掌力沈缓凝重,然而在众人眼中看来,却没白雪棠的功夫来得好看。人人看得屏息,深知这场比武百年难得一见,两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尤其无念道人脸色沉重,想必也觉得白雪棠的武功不弱。
白雪棠下山以来与三人试过招,也是她生平仅有的三人。东方杰与方旭青对她而言都只是小角色,完全不入她的眼。然而这回和无念道人对掌,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不至于落败,取胜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一套极元掌使完,无念道人脸色愈见沉重,而白雪棠也香汗淋漓了。蓦地,无念道人收了掌,微笑道:“白姑娘果然是高人,老夫认输了。”
众人莫名其妙,明明还未分出胜负,怎地他要认输?在他人眼中看来,白雪棠虽然身形美妙,却只有闪躲的分,连迎击的能力都没有。只守不攻,明显的屈居下风,何以无念道人却要认输?
“白姑娘的内力渊远绵长,再战两百招,老夫就不行啦!”无念道人笑道:百姑娘是否曾服食仙丹妙药?否则未满二十,怎地内力如此惊人?”
白雪棠点点头。
“师父曾让我吃过一颗名为‘融丹丸’的灵药,据说可增加数十年内力。”
无念道人恍然大悟,不一会,却又皱起眉头。“只吃这颗药丸,功力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深厚……”
白雪棠淡然道:“师父为了让这颗融丹丸的药力在我体内散发,因此以自己一半的内力打通我的任督二脉,也将内力注入我体内了。”
无念道人讶然道:“如此一来,白姑娘岂不是有百年以上的功力?难怪、难怪……”
东方恕又惊又羡,没想到师父如此偏心……虽然她很争气的胜过无念道人,替他扳回面子,可是这样一来,也表示师父厚此薄彼,叫他怎能不妒恨?
无念道人哈哈大笑!
“白姑娘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莫怪令师要特别偏爱了。换作老夫,只怕也要将功力过继给你,因为白姑娘的资质非常人哪!”顿了顿,又捻须微笑道:“如此白姑娘的功力与那恶人只怕不分轩轾了。老夫一直担心那恶人身具数百人的功力,天下只怕再难有敌手;但那恶人吸取各门各派的内功,虽然数量惊人,但毕竟各家所长不同,真正能使用的未必有其十分之一,反倒是白姑娘所学乃一家专门,虽然内力不比那恶人深厚,但威力只怕更高呢。”
听到无念道人如此推崇白雪棠的武功,原本心存怀疑的人开始相信她的武艺非同小可了。连无念道人都认输了,天下还有谁是其敌手?
东方恕暗自庆幸没有冒失的去试探白雪棠的武功,否则这个脸可丢大了。原来她已经接收师父大半的功力,莫怪师父要说她的武功不逊于他了。
无念道人忽然跪地磕头,恳切的说:“白姑娘身负奇功,天下武林只有你能与那恶人为敌,老夫在此感谢白姑娘为天下苍生除害,盼白姑娘攻敌制胜、凯旋归来!”
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为了天下人向白雪棠磕头,众人莫不感念。一般来说,这时候白雪棠应该惶恐的扶起他才是,毕竟无念道人的身份乃武林前辈高人,天下还没有人受得起他一拜的。只可惜白雪棠不谙世事,居然面无表情的受了这一拜。
这一来,无念道人可尴尬了,跪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这后生小子脸皮可真厚,居然堂而皇之的承受他的磕头跪拜,一点也不脸红哩……
无念道人轻咳了咳,眼光无意间扫过东方忽。
沉溺在自己思绪里的东方恕怔了怔,连忙快步向前扶起他。
“道长何需行此大礼,为武林除害乃我辈中人的责任,敌师妹身受家师之命,除去那恶人正是理所当然,就算您不嘱咐,敝师妹也当为之。”
无念道人顺势站了起来,虽然有点难堪,幸而他一向大而化之,不一会也就不在意了。他呵呵笑道:“如此就有劳白姑娘了,你可是天下人惟一的希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