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在空气中的尽是古老陈旧的气息,若非那霉昧过于恶心,恐怕被摔的头昏眼花、意识不清的那两人不会醒的那么快。不过白凰院朱鹰能即时恢复神智,还得算上小腿激疼不已的帮忙。
「唔……」白凰院朱鹰清醒那瞬间,忽然感到脚上传来剧痛;他几乎可以确定他疗养失败,伤势持续恶化。表现英雄气概的结果,便是他再度折损腿一条。
身上多出几处撞伤,他全然不在意;现在比他自己更重要的是她仍否安好?
「海莘?」置身阳光到达不了的黑暗世界中,白凰院朱鹰不免紧张起来;至今他左手仍然紧紧握着她温凉柔软的小手,可她怎么始终没有动作?
朱鹰担心的靠近过去,却发现她并非未醒,却是慢慢地感到她双肩开始不停抖动,抱腰缩成一团,仔细听才注意到那受到压抑的细弱声响传来……是哭声?
想必她是害怕极了吧?再怎么说,虽然是她闯的祸,但他却无法不心疼受惊的她。朱鹰不由得想伸出手将海莘搂入怀中柔声安抚,可才一接近,却发现……
「真的有宝藏,嘻嘻嘻……这下子妹妹们就不用再接家庭代工,真是太好了,呵呵呵……」她在笑,而且笑的很忘我。
原以为她是受到惊吓而啜泣不已,结果是他太低估她的勇气。只要一牵涉到财宝,她便会立刻化身为金田一一,坚强的向未知谜团挑战,还不用拿爷爷的名誉立誓,一切她自己来就行了。
「妳还笑,先别提有没有宝物,现在我们能不能出去都还是个问题,这里究竟是哪里?」气归气,朱鹰还是忍不住关心问了一句:「妳还好吧?」
「我没事。」从白日梦被拉回现实中的海莘不免有些庆幸。还好这里是一片漆黑,要不他一定会看到她害羞的笑容。因为有他护着她,她从头到尾连一点撞伤都没有。对他的感激与钦慕有增无减,好感似乎已经快要超越她理智所能负荷。
「这里八成是你家的秘密金库。」她回答的理所当然。「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先人祖宗建造的,但是我很感谢他。」瞧她高兴的像是已经拿到了宝藏,正坐在豪华邮轮上环游世界一样笃定。
「别再说了。」她有点危机意识行不行?「妳不怕吗?」
「为什么会伯?有你陪着我不是吗。」
朱鹰不免楞住。就算是他,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下城,说没有任何不安或担忧都是骗人的;但是海莘她……全然信任,无防备的真心信任,让原本怒气逐渐高涨的白凰院朱鹰,顿时消了火气,甚至还突然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欣喜。
以为总是很特立独行、自作主张的她,竟然也有想要依赖他的时候?
而他,就因为她顺口说的话而赫然发现,他喜欢这种感觉。比起任她盲目的四处跑让他担心烦躁、或是听闻她受伤而心疼懊恼,他宁愿她将自己交给他,由他带着她去闯荡。有她在,他也同样浮现无尽勇气。
他本性不爱受拘束,可若是这样被她套牢……又何妨呢,他就是拿她这点没辄--欸?且慢。要是被这小麻烦缠上,他的人生不就得在一团混乱中度过吗?矛盾的心思再次困住了白凰院朱鹰。
「怎么不说话了?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怕黑。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这儿被困住的,来,打起精神,我们一同找出路。」
下一刻,白凰院朱鹰就被眼前景象给吓到。刹那间出现一道光,光中有她依旧无邪的笑容,但就只见着一颗头……她没事干嘛老把灯光往自己脸上打?
「妳、妳的手电筒哪来的?」朱鹰看仔细之后,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定下心。方才乍见那怪异一幕,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差点让他失控。
跟她在一起,一定要有非常强壮的心脏才行。
「我身上都有带备份的呀……还有储备乾粮呢。来,这支手电筒给你。」
海莘有些尴尬的吐吐舌头。朱鹰一定不知道,往常要把东西免费借给人家,是件多么让她挣扎不已的烦恼;可是海莘甚至不加思索就大方提供他道具,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对他开了先例。「我们走吧。」
白凰院朱鹰不知道该感谢她的周全还是气她的执着。原来方才她在他面前丢下那一大箩筐、多的让他怀疑她娇小身躯,怎么揹得动的各式道具还不是全部喔。
唉,他最后只能无奈的同意进行冒险。
「等一下。」继而朱鹰出手拦住她前进。「我先走,妳跟在后头。」
这地方到底会出现什么仍是未知数,他并非逞能,却是无法容忍她有丝毫可能发生意外受伤的情形。只是他却忍着脚痛,不希望让她看穿他受伤的事。
「不,我们一起走。」出乎意料的,她主动偎向他,勾起他手臂架到自己颈项上。「你受伤的事,我也有责任。在走出去之前,就让我来当你的枴杖吧。」
「……不用了,我……」说不出完整的话,不光是由于朱鹰不愿自己成为她的负担,也是因为她这么贴心的举动,让他有点儿感动……好吧,他承认他很感动,至少在这节骨眼上,她没丢下他不管迳自去挖宝,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有情义。
「唉呀,别担心啦,我不会向你收服务费的。」她完全误解了他犹豫的理由。没办法,她的思考模式就是如此。
朱鹰只能哑然无言的接受她的热心提案。他对自己的感情醒悟的已经够慢了,而她竟然比他还迟钝?不过没关系,他相信他们一定能顺利走出去,然后他将有得是时间点醒她……
※ ※ ※
点醒她?现在,白凰院朱鹰觉得敲昏她可能比较好。
当他们好不容易躲到一处蟒蛇爬不上来的高台时,朱鹰不免无奈的想。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征询她的意见。现在他开始怀疑她那身,总让人觉得飘忽不定的诡异灵气、是否因为她可能具有巫女血统。事情该从他们出发后四个钟头说起。
「走了这么久还没发现任何东西,真奇怪。」白凰院朱鹰不免嘀咕着。
沿途虽然有些小岔路,不过大致上来说,倒还不算是错综复杂的迷宫。
他早在脑中自动组织出地下城的路线图,目前为止,只要是他们曾经通过的地方,他一条不漏的全记下了。
刚刚一度发现有面潮湿生苔的墙上,有个小洞竟然微微透着光,可因为他敲打了老半天后,虽然能确定墙后应该有个不小的空间,但墙面仍然纹风不动,于是他们只好决定另寻出路。
朱鹰虽无法预估这座地下城大小,不过从墙上留下的家徽图样,以及沿路零星出现布满蜘蛛丝与灰尘的石像来看,这地方或许真与百年前战国时代有关联。
地上那栋被他拿来当作别墅的城庄,据说曾经是丰臣秀吉的遗民们、最后据守的地点之一;众所皆知,谣传历经关原合战、大阪冬之阵与大阪夏之阵后,丢了政权、又被幕府灭亡的丰臣一族,原先拥有的大批军用资金突然下落不明。
如果硬要怀疑这座城有可能藏了什么,朱鹰也无法斩钉截铁的否定这点。
但在数十年前他们白凰院家进驻这座城前,也曾动用许多人力寻找任何线索,却徒劳无功,所以后来朱鹰完全不认为这里会藏有宝物,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三分钟后的现实,却不得不让朱鹰相信,海莘的直觉也许能信几分。唉,都已经迈入二十一世纪,而他们居然还会有这么光怪陆离、难以置信的奇遇?
「就是说呀,地面上奇奇怪怪的要命暗器那么多,怎么地底下什么都没有?」海莘可不是嫌现在的处境不够刺激,却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值钱的宝物必然有良好的防盗设施,要是一点保护都没有,不正代表那宝物不值钱?
惊觉她这几晚花的功夫都白费了,让海莘有些伤心。
「地面上的要命暗器?」白凰院朱鹰发现自己格外易怒的原因,不能怪他修养不够,应该怪她太不知轻重,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妳遇过?」还以为她运气好,没踩过任何机关,谁知道却是她隐瞒着他一切。「怎么都不说?」
「呃,对呀……遇到过两三次……」注意到他开始变脸,海莘知道自己还是诚实一点比较好。「□……可能是五六次……也许有八九次……好好好,我说啦,连这次是十二次。你别生气嘛,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反正我……我没事……」
「才来几天,这不是代表妳天天都遇到危险?」是啊,他也才认识她没几天,却被她气得可能短少好几年寿命。「算了,以后妳得答应我,绝对……」
「我们会有什么以后吗?在见过你爷爷、化解了你哥哥的危险时,我们还能这样继续在一起吗?」为了避免捱骂,她顺势接了别的话题,却完美的将朱鹰所有想发飙的话全部封锁住。
他们的未来?朱鹰怔了好一会儿。没错,他们只能算是临时凑合的同伴,事先既没任何预期,自然也没任何计画;在他去台湾之前,也不曾想过会带她一起回日本。所以他也从没考虑过,关于他与她的可能性。
「出去再说吧。」他再次回避没有答案的问题。虽然他彷佛可以确定,他心底是不愿这么放她走的,但,那又为了什么呢?
「这地方好像当真什么都没有欸。」海莘没察觉身旁的他心里急遽变换的复杂心思,只是很专注的看着前方,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的交叉回廊。
奇怪,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哪!每次捡到二元或五元铜板以前,她都会像现在一样,心跳加速,极不安稳;自从和他见面以后,她这种三不五时就变得焦虑的现象更是明显,尤其有他在身边的时候,状况更是糟到了极点。
现在她会这么坚信有宝物,全凭了不起的直觉。可是……难道她的第六感不灵光了?「再怎么说,既然是这么庞大的地下城,也应该要做点陷阱,不然劳民伤财花这么大功夫有何意义?」她充满疑惑,脚步走的更快,忘了配合他的步伐。
「像是什么剑坑啦--呀--」发出尖叫的原因无非是她一脚踩空。
原来方才看似平凡无奇的地板突然整个陷落,要不是因为她还一手扶着朱鹰,而在她失足坠落的一瞬间,发现有异的朱鹰连忙站稳身子、咬牙忍痛使劲将她硬扯回来的话,恐怕她早误中陷阱。
「喏,妳要的剑坑。」指着地面上多出来的坑洞与坑洞内插满的刀刀,白凰院朱鹰没好气的紧紧抱着她。这家伙非得让他这么操心吗?万一她摔下去可是只有当肉酱的份哪!
「真的有欸……」惊魂未定之后,海莘对着朱鹰灿烂一笑。「这样我对我们的未来就很有信心了。」
「妳对我们的未来……有信心?」看着她的笑容,白凰院朱鹰发现自己可能甩不掉她了。就为了她这么甜美的笑容,就是要他冒险出手救她一百次他也甘愿。
原来不是只有他想要维持这段让人气恼的孽缘吗?她对他总能立即保护她感到这么放心,她的依赖让他胸口再度盈满热意;虽然地点糟糕,虽然时机不对,但是他突然想告诉她,就算安全出去以后,他……希望她留下。
「对呀,现在开始如果满路都是陷阱,那么我可以肯定不需要多久,我们就能找到丰硕的宝藏呀,这样的未来实在太完美了,呵呵呵;要是接下来会从墙中射箭出来--」
「快躲,蠢女人!」他莫名感动的好心情,才被她天真乐观的奇想给破坏的一乾二净,正气得推开她,想好好数落她一番时,还来不及发飙,就在她退开的脚步踩在石板上发出无比沉重的闷响,随即他简直不敢相信,竟然又被她料中了!
石墙上同时有五处地方忽然冒出小洞,接着便从洞中急速窜出看来失了光泽、判定应该有些年代的金属箭头,紧接着便是多箭连番乱射,箭箭对准他俩。
他及时抱着她左躲右闪跳开原处、最后翻倒在地,这才免去他们两人同时被钉死在墙上当标本、等着三十年后由别的挖宝者发现一对骷髅的惨剧。
当朱鹰看着那好几排竖立在墙面与地上的庞大箭阵,只能庆幸还好他从小就学古老武术,否则肯定躲不过。
「……这次会是真的吗?」她愕然问道。
白凰院朱鹰已经学会了解她的惊叹绝对不是因为感到害怕。「妳该不会想问那个箭翎上,黄澄澄的颜色是纯金的还是镀金的吧?」
「你很厉害哟,我还没问你就知道了。」也不是说她脑筋愚昧到认不清现实,只是可能从她掉到这儿的那时起,海莘就已经陷入热诚寻宝的失神状态了;就算前面有出口,可能在她找到东西前,她的眼睛也会自动过滤掉出路的存在。
「谢谢称赞。」白凰院朱鹰只想翻白眼。「看来前面的陷阱可能会更多,我们还是换条出路吧。」他当机立断决定避开危险往回走。
「但是说不定宝物就在前面了呀。」其实海莘理智上,十分明白朱鹰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可寻宝是她的梦想,要她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放弃,她实在不甘心。「而且,现在又没有响尾蛇或蟒蛇出没,只要我们小心一点--」
「嘘!」白凰院朱鹰举起食指搁在唇边示意她安静,紧张的开始四处观望。「妳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个好像是有人在吹气的风动『嘶嘶』声--欸?」拿起手电筒,往远处那个彷佛在蠕动的身影照了过去--妈呀!
朱鹰紧紧拉着海莘的手,早巳管不了伤疼,只知道要是再不跑,接下来大概可以不用买票、就能免费欣赏一场蛇吞人奇景。
那种只有在寰宇蒐奇里才看得到的巨蟒图片,什么时候走出神话中了?
白凰院朱鹰突然觉得,海莘到现在还没赚大钱简直是不可思议。她应该去当占卜师「铁口直断」;如果她肯开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资这个稳当的生意。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够铁齿到这种程度的!
两人完全不辨方向的跑了又跑,沿途有惊无险的,闪过了一大堆奇怪的落石乱箭,跃过一个个壕沟,穿过一条条秘道,像是经过了一辈子一样漫长的时间,最后在他们探头确认巨蟒应该没追上来的时候,总算停下脚步。
他们的脸色肯定可以提供给医学院学生,当成严重缺氧的活教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僵硬的双腿差点就不听使唤,唯一还有自主意识的,是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掌始终没有放开。
「好大的蟒蛇,真是吓死人了。」海莘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深吁一口气。
「我看妳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朱鹰不禁有些懊恼,这么跑着跑着,他的记忆中好像有一部分路线给搞混了。
「有哇!真的很可怕呢,没想到这个地下城竟然有那种活生生的野兽存在,如果再跑出什么--」她话未完即遭他厉声打断。
「住口!」他可不想再次验证她预言的本事如何高超。
「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一次当她看到他回过头那份阴沉表情时,自动乖乖闭嘴。「那个……你别生气好不好?」她喜欢看他笑,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无法拿定主意该不该依她的困惑表情;但是看他这次当真发了火,她好难受。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哪……」见他气极的甩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她连忙追在他身后。
「妳太自私了!总是光顾着妳的冒险,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怕妳遇到危险怕妳受伤,但是妳的眼里只有宝物,根本没有我--」
猛然住口,白凰院朱鹰瞬间也无法理解自己生气的理由。
他气的并不是她将两人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意外中,他气的却是在她眼里,他半分地位也没有!原来他……喜欢她的程度远超过自己想像吗?
「可你不也一样?你只是利用我收拾你自己闯下的祸,利用我解决你和你哥哥与爷爷之间的继承纷争而已!」带点恼羞成怒意味,海莘出言顶撞回去。
朱鹰一时无话可说。他们两人从最初就不是以什么浪漫的交往方式而结合的,两个人各怀目的互相接近,目的达到了就拆夥,这应该是极为正常的。但就算是这样不合常规的相遇,也不代表现在他可以轻易的割舍掉对她的感觉呀……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可当我听尊子说,你爷爷嫌弃我只是贫家出身的穷女孩时,我就突然好想要得到一大笔钱;如果我能够跟你有平起平坐的地位,是不是有可能、有可能我们也会像别人一样,至少不会是这么剑拔弩张的相处……」
在以前,要让总是为了家庭与工作,压抑自我的海莘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最近受了他奔放的生活方式影响,或者是因为他一再训练着她不怕生、不畏事、不退缩的勇气,也或者是因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下城,阴郁诡谲的气氛影响下,让她变得完全不像平常害羞迟钝的她。
「如果能出去……爷爷那件事过关的话,我们也许可以……」
他垂于身侧握拳的手,一度握紧又松开,连他也不了解,怎么一句简单之至的「重新开始」他偏是说不出口?「……算了。」
「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的。之前我听你家警卫说,后苑乾枯的水井因为地震而裂开了缝……之前我们找到那面会漏光的潮湿墙面……我怀疑那就是出口。」知道他这次怎么样也不肯息怒,她强忍着鼻头酸涩,一面委屈莫名的啜泣起来。
「妳知道有出路却不肯告诉我?」他微眯眼眸,无法自遏心上恼怒高涨。
「因为应该有出路的,所以我就觉得放心多了呀……」既然肯定有出口,那么多花些心思在寻宝上面有错吗?
「妳--」他该气她的;是她将所有事情扰得一团乱,就算他现在不想再管她也很正常。但看她一副小媳妇模样,他总是会心软。「我们往回走。等到出去的时候再跟妳算帐。」自顾自的生闷气,朱鹰刻意要自己狠心别理她。
「朱鹰……朱鹰你不要不理我,下次我有了消息保证会告诉你的啦……走这么快,你的脚不是很疼吗?我愿意扶你呀……」她该怎么做,他才会与她和好?他这样不牵她的手,不跟她说话,宁可咬牙硬撑伤疼,看得海莘也跟着疼了起来。
绕了千百个弯,海莘豁然明白,自己对朱鹰种种不明缘由的眷恋与渴望,从何而来了。该怎么办?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他依旧不说话也不回头,只是脚步不免放慢了些,仍是怕她跟不上。
「朱鹰,别走那么快呀,你看旁边一列列武士的石像,说不定是机关,你要稍微注意一下呀!」看他步伐十万火急,她只能好意点醒他。
「糟了!」当白凰院朱鹰发现事情不对时,猛然停下脚步,急忙回头探看她的状况是否安好,然而就在他伫立原地的那瞬间,他身旁那个蒙上一层厚灰的持刀石雕武士像,竟然开始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对准他劈下。
注意力完全放在海莘身上的朱鹰,错过了闪躲开来的第一时间,决定要跳开原地时,伤腿却因为使用过度,偏偏在这当口开始抽筋,发疼麻痹,他根本无法躲开那石武士锐利的攻势,眼看着那一剑就要砍上他胸口!
「朱鹰--」尖叫声回荡在石廊上,海莘在那一刻,竟然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推开朱鹰,奋不顾身的以自己纤弱身子代他挨了这一刀。
在石像整个倒塌前,白凰院朱鹰连忙拉过海莘,抱着她滚到一旁,避开石像的攻击。无暇多管到底这次石像机关,是因为他们又踩到地板哪里的启动点,朱鹰只是顺着她被划破的衣裳猛力撕开--
白皙如玉的雪肤上沾染一大片怵目鲜血,在那中央却有一道三十公分左右的狭长伤口,看来颇为骇人。
有那么一瞬间,白凰院朱鹰几乎要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舍不得她往危险里头钻,更不能容忍她为他受了伤。他懊悔着不该孩子气的跟她耍脾气,不该不搭理她,不该迁怒于她,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随即他知道他不能徒然留在原地自责,浪费宝贵的救人黄金时间。
要赔罪,要道歉,都要等到她平安无事再说!
「海莘,妳撑着点!」二话不说,白凰院朱鹰立刻脱了自己衬衫,撕成条状,一面绑住她伤口,一面绑住她身上几处止血点,希望这样能减缓她出血的情形。
「你、你不生气了吗?」见到他回头抱着她,海莘绽开绝美一笑。
在那可怕的一刀砍下的时候,其实她根本不感到疼,只觉得好似有人在她背后重重压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深陷进自己的肌肉随即便离开;紧接着是感觉整个背上像被人泼了一桶水,湿意急速扩散。
直到她想笑着让他放心时,她才惊觉自己脸上表情,都因为陡然传开的剧痛而抽搐着,好痛好痛……但是她一心牵挂着幸好他没事……
「你不可以生我的气……这次、这次我没有让自己陷入危险,大意的人是你哟……所以、所以你不可以生气了……」
「别说了!我不会……不会再对妳生气……」先前总让朱鹰无法忍受的腿伤,这个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疼了。他揹起她,凭仗自己方才的记忆,将手电筒咬在口中维持照明,以他最快的速度努力往回跑。
等他察觉的时候,眼中一片迷濛,无法克制的温热水珠遮蔽了他的视线。
没办法再否认,他就是心疼她。
「到底出路是哪一边?」来程与回程的方向感原本就不同,更何况他们适才有好一阵子无法好好熟记路线,前头出现了双岔路,他应该怎么选?看海莘的状况,没有时间让他走错之后再回头走另一条啊?「该走左边……还是右边?」
「……朱鹰……往左走,我记得是左边的路……」海莘虚弱的说了。
「妳确定?」朱鹰仍在蒐寻脑中模糊的记忆,慢慢地与海莘的答案重叠。
「我确定,是走左边……」海莘才说不了几句,便陷入晕厥之中。
「好。我知道了。」留在原地也同样没救,朱鹰必须向命运之神赌这一场。这阵子的相处,他自认对海莘有一定的了解,他得相信她。「我们就走右边!」
※ ※ ※
还好他没忘记她一向没啥方向感,朝着她印象中的相反路线走,果然顺利回到之前就来过的那面湿濡的石墙。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沿路昏昏沉沉的没多开口,总之他们一路上也不再遇上奇怪的东西。
靠近墙边小洞,除了隐隐透光之外,还有微弱风动带来了,跟地下城浓厚霉昧完全不同的清新空气。如果能够通过这面石墙,那么后面的空间,应该有通往地面枯井的路才对。
但是石墙虽然不算太厚,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推倒;而朱鹰手中并没有任何像样的工具,他有的只有这身手脚而已。
他飞快在脑中计算着接下来的行动。看样子,石墙受水浸润已经有一段时间,石砖与石砖间隙的泥土已有些松动,墙上裂开的小坑应就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朱鹰在离开墙面几步路的地方放下海莘,随即转身停在石墙前,深吸一口气,略微侧了身,眼睛瞄准石墙上的小坑,然后猛然在原地跳起,以旋转加强攻击的力道,奋力踢了出去!
「不要!不要这样,朱鹰……你会受伤的,不要这样呀!」海莘拼着最后的力气,想阻止朱鹰做傻事。
由于失血过多,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变形,但是失去意识前,她一定要阻止朱鹰这种近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行为!
「就算你的腿断了……也不见得能打破这面墙啊?不要再踢了……」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绝对救不了妳!」朱鹰的决心比谁都坚定。话未完,旋身飞踢早已又连击数次。
「不是我的腿先断,就是石墙先毁,反正我就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看着妳明明能得救却什么都不做、空等别人帮忙!要救妳出去的人--是我!」
虽然海莘还想再说什么,可也已经没能耐再开口了。身上剧痛比不过心疼。她懂了朱鹰那一番话了,他不忍心见她受伤,就如同她不愿意让他为了救她而自残一样。那是否代表着他……是不是也总算并非对她毫无感觉呢?
她想要重新开始,她想要好好陪陪他,她想要告诉他……她喜欢他;但是……还来的及吗?
她想在最后唤他回头再瞧他一眼,竟连这样的小事也办不到……遗憾化为晶莹泪水滑落脸庞,无止境的懊恼尽数哽咽在喉中……
下一刻,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知觉……黑暗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