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铃铃……铃铃铃……」
周末的早晨,准时九点整,唯晞床头的电话钤响了起来。
昨天她离开尉子京的住处,再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三点,她疲惫的冲了澡,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了一堆有关他们之间的事,一直到五点钟才沉沉睡去,而现在——
唯晞冒火的瞪著床头柜上那吵闹不休的古典瓷质镶金边的电话,终於不甘不愿的伸手去接。
她用她最有礼貌的态度对著话筒吼道:「妈的!是哪只不长眼的猪敢吵我睡觉?给我报上名来!」
话筒的彼端传来三秒钟的磨牙声。
「你又说脏话了!」
唯晞讶异的把话筒拿离耳边,然後又不敢相信的拿回来。
「尉子京!怎么是你?!」听见尉子京的声音,让她当下睡意全消。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我要见你。」
「什么?!」唯晞惨叫一声,冲到床边拉开缇花窗帘——果然看见尉子京就站在镂花铁门外。
尉子京也看到她了,他伸手拍了拍铁门。「快来帮我开门。」
「我干么要?我又不想见你。」她说著违心之论,心却跳得飞快。
尉子京笑了笑,早知道她一定会拒绝。
「你昨晚离开我家时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听起来十足吊人胃口。
「应该没有吧?」她蹙起秀眉拚命回想著昨晚的服装仪容——没有问题,一切都很正常啊!
「是很私密贴身的……小东西。」
唯晞狠狠倒抽一口气——难道是内衣?不对!她记得她穿了;该不会是内裤吧?这也不可能!她百分之百确定她穿了!
所以唯一的结论就是——尉子京在唬她!
她恶狠狠地瞪著十公尺外的男人。「你少在那边故弄玄虚!别以为我会被你骗下楼,我要挂了,再见!」
「等一等,我乾脆拿出来给你看吧!」尉子京不慌不忙的从纸袋中掏出一条软软的、薄薄的……
「那是我的丝袜!」她尖叫。
尉子京彷佛怕她看不清楚似的,拿在手指上甩来甩去。「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下来帮我开门!」
说完,他「喀」的一声按下手机的切断键,然後抬起头来对她微笑,像是十分笃定她一定会出来。
而他猜对了。
唯晞恨恨地挂断电话,抓了一件晨缕披上,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
十秒後,他俩就隔著一道镂花铁门见面了。
唯晞的脸上脂粉末施,长发微乱,但她的模样依然是要命的吸引人,若非他极力克制,可能会当场出糗。
「把东西给我。」她根本没有打算帮他开门的意思,只是把手伸出去。
尉子京低头看看她的手,微笑地摇了两下头。
唯晞气得鼓起粉颊。「我已经照你的话下来了,还不快把东西还我?」
「让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在电话里说的是——下楼帮我开门,你是下楼了,但是你还没有帮我开门,所以东西不能还你。」
这是什么狗屁论调?!
「只是拿条丝袜,为什么要帮你开门?」他要是以为她会主动开门引狼入室,那可就错了!
尉子京推了推眼镜,很认真的回答。「这是原则问题。」
「Shit——」
听见她骂脏话,尉子京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又说脏话了!」
唯晞忍不住老羞成怒,火大地吼道:「说脏话又不犯法,有本事你告我啊!」
看样子,昨天他们的「一夜情」对唯晞而言是很大的刺激。尉子京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你若不开门,我就把你的丝袜带回去了。」尉子京熟知她的脾性,所以选择了最直接又最有效的方法。
唯晞大笑一声。「哈!你一个大男人,要丝袜做什么?」
「哦!」尉子京暧昧地笑了。「这个嘛……恐怕你就管不著了。」
可恶!
她愤愤地打开铁门,朝他伸手。「我开门了,快把东西还我!」
尉子京先是挤了进来,然後才把纸袋抛给她。
唯晞接住他抛来的袋子後才发现,想把他赶出去已失去先机。「喂!你进来做什么?想擅闯民宅啊?」
他摊摊清白的双手。「我没有擅闯,是你开门的不是吗?」
唯晞几乎气结。这个法律界的「模范生」几时变成「老狐狸」了?
见唯晞无法反驳,他噙著胜利的笑靥进了康家家门,还自动自发的往楼上走去。
唯晞见了,慌忙揪住他,压低声音问:「你上去干什么?」
「我们之间有些问题,难道你要我在你家客厅谈吗?」
「当然不行!」要是让家人看见尉子京进门,他一定会被大卸八块的!
「所以,我只好去你的房间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唯晞差一点要跟著点头,但她及时醒悟,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谈。「等等!尉子京,你——」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与她相邻的康捷及侬侬的房门。
不想吵醒家人的唯晞,只好忍气吞声跟在他後面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虽然这不是尉子京第一次进入唯晞少女时代的闺房,但距离上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屋内浏览,看见了她欧式四柱大床、私密的床单、凌乱的书桌、摆满化妆品的化妆枱。
他也看见了她收藏柜里收集的小珠宝盒、有芭蕾娃娃旋转跳舞的音乐盒,以及母亲与大哥康霆在全世界各地旅行时为她买回来的搪瓷娃娃,还有无数个假真珠戒指、假宝石戒指,及可爱的玻璃玫瑰花戒指。在柜子的角落,还有一张她小时候戴著水钻皇冠,手拿小星星权杖朝镜头扮鬼脸的泛黄照片。
啊!看起来,他的前妻从小就很漂亮——也很爱漂亮。
被他看见自己的收藏品,唯晞觉得好像有某一部分的自己,毫无遮掩的曝露在他的面前。
她看见他唇边的笑意,她蓦地红了脸,挡在收藏柜前面。
「这都是小孩子玩意儿,没什么好看的!」
「不,我喜欢这些,感觉好像遇见了十六岁以前的你。」
唯晞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怎么了?」尉子京被她讶异的表情引得发笑。
她有些迷惑地开口。「没有……只是觉得,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他看起来是尉子京,闻起来也像尉子京,但是眼前的尉子京,却有点陌生。
他的眸色变得温暖了,伸出手,他环住她的纤腰问:「是吗?经过了昨晚,你还认为我是这么没情趣的男人吗?」
唯晞捏住他的手臂,他大叫一声往後跳开,她露出无辜的甜笑。
「抱歉,我只是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人。」
他瞪著她。「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真人!」老天!他的手要瘀青了!
她轻哼一声。「可是真正的尉子京才不会这么油腔滑调的。」
尉子京的眸光一黯,声音低柔。「难道你没有想过,你那呆板的丈夫,有一天也会开窍吗?」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而她是一块已经乾涸的海绵,原来她一直在找寻的,不是什么失落的一角,而是他——一直以来,就只有他。
她背过身去,感觉喉咙有点哽咽。「可惜已经太晚了。」
「对不起,」他从背後拥住她,发自肺腑地在她耳边说:「我很抱歉。」
他的这句话,不光是为了那个由茜茜造成的误会,也是为了那段被他们所放弃的婚姻。
唯晞紧闭著眼,但她这回没有哭。
她已经为他哭了太多,她发过誓她不会再掉泪的。
「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
「当你丈夫的机会。」
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尉子京托起她的脸,不敢相信她居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有什么好笑?」
「这头衔有什么了不起?你又不是没当过我的丈夫!」
「你说得对!」他没有笑。「但是我竟笨得放弃了。」
这句话让她敛起笑容,杏眸中闪过一抹受伤。
唯晞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告诉我,你後来是怎么拆穿茜茜的谎言的?」
「那是在我们离婚一个月後,我看见那两个歹徒来勒索茜茜,威胁她若不给钱,就把她是唆使者的事告诉我。」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只想杀死自己!「当天我立刻订了机票把她送回美国,我告诉她以後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虽然讨厌杜茜茜,但多少也能体会她的心情。「被心爱的子京哥这样对待,她一定很伤心吧?」
「我没办法原谅她,就像我无法原谅自己一样。」这就是他一直没有再见她的原因——他在惩罚自己。
虽然如此,他总是去她常去的地方,妄想自己能巧遇到她;他也从头阅读她所有的作品,包括她的情色小说,他看见她利用这样的方式自我疗伤,并且——嘲笑婚姻与爱情。
还记得有一回,他在咖啡厅里,听见她的男书迷用低级的方式嘲笑她江郎才尽,所以不得不转行写情色小说,他竟失去理智的把那个倒楣蛋一拳揍倒在地,而自己也得到生平第一个黑眼圈。
「唯晞,你……」
尉子京正想再求婚一次,却被一阵不识相的拍门声打断。
唯晞浑身紧绷起来。「谁?」
门外传来唯侬略带羞涩的声音。「姊,我今天要和阎皓出去,我挑了两套衣服,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
「呃……好、好啊!」
「那我进来罗?」她转动门把。
「等、等一下!」她惊恐万分地阻止,然後打开窗户,催促尉子京。「快!你快走,要是被我家人看到了,你会被剁成一堆肉酱的!」
尉子京瞪著那扇窗,与外头那棵看起来不太强壮的大树,不太确定自己喜欢摔成脑震荡,还是被剁成肉酱。
「我不能从大门出去吗?」他还想四肢健全的迎娶唯晞。
「你疯了?只要侬侬起床,就代表十分钟内所有人都会起床准备用早餐,你从那边出去等於是送入狮口呀!」她拚命推他。「快呀!快走!」
她著急的表情使他深深动容了,他俯下身给她一个重重的吻,对著呆若木鸡的唯晞笑道:「你这么担心我,可见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说真的,我还可以来看你吧?可以吗?」
唯晞无助的望著他诚恳温柔的眼眸,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好吧!可是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我大哥和二弟可是夜夜磨刀,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尉子京面露苦笑。「我会去准备一副盔甲的。」
他的表情逗笑了唯晞。「好了!你快走吧!」
「我走了。」他小心地跨出窗户,攀到屋旁的树上。
唯晞看著他平安落地後,才松了一口气跑去开门。
「侬侬,抱歉,我刚刚在讲电话。」她竭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你要我帮你看的是哪两套衣服?」
唯侬眨著大眼睛直盯著唯晞,看得她手足无措了起来。
「怎……怎么了吗?」
「姊,你都擦口红睡觉的吗?」
她连忙捂住红唇——该死的尉子京,都是他害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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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唯晞与尉子京开始了他们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约会。
他们约会的地点一开始都是在台北市的某家餐厅,或是某个明显的地标之类的,但最後总会终止於康家。
约会没什么好谈的,就像普通情侣一样你侬我侬,吃吃饭或喝点小酒,但每次到了分手时刻,尉子京就会亲自开车送唯晞回家。
到了家门口,他们又在车里厮磨老半天,最後的结果,就是唯晞先从正门进去,替他引开家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从树上摸进她房里,然後两人在床上会合,共谱爱的乐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月余,唯晞整个人恢复了光彩,但她的「地下情夫」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暗。
「唯晞,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欢爱过後,尉子京面色凝重的看著一身艳色的枕边人。
她支起上身,由上而下俯视著他,学著某广告女主角回答道:「哦?那……你想怎么样?」
尉子京从地上的长裤口袋中掏出一枚闪亮的钻戒,套入她的无名指。
「哇~~好漂亮!拿来搭我新买的那件白色的FENDI裙装正好。」一克拉的钻戒衬得她青葱般的指更加动人。
看见佳人喜欢,他也露出微笑。「这是婚戒——」
他才吐出这四个宇,唯晞就忙不迭的退还他。「那我不要了。」
尉子京为之气结。
「你不想嫁我?」那他们这一个月以来的偷偷摸摸是为什么?
「我不想结婚。」
他不明白这两种说法有什么不同,而且,她的说法也不能使他好过一点。
「你是不是还没作好心理准备?给我一个时间,我可以等。」他不敢逼她,但是他这样「夫身未明」,也是很委屈啊!
唯晞趴在他身上,纤细的指游走在他阴郁的五宫。
他捉住她淘气的手。「唯晞!」
「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她忍不住叹气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男人,也只跟你有肉体上的关系,除了没有结婚证书,我们和普通夫妻并没有两样——」
「没有两样?」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老天!这根本不同!我们没有住在一起,我不能正大光明来你家,我们在一起甚至没有得到法律的保障!」
呵!这男人又恢复成法律界「模范生」应有的样子了。
「子京,你以为法律能够保障什么?是保障婚姻,还是保障爱情?结婚证书只能证明婚姻的存在,而不能证明爱情的存在,因为它不是爱情证书。」她轻搔他的下巴,试图让他紧绷的情绪缓和些。「再说,爱情和住不住在一起、能不能来我家,也没有绝对的关联性的,我认为我们现在的感情稳定,我们之间除了爱情之外,没有任何杂质,这才是货真假实的谈恋爱!不是吗?」
又是这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
先姑且不论那些话有没有道理,有个现实的问题不能不考虑。
「我们不结婚,要是有小baby怎么办?我可不要我的孩子的父亲栏是空白。」有好几次他们做爱没有使用保险套,他不知道唯晞有没有在服用避孕药,但据他所知,不论是保险套还是避孕药,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方法。
唯晞笑了笑。「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灼灼。「你果然在服用避孕药!」
「不用那么麻烦,」她捧住他的脸,轻柔地道:「因为我不孕。」
尉子京僵住了。
他的颈子像是被什么给掐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知道吗?和你离婚後,我已经正式收养宁宁了。你一定不知道,她已经开始上幼稚园小班,因为上学地点就在我妈妈家附近,所以就住我妈那里了,只有周末她才会回来陪我……」
他痛苦的声音蓦地打断她。「你为什么不曾告诉我?」
「当我知道我不孕时,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的声音是那么平和,平和得让他心碎。
尉子京突然掩住脸,喉咙深处发出宛如负伤野兽般的悲鸣。
他在哭!那是哀痛到流不出泪的哭泣。
唯晞抱住他,他则埋在她的颈窝,悲痛得全身战栗抽搐。她紧拥著他,像抱著一个迷失的小男孩。「对不起,我无法给你孩子……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也是我不愿再婚的理由之一,我……我不能剥夺你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
「你怎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他的心几乎被撕裂,她却仿佛无所谓。
「我曾整整哭了一天,可是那改变不了事实。」她已分不清楚自己是笑中含泪,还是泪中带笑,但不管是哪一个,对她来说都是那样勉强。「其实……我也好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唯晞!」他搂住她,她则回拥他。
那一晚,他们在彼此怀中,像一对受了伤的兽,在黑夜中舔舐对方的伤口。
尉子京在天明後离去,之後的七天,他不曾再找过唯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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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早晨,康家的电铃声连绵不绝的响起。
过了老半天,康家的养子阎皓火大的冲出房间。
「该死!究竟是哪个混帐东西七早八早来按门铃?!」他一头乱发,睡眼惺忪,上身还打著赤膊,魔性的俊脸上全是起床气。
开了门,阎皓只看了来客一眼,反射性的就要把门关上。
尉子京眼明手快,立刻反手阻挡。「阎皓!」
阎皓霍地拉开大门,手指如利刃的指著他下最後通牒。「姓尉的,限你三秒钟内滚出康家大门,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尉子京知道阎皓绝对很乐意打断他的鼻梁,但就算如此,也不能阻挡他的决心。「我不会走的,我要见唯晞。」
「哈!你凭什么以为只要你想见她就会见你?」阎皓的眼睛凶狠眯起。「我真不懂,你怎么还敢来?你以为康家的人好欺负是吗?」
尉子京看见阎皓身侧的拳头已经紧握起来了,他突然有种冲动要去护住鼻子,不过,那样肯定会招来阎皓的讪笑,所以,他只好先在心里为即将为爱牺牲的鼻梁默哀三秒钟,然後抬起眸子定定与阎皓对望。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一定要见唯晞。」
他才说完,阎皓一记又狠又猛的右钩拳就招呼上尉子京的鼻梁。
「砰」的一声,尉子京的眼镜飞了,他整个人翻倒在地,觉得整个脸部先是一阵酸麻,然後是一阵剧痛袭来——
他摸摸自己的鼻下——果然流鼻血了!
阎皓一把揪起躺在地上的尉子京,正要补上第二拳时,一个优雅悦耳的声音淡淡传来。
「住手,阿皓。」
尉子京微眯起轻度近视眼望向声音来源——原来是康家的大家长,也就是他的前大舅子,最优雅、最文明的康霆。
哈利路亚!他获救了!
「可是,大哥,这家伙他——」
「我知道。先把拳头放下,阿皓,别让别人以为我们康家崇尚暴力。」
「哼!算你好狗运!」阎皓摔开尉子京退到一旁,让他重新跌回地上。
尉子京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拍就先向康霆道谢,「谢谢你。」
他迫不及待地想进屋,但康霆却往前一步堵住了他的去路。
「子京,你走错路了。」康霆的笑意非常客套,也非常冰冷,他扬起手指向他的後方。「大门是在那边。」
尉子京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他终於明白一个真理——
会咬人的狗,实际上是不会叫的。
虽然康霆的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四方,若是在古代,肯定非侯即王。
冒著生命危险,尉子京再度说明来意。「但我还没有见到唯晞。」
「子京,你应该知道好运不会像噩运一样接二连三,让你四肢完好的踏出康家大门,已经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大宽容了。」康霆的威吓之意,不言而喻。
但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我要见唯晞。」
康霆望著不怕死的前妹夫,突然笑了。
「很带种,先进来吧!」
尉子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他看见阎皓不满的上前和康霆争论时,他总算明白——这不是作梦,他过了第一关!
在阎皓像狼一般的瞪视,以及康霆像鲨鱼般的微笑中,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在康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子京,打从你因为不信任唯晞而与她离婚,以及……」康霆语带嘲讽的续道:「背著我偷偷摸摸与她藕断丝连长达一个月後,我实在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在知道她无法生育的情况下仍纡尊降贵的要求见她?」
原来康霆对他和唯晞的事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冷汗不觉渗出额角。
「我希望你能了解,唯晞从小到大一向和我最亲,我见不得她受到一丁点委屈。就算她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再结婚,我也很乐意养她一辈子,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子京?」如果康霆的每一句话是一支箭的话,此刻他大概早就万箭穿心而亡了。
他双手交握,坚定的一字一字吐出:「康霆,不管你的心里怎么想,请你试著相信一件事——我爱唯晞,不管她能不能生育,这一点绝不改变。」
康霆点头轻笑。「有人说你离婚後变得感性多了,看样子果真不假。」
连这个他也知道!
尉子京终於发现自己犯了个可怕的错误——要命!他惹上一个不该惹的人物!
「康霆,我知道放弃我和她之间的婚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但我从来不曾停止爱她。这一年之中,我反省了很多,也明白一件事—;我若是再错过唯晞,那么我就是个大白痴!我也考虑过了,就算她不能生育又如何?宁宁就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所以我今天上门就是想告诉她,我接受了她对婚姻的看法,也愿意依照她的方式与她厮守终生。」
康霆突然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意外。「你说……你不在乎她不能生育?也不在乎那一纸结婚证书?」
「我不在乎。」
一个男人可以不在乎有没有子嗣而决意与一个不婚的女人厮守一生,这样的心意,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康霆思索片刻,转向老四。「阿皓,你去叫唯晞下来。」
「你确定?」
「我确定。」
「好吧!你确定就好。」阎皓耸耸肩,三步两步的上楼去了。
三秒钟後,一身火红真丝睡缕的康唯晞像旋风一样刮进客厅。
尉子京!真是他!
好一会儿,唯晞就这么瞪著尉子京,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你们好好谈,我上楼去,有事唤我一声我就下来。」康霆搂搂亲爱的妹妹後,将战场留给这对前任夫妻。
於是,康家的客厅,只剩下唯晞与尉子京。
「唯晞……」
康霆一走,唯晞就爆发了。
「你该死的还来这里做什么?!」她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就往他身上扔去。「你这个混蛋!白痴加三级!负心汉……」
她丢出去的靠垫神准地砸在他的脸上。
「噢!」他痛苦的捂著二度受创的鼻粱弯下身。
看见尉子京很痛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唯晞开始有些担心了。她抛下茶几上的银制烛台,忧虑地奔了过去。
「子京……你怎么了?我打伤你了吗?你伤得怎么样?快让我看看……」她捧起他的脸,看见他瘀青的鼻梁与滴滴答答流下来的鼻血。「天啊……我只不过是丢了一个抱枕,烛台都还没上场,你就……」
「这不是你弄的,是阎皓。」他露出苦笑,接过她递来的面纸擦鼻血。
唯晞一听,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我就跟你说过我的家人个个都磨著刀子想痛宰你,你为什么笨到自己送上门来呢?」
「因为你在这里啊!」他微微一笑。「你在这里,所以我不能下来。」
他温柔的话语又令她不争气的心软了。
「少肉麻兮兮!你明明又抛下我了不是吗?」他绝不会知道这七天她是怎么过的!她几乎是恨死他了!
面纸从尉子京手中滚到地上,他冤枉的瞪大眼。「老天!我好不容易才又能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又抛下你?」
「是——吗?」她凶巴巴的质问。「那你这七天跑哪去了?」
「我去医院。」
「医院?!」她失声叫道:「你生病了?」
「不是,」他无比确定,这个女人是爱他的。「我去假造证明。」
「什么证明?」
他咳嗽了一声。「我不孕的证明。」
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这么大的谎啊!竟然假造不孕证明!
「你……你干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又能改变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告诉我父母,因为我无法令你受孕,所以,以後我们除了宁宁之外,不会有孩子了。」
他想让他的父母以为不孕的是……他?!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
「你……你为什么……」
「唯晞,既然你认为一纸结婚证书不能给你任何保障,又加上我已决定这辈子要跟你白首偕老,所以,我必须给我父母亲一个交代——我所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剧本,剧本的内容是:好不容易误会都澄清,我们打算要再婚时,却发现我不孕的噩耗,我怕委屈你而不愿娶你过门,幸而你也有情有义,愿意不计较名分的跟我在一起……」
唯晞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好烂的剧本!你一定是八点档看太多了。」
「抱歉!我没有写作的天分。」他搔搔头发,看起来有些难为情。「不过,我妈听了这个故事之後,抱著我哭好久,我爸也很难过,我觉得自己很不孝。」
唯晞温柔地轻抚他窘红的俊颜,然後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那我们一起来孝顺他们吧!」
尉子京的呼吸一窒——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他捧住她的小脸追问。
唯晞扬起一抹绝伦笑意。「是的,我愿意。」
他欢呼一声,将她抱起来旋转,两个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大人,笑闹得像是五岁的小孩子。
康霆抱著仍穿著睡衣的宁宁站在楼梯口,笑看那对不婚夫妻。「瞧!宁宁,你妈咪终於帮你找到一个爹地了!」
「宁宁有妈咪也有爹地,好棒!」宁宁扬起大大的笑容,拍起手来。
终曲——许多年以後
「史玛蒂公主喜欢做一个『单身贵族』,从来就没想过要结婚。因为她又美丽又有钱,所有的王子都想娶她做太太。但是,史玛蒂公住却只想和她心爱的宠物一起住在城堡里,想仿什么就做什么。有一天,皇后妈妈对公主说:『现在是你好好打扮自己的时候了,别再整天只爱穿长裤,成天和那些怪物鬼混,你应该赶快去找一个好丈夫才对。』城堡外,总有一大堆讨厌的求婚者,史玛蒂公主向所有的求婚者宣布:谁要是能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我就嫁给谁……」
一个平凡的夜晚,唯晞用她悦耳的嗓音为宁宁念睡前读物,她温柔的表情,甜美的声音,每一回都让站在门边的尉子京胸中盈满温暖。
「……最後一个求婚者史瓦斯王子阻止了『鼻涕虫』怪物吃花园里的花,驾直升机喂公主的宠物,溜冰跳『狄斯可』马拉松一直跳到天亮,越野飙车也吓不倒他。
「他用吸盘爬上了玻璃塔,在有鬼怪的皇家森林砍了柴火,还驯服了那批教人头痛的小马,轻轻松松陪皇后去大采购,即使是从大怪鱼嘴里取回神奇的戒指,他也办到了。所以公主大方的献上神奇的一吻……
「可是没想到,王子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史瓦斯王子气得火速离开。凡是听过史瓦斯遭遇的其他王子,再也没有人敢打史玛蒂公王的主意。史玛蒂公主从此和她的宠物们过著快乐的日子。」
每当唯晞念到最後,宁宁也蒙胧地进入梦乡。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宁宁的卧房,在关上门後被她的同居人压在门板上。
「子京!」她低呼一声,抚著胸口笑骂。「你吓到我了!」
「抱歉,我刚刚看到有一个仙女在念故事,她实在太美了,所以我忍不住动了邪念……」他的声音消失在四片胶著的唇上。
一番热吻後,他打横抱起唯晞。「该轮到我听成人的『睡前故事』了吧?」
唯晞笑苦打了他一拳,轻轻的。
「不行,接著轮到睿睿。」
「那我就排在他後面。」他的鼻子在她细腻的颈肩处厮磨著。
「还是不行,他後面还有安安,安安後面还有小米,小米後面还有……」
他一脸惊恐的表情。「亲爱的,我们现在到底有几个孩子?」
唯晞咯咯娇笑。「如果明天把亮亮从育幼院接回来,再把正在妈那儿度假的敏敏也算进去的话,我们就有七个孩子了!」
「老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