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桌面上层层迭迭的文件,暮色已垂,疲惫感霎时涌来。
他揉按了一下眼角,放弃了正想阅读的国际医学报告专文,推开椅子,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头未抬,淡淡的古龙水清香飘进鼻端,他微蹙浓眉,陌生而清朗的男声已率先打了招呼。
「这么投入工作,可以忘记恼人的晏江吗?」
他内心虽是极度的惊诧,呈现在外的却是扬扬眉,很有风度地做了「请坐」的手势。「乔先生,坐。」
彼此这么一照面,都各自有了底。
乔淇无入而不自得的闲适,即使踏上了他人的领域,也没有局促不安,讲究的穿著和从容的神态不含骄矜,这些凭感觉领会的特质让那出色的相貌被淡化了焦点,他在瞬息间了解了晏江的迷恋其来有自。
「不知乔先生突然拜访,是告知婚讯,还是有他事相商?」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没有镜片作遮掩,更谨言慎行了,笑容是点到即止。
乔淇大方地笑了。
难怪晏江要伤心了,这个男人即使在非常状态下,都还要保持无波无澜的行止;那冰岩般的面貌,分明底下藏了炽热流动的熔岩,遇上傻不楞登的晏江,彼此苦头绝不会少。
「看来黎医师是准备放弃了?你对晏江的爱只有那么一点坚持吗?」
两个男人对视了几秒,黎醒波似笑非笑道:「你是来鼓励我夺人所好吗?对不起,我从不勉强女人。既然她的心愿已了,我又何必横生枝节,让彼此难堪,再说,乔先生也知道孩子的事,您如此宽大为怀,对晏江母子的爱不会少,我没什么好坚持到底的。」说话时幽暗在眉角一闪而过。
乔淇仍是未语先笑。「她是喜欢了我很久,从十二岁她遭逢巨变来到乔家,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晏江纯真善良、心无城府,她很不容易的适应了这个城市,我是她人生的支柱之一,我想,即使我形貌丑陋、家无恒产,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冷笑。「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能为你未婚生子,就说明了一切,你愿意接纳她,我很替她高兴。」
「黎医师,人生有许多时候并不是能这么顺理成章的,所以才叫人生;因为会有不断的意外,让眼前的路分岔,走向另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晏江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护佑,我对她而言,如父如母如伴侣,要二度离开人生最大的港弯,她的挣扎在所难免,也无法承受;我低估了她的执着,处理的方法不是很妥当,也因此,她走上了那条岔路,那就是你的出现。」
「那么现在回归正轨,不是皆大欢喜,想必你也发现了她可爱之处,愿意回头吧?」他发现说这些话竟是如此令人齿酸。
「我喜欢晏江,如果能够选择另一种世界的情爱,晏江会是我首选的伴侣。」
「你……」他止不住愕然,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破绽。
乔淇不以为忤地说下去:「你见过我的朋友方冠生了。这件事对她而言的确是很大的打击,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跟着从未谋面的表姑婆生活,她虽若无其事,但我明白她是脆弱的、彷徨的,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能够让她快乐,不是难事,但是要似情人般的爱她,我是有困难的。」
「那为什么现在你愿意对她--」
「因为,那一晚我没有赴约,让她走上了这条岔路,她的转捩点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她因此而得到幸福,我不会有遗憾,如果她得不到想要的爱,我愿意让她回来,我是她的家,我不会让她在外面受苦的。」斩钉截铁的说着。
他默然不语,想起了那个雨夜、晏江的痛苦、晏江的泪、晏江酒后的狂热,全都是因为绝望吧?
「怀疑晏江的爱吗?你照顾了她多久?一年不到吧?就可以让她茶饭不思,比起我对她的十年,孰长孰短?同样的,她要的只不过是纯粹的爱,没有其它杂质的爱。她是一朝被蛇咬,特别会计较男人是否真心爱她。人在局中,总是比较看不清,她承受不起再次的打击,你铁了心不再去找她,她的确是很难受,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你是为了孩子而接近她、爱她的。」
他抬眸直视乔淇。「你今天来是为了……」
乔淇再度扬声朗笑,兴味十足地看着眼前喜怒难办的男人。「没错,我是来告诉你,我会和晏江结婚的。有何不可呢?我们可以用许多方法让她再次怀上乔家真正的子孙,那对我而言,只有利而没有害;有谁能像她一样了解我的苦衷,却又不计较地为乔家牺牲呢?既然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爱,也没有勇气再次寻觅真爱,我改变了主意,我可以娶她,我可以保有我个人的情感生活,她也会接受这个事实。」
「你就是要来告诉我这个残忍的如意算盘的?」他两眼迸射利光。
乔淇耸耸肩。「是。顺便告诉你,孩子她不会放弃的,我也不计较孩子是否己出。坦白说,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父母,我并不希冀有孩子的,既然她可以做到别的女人做不到的事,我的父母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施施然离开座椅,很满意男人的冷面具逐渐消融。
「是她叫你来找我的?」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婚礼能顺利举行,不会有人来抢孩子,伤她的心而已,」他打开门,抛下最后几句:「老实说,也许我也可以给她正常的夫妻生活,试试看也不坏,说不定我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随着乔淇的身影消失,手上的专文报告已被揉皱成一团纸球。他终于感受到晏江所承受过的--爱被剥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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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晏江将手边的孩子交给一旁看着她喂奶的表姑婆,机械化地走去开门。
隔着铁门,老张那张两个多月不见的牛眼让她悚然后退,她指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姐,快开门,老张有事禀告。」在铁门后挤眉弄眼。
她困惑地拉开铁门闩。「你跟你少爷说,我不必学作菜了,我表姑婆最近在教我呢。」可恶的男人还放心不下他的孩子吗?
「原来如此。我家厨子前阵子每隔一天失踪三小时,就是到妳这儿来表演厨艺的,看来我那儿子真是下了不少功夫。」老张巨人般的身形一让避,黎方儒雅的微笑就映入眼帘。
「院长?!」她节节后退,不安地往后瞧着一头雾水的表姑婆。
「这位是?」老人家起身颔首,瞅着心神不宁的晏江。
「我是晏江接生医院的院长,有事找晏江商量。」黎方不疾不徐道:「您是?」
「她的表姑婆。」老人不动声色,精明的小眼珠觑着晏江。
「妳就是当年将晏江带上台北的亲人?」黎方眼睛一亮。
「是,您怎会知道?」老人防备心起。
「我和晏河是老友了,当年合作过几次画展,自然知道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老人没有放下疑惑,等着黎方说明来意。
「晏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妳不是想看妳父亲留下的画?妳不来我家,我亲自替妳送来了。」他向后招招手,老张巨掌提着包裹妥当的画作,平放在茶几上。
「院长!」她惊喜交加,激动地看着老张将外包装仔细拆除,一吋吋露出里头的油彩。
「是我跟妈妈!那是我跟妈妈……」泪如泉涌出,那是晏河在出事那年为妻子与女儿特地画的即兴画作。当晏江纤小的身躯随着母亲起舞时,晏河在一旁画下了剎那时光,妻子与女儿间的幸福凝望,是他亟欲留下的美好。小小晏江看着父亲完成、带上台北展出,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这幅画。
「是院长买下了这幅画?」老人惊问。
「是。晏河原本不卖的,我费了很多工夫说服他,也花上了一大笔钱。」他让晏河还清了所有的贷款。
「谢谢您!」晏江抹去泪水,眼光离不开父亲的遗作,那记载了她最美丽的童年精华,她的父母亲是如此深爱着她,为了她毫不迟疑地牺牲了生命。
「晏江,喜欢吗?」黎方笑问。
「喜欢。不过,我买不起的。」她泪流不停,已在哽咽。
「不必花妳一毛钱,只要妳最珍贵的东西。」
黎方语出惊人,她僵住!
「最珍贵的?」
「是,最珍贵的,妳说是什么?」他审视着她。
她慢慢转头,看着老人手上满足地在喝奶的孩子,突然一阵了悟。
「他告诉您了?」她回头看向黎方。
「很难瞒得了人的,不是吗?」
她面色顿时灰败,眸瞳空洞地望着画。「他果真只要孩子。」
「这样不也替妳解决了问题?带着孩子进乔家不是好事,我们会善待孩子的,妳很爱乔先生不是吗?」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老人警觉地问。「晏江?」
一股椎心刺痛袭上胸口,她掩住脸,再也无力还击,她的试炼失败了,他要的的确只是孩子。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可见他对她的感情不如她想象中深。她那天只是在说气话啊!她做错了么?她不该使性子?
即使她强留下孩子,看到的也都是他的影子,她要如何平静地活下去?而孩子,原就属于黎家,她与他的口舌之争,本只是斗气,如今证实,他根本无心争取她,她惩罚他见不到孩子又有何意义?
她注定再次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从此以后,不再有爱。
「院长,画您拿回去吧,让孩子长大后知道他的外婆和生母曾有过的幸福。孩子,过两天让老张来带吧。」抬起头,泪已停。
「晏江,妳在搞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把孩子送人?妳疯了不成?!」老人抱紧孩子,深怕男人伸手来抢。
「不是平白无故,孩子原本就是他们的。」她看着黎方。「院长,不送了,我最近不大舒服,先进去休息了。」她径自走开。
那一脸形容枯槁,让黎方反常地笑了。
爱得可真不浅,他那儿子可真是当局者迷。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老人气得猛跺脚。
「走吧,老张,把画拿走。」他多看了孩子两眼,那眉眼的神情,有醒波浓浓的影子,他竟有了白胖孙子了,像天上掉下来的宝物!
缘分啊,真让人想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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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师替她一遍遍梳直那黑缎般的长发,再将一串珍珠发夹别在发际。
「小姐,别再哭了,粉都打不上去,漂漂亮亮的眼睛都快肿了,这样修片很麻烦的,」化妆师直叹气。
「对不起,我不哭了。」晏江抽了张面纸,往濡湿的脸直抹。
「拍照是喜事,妳怎么净哭呢?妳的朋友可开心呢!笑一个,来!」化妆师端起她瘦削的下巴,她勉强咧嘴笑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朋友呢?」她往外张望着,林雁容自化完妆后,就一溜烟不见了。
「大概跟新郎到摄影棚聊天去了,这里闷啊。」化妆师示意她站起来。「我看看,衣服跟项链的颜色可以配。好,就这样。」
她重新坐下,喝了一口水,手掌托着腮,两眼无神地望着镜面。
「不出去吗?马上要拍照了。」化妆师催促着,
「不,我再休息一会儿。」近日她极易疲倦,也许是心理影响了生理。
镜子里的她如果不是眼白微漫的红丝,她今天可以算是此生最美的时刻了。
凄了一圈的瓜子脸越发清灵,精致的粉妆突显了秀气的五官,米色的低胸礼服裹着比孕前纤柔的身段。她也很想快乐,很想象林雁容连礼服拉炼都快被肉肉的胸围撑裂了,都还能眉开眼笑,但是千斤重石压在心窝。她今天必定是最杀风景的一个了。
外面似乎有些骚乱,人声喧闹了起来。今天有几组新人要拍照,大概是化完妆要出外景,大队人马快出动了。
「先生,您要找谁?是迟到的伴郎吗?」外头工作人员的询问声。
她无精打采的看向门口,看到一个作梦都不愿意梦见的男人。
她垂下托腮的手,无语凝望。
「走!」
她的手被男人的铁掌攫住,一股力道将她拉离了位子,朝外奔窜。
「做什么啊先生!我们要拍照了,不可以走啊!」
几个男女工作人员挡不住如风飞驰的两人,纷纷朝摄影棚去报告正主儿。
「你干什么?黎醒波!你要去哪里?!」
她心惊肉跳地被他拉着从二楼脚不点地的直下一楼,转眼已置身在人行道上,将婚纱摄影公司远远抛在后头,他却没有慢下脚步,快得她完全看不清身旁的景物。
她跟不上他的脚程,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她变成被拖着跑时,有一种即将倒毙在路上的预感,不知何以路如此漫长。
然后,在她快晕厥前,他终于停了,放开她的手,回头看着她。
她两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剧烈地喘着气,头晕眼花,口干舌燥,
「晏江。」他沙哑地唤着她。
她慢慢抬起头,发现置身在两条街外的公园里。
「你……发什么……神经……我……还要……拍照……」她咳了好几声。「我……的……鞋子……都掉了……」
「唔?」他定睛一瞧,她果然赤着脚,发夹吊挂在耳畔,披头散发如刚爬出井的女鬼贞子,美丽硬生生毁了一半。
「对不起。」他扶起还在气喘的她,替她夹好乱发。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用残余的力气狠狠推开他。
「妳还有心情拍照?妳以为把孩子丢给我就没事了?妳真以为嫁给他就能解决妳的问题了?」他劈头一连串的问号把她给问傻了。
「你又赖我!孩子是你要的,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质问我?!」多日不见,他仍是指责,她似乎很难讨他的欢心,委屈一来,眼眶又湿了。
「没有妳我要孩子做什么?我若要孩子,直接找律师就行了,何必搞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回家?!」他几对着她的耳朵大吼,她忍不住掩耳。「我若不爱妳、不喜欢妳,何必大费周章地接近妳?!我若只担心孩子,派个保母去照顾妳不就好了,用用妳的脑袋想想!妳竟然连孩子也不要,妳连跟我仅有的关联都不愿留下吗?!」脸红脖子粗的他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你在说什么?」被吼得直愣愣地。「院长说你只要孩子,我成全你也错了吗?你为什么骂我?还把我拉到这么远的公园来骂?」
「院……长?」他也直愣愣地。
灵光一闪!他想起了数天前老父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你放心,晏江的事会解决的。真没想到,绕了一大圈,缘分啊缘分。」
他父亲所谓的解决就是直接向晏江要孩子。晏江必定是在心灰意冷下交出孩子,不加留难。莫名其妙在家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婴儿的他,推敲不出晏江的心思,生了两天闷气,从不求人的他拉不下脸来,愈看孩子愈火,直觉是她吃了秤铊铁了心,再也不回头了;还没想出法子找上孩子的妈,今天上午就接到一通林雁容神秘兮兮的电话--
「黎医师,别说我没告诉你,小晏今天要拍结婚照,晚上在乔家举行订婚礼,你如果只要孩子不要妈,就别来了。」
他没想到乔淇动作如此迅速,上门撂话没多久就实践诺言了,心急如焚的他不加思索,连闯几个红灯后直奔现场,在看到一改平日简素的晏江盛妆华服时,不觉怒火冲天,直接就把她带开。
这么一想,父亲早就猜到他会找上晏江质问,等于是对她直接证明,他要的是晏江,并不是孩子,这比他指天发誓还来得有效。
他那一板一眼的父亲竟拐了这样的心思,看来不看诊的黎方真的闲得发慌,这两日还和帮佣抢着喂孩子喝奶呢。
「看来我的行动力太差,有人看不过去,越俎代庖了。」
「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你要跟我表白也不必大老远跑来这,我脚疼死了。」她一拐一拐地找了张石椅坐下来,检视被石砾子刺伤的脚底。
「我看看。」他抬起她的双足,放在自己大腿上,仔细拍掉黏在上头的碎砾、草屑。
她毫不忸怩,静静看着神情认真的他呵护自己的伤口,嘴角噙起了微笑。
她听见了,他说他爱她,很生气地说,这一次,没有孩子,只有她。
「黎医师,你真的爱我?」她歪着小脸,悄声问。
「嗯。」他没看她,凝神在挑扎进脚底的小石砾。
「爱我哪里?」她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喜欢听到甜言蜜语。
「唔……」他想了一会儿。「爱妳的始终如一、爱妳的天真、爱妳的傻、爱妳的不按牌理出牌,爱妳的长发、爱妳的直言不讳,爱妳跳的舞……大概就是这样。」他耸耸肩。
「听起来不大像优点。」下颚扬得半天高,翘起嘴。
他偏过脸直视她,异常温柔地,指腹摩挲着她粉嫩的腮红。「我一直认为,做的比说的还实际,妳会感觉得到。我不习惯说哄女人的话,但是,如果能让妳开心,我会试着说给妳听,妳想听什么?」
这几天荒芜的心田在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如春风拂过,绿意顿生。
她笑瞇了眼,掌心贴熨着他的大手。「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在第一次见到妳的雨夜里。」他很快的回答。
「也不必这么夸张吧?」她娇嗔着。
「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无法厘清那种感觉,事后想想,那一夜,喝醉的并不是我,我很清醒的和妳有了关系,如果仅止于欲望,我可以事后马上离开的,不必有罪恶感,就像多数人熟知的露水姻缘,激情过后,互不相识,不必牵绊。但是,我选择了留下,我不想丢下妳,我想看看清醒的妳、不伤心的妳,还有,妳的名字,我想,那算是起心动念了吧。」
这不算甜言蜜语,她的心却温暖的化开了,不再悬虚着,她轻声道:「你说得我想哭了,黎医师。」
「功力有这么高吗?我的晏江。」他倾前吻了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表现出他的爱意,没有保留的。
这个吻,让在公园漫步的人看了脸红耳热,直到晏江喘不过气,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急促起来,她明智的中断这个意犹未尽的吻,羞赧地将双腿移放到地上,试着走几步路。
「可以吗?要不要我背妳?」他搀住她。
「不用了,叫车好了,反正婚纱公司也不远。」她挑着平坦的路面走向人行道。
「妳说什么?!妳还要回去拍照?!」他又惊又怒。
「答应人家的事怎能食言呢?」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行。「他们一定在等我了。」
「妳是没答应要嫁给我,但是我们做过的事也等同于承诺了,妳难道就不必对我负责?」他强势地扣住她的手,凝肃地敛起温柔。
「你这么急吗?要结婚也要看日子吧?我的部分不多,只是作个纪念,拍几张就完成了,其它都是雁容和新郎的戏分,你要等我吗?」她倾着头问他。
「妳今天是……」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雁容的伴娘啊!她要订婚了,先拍个照,找我凑凑热闹,顺便试伴娘礼服,谁知道你突然跑来,还把我带走。对了,我得沿路找回鞋子,不坐车了。」她走回人行道,朝来时路探寻着。
他拦住她,挡在她面前,弯下腰。「我背妳吧,快一些。」
「你真是好人。」她高兴地攀上肩头,忘了自己是被这个好人带到这里的。
「晏江,从此以后,别再说妳要嫁给乔淇了,妳爱他爱得够久了,现在我要妳全心全意的爱也不为过吧?」平稳的语调蕴含着深情。
「我爱你,黎医师,很爱很爱。」她亲吻他的后颈。「以后,你一进家门,只能先吻我,不可以先抱孩子,听到了没?」
「傻瓜,因为孩子,我才有机会认识妳、爱妳,妳不该吃孩子的醋,」
「不管!你答不答应?」她轻咬住他耳轮。
「真没想到我会爱上一个像孩子一样的女人。」耳朵痒得令他发笑。
「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早就来不及了。」语气不容质疑。「妳说,雁容对我是不是很有意见?」敢这样整他!
「还好。她只是说,你最近都在整护士们,问我是不是该考虑看看,和你复合也许对她们的福利会有所改善。」她舒服的靠在他肩背上,梭巡着高跟鞋踪影。
「这么说,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嗯。你上次丢下病人不管,跑到医院门口和我争执,她们就瞧出来了。」
听起来,新的八卦绯闻已经慢慢在医院流传了;这一次,他会先编个剧本,让喜气蔓延到每个角落,永不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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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黎太太,我想跟妳商量一件事。我是否有权替我的儿子取名字?」男人吻了一下正在晨光中苏醒的女人。
「黎颍不好听吗?没有人反应啊。」她钻进他热烘烘的怀里。
「我这不就在向妳反应?」
「我觉得乔淇的概念不错啊。你瞧,我们一家人的名字都有水在里头,不是很好吗?连乔淇的名字也是--」脑袋瓜忽然从他怀里爬了出来,圆圆的黑玛瑙死命盯着他。「吃……醋?」
「随妳怎么说都好,总而言之,我要求恢复这个权利。」他干脆闭上眼睛。
「你喜欢就随你吧,孩子是你的。」她垂首轻啮他的唇,「对了,黎医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嗯。」
「生完孩子,要多久后来月事才是正常的呢?」
「妳没有喂母奶,大约一、二个月后都算正常。」
「一、两个月?」她屈指一算。「那么我四个月没来就不正常喽?」
「唔?」他掀开眼睫,看着上方的妻子,神色有异。
「不会啊,你都有戴--」一个突来的意念让她闭了嘴,在默然中与丈夫相视,接着,她放声尖叫。「啊!你害惨我了,是那一次,结婚前那次,你害惨我了,难怪我又开始老是肚子饿,我完了……」
「闭嘴!」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妳紧张什么?这次妳不必再费心思替孩子找个父亲了,就稳稳当当做妳的妈妈,妳该高兴才对。」
「你真坏!我不能老在生孩子,我会疯掉。」她哭丧着脸。
「下次不会了,这次是例外。」之前他们只顾着试探彼此,忘了最切身的问题。「晏江,开心点,我会好好照顾妳的。」他吻她的鼻尖。
她收起了眼泪,揽住他的腰。
她知道这个男人会永远照顾她,像照顾他的孩子一样,他宠溺她更胜以前,他曾说:「妳不会有机会再想念乔淇。」
「不过黎太太,麻烦妳一件事,请别让人知道妳这次又是在无知的情况下怀孕,我的专业名声快要不保。谢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