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雷冬凛很不清醒的醒了过来。
静,四周静得没有一丝的声音,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他一人似的,可怕的空无感四面八方朝他压迫而来,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人呢?
人都到哪去了?
他记得,凤儿那丫头陪着他养病的,还有,还有那个总是绽着温柔笑意的女人,她说会陪着他,好好照顾他的,她人呢?
未曾有过的焦虑感袭上他的心头,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此刻积压在心头的失序感,总觉得那股沉甸甸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忽地,那份压力消去──在他发现那一团睡在地板上的蜷缩人形时。
他发现她了,还有他的女儿。
她打地铺,还有个睡袋,而她的女儿不知用什么方法钻进她的睡袋中,窝在她的怀中,睡得一脸香甜,仿佛作了个好梦。
浑身无力,无力到有点酸痛感,但雷冬凛似无所觉。
其实也不确定这时是身处梦中还是真实,迷迷糊糊,已失去思考能力的他下了床,全然顺应本能,他走向那一团仿佛在召唤他的温暖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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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就近照顾生病中的两父女,打一开始就有所觉悟的童菫很克难式的在雷冬凛的房里打地铺,就怕半夜中临时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一夜太平,就连半夜的药,也让她趁着两父女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下子解决了,却没想到,一觉醒来,天地变色!
「凤儿!」小小声的惊呼,没想到该在床上安睡的小人儿竟然窝在她的怀中,陪着她打地铺。
而她,还没弄清小丫头是何时钻进她睡袋当中,就发现更惊人的事──
就像凤儿一样,她也在别人的怀抱当中?
雷冬凛?!
他、他、他……他怎么也跟着下来打地铺?
看着紧环抱着她的他,童菫真是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该在床上睡觉的两个人,竟然跟她一起挤地铺?
又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会是这种环环相抱的姿势?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情况?
问号满天飞舞,刚清醒过来的童菫无力面对,呆滞的神情持续到新发现──雷冬凛没有任何的保暖措施!
「你这个笨蛋!」心慌、焦急,童菫赶紧爬了起来。
不似躲在她怀中的凤儿,是一块儿分享她睡得暖呼呼的热被窝,他被隔绝在她睡袋之外,就只穿著他的睡衣,除了抱住她与凤儿,他什么也没有!
没时间让她去细想整件离谱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总之她先将安睡中的小凤儿放回床上,接着是另一个……
「好烫!」手一碰上他的颊,忍不住要为上头的温度感到忧心,她就怕事情会变这样,但现实偏偏就是教人感到挫折。
连忙拿来耳温枪,结果39.8度,童菫脸都快绿了。
「醒醒,雷先生你醒醒。」她轻拍他的颊,除了想判断他是睡着还是直接昏迷过去,也是希望能让他起来帮忙,否则,凭她一己之力,要扶他回床上实在是太困难了。
总算,命运之神还不算对她太坏。
雷冬凛并非昏迷,神志清不清醒是一回事,至少在她的叫唤下,他睁开了眼……眼神不似平日的清明,很明显混沌恍惚,但至少他是睁开眼睛了。
「来,我们回床上去。」暗暗松了一口气,童菫将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努力的撑起他。
雷冬凛颇为配合,无力中,由得她给架回床上去。
「真是的,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心乱如麻,童菫忍不住叨念,「好好的有床睡你不睡,做什么学凤儿跑来跟我挤地铺?而且连被子也不盖!」
她有些气恼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即使屋里有中央空调,每个房间的温度都是设定好的最舒适的温度,但时值入秋,地气偏寒,更何况他本身已经是个病人了,他没有任何保暖措施就陪着打地铺,这不是自找麻烦的吗?
想起那个39.8度的数据,童菫很不高兴,但雷冬凛给予的响应只有一脸的迷惘,那无辜的模样就像只迷途的小羔羊,她光是看了,当场心就软了一半,害得她想气也气不起来。
不过……还是得说他两句。
「你是病人,还正在发烧,怎么都不好好的爱护自己?」伫立床边,她扶着他上床坐下,「瞧你……」
后头的小妈妈叨念一百八十句全消了音,僵如木石。
坐在床沿上的雷冬凛突然的抱住了她,散着高热的面颊正正的贴上她胸前的那片柔软……童菫低着头,表情明显呆滞的看着胸前的那颗大头。
「原来……人跟人的接触,会是那么温暖……」他呓语,说着没人能懂的话。
童菫其实也不懂,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一句。
但尽管如此,那哀伤的语调触动了她,让她莫名有一种感伤的感觉。
原先僵直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下来,她伸手,响应似的环抱住了他。
没人开口,在夜灯的昏黄灯光下,两人就这样互拥,她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半晌,雷冬凛似乎是睡着了?也有可能是昏迷过去了?在他平稳的气息中,她小心的扶着他躺下,看着他不安适的睡颜,莫名的,她的心隐隐觉得疼痛,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没敢浪费时间胡思乱想,忧心忡忡的她回神,赶紧拿了多片的退热贴,不只是把额头上的换新,就连脖子也贴上了一圈。
然后,她拉开他的睡衣,胸前贴了两片,肚子贴了一片,最后,迟疑的目光看向他的睡裤……
拿着退热贴的手有点迟疑,但那个「39.8度」戳刺着她的脑神经,最终,她克服了害羞,咬牙,用力的拉下他的裤子,目不敢斜视,小腿肚各一片,大腿的内外侧也各贴上一片退热贴。
大功告成!
再来就是帮他穿回裤子、拉回衣服,让一切恢复原样,却没想到……
「小菫……」那个本该是睡着的人忽然唤着她,而且那一双应该要闭起的双眼正睁睁的看着她。
极其尴尬的姿势当场僵在原地!
童菫的手正拉着他的裤头,就这样呆呆的迎视着他的目光,脑中的空白让她完全失去反应的能力。
「谢谢……」他露出带着稚气的腼腆笑容,虚弱的说了,「我觉得好热……」
此时此刻,他的衣服被高高推起,露出贴着退热贴的结实胸膛,裤子则是被褪到膝盖处,而她,两只手正拉着他的裤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反一应却是跟她说谢谢?
更何况,平常的雷冬凛是不笑的!
眼前,两人的姿势如此诡异,只要还稍稍有那么一丁点的理智,他都不可能是笑容以待,怎可能对她露出如此坦率的、又是那么孩子气的笑容?
拒绝承认,她的一颗心因为他的笑容而猛然颤动了一下,童菫敢百分之百的肯定,他已经烧过头,整个人都胡涂掉了!
这下也不管粗不粗鲁了,她赶紧七手八脚拉上他的裤子,把衣服穿好,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准备找救兵去,可是他完全不配合,当着她的面掀开被子,准备要剥开自己的衣物。
「别!你别乱来。」她吓得抓住他的手,不但制止他剥衣的行动,还手忙脚乱的再用被子把他包得紧紧的。
他困惑的看着她问:「你生气?」
「不是,我不是生气。」她否认,也不管他懂不懂,赶紧解释,「我只是有点急,因为你现在烧得很厉害,我得找元官过来看看。」
「哦!」他应了一声,似懂非懂,但并无反对之意就是了。
见状,童菫更觉事态严重,他竟然也不在乎他那些奇怪的坚持,对于生病的模样被瞧见,元官熹是不是进来帮忙,这些事他竟都不在意了,这表示,他已经进入元官熹所讲的昏迷状态了吧?
情况真是糟到不能再糟,事不宜迟,快点讨救兵吧!
「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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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昏昏沉沉……
热,但又觉得冷,不适的感觉交集着,让雷冬凛意识昏沉,不知今夕是何夕。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说话,并不真切,极可能出于他的幻觉,就像是他总觉得看见那温柔清丽的人儿在陪伴着他一样。
才想着而已,他就又看见了她,可是不似他印象中的甜美温柔,此刻,她是忧愁且焦虑的。
直觉的跟着皱眉,伸手抚上她布满愁容的面颊。
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有任何的烦忧染上她清丽温婉的娇颜……
「那个姓李的,真让你这么烦恼吗?」
愁容转为困惑,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相信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他允诺,并保证,「实际上,我早已经让行韬去办了,要他们李家垮台,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以为她会高兴的,但没想到,他话讲完,原来的困惑表情又变成了忧虑,好象是在追问,他要对李家做什么。
「那个姓李的小子这样伤你,难道你不想要他付出代价?」这下换成他不明白,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让他有些些的不高兴,「难道你还喜欢着他,没办法忘了他?」
他看见她惊讶的表情,像是很吃惊似的,那让他感到十分的低落,他不喜欢猜对这件事情。
「如果你还想要他回头,要他回到你身边,我再让行韬想办法。」他说了,很勉强的压抑住心中的失落感。
笨蛋!干么要那个姓李的回头?
明明想让她留下来,那么,你应该要使手段让她留下来才对!
雷冬凛不确定是心里这么想,还是听见有人这么说,但他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他觉得这话满有道理的。
「如果你想要李家平安无事,你最好不要跟他复合。」他改口。
你可以再銼一点没关系!
这么烂的方式,最多只能让你得到人,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心,难道你就不能用其它方式,委婉一点,高明一点的方法来留下她吗?
又出现了,那些声音,雷冬凛无法确定那是耳朵里听见的,还是他心里所想的,只觉得……没错!他确实是不该这么直接,太鲁莽了。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好吧!他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得留下她,得到她的人又得到她的心呢?
承认了吧!
你想留下她,你对她动心了,是不是?
动心?!
这字眼让雷冬凛感到混乱。
虽然他知道它的中文意思,可是截至今日,他从没有亲身体验过这回事,他无法明确的知道,对于童菫,那种想亲近她,希望她能永遗陪伴在身边的感觉是否就叫做动心。
如至云端,他整个人飘飘的,而眼前的她显得相当的不真实,好象要消失了一般。
出于直觉,他想留住她,可猛地一用力,却害他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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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防备,也因为呆滞的太彻底,童菫没来得及反应,让那突来的蛮劲一把抱个满怀,整个人难堪的倒卧在已经呈昏迷状态的雷冬凛怀中。
而一旁,那个始作俑者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还很光明正大的笑着,最可恶的,是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台DV8在拍摄着。
「元,官、熹!」脑中气到一片空白,童菫体会到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来了。」依依不舍的又拍摄了一会儿,才见元官熹放下手中的DV8,过来帮忙。
「你怎么回事?」即使是没脾气的人,这会儿也让他的散漫给气炸了,「明知道他烧得厉害,已经严重到开始犯胡涂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在一旁胡闹?净说一些胡说八道的话?」
「胡闹?我有吗?」一脸无辜,还是笑眯眯的,「而且我也不胡说八道,我向来只说事实,帮助人认清事实。」
「事实?」因愤怒而造成的思绪空白,她再次体会到,无法接受他这种无关紧要的嘻笑态度,「他都烧到整个人神志不清了,你还在一边讲一些有的没的,兴风作浪,还说是帮他认清事实?」
「我确实是啊!帮他认清他不肯面对的事实。」他答的稀松平常,俐落的装好针筒,动作熟练的将药水吸入注射器当中。
一见注射器,娇颜染上一抹忧色,已经没心情追究他的漫不经心,她忍不住问:「你行不行啊?」
当初被空投下来的一箱药,她一直就觉得太过夸张,因为,里面有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药品,不管是消炎、止痛,治感冒还是腹痛之类的,只消是一般常见症状的药物,不管内用还外服,医生都准备好了,包含了注射用的器具与药剂,甚至连打点滴用的针头、管线跟不知名药水也有一些。
据说,医生把一般性疾病会使用上的医疗物品全网罗了一份,这样的话,只要雷园中有临时的需要时,就只需要拿着医生开的药单对照拿一份就好了。
那时童菫觉得夸张,却没想到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只是在看似周全下,童菫却一直有个小小怀疑。
那些针筒跟打点滴的事,是谁会啊?
这问题到这会儿有了答案,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元官熹要接手打针的工作!
「如果你不行的话,不要逞强。」她非常非常的担心了,忧虑中,忍不住最后的劝说:「我不是看不起你,但这种专业的事,我觉得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保险,就算你们不信任村子里小诊所的医生,但人家好歹也是读了几年的医学院毕业的,打针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是比较好吗?」
「放心,只是打个针而已,这种事还难不倒我。」挤出针筒中的空气,元官熹的动作看起来果真非常熟练。
而已?
这种事,能叫做「而已」吗?
又不是吃饭、喝水这种生活小事,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可以把这种事说得那么稀松平常呢?
「如果你坚持要自己来,那么……」看着他拿针筒靠近,她感到非常害怕,「能不能请你先让我起来?」
她还被雷冬凛给紧抱着,也不知道昏迷的人哪来的蛮力,自从刚才一把抱住了她后,竟然死扣住了她,让她进退不得,真是有些的伤脑筋。
她伤脑筋,元官熹却不然。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他很明显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元官!」她有些恼了。
「虽然你不乐意,但我是认真的。」元官熹上前帮了一把,让她得以脱身,「难道你没发现,有你在,凛会克制他的态度,比较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有吗?
如愿从雷冬凛的身上爬了起来,她的表情很好懂──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总之你先顾好他,别让他乱动。」
她直觉依他所言行动,赶紧抓住雷冬凛的臂膀,小心翼翼的防范,怕真有什么意外发生。
元官熹没了后顾之忧,二话不说,一针直直往肉里扎了进去,然后,在注射药剂的时候,很突然的开口──
「凛啊!他不像你想的那样,会是一个注重亲子关系,把心力放在女儿身上的人。」
童菫楞了楞,没料到他突然开口说这些,而且也不太信他的话。
「凤儿上课时,凛常常陪着坐在一边,你以为那是他的关心,所以陪着上课吗?」既然开了口,元官熹就不打算有所隐瞒,「错了,他只是想待在你的身边而已。」
「你怎么这么说!」她不以为然,忍不住暗暗庆幸着,还好凤儿的病况好转,已经退了烧,在找元官熹来之前,她已将凤儿送到宁封的房里、托宁封代为照顾,要不然,这番话让小孩子听去了多不好。
不过,庆幸归庆幸,但也得把话说清楚。
「为人父母的,关心自己的小孩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是天性。」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能扭曲它,还拿它来说嘴。
响应她的正义凛然,元官熹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直指道:「你所谓的天经地义,在雷家是不管用的。」
「什么意思?」她不懂。
「雷家不是一般的家庭。」他提醒她,「凛的个性想法更不像一般的人,凤儿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童菫一楞,没想到他会突然扯到凤儿当什么证明。
「难道你从没怀疑过,『凤儿没有妈妈』的说法?」见她还一脸莫名,元官熹真服了她的不知不觉,「再怎么说,凤儿一定是从哪个女人的肚皮生出来的,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生下小丫头的女人上哪儿去了?」
「呃……」她确实是没想过,因为那是人家夫妻的私事,「我想,雷先生跟雷太太之间的事,无我无关,所以……」
「没有雷太太。」简单一句,中断她的话语,「从来就没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没理会她的怔然,他微笑,专注于针筒中所剩不多的药剂,续道:「凛孤僻的个性,是天生还是幼儿时期培养起的,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的孤僻是日益严重,以他这种冷僻、不与人亲近的个性,你以为他真可能老老实实,或是随随便便就让个女人当上他的雷太太?」
「但、但是凤儿……」童菫有点错乱了。
「小丫头是人工受孕下的成品。」拔出针头,元官熹面不改色的道出鲜少人知的真相。「卵子是买来的,生下她的女人,也是凛花钱让人找来的代理孕母。」
「为什么?」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需要继承人。」答案十分简单。
「你的意思是,凤儿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继承人,其它的再无任何意义?」她不信,拒绝去相信有这样的事。
「就算是,也不能怪他。」元官熹说的实际,「他的个性与成长环境不像一般人,父慈子孝这一类天伦和乐的事情,他从未见闻,你不能硬逼着他明白或是接受。」
童菫沉默了,总算确定了这对父女间的生疏感并非她的错觉,雷冬凛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女儿。
看着那因为昏迷而无防备的睡颜,童菫无法言语,心口处隐隐泛着疼。
单纯的个性让她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又是受着怎样的教育,是怎么样被教养成人的,才会造成雷冬凛现今孤僻的个性,让他变成一个失去感受力、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元官熹把她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忽地又说:「凛的母亲是一个很好强的人,即使是利益关系的婚姻,她也无法接受丈夫娶小,把注意力放到其它女人身上,因此,在接二连三的发现丈夫的风流韵事后,怀着身孕的她气不过,没出口知任何人,一个人飞到了国外,就此断了所有音讯,再也没有讯息。」
「你说过,他是六岁才被接回雷家的。」不自觉的握住那泛着高温的大掌,童堇记得这件事。
「没错,凛六岁那年才被接回来。」元官熹补充经过,「那一年大表姊……也就是凛的妈妈染病去世,是临死前交代了邻居代为联络,凛在她客死异乡后才被接了回来。」
她注意到他的称谓,又是一怔,「大、大表姊?」
因她的错愕,他像是想起来,顺道补充一句,「忘了说,因为上一代的问题,按辈分来算,凛的妈妈是我表姊。」
「这么说……你其实是雷冬凛的叔叔?」童菫吓了一跳,但又觉得不太对劲,「可是凤儿都叫你小元『哥哥』?」
「这样比较好听呀!」他笑眯眯的,说的理所当然,「总不能真让她按辈分叫我叔公吧?我才多大而已,真要被叫到『公』字辈去,感觉多奇怪。」
错乱感让童菫无法思考,总觉得脑子被搅乱一片,让她无法好好思考,「有钱人的家庭关系都一定这么乱吗?」
「有吗?还好吧!不过是中国人的辈分关系在作祟,不然,其实事情很单纯。」
「单纯的家庭会把孩子教养成他这样?」身旁正躺着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真实案例,童菫才不信他的话,「除了风流的爸爸、倔强的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除了继承人的身分,到底是有谁注意到他,真正的关心他?」
「注意跟关心也不是没有。」他说出很欠扁的举例,「当时雷家的主事者十分注意凛的才能,关心他适不适合继任的问题。」
「就这样?他们关心跟注意的就那些?」童菫为之绝倒,「难怪他会是现在这种样子,你知不知道,他们把好好的一个人,扼杀成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嘿!记得吗?我一开始就是在跟你谈这件事。」元官熹出声提醒她。
这本来就是他的打算,让她更进一步的知道雷冬凛这人,有些事是得抓着机会进行改变的。
「自从凛被带回雷家后,他一直就是这种孤僻、不让人亲近的个性,特别是在他被正式付予继承家业的重担后,情况更是变本加厉,他似乎是为了责任感而活着。」
微笑,但是有些的伤感。
「为了责任,他可以花钱买卵子、找代理孕母,只因为他的责任;还得为家族留下一个继承人……就像你说的,他简直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阗言,童菫只觉得好心疼、好心疼,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活得如此悲哀?人生中的所有,竟然只有责任?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难道你们不能帮他吗?」她急问,「帮忙想办法改变他?他不是还有两个弟弟?」
两手一摊,元官熹直接反问她,「怎么帮?怎么改变他?」
问题被丢了回来,她被自己的问题给问住。
想起雷冬凛喜怒不形于色,想起他的漠然,想起他平日拒绝任何人接近的冷傲模样,她只能无言。
元官熹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出什么惊世对策,径自道:「曾经,我以为他这一生大概就这个样子了,反正继承人也生下来了,连影子他也找到了……」
「慢着!」她不想打岔,但他的话实在很奇怪。「什么『影子』?」
「那是辅佐者的代称,性质可以说是保镳,但其实是事业上的全能助手,雷家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会收养具有姿质跟特别天分的孩子回来当『影子』,就像凛有行韬,焰有行隐,而海宇身边一直有行衣……日后,凤儿的身边也少不了宁封这个『影子』的存在,道理一样。」元官熹解释。
「宁封是个『影子』?」童菫听得一楞一楞,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样的事,深深的感觉到有钱人人家的做事方式,果然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
「没错!宁封是凛精心挑选回来的孩子,是凤儿日后的影子,就因为这件事也安排好了,凛再无后顾之忧,我一直以为,他将躲在这雷园中,运用网络科技遥控一切,直到他尽完责任。」
这种空洞到近乎可悲的人生,童菫光是听都觉得不舒服,没想到这种事却是真实的存在,而那个真实,正因为病重而昏迷不醒当中。
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因昏迷而显得脆弱的面容,童菫觉得怜惜,心口更是蔓延着一股疼痛感,一种她不知从何而起的疼痛感……
元官熹像是不觉她的沉重,说道:「在你出现前,我一直就这么认为,料想到他老死的那一天,陪着结束他机器人的生涯的,也只有镇日与他为伍的数字,不过……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童菫一下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她问,表情楞楞的。
「说你迟钝,还真是侮辱『迟钝』这两个字。」元官熹笑叹。「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搞不清我要说的重点吗?」
「真抱歉。」她温良无害,却也不是没有反击能力,「因为你绕了太大一圈,我错过了你要表达的重点。」
「重点就是你。」顺应女士的要求,他这次直指被错过的重点,「现在能改变凛的人,就只有你了!」
「我?!」童菫错愕,非常的错愕。
「是啊!当然是你。」笑眯眯,笑眯眯,「我一开始不是说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是我说实话,但你却认为我在胡说八道的那时候。」他笑眯眯的说。
因为他的提醒,她的记忆快速的倒带再倒带……
元官熹非常的好心,拿出他的良如,把刚刚拍摄的画面播放出来,好方便她明确记起,他所指的是哪一段话。
画面重现,小小的液晶画面中,雷冬凛握着她的手,看似清醒的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话,关于那些「要李家垮台」、「为她讨回公道」之类的话语。
「你以为这是他烧胡涂说的谭话,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这何尝不是他最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所说的真心话?」
真、真心话?那些奇怪的话语,竟是雷冬凛的真心话?
相较于童菫此时呆楞的模样,分外显出元官熹的好心情。
「如果没让他放在心上,他怎么会记得李明帆这号人物?又如果不是太放在心上,他又怎会费心让行韬解决李家,好为你出一口气?」笑眯眯,可目光却是似有若无的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童菫察觉他的目光,也是到这时才发现,她竟然一直握着雷冬凛的手没放过,当下赶紧松手,就像是被电着了一般。
「事情……事情不能这样解释的吧!」她有些的慌乱,心里乱成了一片,总觉得不该这么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呢?」元官熹从容以对,「记得我说过吗?除非已到昏迷的地步,不然凛不许任何人近身,因为,他认定那是软弱的一面,而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那一面。」
她点头,当然知道这件事,因为先前的他总是那么的恶劣,有事没事就为了他的实验而惊扰到雷冬凛,惹得她老想拿东西丢他。
「连我这个极为熟识的人都被他排拒在外了,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你想……」元官熹笑着,很贼咪咪的那种笑容,「为什么独独是你成为那个例外,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却不至于惊扰他呢?」
「那是……那是……」她真被问住,因为,她从没想过这问题。
「更别说是他不顾自己病人的身分,半夜学着凤儿要跟你挤地铺。」随口又是一个有力的例证,「若不是太想亲近你,无原无由的,他会反常到那个地步?」
童菫完全答不出话来,正好让元官熹下结论──
「也许你不信,但是凛他动心了。」微笑,让人感到刺目的微笑,「是你!你让他动心了,让他成为一个可以被改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