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严公子很意外,不过这场偶遇也给他带来一个大好良机,一个能够再度品尝到绝顶美味的机会。
「我也很意外。」戴祸水给了他一串字。「传闻,公子是不上酒楼谈生意的。」
「一般情况是如此。可如果这家酒楼是严家所有,就不一定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就我记忆所知,严府并未经营青楼生意。」
「谁会公开自己包娼庇赌?」像这样的地方,多数是由小朝出面经营的。
「了解。」她受教了。「既然怡情坊是严家开的,我在这里弹琴,已付了仲介费用给嬷嬷,那笔钱应该有部分会流入严家帐房。因此有关严家下人在外头兼差,所得收入须与公子对分这一条规定,我是否能够免除?」她以为一条牛不该剥双层皮。
他却轻快地在她眼前挥动著手指。
「话虽如此,但从头到尾,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亦不曾收过半毛钱。」
「可我确实付了钱,公子不信可以去查帐册。」
「你付的钱全进了严府财库,我严公子本人可是分毫未取。」
易言之,他还是要分她半数的收入喽?奸商。
「倘若你没现银付帐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用其他物品来抵。」
「烤鲤鱼?」原来他是个如此贪吃的人,她这才发现。
他两指一弹。「聪明。」
她低喟口气。「公子,行事有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下厨亦同,如今,三者无一达成,你要的味道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你不曾试过。」
不必试她也知道,要找一个他饿了许久、又有人争著抢食、加上地热烘著鲜鱼的好时机谈何容易?
而且……「我为公子重新烤过鱼了,但味道仍然不同,公子应该还记得才是。」
但,严公子却不是会轻易放弃之人。
「再试一遍。」他开始利诱她。「只要你肯动手,一尾鱼抵千两纹银。」
她摇头,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
「两千两?」
「记得公子并不爱日日重复相同物事。」
「那的确很烦。」但前提得是,他已经腻了那些东西。而如今,他犹念著烤鱼的美味,自然不在此限了。
「所以喽,公子何苦日日沈湎於过去?不如放眼未来,这天下间的美食何其多,并不只烤鱼一项。」
「天底下美食再多,能入我眼的却屈指可数。」这倒是事实,凭藉严家的财势,可以说除了星星月亮太阳无法摘下来外,又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珍馑佳肴他吃得多了,最终记得的却只有一尾烤鱼。
「如果我保证可以让公子尝到前所未有的滋味呢?」她眼底闪出奸商光芒。本来是没打算坑他银两啦!奈何小朝催债催得紧,她也只能将脑筋动到严公子头上了。
「前所未有的滋味?」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没尝过的吗?他一辈子都在寻找新鲜,如今有这机会,焉肯放过?「你做得到的话,一件折抵千两纹银。」
「一言为定。」幸亏他同意了,否则她怕又要将自己再卖一次。
「什么时候开始?」
她低头盘算了下。「再等三天。」
三天够他闷死进坟墓里滚一圈,再爬出来了。
「明天开始。」他说了算。
「恐怕不行。」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卖身契?你把自己给卖了?」
「似乎是的。」
「一百两,好低的价。」
「三天一百两,很高了。」
他一双鞋都不只这个价。
「一百两就一百两,你这张卖身契我买下来了。」他随手掏出一张百两银票给她。「你去把自己赎回来吧!」
「这恐怕有点困难。」她指著卖身契下的落款让他瞧清楚。「买我的是衙门。」
他这才注意到知府大人的印监。「衙门买你做什么?」
「他们需要一名反应快速、胆子够大、死了也不会造成太大震撼的年轻姑娘当饵,去钓一个采花贼。」
「所以找上你?」他摇头。「这个知府大人一定没睡醒。」
「公子认为我不符合上述条件?」
「不,你完全符合。」
「既然如此,为何说知府大人没睡醒?」
「我问你,采花贼若盯上你,你要如何向埋伏的官差示警?像这样掏出文房四宝,慢慢地磨墨写字,再用飞鸽传书,请官差过来逮人?」他的嘴一定抹了砒霜,好毒。
「有关这点,山人自有妙计。」她却不在意,兀自笑得开怀。
他的好奇心不觉被勾起。「妙计吗?这倒有趣。」
「公子有兴趣玩玩吗?」
「同那些官差一起埋伏,静待好戏上场?」他对看戏和演戏都有兴趣,但可惜,他厌恶等待。
「埋伏有什么好玩的?当然要实际参与才有趣。」
明知她在拐人,他还是心甘情愿入了毂。毕竟,哪个人在漫长一生中有机会被拿来当成钓采花贼的饵?
这么新鲜的事不干,他就不是严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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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公子这一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扒光衣服,强压在床上。
而且,压倒他的男人长得比一头猪还难看。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他缓缓回想,应该从三天前开始说起……
近三个月前,京城出现一名采花大盗,每三、五天便犯一次案,还专挑人家夫妻一同外出的时候下手,绑住一个,叫另外一个亲眼瞧著恶棍干坏事。
这样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但这恶徒来无影、去无踪,衙差数次男扮女装试图引诱采花贼注意、下手,却屡屡失败。
不得已,知府大人将脑筋动到一般百姓身上去了。
正巧,戴祸水为了赚钱,趁著严公子外出谈生意时上街头卖艺,偶尔还到怡情坊弹琴。没办法,小朝催债催得紧,恰巧严公子最近也忙,没人管她,她还不加紧脚步赚钱?
那一天,偶然被知府大人瞧见她表演杂耍,发觉她模样清丽、胆量也足,虽然口不能言是有些缺憾,但瑕不掩瑜。
双方几经讨价还价,议定由府衙出资一百两银子,聘请戴祸水扮成一名外地来的落难小娘子。
本来,知府大人还要再找个人扮戴祸水的相公,让他们更符合采花贼下手的条件。
却巧了,戴祸水拉来严公子凑热闹,两人在一番易容後,变成家乡闹乾旱、上京依亲的落难小夫妻。
由於不知亲人确切的住址,所以两夫妻成天在街上转,逢人便问有没有谁知道做面具的李老先生?
第一天,他们走得两条腿险些断了,一无所获。
第二天,倾盆大雨打得人肌肤生疼,他们平白得了一天假。
最後一天,严公子和戴祸水才出门,一名小乞丐撞过来,他立刻按紧怀里的钱袋。这种偷钱方法他见得多了,才不会上当。
只是他作梦也想不到,歹徒觊觎的不是他的钱、也不是貌美如花的戴祸水,而是他,严公子。
他被小乞丐莫名其妙撞了一下,腰间顿麻,像是中了什么麻药。
紧接著,他全身的力气被抽光。
但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他看见一个肥得像头猪的男人靠近,跑起来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满头大汗,那模样要说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戴祸水一见情况不对,也算义气,二话不说,扛起他的身子就跑。
严公子对她的作为是打心底感激,只除了一点——「你一定要拖著我的脚跑吗 ?」
回答他的是「咚」一记闷响,他的脑袋撞到了路边凸起的石砖。
继力气之後,严公子再度丧失了意识。
然後,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再度清醒,他已经变成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而戴祸水则四肢被绑,再加上一条大铁链拴在对面的柱子上。
她焦急的目光锁著他。
他很想将身上的猪踹下地去,只可惜,他才清醒,浑身无力。
那只猪正在吻他的额。他承认自己生得丰神俊朗,人见人妒、鬼见鬼愁,但不必连只猪都来凑一脚吧?
「美人,你醒了。」采花贼似乎很高兴,吻得愈加快活。
严公子心里那股气啊,委实快变成岩浆喷发出来。
「那些钓鱼的人呢?」他咬牙问戴祸水,还得不停闪躲采花贼的吻。真是太没道理了,饵都快被吃乾抹净了,钓鱼人怎还不出现?
她眼珠子上下转了几圈,不知道他是否能够理解她的眼神。
「没跟上来?」他猜。
她摇头,果然,要以眼示意是不可能的。
「被摆平了?」边说,他脑子里拚命转著逃出生天的办法。「喂!你……住手 !」在采花贼的手要伸进他的衣襟时,喘吁吁地叫著。真想一脚踢死这只肥猪,如果他有力气的话。
戴祸水又摇头,心里叫著,衙差全被引走了,这恶贼有同党啊!
可严公子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哪能次次猜准她的心思?
不过现下他也没心思再猜下去了,因为肥猪吻完他的额,正改向眼睛进攻。
这只该死的变态猪,不说是采花贼吗?那侵犯他这枝草做什么?
莫非他们被知府大人骗了,其实这根本是名「采草贼」,只是怕将实情说出,会扰得民心不安,所以才说谎。
但偏偏陷害到了他。
若有幸逃出生天,他一定要找知府大人好好算算这笔帐。
「喂——」肥猪吻上他的鼻,他的口气比茅坑还臭,转瞬间,严公子已经被薰得差点断气。
他努力运行那一身用钱买来的内力,试图挣脱桎梏,却毫无效果。难怪大朝老说他的武功中看不中用,毕竟不是自个儿练出来的,使起来就是不顺心。
他脱身不得,眼看著恶贼偷袭的目标就要转向他的嘴……
救命,谁来救他啊?他只能在心底大喊。求救的视线不期然转向墙角,戴祸水被重重铁链绑成粽子一颗,一副就是自身难保的模样。
不过她服装完整,半丝发未乱,情况还是比他好太多。
她有没有可能救他呢?他拚命地以眼神向她示意。
但可惜,她手脚无法动弹,行动彻底受阻,唯一自由的嘴……唉,她是个哑子,连呼喊都无能为力。
看来他只能想办法自助。
「滚……滚开……」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具半丝威胁性,倒有几分爱娇。但他绝对不是在撒娇,实在是身上的人太重了,压得他几乎断气。
「呼呼呼……美人你叫得我好销魂……」肥猪人长得丑,声音更难听。
严公子脑海里的神经绷断一根。
「立刻放开我……否则……」未完的恐吓被吞入一张充满恶臭的嘴里。
严公子忍无可忍了。
墙角的戴祸水隐约瞧见一串火花自他周身迸出。
下一瞬——
「大朝……」怒火冲断理智,却也冲来了一身蛮力。严公子一边踹著身形最少比他大上三倍的「采草贼」、一边放声大叫。
「你立刻给我出来,大朝!」他被压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这头色猪到底有几百斤重啊?
「啊!你摸哪里?滚——」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严公子「贞操」几乎不保的时候,一道巨大的身影像颗炮弹般轰碎墙壁、直冲了进来。
是大朝,严公子身边那位高壮威武的女护卫。
她一出现,立刻赏了「采草贼」一道指风,封住他的穴道。
严公子终於可以松口气了。
大朝却皱起眉头。「公子,这与我们先前议定的条款不合。」她是护卫,专司解救严公子小命,至於「贞操」这等东西,不在她负责的范围内。
严公子慢慢爬离歹人的威胁,气喘吁吁说:「我额外付费。」
「多少?」
「一百两。」
「公子的『贞操』只值一百两?」
「不,这一百两不是要你救我,是要你将这浑球吊起来。吊一条蠢猪一百两,很优渥的工作。」这就是谈生意的诀窍了,张嘴能说文与武,是是非非由他论。
虽然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但大朝毕竟不是口舌伶俐的人,寻不出破绽,她只得颔首。「这倒也是。」
「那就麻烦你了。」严公子对她比个请的手势。
大朝抽出腰带捆住恶人的腰,正准备将腰带往横梁抛去时……
「慢!」严公子阻止她。「我要的不是这种吊法。」说著,他解开捆住色猪肥腰的腰带,将那结缓缓往他胯下移去。
腰带最终在采花贼的下体缠上厚厚一圈。
「给我吊上去。」严公子挥手下令。
房内二女同时瞪凸了眼珠子,这堪称天下第一酷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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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得京城里人人自危的采花贼终於落入法网,居然是城里有名的张善人之子。
这张公子本来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可爱男孩,十岁时给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张善人怕他让家里人丢脸,便一直将他关在柴房里,一关就是二十年。
直到三个多月前,一日,张家厨娘烧饭时不小心翻倒热油,引发大火,张家上下一时乱成一团,张公子也乘机逃了出来。
本来他也只想四处瞧瞧,没要作乱的。
谁知人人欺他痴傻,又是骂、又是打的。
偏他又二十年不曾出过家门,这一出去便忘了回家的路,给人揍得半死倒在路边,幸亏一窝子乞丐瞧他可怜,将他拎回破庙,偶尔灌点米汤,总算也捡回了一条小命。
不过他从小就被扭曲的心灵,却变得更为偏激了。
伤愈後,他第一回出庙门,又遭一对小夫妻羞辱,愤而搂了那小妻子奸淫,犯下了第一桩罪案。
而开了先例,往後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了。
加上有一窝子乞丐基於同情暗伸援手,张公子开始对过去折磨他的人复仇。
因此,这回的采花案中,有半数以上与张家扯上关系。至於另外一半,那就视张公子当天的心情而定了。
过去情况未明前,人人只当张家运道不好。
如今,真相大白。原来张公子是在报他被关二十年的仇。
只是在遇到严公子与戴祸水之前,他下手的对象一直是女性,却不知这回为何换了目标?
「公子,你知道那姓张的为何将戴姑娘捆起来,反倒对你下手吗?」在报告完长长一落结案的详情後,小朝忍不住开口提问。
「我又不是猪,怎么知道蠢东西的脑袋里都装些什么废物。你想知道干么不自己去问?」严公子没好气地送过去一记白眼,边揉著後脑勺的肿包。
那日姓张的在他身上留下的恶心气味,早在百花膏的芳香薰陶下,半丝不剩。
倒是戴祸水好心拖著他一起逃命,撞得他满头的肿包至今未治,一碰就疼。
「但张公子已经死了啊!」他想不死都很难吧!且不论张公子的庞大体型,换成一个平常人,下体再坚强也不可能承受得起一个人的重量,那简直比入宫当太监的阉刑还凄惨。张公子被人用那种方式吊在梁上,三个时辰後待官差赶到、解人下来,尸体都僵得像枝棍了。
可也没人敢追究张公子的死,毕竟动手的人是严公子,他还有个封号叫「布衣侯」。
当然,也没人知道张公子舍戴祸水而就严公子的原因,除了在场逼供的严公子和大朝外。
严公子是不会说的,而大朝嘛……有足够的钱,她可能会说,但也只是可能。
「你可以去挖尸、鞭尸、碎尸,使尽一切手段从死人嘴里问出答案。不过若要问我……」剩下的话以一阵邪笑作结。
好无聊的玩笑,小朝皱了皱眉。「我去问戴姑娘。」
「她不晓得。我在用刑的时候,她被绑得像颗粽子丢在另一头,所以……她应该是听不见答案的。」严公子深刻建议他更改骚扰目标。「不过事发时,大朝就站在我身边,帮我将人吊上横梁。所以你有什么问题不妨去问她。」
小朝回给他的是一串冰冷苦笑。
「与其去问大朝,我不如去鞭尸。虽然同样得不到答案,但起码尸体不会揍得我满头包。」而大朝铁定会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那你慢走,不送。」严公子赶人。
好没良心的王子。
「公子,你休养了三天,也该开始工作了吧?酒铺的李老、茶铺子的柳长、药庄的王管事,还有……」
「不必有了。」严公子挥手打断他的话。「叫他们再等三天。」
「他们已经等了三天,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就把李老调去边城放牛、柳长出海去寻找好茶、王管事先将玉玲珑这味灵药找出来再说。」
「公子,你在要人吗?」
「你终於发现啦?」严公子皮笑肉不笑地。「出去。」
小朝一向自喻为俊杰,所以他很识时务。
「是,公子。」再怎么无奈,他还是垂头丧气走了出去。
小朝前脚离开书房,大朝後脚跟著进去;事先没警告,人到严公子跟前了,当然也不会做报告。
正沈思中的严公子被她吓了一跳。
「我以为你最少会出去混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他这护卫什么都好,武功棒、模样佳、能文又能武,真是打著灯笼也挑不出更好的了,偏偏性子太差,还老爱违逆他。
偶尔严公子会想,世上怎会有大朝这样的姑娘?
她爱财如命、视酒胜爹娘,独独将他这主子瞧得比块烧饼还扁。
她对他毫不尊敬、更不畏惧。虽然领他工资、保护他的性命,却从不主动出手救他,总要等他被整得半死,开口求救,她才会伸出援手。
记得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别人家的护卫,也是这副死德行,教严公子看得哈哈大笑。
可一将她请回家,他立刻体会到亲身参与「演出」的苦楚,那绝非旁观者可以了解。
想想自己真犯贱,花了比一般护卫高十倍的价钱,却请了个只肯保护他小命,不愿守卫他体肤安全的家伙。
打大朝入严府起,他不知被暗算过多少回,刀伤、剑伤、毒伤样样挨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著。
但是——
她若同一般护卫般,像只老母鸡对他跟前跟後……那可无聊毙了。所以说,他的爱玩造就了他日後的一切苦难,纯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大朝对严公子的问话,只回以一记无趣的眼神。
「反正查不出戴姑娘的底细,不如提早回来。」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当日,张公子在酷刑逼供下招出,他舍去貌美如花的戴祸水而就严公子的原因是:他本能地认为,接近戴祸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相比起来,严公子无害得多。
加上,严公子好漂亮,是张公子见过最漂亮的男人。
这番话要流传出去,十成十要笑掉全兰陵国人民的大牙。
人人避若蛇蝎的严公子,居然会被当成是一颗好吃的软柿子。
而且,这种情况还是在他与一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口不能言的哑巴姑娘相比下得出来的。
严公子恨不能一头撞死。原因不是戴祸水来历成谜,而是,他被一枚低能蠢蛋当成一个美丽可欺的善人了。
天底下,他最厌恶的辞句莫过「善人」二字了。
做好事做到人尽皆知——恶。
他倒希望自己恶名远扬,最好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多年来,他一直努力达成心愿,成效也颇佳,直到张公子毁了一切。
於是他开始好奇,戴祸水究竟有何不凡之处,能让一名恶名昭彰的淫贼一见胆寒?
所以,他花了千两纹银请大朝调查戴祸水的底细。
「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敢相信。
「戴姑娘说的身世都是真的。」大朝说,又叹了口气。「但也全是假的。」这是她接过最难缠的工作,害得她连偷懒去喝几坛酒都提不起兴致,早早赶了回来。
「大朝,你今天没喝酒?」
「我已经三天没喝酒了。」
「难怪你神智不清,去喝个几坛再来说吧!」
「就算让我在酒池里浸个十天半个月,我的答案还是只有一个——戴姑娘从头到脚,就连一根头发都诚实无伪,但……却也不值得信任。」百分百的矛盾,却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深明大朝不爱说笑的个性,严公子开始深思她的话。
「那么你说,她哪个部分是真的?哪个部分又不值得半分信任?」
「戴祸水出生林县,家境小康,是家中独女,自幼饱受宠爱,直到一场大水令戴家家破人亡,她流离失所。那年,戴祸水六岁。」
真是十分辛苦又精彩的人生啊!「然後呢?」他问。「没有亲友收养她?」
「有。她最少在十户人家里轮流住过,却都不长久。她十岁那年,终於离开表舅父家,四处流浪。」
「一个十岁的小孩想必很难谋生吧?」
「别的小孩也许如此,但戴姑娘却有一项非凡本领,为了适应不同的环境,她可以把自己变成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易容?」话才出口,他又否定了答案。「不,容貌的转变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彻底变化,除非……」他心底浮现一个诡异的念头,究竟在他面前的戴祸水是谁 ?而真正的戴祸水又是何许人?「有查出她改换过多少身分吗?」
「二十七个。其中十五个,是她本人在街上将自己卖掉而改换的身分,或为人婢、或做妻妾、或代嫁、或入青楼等,千奇百怪。」说到这里,大朝真忍不住要佩服戴祸水了,竟能扮龙像龙、装凤似凤。「而另外十二次则是有人慕名而来,重金聘请她去完成某些任务。在这中间,她曾习武、学医、跳舞、卜卦、唱歌……据说她的歌唱得很棒,可以说是集百艺於一身。但当她离开学习那项技艺的地方後,她再也不曾施展过那些技艺,其禁绝程度仿佛她不曾学过那些东西一般。」
所以说骨子里的戴祸水比他严公子更厉害百倍喽!那就难怪那个臭采花贼不敢动她,反而朝他下手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禁绝那些技艺?」
「不知道。」大朝想了一下。「但我有听到一项传言,戴姑娘是很饮水思源的人,所以当她离开传授她技艺的人或地时,她会把那项技艺还回去,再不使用。」
「技艺这玩意儿学了就深入骨子里了,还可以还吗?」
「听说一开始是有人以此挟持她,逼著她非还不可,否则便是忘恩负义。可是……」大朝摇了下头。「我也不认为这种事做得到,所以我并不相信这项传闻。」
但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戴祸水,确实平凡如普通女子。别说动武了,她连口都不开,这是表示,她永远都不会再展示那非凡的歌艺了?
那未免太可惜了,严公子觉得好遗憾。
「也罢,她的来历太过离奇,非一时片刻可以查得清,慢慢再说吧!现下我倒有兴趣知道,袁青电是花了多少银两请她来讨我欢喜?」戴祸水身价这么高,肯定花去袁青电不少钱吧!他猜。
这个问题非常有趣,大朝笑了。「一两银子。」
「一……一两银子。」严公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据闻,这是戴姑娘接过最便宜的任务。」至於为什么收费如此低廉,她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哄他开心是一件异常简单的工作喽?「所以我说嘛!并不是我个性不好,成天吃饱没事喊无聊。事实是,太阳底下本就没新鲜事,除非有人创造来给我看。而我的要求也很低,只要天天换花样,我会比一只小猫更无害。」而且保证更可爱。
大朝的回答是给他一个白眼,然後,转身离开。
行到房门口,她想起什么似地丢下一句。「根据过去经验,戴姑娘从未在固定人家里待超过三个月。」
咦?算一算戴祸水进严府也有两个月了,换句话说,她留在他身边的日子只剩一个月喽?那她之前干么千方百计要他手令留在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