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席湛然抱在怀里,在竹林间奔跃了好一会儿的柳云昭,拉紧了随意披在身上的衣服后,望了望身后,发觉根本就没有任何追兵啊!
“你到底在逃什么?”她抬眼瞧着一直绷着一张脸的席湛然,想不通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这么不愉快。
蓦然停下脚步,席湛然松手放她下地,指着已经离他们很远的忘忧潭。
“你可知方才忘忧潭的竹林里躲着两个想偷窥的小贼?”若不是他在场,她可能平白赏了其他男人一顿上好的春光。
“啊,那里有人偷窥?”柳云昭旋过身朝他手指所指之处瞧了过去,担心的追问自己的清白大事,“那他们瞧见了什么?”
席湛然很夸张的一叹,“美女挽袖戏水。”他决定吓一吓这个不懂小心谨慎的女人。
“还有罗?”柳云昭背过身,拉紧了来不及系好的衣衫,开始后悔自己未经细思就下潭沐浴的白痴举动。
“再来就是‘美女宽衣沐浴’罗!”席湛然在她背后叹了口气才说,脸上却笑得百般暖昧。
呜……那她不是什么清白都没有了!
哀伤的以手掩面,柳云昭终于了解到什么叫作欲哭无泪。
看出她有着悔不当初的觉悟,席湛然满意的扬起唇角,张臂由后将她慌张微颤的娇躯紧紧、密密的揽在怀中。
“后不后悔?”他柔柔的依靠在她的肩上,深深的汲取属于她独特的馨香。
“很后悔。”柳云昭软弱无力的话由指缝间迸出,
“我没了清白,你会不会……”她蓦地住口,只怕将话说白了,他就不再要她了。
“不会。”一声朗朗轻笑逸出他的唇畔,“我只在乎你的一颗心。”
“可是我的身子……”她还是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是让我看光的。”席湛然扳过她的身子,拉开她仍掩在脸上的十根如玉纤指,对上她那双惊异的眼阵。
“那两个小贼罗?”她有没有听错?她的身子没让他之外的男人看到?
“只是便宜了他们免费看一场美人戏水。”他笑意盈然的替她和自己着好衣衫、系好衣带,抽开她高束在发上的丝带,任她如缎的一头青丝诱人的飘扬在朦胧夜色中。
她的美,有别于—股的庸脂俗粉,又不同于齐赛雪和曲霓裳,是与生俱来独属于他的,难以自禁的紧扣住他的心弦。
得知又被他耍弄的柳云昭,气极的羞红一张俏颜,不过又想到他说的只在乎她的心,她不禁感动得想哭。
微敛住笑,席湛然紧锁住她脸上每一份表情,“陪你上京找完冤家后,可不可以陪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她绽着如花笑靥,主动伸出双手和他十指相扣。
“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爹娘。”
回到洛阳,他要去退掉他躲了两年的亲事,毕竟搁着柳家那胖女娃不娶也不是办法,对云昭也很不公平。
柳云昭羞怯的红着脸,应允的点了点头。
“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找的冤家是谁?结的又是什么冤?”席湛然问着这件他老早就想知道的事情。
“那是上一代的……”柳云昭才说了一半,突见席湛然垮下一张俊容,忿忿的将炯亮双眸投注在她身后。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谈情说爱的好兴致。”曲霓裳浅柔的低笑声很不识趣的闯进他们之间,人也很不客气的盈立在他们身后。
这个杀风景的女人!
略感不满的柳云昭冷冷的旋过身,和对她也很不满的席湛然闷闷的瞪着这位不速之客。
“啊,曲姑娘,出来赏月啊!”扬着笑脸,不想将场面弄得太尴尬的席湛然,很客套的没话找活聊。
“是啊?辗转难眠,干脆出来数星星。”柔柔的浅笑着,曲霓裳心情不错的跟他打哈哈。
“数星星啊!那曲姑娘一共数到多少颗?”席湛然也仰望满天星斗,决定干脆陪她扯到底。
“哪数得清啊!不过我倒觉得东边那颗挺美的。”顺着他的话意,曲霓裳也豁出去的陪他扯着活。
夸张,他们两人竟就这样聊了起来!
冷眼瞧着他们两人一搭一唱有好一会儿的柳云昭,按捺下不悦的打断他们聊得正兴起的活。
“请问,你们的星星到底数完了没?”柳云昭笑得很假,冷冷的问着。
“数完了。”收敛下虚假的笑,席湛然改换上一张清冷的脸孔,朝曲霓裳抱拳一揖。“曲姑娘,咱们就在此别过。”语毕,他立即拉着柳云昭掉头就要走。
“等等,你忘了拿一样东西。”曲霓裳不改笑意,扬了扬勾在指间的一对金钚。
“龙凤金钚。”是啊!他怎么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在席湛然转身伸手想取之际,曲霓裳很快的收回手,让他抓了个空。
“要将这对金钚带走也成,不过……”曲霓裳,笑得很坏的扬着另—只手上笔墨未干的欠单,“你得先在这上头画押。”
又要盖印?席湛然脸色倏地转为阴晴不定,“这也算恩情?”
“当然!”曲霓裳很认真的点着头,“这份恩情,你欠还是不欠?”
“欠。”恨恨的咬牙,席湛然如她所愿的在欠单上盖上金印后,马上抢回那对金钚,拉着看得一头雾水的柳云昭快跑。
“等等!”速度也很快的曲霓裳转身将他们及时拦
“姓曲的,你又有何贵事?”席湛然一脸的不涌快。
“看在你欠我三份恩情的份上,我私下回馈你一样礼物。”曲霓裳由怀中取出一张发黄破烂、画满许多线条地标的破纸。”这是后山的地图,方便你们寻路下山。”
“地图?又要我欠恩画押?”席湛然摆明了没兴趣。
曲霓裳轻笑着摇摇头,善心大发的将破纸丢到他手里。“这是我送你们的临别礼物。”
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仍听不明白的柳云昭,很好奇的扯扯席湛然的衣袖。“你们在说什么画押的?”
席湛然不客气的将破纸收入衣内,带着柳云昭退了—步又一步,“等咱们离开这个坑人的女人后,我再慢慢跟你说。”话落,他立刻拉着柳云昭,像见鬼似的猛逃。
* * *
原本最多只花一天时间即可下山的两人,在依照曲霓裳给予的后山地形图指示之下,不但很冤枉的走错很多次路,还延迟了一日才得以由罗刹岗全身而退。
离开罗刹岗,两人又片刻不休的走了近一天,才由路过旅人的手中买下一匹快马;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了两天,终于来到一处人潮热络的小市集。
总算找了间客栈希望能好好的喘口气,怎知席湛然的人脉甚广,在此人生地不熟之所,竟也让他遇着出游于此的故友。
就这样,每每赶到下一个栖身落脚之村庄、城镇,很凑巧的席湛然就会遇上一、两名故友、知己,而且愈近京城,所遇上的人就愈多,女人更是多于男人。
已经明白席湛然爱她的柳云昭,这—路上都不曾因他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红粉知已而胡乱打翻醋坛子,反而平静以对。
这一路上,他们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十多日,终于在洛阳城外挥别一名故友后,相偕踏上此行的最后一站——洛阳。
一入城,原本累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柳云昭,精神立即为之振奋,所有的注意力全然投入在眼前这繁华喧嚣的城市中。
“哇!好高的楼阁。”瞪大了一双水灵的星眸,柳云昭一瞬也不瞬的遥望着有三层的高楼。
“那是品茗的茶馆,还有小曲可听。”带着凡事都觉得新奇的柳云昭,席湛然满怀笑意的向她一一介绍。
“茶馆里也有小曲可听?”柳云昭不可思议的扬扬眉,好奇的视线又让不远处的一栋大屋给吸引。“那屋宅怎么大门全开的任人出人?”
“那是书铺,专卖些诗文、杂记供人读赏。在洛阳城里,这类铺子少说也有五、六间。”而且其中四间还是席家所拥有。
“五、六间?”就单单卖书的店铺就有如此多,柳云昭总算大开眼界了。
不过她的目光还来不及将眼前的书铺尽览,转眼间又让远处的一间豪华店铺给吸引了。
“那里又是卖些什么?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那是专卖各朝各代、南蛮西域的稀有宝物的‘珍玩铺’。”这类店面席家也有三间。
像是头一回出门的大孩子,柳云昭每见着一样便问一样;而紧勾着她的席湛然,也很乐意的将这个自小玩到大的地方,不厌其烦的详加介绍。
不知不觉,两人边走边说的逛完了一条大街,才绕了个弯准备朝另一处更繁荣的街道迈进时,正忙着浏览景物的柳云昭眼眸一转,顿时发觉不远处一名清柔娇美的女子正漾着浅笑静望着他们。
她在想该不该打断席湛然的介绍,可是她无法对那个笑得很和善、且样貌娟美的女人视而不见。
“湛然。”她蓦地停下脚步,轻扯着还说得滔滔不绝的席湛然,“你好像又遇到一名故友了。”
“故友?在哪里?”被迫停下脚步的席湛然,东张西望的就是望不见柳云昭所说的人。
“在那儿。”扬起一根纤纤玉指,柳云昭指出盈立在一颗柳树下,仍笑望着他们的女子。
席湛然定睛瞧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后,原本略显疑惑的俊容瞬间漾开一抹灿烂的笑。
“她不是我的故友。”他专注瞧着那个开始朝他们走近的女人,心情很愉快的摇头否认。
“不是故友?”那他怎么笑得这般畅怀?该不会是情人吧!柳云昭如水的双眸又燃起醋火。
“她是我的小表妹,沐倩影。”
* * *
“云昭姑娘挺有心的。”
在儿句闲聊后,沐情影很自然的将话题转移到正在园子里赏花的柳云昭身上。
方才在大街上和沐情影意外巧遇后,席湛然和柳云昭立即被迎入沐家大宅,来到宅后花儿盛开、鸟浯啁啾的花园小亭里,来个随性的品茗、小聚。
在言谈间得知这对犹如亲手足般的表兄妹有近半年的时日未见,柳云昭立即在简单的寒喧后,以赏花逛园为借口暂且离席,让他们能毫无顾忌的畅所欲言、天南地北的聊个够。
而她这番为了他人着想的举措,不但再一次让席湛然感怀于心,更是留给沐倩影一个深刻的好印象。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小表妹,若是换作其他貌美的女子,她不知又要打翻几缸醋了。”
这—路上每当遇着一名熟识女子,纵使她默不作声,他也明了她定是偷偷的在心底暗骂着自己。
不过他挺欣喜她这种反应,那代表她对他的在意。
偏首望见席湛然追随着柳云昭不放的目光,不必多赘言,沐情影也聪颖的明白了他的感情。
“你是为了她而逃婚离家?”
认识席湛然的人都知晓,这掌管席家上下所有财库的席七少,最不爱受女人牵绊,就连席父口头订下的未婚妻也缚不住他,可是这回却让柳云昭给轻易的拴住了。
“不是。”
他的回答令沐倩影讶异。
席湛然深情的看着柳云昭,“不过,她却是我逃婚后,最美也最珍贵的收获。”
沉默了一会儿,沐倩影才缓缓问道:“你很爱她?”
“何止,她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我的世界里。”她和他之间除了爱外,又多了份叫依赖的东西。
“你不能没有她?”沐倩影惴惴不安的进一步追问。
“当然。”席湛然望向沐倩影的眼眸认真且肯定,更让她平白骇出一身冷汗。
“湛然表哥,这是万万不可啊!”沐倩影朝他兜头泼下一大桶冷水。
“不可?”席湛然讶然的挑高俊眉,一双朗目锐利的射向她,“她讨不了你的欢心?”
“重点根本就不在我。”沐倩影语重心长的提醒他,“别忘了,还有姨丈那一关,和你那远在扬州该娶、却故意丢着不管的未婚妻。”
一想到那很不讨他欢心、又吃得他死死的柳家胖娃,席湛然不禁快快不快的绷着脸。
“你和柳家是有婚约的。”沐倩影不得不将他拉回现实。
“口说无凭,这桩儿戏似的婚约可以退。”由爹爹那里,他得知自己的婚约来自于一场赌局。
“你不会有胜算的。”深信席姨丈重守诺言的脾气,沐倩影非常不乐观的摇头低叹。
也深深明了这一点的席湛然,在偏首沉默思忖了片刻后,一双炯亮的俊目立即又转向她。
没错,单单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奋战当然没有肚算,不过若再加上眼前这个让爹爹疼笼得犹如亲生女儿的沐倩影,那结果可就不太一定了。
突然间被盯得有些寒毛直竖的沐倩影,微微感到一阵不安,在他准备开口有所求的同时,立即二活不说的转身想逃。
“倩影,你等等!”他扬声拉回她想开溜的脚步。
沐倩影很尴尬的笑着,停步抬眼一望,这才发觉他正朝她笑得十分诡异。
席湛然起身放向她,亲呢的拍拍她纤瘦的肩。“咱们是不是好兄妹?”
“是。”在他恳切且满脸认真的注视下,沐倩影不得不承认。
“那,为兄的有难,身为妹妹是不是该说些话帮点忙?”
眼下想躲也躲不过,她只能认命的扛下这重责大任。
沐倩影哀怨的垮下一张娟美丽颜,“我尽量试试。”
她被迫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那还不快去!”将沐倩影推离小亭,赶她去席府后,席湛然朝园里抬眼一瞧,却没见着应该待在那里的俏美身影。
云昭罗?他心急的冲出小亭,在寻遍整个花园,确定没有她的人影后,终于遇上一名也找了他好久的婢女。
“和我一同来的那名姑娘罗?”摄住连大气都还来不及喘上一口的婢女,席湛席心慌意乱的朝她大吼。
“她、她要我对七少爷说……”婢女被他吓得一颗心险些跳出胸口。
“说什么?”席湛然很没耐性的又吼了声。
“说她要去回世医堂,找冤家了结一桩恩怨……”
* * *
总算让她问出了席毛所在之地。
满心欢喜的柳云昭拎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才一跨出回世医堂的大门就让席湛然给逮个正着。
“你怎么跑来这里?”将柳云昭拉离回世医堂伫立在对街,席湛然疑惑的扬高一双俊眉。
“反正也闲着没事,不如把握时间来这里做个了断。”这件婚事若不快做个了结,她也很难给他一个交代。
“你和回世医堂有恩怨?”是医疗问题还是儿女情仇?不过他从未听说有毒手神医之称的二哥有错医人的遗憾,也没传言一向爱妻至极的他,会去沾惹其他女子。
“当然不是。”柳云昭否认的摇摇头,“我是来这里探消息的。”
“探什么消息?”据他由沐倩影那里所知,他二哥和二嫂已在昨日相偕游山玩水去了。
“探这个。”柳云昭浅笑如花的交上—张写有席家地址的纸条。“现在你陪我上这里走一趟。”这一回她一定要退亲成功。
这纸上所写的地方不就是他家吗?
“你……”席湛然震惊莫名的由纸条上抬首,朝她瞪大一双眼眸。“你去这里做什么?”
“找冤家痛快的做个了断。”握紧粉拳,柳云昭的眼里充满无法释怀的轻怒。
“哪一个冤家?”他家的某个人和云昭有结怨吗?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到时你就知道了。”一心想退婚的柳云昭没察觉出席湛然的异样,拉着他就朝东巷的席家大宅疾行而去。
* * *
这里就是洛阳的席家大宅。
柳云昭惊讶的望着眼前看来实在豪华得令人傻眼的大宅院,被握住席湛然掌里的小手,有些慌乱的微颤着。
从自家大厅卫偷听来对于洛阳席家的简略资料,她虽然明白席家在洛阳拥有不少的权势、财富,但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会是这般的壮观,就连安座在大门两旁、雕塑似真的石狮子,都隐隐闪耀着教人炫目的金光。
“这两只石狮子……”柳云昭挣开他的手掌,禁不住好奇的仲手抚触。
席湛然很无奈的摇头苦笑,也感到有些头疼的昭然一叹,“是混真金雕塑而成的。”
他实在搞不懂,他席家是家业广大、财势丰厚没错,但他爹也没必要将皇上赏赐的两座混金石狮安置在大门口招摇吧!是怕他席氏富豪的名声还不够远播吗?
“混真金?”好奢华的排场喔!
完全看傻了眼的柳云昭,总算在朱漆的席宅大门缓缓的由内开启时惊醒过来。
她惊异的抬首一望,对上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眸。
不知门外有人的洪总管,讶然的抚着下巴上花白的长须,在静静凝视着同样紧盯着自己的柳云昭好一会儿后,才欲开口问明白她的来意时,炯亮的老眼一瞄,顿时瞧见立在她身后、已离家有好一阵子的席湛然。
“七——”洪总管激动莫名的才嚷叫出一个字,就让席湛然快一步的压在唇上的指头给硬生生制止住话。
见洪总管才吐出一个字又噤声不浯,柳云昭顿时感到—头雾水。
“呃,请问姑娘……”在席湛然的眼神示意下,洪总管机灵的换上—张慈祥的笑脸,“来到席府有何贵干?”
柳云昭温婉有礼的一笑,立即表明来意:“在下姓柳,来自扬州,有事想见见席家的老爷和夫人。”
她姓柳?来自杨州?
立在身后听得一清二楚的席湛然,疑惑的挑高一双俊眉。
“原来是柳姑娘啊!”故意拖着时间沉吟的洪总管,在接收到席湛然的点头示意后,立即朝身后的仆婢一阵低切私浯,这才让柳云昭踏进席府,并请仆婢带路前往大厅。
对洪总管报以一笑,柳云昭一双澄亮的水眸转向一语未发的席湛然。
“在这里等我,等了断了这件事后我再同你说明白。”话落,她立即随着仆婢步入席府,消失不见了。
了断?她到底要来这里了断什么?
愈想愈感到不太对劲的席湛然心思飘忽,和同样也被搞得一头雾水的洪总管,就这样面面相觑起来。
“七少爷,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洪总管忍不住的问。
“不知道。”对于他的问题,席湛然只能回以这个答案,“不过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席湛然拉着还在发愣的洪总管,二话不说的举步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