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幽山庄。
夜色清凉如水,柔和的微风吹过,使白昼时的酷热微微降温,添了些许舒适。
祈驭风双手负在背后,立在“昊风楼”二楼的栏杆上,凝视着没有星空的夜晚,缓缓叹了口气。来到江南些许时日,却始终没有未篱的消息,叫他怎安得下心?未篱也太不懂事了,在外头混了这么长的时日也不会捎个信报平安,存心想让他这做大哥的急白一头青丝。
正懊恼间,忽地一道黑影闪过他的视线,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什么人?”他目光如剑,锐利地望向黑影一闪而逝的方向,眸光随即与在角落守卫的展枫交会;展枫立即施展轻功向黑影逃离的方向追去,无声无息,如鬼魅。
祈驭风眯起眼,静待展枫回报。无幽山庄防守严密,不应有刺客出现才是。
约莫一刻钟,展枫才姗姗而回,面容上布满寒霜,夹杂着懊恼与疑惑。
“追丢了?”
“展枫无能,未能追到那名黑衣人,不过途中属下拾到这块白布,极有可能是他不慎弄丢的,请王爷过目。”他双手奉上那张皱巴巴的白布给祈驭风。祈驭风接过白布,摊开一看,脸色越发难看,狐疑地抬头与展枫对望,在展枫的眉宇体间读出了与自己相似的猜测。
“是山庄的地图。”他皱眉,讶然开口。
“不错,王爷,看来这黑衣人在庄内至少待了一段时日,否则怎可能将地图画得如此详尽?至于画山庄地图的用处,无非是想以不正当的行径拜访山庄了。王爷要如何处理?”展枫说完自己的想法,静待祈驭风指示。
祈驭风思索片刻,眸光顿时一亮,冷然一笑,道:“既然对方要咱们山庄的地图,咱们就画一幅给他。展枫,找悠然过来,这事儿正巧用得上他的长才。”
见展枫一脸疑惑,祈驭风诡异一笑,道:“悠然是模仿他人字迹的高手。”
* * *
图呢?混入无幽山庄里头当仆役的游青,此刻正急得一身是汗,睁大眼仔细地在靠近昊风楼处寻找失落的地图,并随时耳听八方的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昨晚他冒险到昊风楼勘察地形,即使再如何小心翼翼,仍是教祈驭风给发觉了。着急之余,他施展轻功立即逃逸,幸好昨晚没有月光,让他惊险逃过一劫。但回房后,他伸手探人衣襟却是空无一物,登时让他万分错愕,暗自叫糟。
地图毁了无妨,但可别被别人捡去才好,否则东窗事发,一切都玩完了。但即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昨晚的情况仍容不得他出房寻找,只得神经紧绷地躺在床上一夜无眠。总算让他熬到了清晨,他便匆匆忙忙穿好衣衫,沿着昨夜的路径走,期盼能找到失落的地图。
到底掉落在哪儿了?炎炎夏日,虽是清晨,但他仍满身是汗。越往昊风楼接近,他就越紧张。饶他是寒衣社里顶尖的卧底高手,此时也冷静不了,暗自祈祷这么个大清早,可别让人瞧见了才是。这次任务比往常任何一样都艰难许多。无幽山庄规矩不少,侍卫把守严密,有些地方又是严禁下人踏入,他费了不少心思才有门道接近某些禁地。而昊风楼,在祈驭风到达之前也被视为禁地,防守严密至极,连小小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就算他绞尽脑汁仍不得其门而入,否则他也不可能选在祈驭风来到山庄之后才冒险进去探路。
唉!光是画那张地图,就已花了他数个月的时间!实在是无幽山庄的实力不容小觑,且是大大出了他意外的“不容小观”。
也不知找了多久,终于让他眼尖注意到,在离“昊风楼”不远的一片庭园景致中,两颗人工大石的小小细缝,有样白色的模糊物体,登时让游青眼睛一亮。他立刻走向前设法将它弄出来,摊开观视,心中顿时狂喜,失而复得的喜悦充塞胸膛。果然是昨晚不小心掉落的地图,看样子应是他施展轻功时不慎掉落的,幸好未被拾走。他连忙将地图塞入衣襟中,快步离去。
待游青离开后,展枫修长的身躯出现在早在暗中观察良久的纪悠然身旁。
“就是他了?”他盯着路尽头已看不见的身影。
“看样子是吧!”纪悠然咬牙,阿青来到“无幽山庄”多月,他竟没瞧出他心怀鬼胎,真是严重失职。
“那图……没问题吧?”虽然昨晚亲眼看见纪悠然的巧手,简直将游青的笔迹模仿得维妙维俏,但他仍有点担忧游青会瞧出端倪。
“哼!不会让他有机会发现问题的。”纪悠然口气不佳,看样子甚是着恼。
展枫自然明白他的懊恼,沉默了会儿,才道:“切莫打草惊蛇,这两天叫侍卫多注意他的行动,但千万别让他瞧出破绽,有什么举动立刻回报王爷。”
“这我明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然是尽力补救,这点纪悠然再明白不过。
* * *
一颗小小头颅,一双纤纤玉手,正压在他胸膛上,散发出女性特有的馨香。
这就是卫扣寒清醒时看到的景象。
想必是为了照顾他,累到睡着了吧?他心疼地想着,双手不自禁揉了揉尉篱的秀发。
祈未篱长长的睫毛一动,登时醒转,抬起头瞧见卫扣寒已清醒,喜道:“卫大哥,你醒啦!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说完不等他回话,连忙抓起他的大手专心把脉。
卫扣寒失笑出声,篱儿怎地像个大夫似的。昏睡数日,他丝毫不知眼前的小女人可是医术一绝的女神医哪!他大手覆住尉篱的小手,哑着声道:“不碍事,毒似乎解得差不多了。倒是你,为了照顾我一定累坏了吧?”他轻抚她的脸颊,揉揉她脸上掩不去的黑眼圈。
祈未篱双颊一红,轻轻摇首道:“还好,我等会儿补眠一下即可。卫大哥,是什么人要毒害你?你有很多仇家么?”她关心的还是这件事。回想到十岁时曾救过他,如今又救他一次,两次都是因中毒而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扣寒默然,许久没有答话,心头却思索着沈秋棠为何要毒害他。他俩应没什么仇恨才是。这事他会查清楚,但无须对篱儿说明白,省得她老是为他牵挂。
淡淡一笑,他柔声道:“篱儿,别担心了,这次是意外,我会处理。”卫扣寒坐起身,正要下床,祈未篱连忙将他推回床上嚷道:“别起来,你精神这么差,还是在床上多躺躺,‘寒衣社’不会因为你多躺几个时辰就倒的。”她蹙眉数落一番,絮絮叨叨的模样让卫扣寒又好气又好笑。
“是啊魁首,您应该多休息的,这些天尉姑娘可累坏了!您可别再出什么状况,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大美人呢!”司傲一进门就来这么戏谑的一句,令祈末篱真想缝住他的嘴。跟着司傲进门的管剑情和江文华也跟着附和:“魁首,这次可多亏了尉姑娘,否则您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管剑情捧着一碗药,交给祈未篱。
卫扣寒失笑,说得太夸张了吧?就算篱儿不照顾他,组织里又不是没下人。他接过祈未篱送来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让他不禁皱起眉。
管剑情看在眼里,明白魁首仍不明白他们的语意,便道:“魁首,这次救您的人可是尉姑娘喔,文华这庸医根本诊不出您中什么毒。”
卫扣寒闻言,讶异地抬眼,无言地询问。
“什么庸医!尉姑娘都说了,那是西域罕见的毒物,天下间大概只有十来人知晓,我诊不出是正常,要真诊出来才有鬼。尉姑娘可不同了,你要我怎么跟柳布衣的弟子相比呢?”江文华不满地捏了管剑情一把,惹得管剑情哀叫连连。
“你是柳布衣的弟子?”见她不以为意地微点了下头,卫扣寒这下可对尉篱另眼相看了。莫怪她十岁时可以帮他的伤口包扎得“完美无瑕”。看来他的篱儿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惊奇呢。
* * *
休养了几天,卫扣寒起身至书房,审视积了不少的文件。这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他不禁揉揉额旁的穴道,借以提振精神。
“卫大哥?”祈末篱端着一碗茶水,在门口探头往内张望,轻声唤道。
“篱儿,进来吧。”卫扣寒一听是她,心情大好,合上文件,出声要她进入。
祈未篱举步进入,将茶水端到案前,美眸直望着卫扣寒,微动唇角,不语。
卫扣寒喝了口茶,见她欲言又止,便温言道:“篱儿,怎么啦?”
“卫大哥,前些天你说那是意外,你会处理,但我还是担心嘛!要是哪天你又中毒了,可我又不在你身边,那……”她咬牙,挺担心卫扣寒的安危。
“篱儿!”卫扣寒唤着,站起身来到她身边,双手搂过她纤细的腰身。
“卫大哥,你已经中过两次毒了,这之间可有什么关联么?”
叹了口气,卫扣寒决定老实说了。
“说实在的,卫大哥也不晓得这两次中毒是否有所关联。知道卫大哥为何总是有心事吗?其实这些年来我并不好过,仇人的实力太过坚强,我只有苦苦锻链,就等着报仇雪恨的那一天。血海深仇压在心头是很痛苦的,幸得水凝仍保有那份纯真,没有和我同样担负着这压力。”
“水凝?”这名字陌生得很。
“水凝是我惟一的手足,她已经出嫁了,有个极为疼她的相公,她能幸福,多少让我安了不少心。”
祈未篱听完,默然不语,但望着卫扣寒的眸光却是灼热的。她心疼这看来冷淡严肃的男子,一肩挑起血海深仇,被仇恨压得喘不过气来。想她出身富贵,何时受过这种苦来着?爹娘疼她疼得紧,王兄当她是府里的宝贝,若有麻烦事,也被他们给扛下来了,哪里轮得到她担忧了?
“卫大哥,让你家破人亡的到底是谁?”宁王府中高手云集,或许她可以请王兄助卫大哥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卫扣寒搂着尉篱的身子,道:“篱儿,别问了,你别太过担忧,现在只要等到对方的地形图到手,我就可以展开复仇计划了。”
“卫大哥……”祈未篱不依地抬首望他,但卫扣寒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 * *
游青将“昊风楼”的地形图补齐后,盼了几日才逮到机会离开无幽山庄。
他用最短的时间办完山庄的事情后,为防有人跟踪,穿梭在人声嘈杂的市集中,末了才转个弯进入一条小巷里。
确定四下无人后,他轻巧地进入一间毫不起眼的民房。
房子主人司徒源裴是游青在“寒衣社”的好伙伴,一见到他,欣喜地立即上前询问:“游青,是你!魁首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游青取出地图,交给司徒源裴,急切道:“源裴,就是这张地图,麻烦你帮我交给魁首。未免让人怀疑,我必须返回‘无幽山庄’。”
“怎么回事?”司徒源裴关心地问道。
“没时间多说了,记得告诉魁首,‘无幽山庄’实力不容小觑,要他小心为上。”说完,游青立即转身离去,留下抓着地图、一脸怔然的司徒源裴。
* * *
回到“无幽山庄”,门口守卫一闪而逝的谨慎没逃过游青的眼。游青敏感地感觉气氛不对,狐疑地打量瞬间恢复往常的守卫。他犹疑须臾,仍举步进入,纳入眼帘的阵仗令他错愕地退了一步。
“王爷?纪总管?”他怔愣地盯着眼前山庄里的大人物,半天说不出话。莫非东窗事发?他脑中思索片刻,仍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祈驭风上下打量游青,微微点头。游青让人过目即忘的面孔,的确很适合当卧底。他斜睨身旁面色难看的纪悠然,决定仁慈些让他发泄一下,故而负手而立,袖手旁观。
“纪总管,怎么了?”游青见大伙儿一径儿盯着他,就是没人说话,虽然心中忐忑,仍沉稳着问道。
“怎么了?”纪悠然冷哼。“你还敢问我怎么了!阿青。”
游青脸色闪过一丝惊诧,但仍平稳地回道:“小的确实不知发生什么事呀!”
祈驭风听完游青的回答,不禁微挑起浓眉,暗自赞许他的临危不乱。
纪悠然脸色更难看了,冷哼道:“不知道是吧?我问你,你刚才去了哪里?”
“小的……刚才去‘王记’补货,一早福伯说‘王记’这次送来的货品缺漏了几项。”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手上那两包货,证实自己所言不假。
“嗯哼,补完货之后呢?”
“补完货……小的就回返山庄了。”他不会被跟踪了吧?游青想了想,推翻这个猜测。不可能,他确信自己进入小巷中时有观察仔细,即使对方轻功绝顶,也无法在那狭小的空间内隐遁。
“买个货需要从一早买到现在啊?现在已经是申时了,阿青。”
怎地纪悠然连他几时出门都知道?游青心一沉,仍装得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回道:“回纪总管,小的虽然进来山庄工作了数个月,但补货这事儿是头一次做,难免生疏,才会拖到现在才回来,请总管您别见怪。”
“这样啊,那可是我错怪你喽!”
游青垂下眼帘不敢多言,隐隐感到气氛诡异。
“阿青,或者……我该叫你游青?这几个月是辛苦你了。”
游青错愕地抬头望向纪悠然,目光瞬间胶着在他手中玩弄的白布,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啧!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画出这么完整的图,真了不得。”纪悠然摊开那块白布,装模作样的观摩一番。“山庄大门进来有三条走道,嗯……比例画得真精确,一目了然,要得。喔!山庄的湖也画进去啦,我说游青啊,你忘了标湖泊的深浅了,要是不小心跌下去,怎知救不救得活呢?还有啊,缺了重点哪,游青,王爷住的‘昊风楼’没画上去,这可是个致命伤喔。”
不待纪悠然说完,游青手上补齐的货品“啪”了一声落了地,面色惨白地盯着纪悠然,颤声道:“地……地图怎会在你那儿?”昊风楼没画上去?什么意思?
纪悠然斜睨他一眼,装傻道:“怎会在我这儿?不就是你自己弄丢的么?”
游青愕然,心思一转,霎时明了前因后果。“你们……将地图掉了包?”
“挺聪明的嘛,反应真快。没错,我们是掉了包。”纪悠然愉快地欣赏游青精采绝伦的面部表情,原本极为恶劣的心情瞬间好转许多。
“地图……被改过了?”他一人被抓事小,但图若是假的,岂不连魁首都遭殃?
“呵!你说呢?”
游青瞬间倒抽口气,僵在原地怔然失神。几个月的努力,就这么给毁了,还为魁首带来危险,饶是游青反应机敏,在此时也是全无对策。
“够了,悠然。”祈驭风淡淡开口,向前进了一步,盯了游青一会儿,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回应,气氛显得僵持。展枫见他不语,冷冷威胁道:“游青,王爷在问你话,你最好老实说,别跟自己过不去。”游青回神,眯眼盯着展枫,寒声道:“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眼前的情势,他也不须做无谓的抵抗。
展枫一听,瞬觉火大,正待向前教训他一顿,却让祈驭风伸手制止。
“无妨,对方迟早会上门的。来人啊,先将他押入地牢!”
“是!”两名侍卫立刻拿绳索缚住没有丝毫反抗的游青,将他带下去。
“王爷,这次是悠然用人大意,请王爷降罪。”
祈驭风难得心情不错,道:“幸好没酿成大祸,这次就算了,但以后行事小心点。从今天开始,山庄严加守卫,这件事交给你了。”
* * *
“魁首,这就是咱们在‘无幽山庄’卧底的游青派人带回的地形图,请您过目。来人还为游青带话给魁首,‘无幽山庄’实力不容小觑,请魁首小心为上。魁首,连游青都觉得棘手了,看来‘无幽山庄’的确不好对付。”在书房内,管剑情将地图摊在桌前,让卫扣寒一观全貌。
“这我知道,不过有这地图相助,相信会容易许多。”
卫扣寒将图仔细审视完,默记在心中,满意地抬头问道:“游青现在人呢?”
“游青他人尚在‘无幽山庄’,想必是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有立即离去。属下认为这样倒好,若能来个里应外合,计划更是万无一失。”管剑情有条有理地为卫扣寒分析。能成功得到“无幽山庄”的地形图,令他原本担足的心不禁松了口气,希望之后可别出任何差错才好。
“是啊,魁首,游青还是别离开比较适当,若现在要他撤离,恐怕会惊动‘无幽山庄’的人,若他们有了提防,咱们这亏可吃大了。”司傲随即附和,和管剑情一般想法。
卫扣寒思索会儿,点头道:“那就别撒,你们也将图记下吧,在脑海中多少也留点印象。”
* * *
“卫大哥?卫大哥你在么?”敲了许久的门,依然没有半点回应,祈未篱不禁推门入内。书房内一尘不染,桌上摆着几本未合完的帐册,还有几卷画轴,却没有卫扣寒的影儿。
没找着他,祈未篱有些失望,她百般无聊地随意瞄了帐册几眼,随即移开视线,对卷好的画轴倒是有了一点好奇。不晓得卫大哥的喜好是啥?这可以翻么?没有卫大哥的允许,不晓得他知晓了会否生气?她四处张望,心头矛盾,却摆脱不了心中的好奇。随即翻开其中一卷精致的画轴,是一幅高雅的水墨画,落款人是卫延昭,苍劲的字迹令未篱好生欣赏。这是卫大哥父亲的遗作吧?
她摊开另一卷画轴,画中是一名栩栩如生、美丽绝伦的女子,巧笑倩兮地凝视着前方,眼底尽是顽皮之色。这竟是她的画像!祈未篱惊奇地看着画中的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卫大哥画的吧?看来卫大哥的绘画功力颇为高深,竟能将她的神韵刻画得如此真实。祈未篱颊上绽出一朵甜蜜的笑靥,对这幅画简直喜爱到了极点。
另一卷画轴没有镶边,外表也不似适才那两卷白净,微皱的纹路在在显示这卷画轴并没有经过特别的处理,祈未篱更加好奇,纤手摊开观视。
这是一幅华宅的地形图,钜细靡遗地画出这幢宅院的路径、每条路径,甚至微不足道的小径相差距离多远,建筑物的大小,门口守卫人数多少,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普通的地形图会标示出守卫几名么?祈未篱皱眉看了个大略,觉得这地图似乎似曾相识,她将眸光的焦距定在这张图角落的一行小字,虽然字迹凌乱,仔细一看仍瞧得出写的是什么,这一看使她脸色大变!
此即是“无幽山庄”的地形图。青字
这是“无幽山庄”的地形图?卫大哥要“无幽山庄”的地图做什么?
此时卫扣寒数日前的言语落入她的脑海:
“现在只要等到仇人的地形图到手,我就可以展开复仇计划了。”
地形图……复仇计划……卫大哥所说的血海深仇,莫非竟和宁王府有关?
十几年来的血海深仇,十几年前……是爹?
她再往地图仔细一瞧,眉头却越皱越紧。这图有问题。虽然她一直待在京城,从未去过无幽山庄,但她几年前曾亲眼看过无幽山庄的地图。
还记得那时她嚷着要跟去山庄,但王兄仍不让她跟,怕她顽皮闯出祸来。后来被她吵得受不了,才拿地图给她看,过过干瘾也好。这个署名“青”的人所画的地图,其实与她之前看过的地图相差无几,但却有不少小地方出了问题;这些小地方不会引人注目,却是关键所在,足以教人有去无回。
“你在这儿做什么?”
突然而来的低喝吓坏了祈未篱,手一松,画轴“啪”的一声,摔回案桌上。
“卫大哥!”她抚着胸口,望向来人。
卫扣寒大步跨入书房,目光停留在案桌须臾,随即转回祈未篱身上。
“你翻了画?”他问得温和,听在祈未篱耳里却格外刺耳。
“嗯!”她强自镇定,缓缓开口道!“这几天你忙得不见人影,我本想来书房找你,你正巧不在,我……看到桌上的画轴,出于好奇,所以……”祈未篱没再说下去,心中惊疑不定,揣测着卫扣寒的心思。
卫扣寒深深望着她,看出她的疑惧,心头深感奇怪,脑中闪入了一个恼人的猜测。最后,情感胜过理智,他深信篱儿不是他所想的那种人。
卫扣寒脸上曲线逐渐柔和,缓缓走向案桌,拿起那卷画轴,低声道:“你看了这幅图,应该知道了,是吧?”
祈未篱噤声不语,紧盯着卫扣寒的侧面,等他开口解释。
她在等什么?期盼自己根本想错方向,宁王府和卫大哥的血海深仇原就毫无关联么?祈未篱微动唇角,有些自嘲。
果然,卫扣寒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要报仇的对象即是无幽山庄的主人,你可知其主人是谁么?”不待祈未篱回答,他径自说了下去:“其实无幽山庄,即是京城威名赫赫的宁王府在南方的别苑,主人就是宁王爷,现在当家的,就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之子。”他望向她,正巧看到她身躯猛地一颤。
“篱儿,你没事吧?”卫扣寒皱起眉,望着她惊惧的瞳眸,伸手拂去她些微凌乱的长发,一脸担忧。
“我……我没事!宁王府的威名我自然听过,可却没听闻有什么穷凶极恶的风波传出呀。而且老王爷在位时,传出不少让人歌功颂德的事迹,对社稷有相当的贡献,却怎地——”
“哼!祈天问只不过是一只装模作样的老狐狸罢了。”卫扣寒不客气地截断她的话,俊容上是一片肃杀。祈未篱再怎么想辩驳,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郁郁不乐地深锁眉。
“祈天问那贼人当年为了一本剑谱,灭了我廷云庄,把我爹与他多年来的结义之情弃之不顾!呵,七十多条人命,只为了区区一本剑谱?如此矫揉造作的小人,你要我如何相信他在京城里的‘善举’?!”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还是不敢相信祈……祈天问会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卫大哥,你能否再查个清楚?”祈未篱不死心,不相信爹会是这样的人,十多年来对她的慈爱及对百姓的仁慈,怎可能是假的呢?
“不用查了,难道我十六年来会误认毁家仇人?篱儿,你在怕什么?”卫扣寒注意到祈未篱一脸死灰,失去了往昔动人的神采,不懂她为何如此惊愕。
“我……我怕你会受伤,宁王府的实力不容小观,能不惹自然是别惹。”
“即使龙潭虎穴也要一闯,否则家仇如何报得了?篱儿,你对‘宁王府’似乎很有研究?”他狐疑地盯着尉篱看,想从她眼中读出蛛丝马迹。
“宁王府威名赫赫,总会有流言传出的。”祈未篱垂下眼帘,语气异常低落。
“篱儿?”卫扣寒皱眉,今天的尉篱不寻常得古怪。
“卫大哥,我今天有点累,先回房了。”不等卫扣寒回话,她头也不回步出书房,沈甸甸的心情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深爱的男人竟和爹爹是仇敌?全都乱了,她完全毫无头绪。
“篱儿?”卫扣寒目送她的离去,疑云顿起。
* * *
祈未篱跌跌撞撞地往居处奔去,仍无法消化适才得知的真相。卫扣寒对“宁王府”强烈的恨意就像是把血淋淋的剑,毫不留情刺向她的心窝。但即使痛彻心肺,她仍不相信爹会做出如此罪大恶极之事。
“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啊!”紫芹惊呼出声,毫不迟疑地往祈未篱走来,口中仍没好气地叨念着:“我的好小姐,您要闹失踪也知会我一下嘛!害我在这儿到处乱钻,还是找不到您半个人影儿,您刚才上哪儿去了?”
祈未篱缓缓抬头,白惨惨的娇容让紫芹为之一愕。
“小姐,您脸色好难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紫……紫芹……”祈未篱哽咽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只茫茫然望着紫芹。
紫芹连忙扶助她,搀扶她进房坐在椅上歇着。关上房门后,她才急道:“小姐,您别吓紫芹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祈未篱注意四周,确定没人在附近后,才哽咽地在紫芹耳边说出这件事。
紫芹听完,脸色登时跟着惨白,错愕地瞪着祈未篱,不敢相信地颤声道:“小姐,这……这怎么可能?你……没说错吧?”她现在真心希望郡主只是在跟她开玩笑。但,郡主惨无血色的苍白在显示她是认真的。
“这……您叫紫芹如何相信呢?”紫芹喃喃念着,心中想着卫扣寒说的若是事实,那深爱卫扣寒的小郡主该如何自处?司傲呢?司傲是不是也和卫扣寒一般,对“宁王府”恨之入骨?
“紫芹,我不相信爹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不信啊。”紫琴失神地低语,没能接受这件事。
“紫芹,那地图是假的。”祈未篱平复心情,冷静说道。
“什么?”她望向祈未篱,一脸疑惑。
“王兄曾给我看过山庄的地图,跟适才我看到的那幅图有些许出入。不管卫大哥的血海深仇与咱们‘宁王府’是否有关系,总之,如果他们依照那张假地图的指示闯入山庄,必定有去无回。”祈未篱冷静地说着,心中已有打算。
“图是假的?”紫芹轻呼一声,有些惊愕。
祈未篱轻蹙眉,低声道:“我想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那个卧底的人背叛卫大哥,二是山庄的人发现,并且掉了包。”“啊!那……那他们若闯入无幽山庄,不就等于羊入虎口?”紫芹瞪大眼望着郡主,没了主意。虽然明知自己不应该这么想,而是应以“宁王府”的安危为重,但一想到心上人司傲也可能是要硬闯的其中一人,不禁担忧起他的安危。
“紫芹,我要毁了那张图,现在只希望卫大哥他们尚未将地图记住。”
“啊?”
祈未篱坚定地道:“现在惟一的方法,就是让卫大哥他们取消原来的计划,我们尽力找证据证明‘宁王府’的清白。唉!希望现在把地图毁掉还来得及。”她轻叹口气,暗自祈祷卫扣寒尚未把地图记熟才好。
* * *
三更。趁着“寒衣社”众人熟睡时,祈未篱和紫芹偷偷溜进书房,寻找那张“无幽山庄”的地形图。
“啊!紫芹,在这儿。”祈未篱连忙将地图塞入怀里,拉了紫芹往卧房快步走去,不忘随时注意四周是否有守卫发现。
暗处的两道人影,冷眼旁观主仆俩的行径,直到她们窈窕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篱儿要那张地图做什么?和她今天在书房的古怪行径有关么?卫扣寒胸口烦闷,微握双拳,深吸口气,决定一探究竟。管剑情面色凝重,连忙跟上去。
回到房中,祈未篱迫不及待取出那张地图,低声向紫芹道:“快去取火摺子来,将它烧了。”紫芹连忙应声,点上桌上的腊烛,将地图的一角接触烛火,地图瞬间燃烧起来。
默默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祈未篱总算放了点心,不过……她轻蹙眉,不知是否来得及呢?不知卫大哥是否有将地图记在脑海中?但没让她思考太久,门突然“咿呀”地开了,两人同时跳起,同时望向门口,惊见不该出现于此的卫扣寒和管剑情上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卫扣寒沉默地注视着燃烧的地图良久,丝毫没有要扑灭它的举动。
一会儿,他才转向祈未篱,肃着一张俊颜,轻声道:“尉篱,为什么?”
他叫她尉篱,多疏远的称呼!祈未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只得微张嘴,愣愣看着卫扣寒不寻常的冷漠。
许久不见回答,卫扣寒声调又冷了几许:“怎么不说话?”
祈未篱微动唇角,支支吾吾回道:“我……不希望你涉险,所以……”
“所以你就把它烧了?”卫扣寒接口道。“我的血海深仇你应该明白,这地图对我的重要性你也一清二楚,你怎会把它烧了呢?别骗我了。”
“我——”她深吸口气,僵着身子道:“卫大哥,宁王府人才济济,不好对付,我不希望你涉险,即使知道毁了地图会让你不高兴,我还是认为这样值得。”
是这样么?卫扣寒的脸色依旧冷漠,专注地盯着尉篱,默然无语。祈未篱咬牙望着他,也不语。气氛就这样凝结住,诡异得让人恐惧。
紫芹紧张地注视着整个局面,首先受不了这气氛,也不愿郡主受委屈,急道:“卫当家,你……你误会小姐了,要不是这地图……”
“紫芹!”祈未篱赶紧出声阻止,但已不及,只见卫扣寒冰冷双眸射向紫芹,寒声道:“地图怎样?”
“地……地图……”紫芹望望猛摇头的祈未篱,又望望一脸肃杀、高大的身躯已缓缓移向她的卫扣寒,惊惧地不住往后退。
“紫芹,说下去!”卫扣寒眯起眼,警告意味浓厚。
“紫芹,不准说!”祈末篱瞪大双眸,正想靠向紫芹,却被管剑情挡住。
管剑情见已成僵局,灵机一动,叹道:“尉姑娘,你们烧了地图也没用,魁首早要我们将它记在脑中了。”
“你说什么?!”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祈未篱见他眼光澄澈,看来所言不假,不禁倒抽口气。
紫芹明了祈未篱的难处,她深吸回气,直视卫扣寒道:“那地图是假的。”
“紫芹!”祈未篱惊呼,但话已出口,要收回已不可能,她只得希冀卫扣寒听得进去。
“不可能,游青绝不会背叛我。”卫扣寒压根儿不相信,斩钉截铁推翻紫芹的话。游青是“寒衣社”卧底人手中最得他信任的,他绝不相信游青会背叛他。
祈未篱连忙踏上前一步,急道:“卫大哥,这是假的!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游青是不是背叛了你,但地图是假绝不是我危言耸听。”
“尉篱,别再撒谎了,地图上有游青的字迹,那是他的字千真万确。”
“卫大哥,可是……可是那地图真的……”话还没说完,即被卫扣寒冷冷地打断
“别再说了,有件事我倒要问问你,你怎知地图是假的?”他双手环胸,像审问犯人般睨着她。
“我!…我看过‘无幽山庄’的地图。”祈未篱声如蚊蚋,呐呐说道。
“是吗?”卫扣寒摆明了不信,他对尉篱的信赖从今晚开始一点一滴消失,也将爱她的心和只对她展现的柔情慢慢收回,藏在心灵深处。
“你……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祈未篱从没这么脆弱过,急得红了眼眶。
“那你又是怎么看到‘无幽山庄’的地图的?”卫扣寒逼着自己忽视尉篱楚楚可怜的娇颜,再度问道,问得她登时哑口无言。
说她是宁王府的郡主吗?若说出口,卫大哥是不是会对她由爱恋转为憎恨?甚至将她的警告直接归为一派胡言?她不敢冒这个险啊!
卫扣寒等她解释,也等于在给自己和她一个机会。但见她心思千折百转,仍不见开口,他的心也沉了下去,尚存的一丝希望缓缓破灭。
“你不用回答了,再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你。真想不到,我卫扣寒差点儿栽在一个女人手上,这可真应验了一句话‘红颜祸水’,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卫大哥!”
卫扣寒不再理会她,转向管剑情,淡然道:“找人看住她们,没我的命令不许她们出这房门口。”
“你……你要软禁我?”祈未篱不可置信地颤声问,止不住的泪由瞳眸中滴落,但卫扣寒看都不看她一眼,随即举步离去,也一并踏碎了祈未篱的心。
“卫扣寒,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小姐……小姐……”紫芹还未骂完,就注意到祈未篱难得丰沛的泪水,连忙手足无措地上前安慰,但仍挥不去祈未篱椎心刺骨的痛。
* * *
“小姐,你别再难过了,伤了身子可不好。”
祈未篱数度哽咽,喃喃道:“紫芹,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要是被派来卧底的,又何必……何必……”何必献身给他呢?但现在说这些也无意义了,卫大哥根本听不进去。
紫芹见她黯然无语,也跟着难过。她们被软禁在房里已经两天了,卫扣寒连声慰问都没有,只有送饭的下人定时为她们送饭。
司傲倒是来过一次,但他只是神色复杂的凝视紫芹,不满她们的欺骗,之后叹息离去,对她们的解释听也听不进去。紫芹气恼他的死脑筋,但也无计可施,司傲的态度多少让她有些沮丧。
“紫芹,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去找卫大哥,跟他好好解释,要他别做傻事,去‘无幽山庄’根本是自寻死路,”祈未篱急急起身,伸手去敲门。
“开门哪!我要见你们当家,快开门!”
“小姐!”紫芹看得心酸,伸手去拉祈未篱。
“你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不可!开门,你们快开门哪!”她用力的敲,眼眶中尽是顽强。
“小姐,你别再敲了,你这样伤害自己,紫芹看了好难过,呜……你要敲,紫芹跟你一块儿敲。”紫芹眼泪夺眶而出,也上前帮着敲门,两个女孩儿相视,顿时哭成一团,但仍不放弃用敲门引来注意。没一会儿,两人细嫩的纤手因敲得过于用力而渗出血迹,染红了房门。
门外的两名守卫对她们的叫唤原就于心不忍,当注意到房门后的斑斑血迹,不禁面有难色地出声道:“尉姑娘,你别这样伤害自己,魁首怪罪下来,属下怎担待得起?”虽然魁首现在着恼于尉姑娘,但若气消了,他们可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房里的姑娘仍敲得起劲。两名守卫为难的互望一眼,决定先开门要紧。祈未篱见门打开了,连忙想冲出去,却又被挡了下来。
“尉姑娘,紫芹姑娘,请别让我们为难。”
紫芹迷蒙的眼瞄向他俩,哀求道:“两位大哥行行好,让我们小姐去见你们魁首吧!”要不是迷药被卫扣寒带走,小姐早就用迷药迷昏他们了,哪还让他们在这边挡她们的路!
“没有魁首的命令,我们不能擅作主张。”
祈未篱缓缓抬头,绝美的眼眸望向守卫,轻声道:“你们让我去见卫大哥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难道你们不怕你们魁首遭遇不测么?还是……你们要我跪下来求你们?”祈未篱说完就要屈膝,两名守卫吓得连忙阻止。
“尉姑娘,你……你这可折煞我们了!”
“拜托你们,让我见见他!”祈未篱泪眼婆娑,苦苦拜托,她实在不愿意见到王兄和卫大哥互相残杀呀!
“这……唉!我们带你去就是了!”两名侍卫实在没辙,只得妥协,反正她们两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看紧点儿别让她们跑了就好。
祈未篱和紫芹终于破涕为笑,用衣袖随便擦擦眼泪,跟着他俩去找卫扣寒。
守卫引着她们往书房去,祈未篱心中仿佛出现一道曙光。但当书房的门打开的刹那,她惊愕地瞪着里头的场景,登时面无血色,只怔愣着定在门口。纳入眼帘中的是一名美艳女子,只披了件极为透明的紫色薄纱,白嫩的酥胸在刻意的装扮下若隐若现,娇柔的身躯紧紧贴在卫扣寒怀中,一双媚眼缓缓扫向祈未篱,像是在对祈未篱示威似的对她慵懒一笑,身子更往卫扣寒怀里钻。而卫扣寒紧紧搂着她,爱怜的轻啄她的粉颊,一脸满足怡然。一向严肃的书房,登时春色旖旎。
“小姐!”紫芹见祈未篱脸色惨白,不禁拉着她的手担忧轻唤,接着满是敌意地看了沈秋棠一眼,对卫扣寒的举动更是不满。
“魁首,尉姑娘她……”
“行了,下去吧。”卫扣寒伸手一挥,将侍卫们都遣下去,只留下祈未篱和紫芹呆愣地看着他仍紧搂着的女子。那女子她们皆不陌生,正是“怡春院”的当家花魁——江南第一名妓沈秋棠。
“找我有事?”卫扣寒抬眼望她,手仍在沈秋棠身上游移。
祈未篱握紧拳,咬了下唇道:“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是关于……无幽山庄……”
“够了,那件事情不是早有结论?别再拿它来大作文章,我不会信你的。”
祈未篱急道:“卫大哥!那张地图绝对有问题,你去了是自找死路,”
“游青不会背叛我,只有你……让我大失所望。”他冷厉睨了祈未篱一眼,眸中多了一丝嫌恶。
祈未篱心头一窒,不死心道:“卫大哥,你就这么不信我么?你曾说过……我是你这辈子惟一在乎过的女子,你不能失去我,我们两情相悦,这些话你全忘了么?难道我们的过往你全要抹煞掉?就只是因为……”
“够了!”卫扣寒面无表情打断她,冷笑道:“尉篱,没想到这些话你还真信了?我也只能说你太天真。”
祈未篱愣愣看着他,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你当真以为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笑话!我卫扣寒从不哄女人,那些个甜言蜜语只不过是想让你露出马脚罢了。”
露出马脚……什么意思?祈未篱僵着身子,感觉自己在颤抖,双手逐渐冰凉。
卫扣寒冷眼看她乍青还白的脸庞,懒懒道:“我就慈悲点儿告诉你真相好了,我卫扣寒,彻头彻尾从没有爱过你,会跟你说那些天花乱坠的话,也只不过怀疑你是卧底。如果不是那倒也罢了,或许我还会真的怜你、疼你,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不过事实如此,你烧了我的地图,也证明了你别有居心,你再狡辩也没用。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令人作呕的间谍。”
“卫扣寒,你怎可以这样对小姐?!小姐全心全意对你,你竟然这样伤害她!”
紫芹听完气极,就要上前理论。
祈未篱拉住她,缓缓摇头,轻扯唇角,心痛如绞颤声道:“所以……从头到尾你只是玩弄我罢了?全部的真情付出,全部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没错,哪个男人喜欢一个不温柔、成天只会往外跑的女人?尉篱,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真正喜欢的是秋棠。你自己瞧瞧你赢她哪一点?你有她温柔娇媚么?有她成熟多情么?像你这种货色,江南随手一抓就是。”卫扣寒直直盯着尉篱,眼中充满嘲弄。
紫芹听了他绝情的话,差点没气晕。
司傲和管剑情站在远处,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如此呵,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罢了……”祈未篱喃喃自语,一颗真心因卫扣寒的冷言冷语彻底崩溃。她深深看了卫扣寒一眼,又看了沈秋棠一眼,轻道:“尉篱在此祝你们幸福白头到老。”她不再眷恋,转身就要离去。
“小姐!”紫芹见她转身要走,急得向前追上去。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卫扣寒,怒道:“卫扣寒,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紫芹怒气冲冲地经过司傲时,有了片刻迟疑,但见司傲恍若石像站在原地,没有阻止她离去的意思,只是神情木然地看着她,之后转过头回避她灼热的视线,紫芹当下明白了司傲的选择。她冷冷看着司傲,冷冷看着管剑情,之后越过他们,再不回头的与祈未篱相偕而去。
“魁首,让她们走好么?”管剑情忧心道,若尉篱和紫芹前去“无幽山庄”报讯,那他们的计划不就毁于一旦?
卫扣寒道:“她不会有机会踏入无幽山庄的。”无幽山庄外有寒衣社的人马,若看到尉篱要进入,那么尉篱就真的是卧底无误了,到时守在那儿的寒衣社弟兄知道该怎么做。
他推开沈秋棠,冷冷道:“戏演完了,该是跟你谈谈的时候了,沈姑娘。”
沈秋棠见他立刻翻脸不认人,暗自心慌,心虚道:“谈……谈什么?”
“谈什么?哼!上次你在魁首的杯中下毒,我们还没跟你算帐呢!”司傲因紫芹离去心情欠佳,扬声斥喝。
“下毒?我……我没有下毒啊!”她立刻摇首澄清。
“没有下毒?你还敢说!要不是魁首命大,早就到阴间见阎王了!”不愿提起尉篱,司傲刻意忽略是尉篱救了卫扣寒一命。
“那是毒药?怎么会……怎么会呢……”沈秋棠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管剑情见她不知所措,上前安抚道:“沈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明说了吧。若你不是故意的,咱们也不会为难你。”
沈秋棠抬头凝视他,又看看卫扣寒,见卫扣寒没有反驳,于是决定将实情说出:“是这样的,我……我喜欢卫大哥很久了,那天在‘怡春院’见卫大哥神色匆匆闯入,对那个贱女人掏心掏肺……”
“不许你说她是贱女人,要说贱,做妓女的还会有多高尚?”卫扣寒出言斥喝。即使他对尉篱再如何失望,也不愿听到有人诋毁她。沈秋棠吓得脸色发白,不知卫扣寒为何心思变得如此之快,刚刚不是才对尉篱冷嘲热讽,将她伤得遍体鳞伤么?
“你继续说。”管剑情暗叹口气,示意她说下去。
沈秋棠嗫嚅道:“我……我心中不服气,明明是我先认识卫大哥的,为什么让那个……女人捷足先登?过了几天,怡春院来了一个慕我名而来的客人,指明找我为他弹首曲子,他一知道我对卫大哥一往情深,便主动送给我一帖药,跟我说那是无色无味的催情药……”沈秋棠见卫扣寒脸色越显难看,胆怯的退了几步。
“生米煮成熟‘饭是吧?只不过没想到那竟是名为‘鸳鸯散’的稀有毒物。”管剑情替她说下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剧毒啊!”
卫扣寒脸色铁青,寒声道:“那男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侯爷。”
侯爷?卫扣寒三人相觑一眼,疑云四起。是谁这么狠辣,想要卫扣寒的命?是商场上的敌人么?他们惹着了个侯爷?
管剑情叹口气道:“沈姑娘,你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强求而来的爱情会幸福么?你走吧。”
“我……”沈秋棠偷观卫扣寒,颤声道:“卫大哥,你……对我全然……没意思么?”
卫扣寒双手负在身后,抿唇不语,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懒。
沈秋棠这才明白自己该死心了,哽咽道:“我……我这就走,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她心碎掩面而去,徒留一室冷清。
“魁首?”
卫扣寒转身,面无表情道:“留意一下身份是侯爷的男人,至于尉篱……若她真的去通风报讯……就交给你们了。”
见卫扣寒举步离去,管剑情转向司傲,见他面色也是满乌云,不禁长叹了口气。
他明白魁首爱惨了尉姑娘,所以对她的背叛痛彻心肺,却又不忍对她用刑、不忍软禁她,只得演一出戏让她自动离去,不仅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现在只希望尉篱对魁首还存有一丝情感,不要出卖魁首,否则他们也只有痛下杀手,在形迹败露之前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