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杨朔亭和小巢儿回到了林子里。
杨朔亭担心小巢儿爬树会牵动伤口,于是便抱着她跃上树屋,进到屋内后,才将她放在被褥上。
“其实我可以自己爬上来的。”小巢儿道。她胸口的伤已经愈合了,只不过偶尔会传来一阵刺痛,而她怀中有一瓶杨朔真在临别前送给她的药,那药是用来消除伤疤的。
“我……我只是不放心。”
小巢儿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忽然道:“杨朔亭,你不太对劲。”
“我?”杨朔亭心中一惊!接着眼光四处飘动,“我哪有什么不对劲?”
“你明明就有!”她十分肯定。
“我……”杨朔亭本欲再否认,但又想,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况且小巢儿的伤也好得差不多,该是和她道别的时候了。“小巢儿,我……我该离开了。”
“离开?”小巢儿心头一紧。
“嗯,我不能再留下。”
他是要去接东方巧儿回洛阳吧?“你……什么时候会再来这里?”
杨朔亭身体一僵,强忍住心中痛苦,艰涩地说:“不会了。”
“什么?”小巢儿一时间无法反应。
“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小巢儿一愣,以不确定的语气问:“你要带我一起走吗?”
当看见杨朝亭摇头时,一把无形的利刃立刻狠狠地刺进她的胸口!这一次,它准确无误地刺中她的心,痛得她失去了感觉,也失去了呼吸……
“小巢儿……”她顿时刷白的脸色令杨朔亭担心。
小巢儿眼眶渐渐泛红,双唇开合着像是在说话,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你说过……你……爱我……”
杨朔亭心一拧,“你那时候……还没睡着?”
“你……真的爱我吗?”
杨朔亭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回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不想带我走?”小巢儿不懂,不懂为什么他的话和他的行动会这么矛盾?!
在不知道杨朔亭爱她之前,她已准备好面对他的离去。可是她亲耳听见他说爱她,那简短的三个字打乱了她原先的准备。
“为什么你承认爱我,却又不想和我在一起?”她实在无法理解他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巢儿,我不想连累你。”杨朔亭说出了他的理由。
“连累?”她更迷糊了。
杨朔亭正经又严肃地解释,“小巢儿,你只是个寻常百姓,而我则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在江湖中,我有不少敌人,有些人也是针对我们杨家而来,在这种环境里,随时都会面临危险,随时都会有人来要我的命,像这次的事件就是一个例子。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有可能会遇到类似萧可成这样的人。我不能害你啊,你已经被人重伤了一次,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所以只好选择离开你。”
“这就是原因?”小巢儿语调缓慢。
“是,我只希望你可以平安地活着。”
小巢儿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脸上的笑容还没出现,眼泪却先滴了下来。
杨朔亭见她泪水滑落,一颗心倏地紧揪。
“你说你不想连累我……可是,被连累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她神情痴迷地问。
“当然是你会被我连累呀。”
“是吗?”小巢儿不以为然,“你自己也说了,我只是个寻常百姓,不懂任何武功。假如我们两个在一起时遇上了危险,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的存在……只会拖累了你,造成你的负担……”
“不对!”杨朔亭大声斥喝。
“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小巢儿,我从来都没有过那种想法!”
“可是,那是事实啊……”小巢儿终于笑了,但那笑容里却有着无限的凄凉。
“不对!你绝不会是我的负担!”
“那你更不会连累我。”
杨朔亭一愣,“小巢儿,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带给你危险!”
“我又不怕。”
“可是我会啊!”杨朔亭眼中不乏惧意。
小巢儿这时突然眼睛一睁,右手迅速捂住胸口,整个人蜷曲起来,左手则撑在身侧稳住自己的身体。
“小巢儿!你怎么了?!”他惊慌地上前想扶住她,但手才一触碰到她便被她用力地打退。“小巢儿……”
“你……别管我……”小巢儿气息不稳地说,脸色一片惨白。适才因为情绪激愤,使得她胸前的伤也跟着被扯动,带来了一股强烈的刺痛。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是不是伤口还会痛?”老天,他真希望那一刀是捅在他身上,这样小巢儿也不用受这种苦。
小巢儿不语,只是慢慢地趴倒在床上,静静地流泪,脑中则快速地思量着。
“小巢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你走吧……”她决定孤注一掷。
杨朔亭的心仿佛被鞭子抽了下。
只听得小巢儿以迟缓的速度、悲凉的声音继续说:“你说的没错,你连累了我……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身心都受到折磨。你的出现让我的身体受了重伤,让我的心碎得永远拼不回去……我好后悔遇见你,我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你……”
闻言,杨朔亭乱了方寸。
“你走吧!今生今世,我会当自己从不认识杨朔亭这个人。来世……如果会再遇见你,那我……宁愿不要有来世……”
“小巢儿?!”杨朔亭心感骇然,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语。
“你走!”她一声大喊再度扯痛了伤口。她快无法呼吸了,不是因为伤口的痛,而是心痛啊!
杨朔亭往后退了一步。他没预料到两人竟是以这种方式分离……他是不是做错了?他的离开只是为了让她的生活安全无忧,没想到他却将她的心伤得这么重!
这种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不是啊!
他慢慢地摇晃着头,小巢儿趴在床上并没有看见,只是又下了道逐客令。
“走——”
“不!”杨朔亭在脑筋反应过来前,口中就喊出了这个字。
小巢儿身子一僵,“你的意思我都已经明白了,你不走还想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小巢儿,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见她不语,杨朔亭又接着道:“我不要你后悔认识我,我不要你后悔爱上我,我更不要来生见不到你!”
“呵……”小巢儿干哑地笑着,她缓缓地坐起,双眼直视着他的,“杨朔亭,你也未免太自私了吧?既然你都要离开了,又何必管我怎么想?”
迷惘和痛苦显露在他脸上,“小巢儿,因为我在乎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想让你远离一切危险啊!”
“当一个人失去她最爱的人时,她的身体虽不会死,但她的心也永远活不过来!”
小巢儿狠厉又深切的话将杨朔亭震愣住了。
她见机不可失,便哽咽地接着问道:“杨朔亭,你当真忍心让我以活死人的身份过完这一生吗?”
泪水渐渐濡染了杨朔亭的双眼,他激动地上前抱住小巢儿,不需要开口说话,杨朔亭已将他最真的心和最后的决定,化成了最深情的吻……
宁静的夜空中响起了深远的啜泣声,它挟带着深沉的哀伤与悲痛,在一对有情人相互坦白爱意的当晚,这声音……格外令人心碎!
杨朔亭跃下绳索,那伤心欲绝的哭泣声直入他内心深处。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女人在哭呢?
这时,小巢儿跌跌撞撞地从树屋中爬了下来。
“小巢儿,等一下,你这样会动到伤口的。”
杨朔亭话才说完,小巢儿已经站在地面上了。她手轻抚着胸,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胸口发疼,可是她心里急嘛。
“你看看你,想下来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抱你下来呀。”杨朔亭不悦地说着,但眼神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是心疼。
“是萱儿在哭。”小巢儿道。她都忘了今天是萱儿每年必定伤心流泪的日子。
“萱儿?”杨朔亭想起这人就是小巢儿曾说过,时候到了自然就会见到的人。
“嗯。跟我来。”小巢儿拉起杨朔亭的手便要跑,却被杨朔亭反拉回怀中。
“你不准用跑的。”他警告着,接着横抱起她,“该去哪儿?”
小巢儿微红着脸,轻声说道:“湖边。”
湖边,一棵残断倒地的树干上,有个白影坐在上头。她掩着面,难以抑制心头之痛地哭泣着,而一旁,则有一个银色身影无言地站着,那是萱儿与玄音。
不一会儿,杨朔亭便抱着小巢儿来到这儿,玄音合声回过头看着他们,脸上有抹无奈的笑容。
杨朔亭将小巢儿放下,他先是看了眼玄音,倏地,玄音身旁那道白影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的眸光渐渐变得诡异……
那人有一头白发,身上亦穿着白衣,然令他全身寒毛直竖的是——那人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态,犹如一团聚集成形的白雾。
“小……小巢儿,那是……”杨朔亭手指着白影,颤抖着声音问。
“那就是萱儿呀。”小巢儿不明白杨朔亭为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萱儿是……是……那种东西?”杨朔亭不敢直接称呼,只好用另一种说法来代替。
“什么?”小巢儿听不太懂他的话。
这时玄音来到他们面前,轻笑道:“他想问萱儿是不是鬼。没错吧?杨公子。”
小巢儿奇怪地看着杨朔亭,“是呀,那又怎样呢?”
杨朔亭听了白眼一翻,差点昏倒!那的确是不怎么样,只不过——他会怕呀!
他杨朔亭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只要遇上那种东西,他就打从心底害怕。他的兄弟们常笑他除非做了亏心事,否则没必要怕鬼,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那和做不做亏心事有关,怕就怕,哪有什么“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的道理!
“杨朔亭,原来你会怕呀。”小巢儿感觉到从杨朔亭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忍不住取笑道。嘿,想当初他还取笑她怕打电,今天知道他怕鬼后,看她以后怎么逗弄他。
“不……不行啊……”杨朔亭故作缜定。
“行,怎么不行呢。”小巢儿心中暗笑着,“需不需要我抱抱你,消除你的恐惧啊?”
她本来只是玩笑似地说,没想到话才说完,整个人就落入杨朔亭的怀中。
“呼……这方法的确满有效的。”一抱住她,杨朔亭便心安了不少,恐惧感也逐渐降低。
“你……”小巢儿没料到他真的就这样抱住她,而且还在玄音面前,她羞得将脸理在他胸膛,低声嘀咕,“你真讨厌耶。”
玄音失笑地看着这两人,由两人此刻亲密的程度来看,男女双方互相坦诚对彼此的感情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渐渐镇定下来的杨朔亭,听着萱儿哀怨的哭声,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杨朔亭的问题也是小巢儿的问题,她好几年前就问过了,但玄音和萱儿就是不告诉她,她也无可奈何。所以她只能在每年萱儿哭的时候,过来湖边陪伴她。
“这个原因我今天就说出来让你们知道。”玄音不舍地看着小巢儿,“说完后,我和萱儿就要离开这儿了。”
“你们要离开?!”小巢儿从杨朔亭怀中脱身,但随即又被他由后方抱住。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也要离开?
“是的。萱儿必须去面对一件事,所以我要陪着她上京城。”
小巢儿摇头,泪水一下子就溢出眼眶,“不要,你们不要走……要去就一起去,别丢下我一人。”
“傻心巢,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玄音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朔亭一眼,“你该跟着他走才对。”
小巢儿明白玄音的意思,但……她舍不得啊!自五岁失去爹娘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是由玄音和萱儿抚养成人的,彼此的感情如同亲人,更是朋友,怎能说分离就分离?!
“我不要和你们分开……”小巢儿抑不住泪水。
“小巢儿,先听听萱儿的故事吧,如果你心里头有杨公子,那么就该待在他身边。”玄音劝道。
小巢儿无语,杨朔亭更是心疼地抱紧了她。没想到她必须在一天之中遭遇两场分离,幸好他没狠心地离开,不然她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她心里的伤痛又靠谁来安慰?
正当玄音要道出萱儿的故事时,原本一直在哭泣的萱儿抬头说话了。
“玄音,由我来吧……”
“萱儿?”玄音见萱儿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知道她是想折磨自己。但萱儿想做的事,她自知阻挡不了,只能轻叹道:“何苦呢……”
杨朔亭看着萱儿,此刻他并不觉得害怕,因为现在的她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楚楚可怜的伤心女子,而不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幽魂怨灵。
“小巢儿,我的本名为李萱,是你娘亲李芸的亲姊姊。”
萱儿一出口便是惊天动地。见小巢儿震惊地瞪大眼睛萱儿笑了笑,“你应该喊我一声姨母的。”
“怎么会……”小巢儿喃喃着,脑袋一时间无法运作。
只听得萱儿继续道:“我生前原是住在离这里有好一段距离的山中,山上有个隐密的村落,我有一个指腹为婚的丈夫,名为聂正,他正是你爹的兄长……呵,我们姊妹俩正好许配给聂家两兄弟。”
萱儿的话让小巢儿呆若木鸡,反倒是杨朔亭专心地听着。
“我和聂正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的感情也十分要好,村里的人更是以祝福的态度看待我们俩的婚事,而我们自然也是相当的期待。但由于村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须满双十方可成亲,就算我们想早日结成连理也无可奈何。
“在我十九岁那年,我和聂正一同下山游玩,在回程的路上,救了一名受伤昏迷的年轻女子。救人本是一件好事,却没想到就因为救了她而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女子名叫魏采心,是个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我活泼好动,她温柔恬静,我们两人的个性犹如天壤之别。采心她……真的很讨人喜欢,生得美,心地又好,没一下子,我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而她也相当地敬重我。”
萱儿静默了好一会儿,脸上有着温柔的笑,像是回到了当时的情况。但那笑却慢慢地淡去,换上了一抹不能置信的震惊。
“我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在采心出现后的三个月,有一回,我瞧见她和聂正两人在林子里卿卿我我的,我心头感到怀疑,于是便上前去问,没想到这一问之下,竟问出了一个让我痛不欲生的事实!”萱儿咬着牙,仿佛当年的仇恨情绪再现,“聂正爱上了采心!他们竟然背着我暗通款曲,甚至……甚至采心的肚子里还有了聂正的孩子!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一个是我爱慕已久的未婚夫,一个是我视为妹妹的好友,对于他们,我什么事都没有隐瞒,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家人!而他们……他们却瞒着我暗中有了私情,若不是被我发现,我不知还要被他们骗多久!”说到这儿,萱儿手抱着头,痛心疾首地哭了。
“萱儿……”小巢儿流着泪唤道。她不知道萱儿曾受过这样的苦,被亲密的人背叛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如果杨朔亭有一天和另一名女子……不!她不要—她不想见到那种情况!
见怀中的小巢儿激动地摇头,杨朔亭急忙轻声在她耳边安抚,以手拭去她颊上的泪水,却换来小巢儿伤心衰愁的一眼,他顿时觉得整颗心像被人用力握住般,痛极了!
萱儿哭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道:“那时的我心魂俱碎,我哭着要他们否认那顶事实,聂正却要我成全他们。成全……他怎能说得如此容易?成今他们,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逍遥快活,而我呢?我却得承受被人背弃的羞辱!这不公平啊!
“于是,在满心的怨怼及愤恨下,我失去了理智,选择了一个不归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心头的恨与怨无法得到解脱。为什么就只有我要得到痛苦?他们俩也该尝尝才对—所以,我以死对他们下了诅咒……”
萱儿这时撩起了她柔长的白发,“这白发在月光之下……很美吧?”望着自己的长发,她像是陷入了迷思中。“我以死诅咒你腹中的孩儿,生为白发,年十九,始受心痛之苦,二十未嫁娶今世有情人,与其心灵相通、生死与共,则身心逐渐衰退,吐尽全身之血而亡。”
她低声的呢喃,若不注意听,还以为她在哼一首小曲儿,但事实上,那却是一段骇人的咒语。
“可是……我后悔了……”萱儿的声音中满是懊悔,“在我死后,我的魂魄仍是无法得到安宁,只能紧紧地跟着聂正和采心。由于他们深觉愧对于我,于是便离开了那个村落。这一路跟来,我看到了他们的伤心、看到了他们的痛苦,原来他们也对自己的感情挣扎过,在我死后,他们更是自责地痛不欲生。有好几次,聂正和采心想寻死,但都被我暗中阻拦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是原谅了他们,还是想看他们继续痛苦地活着?”
“有一天,当他们两人来到这座湖边时,已经怀胎七个月的采心忽然腹痛难当,在一旁的我竟也焦急了起来,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原谅了他们。我来到采心身旁,手抚着她的肚子,想为她减低痛苦,但也不知从何下手。就在这时,有一名男子手牵着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男孩来到了这里,那名小男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岁左右,可是他污秽的衣衫却掩不住他天生的贵气,他周身泛着平常人看不见的紫光祥瑞,一见到他,我心里便明白这男孩非富即贵。
“那时小男孩突然挣脱男子的手,跑来采心的面前,而他一来到,我便被震了开来,只见那小男孩把手放在采心的腹上,说了句:‘静下来,别这样折磨娘亲。’很奇特的是,采心的腹痛竟然好了!大伙儿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男孩,就连原本带着他来的男子也是。聂正和采心向他道谢之后,男子便又牵着小男孩的手往西边走去,而聂正他们休息了好一会儿后也要离开。当我正想继续跟上去时,玄音便出现阻挡了我的去路……”
“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玄音接口道:“便告诉萱儿,她如果这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只是更害了他们。因为采心肚中的孩子已受了她的诅咒,她如果跟着,只会加强那孩子的不安,这也间接地影响了采心的身体。若想要采心活着生下孩子,萱儿便得放开他们。”
“就这样,我跟着玄音一同在这儿待下,没想到一年之后会遇见私奔而出的一对男女……”
“私奔?”杨朔亭问。
“那是聂华以及我的妹妹李芸。”萱儿微笑道。“聂家的人因为我的死而无脸待在村落,于是全家迁出村子,但我那妹妹却和聂华相爱至深,两人不顾亲人的反对,竟收拾了行囊趁夜私奔,而他们也很凑巧地来到这个林子里生活,这该说是命运的安排吧。”
萱儿站起身轻飘飘地来到小巢儿面前,“你一直都看得见我,你的出现也为我带来了快乐,我真的很高兴有你的作伴。虽然身份上我是你的姨母,但咱们相处的感觉就像是朋友一般,只是这份缘……该尽了。”
见小巢儿想开口,萱儿急忙阻止,“先让我说完。没什么意外的话,采心他们的孩子也将十九岁了,我要去见那可怜的孩子,亲自面对我一手造的孽。如果可以,我要尽我所能地帮助他,助他得到一辈子的幸福。而你……也是,你的幸福就在你的身后。”萱儿看着一脸惨白但却紧抱着小巢儿的杨朔亭,见他虽然害怕幽魂但仍能勇敢地看着自己,这样的勇气已是十分难得。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们啊!”小巢儿闻言道。
“那你舍得离开他吗?”萱儿反问。
“我……”小巢儿哑口。
“小巢儿,你心中既然有他,就不该任意让两人分离。谁都无法保证自己明天仍可以活得好好的,所以把握住你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千万别到有天后悔,那就什么也来不及了。”萱儿劝着。
“可是……”小巢儿努力地想找出借口,但脑子却灵活不起来。
“小巢儿,起初我们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所以才迟迟未去京城。但当你的命中人杨公子出现后,我们就没什么好挂虑的了。你安心地跟着他吧,我相信他绝不会亏待你的。如果你真受了什么委屈,只要让我知道,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玄音看着杨朔亭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凌厉,但杨朔亭却不怕,只是以坚定的眼神回看着她。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吗?”小巢儿流着快问,这代表她接受了玄音的安排。
玄音看了看天际,突然灵光一现,“会的。”
“什么时候?”
玄音但笑不语。
“玄音……”小巢儿急了。
“我们该走了。”玄音只这样说,随即便偕同萱儿消失在湖边。
小巢儿挣脱杨朔亭的手,泪盈满眶地环顾着四周,大声喊着两人的名字,“玄音!萱儿!”
“杨朔亭,好好疼爱小巢儿……”玄音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杨朔亭朝着空中大喊,“你们放心吧!我会一辈子爱她的!”
“呵呵……”空中最后传来几声玄音的笑声后,便再度恢复了宁静。
小巢儿哭着跪倒在地上,难掩心中的悲伤,不想接受玄音和萱儿离开的事实。杨朔亭在她身旁坐下,一手环着她的肩,将她拉靠进怀中,让她的头倚着他的肩。他明白此刻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他只能住她哭出心头那份离别的哀愁,但他发誓,这一辈子,他绝不让她有哭泣的机会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巢儿的哭声渐息,杨朔亭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他知道她哭累了,需要休息。他用手拭去残留在她脸上的泪痕,见她哭肿了眼睛,他心疼地在那之上轻轻吻着。
“跟我走。”他再度问。
这一回他得到的不再是默默无语,而是沙哑的一声:“好。”
穿过层层叶片的阳光照进了树屋,小小的光点频频在小巢儿裸露的粉背上跳跃着。杨朔亭静静地躺在小巢儿身下,他赤裸的上身已经充分地享受到小巢儿的柔软。
其实他本来应该是睡在外面的绳索上,可是……
他目光呆愣地看着贴在屋顶上的字条,实在不敢相信玄音在临走前又整了他们一回!
我就不信这回你舍得把她推开。
实在够狠,竟然又以这一招来对付他!推开她?哈,他现在是冲动地想抱紧她!因为小巢儿那双腿又开始折磨他了!
“小巢儿……醒醒。”杨朔亭强忍住冲动,捺住性子想叫醒她,“小巢儿!”
“嗯……”小巢儿在杨朔亭身上伸了伸懒腰,双眼迷NB427地眨动着,一时间无法理解身下这块温暖的垫子从何而来。她用手抚摸着眼前那类似皮肉的床垫,摸起来的触感好真实啊……“啊!”
小巢儿惊叫一声,她整个人倏地被往上提,接着她发现有一双如火般的眼眸正猛烈地盯着她。
“杨朔亭?”小巢儿对眼下的情况仍有些迷糊,从胸口传来的阵阵凉意让她不禁低头查看……她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衣服呢?”
“问玄音吧。”
“玄音……”她昨晚不是已经和萱儿一起离开了吗?难道她……
“别管那么多了。”杨朔亭将小巢儿的头压下,攫取他渴望已久的红唇。
一股奇异的感觉穿透她全身,小巢儿忍不住张嘴迎合他更热烈、更深入的探索。
杨朔亭的手爱抚着她背部的肌肤,那种又细又嫩的触感让他直想将她揉进怀中。他一个翻身,两人立即对调了位置,他放开了她的唇,仔细地看着她胸口的伤痕,手指轻触着它,小巢儿的身子便猛然一抖。
“弄疼你了?”杨朔亭眸中涌起了担忧。
“不是的,只是你的手碰到那儿,我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小巢儿脸颊一片嫣红。
“是吗?”杨朔亭明了地笑着。
“你……可不可以再亲我?”
小巢儿的提议令杨朔亭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让两人再度回到原来的位置,深情、细腻地吻着……
“咦,那是什么东西?”小巢儿疑惑地抬起头,她的大腿现在正抵着一样坚硬的东西,她忍不住用腿蹭了蹭它。
“天哪!”杨朔亭惊呼,赶紧固定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他呼吸困难地道:“小巢儿,那个地方……别随便磨蹭。”
“为什么?”
杨朔亭闭紧了双眼,“除非……你想立刻失身。”他故意压低她的身子,让她大腿的交接处正好抵着他的坚硬,果真见到她浑身一阵剧颤。
小巢儿急速地抽了口气,“怎……怎么会这样?”
“还不只呢!”杨朔亭轻笑着,接着戏谑道:“况且现在不合适,我担心那种激烈的运动会让你胸前的伤口裂开。”
小巢儿又猛地抽了口气,她明白了!
在贵农城中,她有时会听见坊间的三姑六婆说长道短,说谁家的哪对夫妻半夜三更做那档子事也不会小声点,嗯嗯啊啊地吵得邻居睡不着觉,还说谁和谁办事时激动地把床震垮了这类的话。当初她还对他们的话一知半解,而这会儿,她完全明白了!
原来她和杨朔亭正开始做他们所谓的“那档子事”,那……
“不行!”小巢儿手撑在他胸膛上,一脸坚决地反对。
“呃?”杨朔亭愣了愣。
“树屋……树屋会垮掉!”小巢儿皱眉道。这间树屋是她亲手盖的,里头花了不少的努力、心血与耐心,她才不要因为“那档子事”而毁了它。
杨朔亭的脑袋瞬间停止运转,脸上表情一片空白,过了好久,他才抖动着身子,放声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不准笑!”小巢儿捶了下他的肩膀。
“哈哈哈……”杨朔亭滚到一旁继续捧腹大笑。
“叫你别笑了你还笑!”小巢儿涨红着脸坐起身,索性用脚踹他,“不要笑了!杨朔亭,你再笑下去,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他脸部表情扭曲得十分难看。
小巢儿气鼓着双颊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赶紧从衣柜中拿出衣服,掩住自己赤裸的上半身,接着开始收拾行李。
“小……小巢儿,”杨朔亭渐渐平复笑意,“你收衣服做什么?”
小巢儿白了他一眼,“离开这里呀。”
杨朔亭表情一顿,小巢儿见状偏着头,神色有些哀怨地看着他,“你难道又不打算带我一起走了吗?”
“啊……不,没这回事,我只是一时来不及会意。”杨朔亭急忙解释。
“那就好。”小巢儿展开笑颜,接着突然道:“其实有件事还真得感谢东方巧儿。”
杨朔亭瞪大眼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是为了来接她,我们两个恐怕永远无法相识。”
杨朔亭微微拉开嘴角,“这么解释也有道理。”
“所以,杨朔亭,在送东方巧儿回去的路上,你可别一直对她摆张臭脸喔。”小巢儿告诫着。
杨朔亭无奈地点头,“好,一切都听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
“小巢儿,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连名带姓地叫我?”
“行,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没想到要她叫个名字还那么麻烦。
“很简单的。”小巢儿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我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所以你也快点把衣服穿上吧。”
杨朔亭一愣,立即拾起被扔在一旁的上衣,以极快的速度穿上,然后对她讨赏,“我穿好了。”
“嗯!小亭儿动作很快。”小巢儿点头称赞。
“小……小亭儿?”杨朔亭表情怪异,声音僵硬,“那是什么鬼名字?”
“我叫小巢儿,所以你就要叫小亭儿呀。”
“不要!”一个堂堂男子汉被人这样叫唤,他干脆去撞墙算了!
“不喜欢?那……亭亭呢?还是小亭亭?”
杨朔亭听得脸都绿了;而小巢儿接下来的那个称呼,更吓得他翻白眼——
“不然‘亭哥哥’如何?啊……杨朔亭?!杨朔亭,你怎么了?醒醒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