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文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对於街坊邻居注视的眼光,他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就连街坊邻居对他打招呼,他也都视而不见,不禁引来他们疑惑的眼光和担忧的低语。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向随和亲切的龙庄主这会儿对他们不理不睬?
龙行文经过市街後无意识的往和龙吟山庄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回山庄。
「这裏是……」
他看著京城南郊的一大片废墟,这不是十六年前被灭门的虎啸山庄吗?「我怎么会走到这裏来?」
虽然当年他才十岁,可是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整个京城更因为那件事而人心惶惶。
当时父亲一得知消息後,便立刻带领著一队武师赶来营救,却迟了一步,虎啸山庄已陷在一片火海中。
火势熄灭後,入庄察看的结果,只见一具具大大小小的焦尸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在这场祝融下虎啸山庄算是从此消失在这世上了。
父亲带领著武师们将他们统统葬在山庄後的空地上,回到家後镇日为失去一个好对手而伤心,结果不到三个月,竟然也因此抑郁而终。
他不懂,失去一个竞争的对手不是更好吗?但是娘亲却对他说,男人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的尊重与感情,有时反而胜於朋友。
龙行文看著眼前荒凉的景象,实在让人很难联想到当年的盛况,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呢?
既是世事无常,那么他又何必太过於强求?一切顺其天意,想必上天自有安排。
想开了,就觉得心情一松,他缓缓走出这片废墟,也许哪天他会买下这个地方,重建虎啸山庄也说不一定。
龙行文不由得为自己心头突然有这个念头感到一楞。他怎么会想重建虎啸山庄?真是怪!
重新走回市街,他恢复了惯常的态度,微笑的对经过的路人打招呼,一派潇洒随意,看得那些人一头雾水,纷纷想著,怎么今天龙庄主的心情如此大起大落?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乞儿,笔直的就往他身侧撞来,他浅浅的一笑,这街道是不宽,不过也没窄到必须擦身而过吧!
只见小乞儿匆匆的对他道声对不起,便疾步离去。
龙行文再次扬起一抹淡笑,神色稍稍露出了一抹兴味。
呵!有趣,太有趣了,想来这个小乞儿一定是刚从外地来的,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那又何妨?刚好给了他一个解闷的机会。
他纵身一跳,轻松的飞跃而起,然後落在小乞儿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魏萍气喘吁吁的躲进一条小巷子裏,一边抚著胸口平缓急促的呼吸,一边前後左右观望著那个男人是否有追来。
没有,四周都没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太好了!魏萍松了口气的瘫软在地上,背靠著墙,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真是吓死人了,她还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当然,这个想法是後来才出现的,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才不会找他下手。
唉!她还是缺少像爷爷那种看人的本领,难怪爷爷不肯让她出来办事,若非她手脚快,搞不好现在已经被逮个正著!
想到爷爷,她忍不住忧心的蹙紧眉头。
爷爷今天咳得好严重,咳得几乎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了。看爷爷那个样子,她本来是不想出门的,但爷爷硬是把她赶出来,她知道爷爷是怕把病传染给她。
不行,爷爷的身子不能再拖了,再不快点找大夫医治的话,恐伯她很快便会失去他。
於是她枉顾爷爷的再三告诫,坚持出手。还好有惊无险,顺利扒到了那个看起来为数不少的钱袋。反正回去後再告诉爷爷是她遇上好心人乞讨来的,爷爷不会知道的。
魏萍探手进怀裏想把钱袋拿出来,却心惊的发现她冒著生命危险扒来的钱袋不翼而飞了!
掉了吗?是逃跑途中弄丢的?
她站起身,想往来时的方向寻去,却在走了三步後停下来。
不行啊!如果那个人还再找她,她这一出去不就自投罗网吗?
那……该怎么办呢?爷爷需要钱看大夫啊!
该死,自己真该死,她为什么要这么粗心大意?她不禁懊恼的用力对著墙壁踢了一脚又一脚……
「喂!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她惊得往後一跳,脚下一个不稳,重重的跌在地上,她疼得落下两滴泪。
「哎唷!痛死我了。」魏萍低呼。
「怎么这么不小心?」龙行文悠哉的坐在墙头上,啧啧有声的摇著头。
「你……还不都是你害的!你干么突然吓人。」魏萍嚷嚷道。
「我是看你好像因为找不到东西生闷气,怕你把人家的墙踢坏了,所以才出声问你。」龙行文用食指勾住钱袋的带子,在空中用著圈圈。
「啊!那个……那个……」待魏萍看清楚他手裏的东西後,只能张口结舌,一手举高伸出食指指向那个钱袋。
「哪个?喔,你是说这个钱袋啊!有什么不对吗?」龙行文装傻的问。
「你这个小偷!」知道自己可能被耍弄,又想到爷爷的病也没指望,魏萍心裏顿感愤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对他破口大骂。
「我?小偷?」龙行文这下觉得更有趣了,他喜欢这种出乎他意料外的发展。
「我……我……」其实,魏萍也知道是自己理亏,看著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高大男人,她猜不透他到底想拿她这个扒他钱袋的人怎么样,虽然说她并未得逞,但事实总是事实,也因为如此,她才不知道应该和他继续纠缠下去,还是赶紧找个空档走人要紧。
「你说我是小偷。意思就是这个钱袋是你的喽?」龙行文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地时未曾扬起一粒尘沙。他勾著带子,让钱袋在魏萍的眼前晃呀晃的,惹得人心痒、手更痒。
魏萍的眼睛随著钱袋左右转动。她这会儿可以完全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在戏弄她!
好,敢捉弄她、瞧不起她,那就等著付出代价吧!这个钱袋她若不把它抢过来的话,她就跟他姓!魏萍在心底发誓。
「你究竟想怎样?欺负我们这种可怜人让你觉得很愉快是不是?」她一反先前的态度问他。
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加上那委委屈屈的声调,莫名的引起龙行文一阵愧疚。看这名小乞儿也不过十一,二岁吧!会做这种事也应该是逼不得已。
「你刚从外地来的吧?」龙行文整了整面容不再捉弄他。
「对。」魏萍点点头。
「只有自己一个人吗?」他又问。
魏萍怀疑的看著他,他想干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那就跟我回家吧!我找份差事给你做,好糊口。」龙行文微笑地道。
这名小乞儿满得他的缘,他可以破例为他安排个工作。龙吟山庄全是为了工作而安排人手,从没有因人而安排工作的例子。
「你……你要给我工作糊口?!」魏萍惊讶的问。这个人……有钱人有这么好心吗?
「你怀疑吗?」他好笑的看著她那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其实老实说,他自己也不太敢相信呢!看来这小乞儿真的勾起他难得的侧隐之心。
「我是很怀疑,你该不会忘了,我是扒你钱袋的偷儿耶!」魏萍提醒他。这个人该不会是个滥好人吧?
「咦,不是我才是小偷吗?」龙行文忍不住的糗他—下。这名小乞儿引起他的兴趣了,他所有的反应都不在自己预料的范围内。
「你明知故问。」她白他一眼。这个男人有没有正经的时候啊?!
「好吧,不谈这个了。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份工作,你也不用怀疑,以我的身分,我是不会随便说说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到街上去,随便抓一个人问问就知道。」
看他一脸诚恳的模样,魏萍一反先前对他的观感,选择相信他,但她却莫名的开始为他的未来担起心来,像他这种滥好人的性子,说不定以後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呢!
她决定了,如果他答应也让爷爷一起去的话,她会忠心耿耿的待在他身边保护他,免得他被自己的性子给害死。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家人吗?」
「找还有一个爷爷,他生病了,可是我却没钱请大夫替他治病。」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会扒我的钱袋是不是?」龙行文恍然大悟。
「是啊!真是对不起。」魏萍羞愧的道歉。
「虽然你这么做不对,但毕竟是一片孝心,我不会追究的。」
「谢谢你。」
「走吧!」龙行文突然拉起她的手往街上走去。
「走?走去哪儿?」魏萍被动的被他拉著往前走,仍不忘问清楚。
「去请大夫给你爷爷看病啊!」他理所当然的说,感觉大掌握住的手柔软细嫩,就像小孩一样。
「啊?」这个人未免好得太离谱了吧!
龙行文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这会儿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叫魏萍。」
「魏平?那我以後就叫你阿平好了。」
「好啊,爷爷也是叫我阿萍。」魏萍点头答应。「那你呢?你叫啥名宇?」
「我姓龙,名行文。」
「龙行文,这个名字听起来还不错。那我以後该叫你什么?龙老板吗?」
「不要。」龙行文马上否决。他不喜欢听他这样叫,似乎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龙大哥吧!」龙行文如此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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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云躲在一旁看著眼前这一幕,不禁勾起一抹安慰的微笑。
「庄主,果真老天有眼,二小姐竟因缘际会能待在仇人的身边,二小姐如果发现了老奴的遗书,就会知道真相,到时一定会伺机为你们报仇的。老奴的任务终於达成了,有脸到黄泉之下向您请罪了。」卫青云喃喃自语著。
突然,喉头一阵咳意涌上,他忍不住一直咳、一直咳,最後竟咳出了一摊血。
卫青云赶紧转身离开,然而随著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地上仍可清晰看见一摊摊触目惊、心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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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萍一行人来到破庙外,她先让龙行文在外头等著,自己则带著大夫走进破庙。
「爷爷,我回来喽!」魏萍大声喊著,却看到她的爷爷躺在角落裏。
「爷爷,阿萍回来了。」她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摇著他,然而他的没有回应却让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不会的,不会的!
「这位小哥,让老朽看看吧。」站在她身後的大夫客气的说。
「好、好,你快点看看我爷爷到底怎么了?」魏萍惊慌的让位给大夫,并未留意到大夫对她的称呼,她现在一颗心全系在卫青云的身上。
大夫一把上脉,就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他摇了摇头站起来。
「小哥,你爷爷已经去世了。」大夫沉重的对她道,转身走出去向龙行文报告。
「不,不会的!」魏萍尖声大叫。「爷爷,我是阿萍啊!阿萍给您找大夫来了,您怎么不等等阿萍呢?阿萍……阿萍给您请了大夫来替您治病了呀!」魏萍不禁痛哭失声。
龙行文打发大夫後,飞快的走进破庙。
「阿平……」看到魏萍这么伤心,他著实不忍。
「爷爷,咱们就要过好日子了,您知道吗?阿萍有工作了,以後咱们就不用餐风露宿,不用饿肚子了,您知不知道……」她趴在卫青云的身上,哭得凄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请到了大夫,您为什么要死掉?为什么不等我?」
「阿平,你要节哀。」龙行文蹲在她身旁轻声安慰。
「爷爷不能死,爷爷死了我该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呀!」她哭著说。
「阿平,你还有我啊!你不是叫我龙大哥吗?从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亲人,我是你的龙大哥,而你就是我的平弟。」他一下子将魏萍的身分提升,从原本要给她个工作到现在变成兄弟,只可惜他并不知道魏萍非魏平,是个女孩。
魏萍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原来龙行文将她误认为男人了。怎么办?没想到龙大哥是以为她是男人才会对她这么好,万一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女人,那……
见她一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他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遂笑著伸手揉揉她的头顶。
「相信我,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亲人。」
「嗯……」魏萍犹豫的点点头。
还是别告诉他吧!她并没有欺骗他,是他自己以为她是男人的,她只是没有解释清楚罢了。
可是,看著龙大哥一脸温柔的笑,他待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
「龙大哥……」她犹豫的轻唤。
「平弟,有什么事吗?」龙行文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疑惑地问。
「龙大哥,我……」该告诉他吗?他会因此而改变心意吗?她愿意冒这个险吗?
「到底有什么事,平弟直说无妨。」他微笑的催促。
「我其实……我不是……」魏萍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平弟,有话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别像个女孩家一样别别扭扭,龙大哥最近可是最受不了女人。」
最受不了女人?!
她的心猛地狂跳。这么说来,她是个女儿身之事是万万不可说出来了!
「不,没什么事,我是想说谢谢你。」魏萍只好如此道。
想到往後的生活,自己必须著男装度过,而且还要欺骗这么仁慈善良的龙大哥,又想到尸骨未寒的爷爷,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好了,别哭了,也别道什么谢,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坚强一点。」龙行文为她打气。
「嗯。」她连忙擦掉眼泪。
「对了,平弟,你今年多大了?若我猜得没错,你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吧?」
「我今年十四岁了。」其实她已经十七岁了,但她知道自己的个儿小,扮起男装来一定像个小弟弟,所以也就顺著龙行文的臆测,改变了自己的年龄。
「嗯,跟我猜得差不远。」龙行文点点头。「好了,现在先把你爷爷的後事给办好,至於其他的事,等你进庄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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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近两个时辰,终於让魏萍的爷爷入土为安。
龙行文看著跪在墓前的魏萍,手中抱著她爷爷留下来的遗物,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不断的啜泣著,让他看了忍不住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就尝尽世间的悲欢离合,难怪他有一股异於同年龄孩子的沧桑感。
「平弟,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庄,要守在这裏吗?」龙行文不放心地问。
「龙大哥,至少今晚让我和爷爷作伴,明天一早我会自己去的。」魏萍用她那哭哑的嗓子哀伤的道。
「好吧,那你明天一早再来吧!若不知道怎么走,问问路人,他们会告诉你该往哪裏走。」
明天……唉,明天是他和娘亲约定开始选妻的日子,也可以说是他苦难的开始!真想就这么不要回去算了,不过一想到自己不回去的结果,肯定会变成娘亲替他选媳妇,到时选了一个他看不顺眼的……
算了、算了,还是认命点吧!
「龙大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