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钩,悬在黑幕一角。
她突然醒了,睁开一双空洞的灰白眼瞳,茫然瞪着帐顶,习惯性地倾听四周,没有姜儿的呼吸声,才想起自己今晚坚持要她回房睡。
她咳了数声,吃力地坐起身来。这几日都昏昏沉沉的,一睡就睡去大半日,难得有点精神了,偏是在大半夜醒来。寒夜寂寂,连虫声也无,一片凄凉的死寂……
静夜之中,突然传来幽幽琴声。
她的心剧跳了下,侧耳凝听。
他该在战线前方才是,怎会在此?或者又是她的幻觉?明明他不在身边,却屡次以为自己听见他的琴声,急忙出去寻找,总是扑空。
琴声又响,似乎在印证她的怀疑——他的确来了。
她不假思索便推开锦被,摸索到床畔的竹杖,披上外衣、连帽斗篷,匆忙出房,踏人外头幽静的花园。每晚用膳后,姜儿都会陪她在这花园里散步,她早已熟习地形,以杖点路,独个儿也走得挺快的。
琴声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似乎心绪烦躁。他被什么困扰着吗?她加快脚步,病体承受不住,又咳了起来,咳嗽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谁?」亭内的他转头见到她,连忙走出亭子,「夜这么深了,妳还没睡?」
「睡了,又醒了,听见殿下的琴声,忍不住出来瞧瞧。」她任他牵入亭中,摸索着石椅坐下。「我以为你还在前方,听说战事这几天正吃紧,不是吗?」
他的琴声?他身上多处刀伤末愈,何况都这种时候了,他哪来的兴致抚琴?
他涩然道:「情势对我方不利。」
血战三天三夜,东陵突破防线,长驱直入,已攻下边境两座城,今晚他率领残余的军队逃到这座小城,城内官员正在召集全城老幼,这两天就要随同军队撤退,退守到附近的大城芦邑,等待朝廷的援军。
但流行病加上战争的消耗,国内早巳征召不到壮丁,援军能有多少人?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西纥,大势已去。
她听出他的沉重,咬住唇,「我听说朝中有人向新帝进言,要治你御敌不力的罪名。」
他早已听闻此事,冷笑道:「那女人,善吾都已照她的策画登基了,她还在担心我会回去抢皇位。」
「我会保你无事。」忧心写在她过分苍白的小脸上,语气坚定,「她是皇太妃,我是先帝敕封的铃女,论分量,我不输她。」
「这回不行。」他摇头,「那晚妳来探我,我们独处一帐,让人看到了。」
她脸蛋红了,一急又咳起来,结结巴巴,「看、看到了又如何?我们没什么,殿下抚琴,我聆听,我们相待以礼,不曾有逾矩的行为,他们……胡说。」
他低喃:「我情愿真有什么。」出入战阵,几度重伤濒死,只要想到她在后方,他多杀一个敌军就是为她多添一分平安,就有不知打哪里生出的力量,支持他上马再战。
他的行为没有逾矩,可他的心早已逾矩千遍万遍,夜夜梦中,她不是圣女,只是他爱的女人,他们态意缠绵,她时而羞涩,时而笑语,像一朵青春娇艳的花儿,盛开在他怀中。
她小脸更红,低低斥责,「别胡说,他们想藉此陷你入罪,怎能让他们得逞?等回到京城,我一定要向新帝解释,你一直尽心尽力在保卫西纥……」话未说完,她又咳了起来,寒风袭来,吹开她斗篷兜帽。
他如遭雷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头青丝,竟已彻底转为银白!
「妳还在医治病人?」
她颔首,神情难过,「大夫们夜以继日地磋商,还是找不出治疗这次瘟疫的法子,我只能用我的能力救人,我尽力了,还是有好多人救不活。」
「但,妳的头发……」他震骇地看着她的白发,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五脏六腑翻搅,痛得说不出话。
「几天前就全变白了。大概是我过度使用能力,不过,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睡得比较多。」她神情没有一丝惊惶,还是那样安详地微笑。
他怔怔看着她红颜白发,此刻她正好迎着月光,灰白眼瞳映着银光,宛若透明,憔悴的脸蛋毫无血色,身形消瘦得可怕。她的精气已被众人的疾病吸干,剩下单薄的骨架,只需一阵狂风,就能将她吹散,如仙子羽化,翩然回归天际。
「怎么了?」不闻他回应,她侧耳倾听。
「妳……头发乱了。」她知道自己变成这副模样,还继续救人?旁人看见她这副模样,竟没制止她?抑或明知她是以她的命在救人,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情愿让她牺牲?
她脸蛋又是一红,「我听到殿下的琴声,急着……出来见你,忘了梳头。」刚从衣袋中摸出木梳,梳子便被他接过,细细地替她梳发。
她感觉到他粗糙的大手温柔地落在发间,心跳如鼓,羞涩地垂首,悄悄沉浸在这不被允许的喜悦中。
「别老是忙着救人,妳自己的身子也得照顾,知道吗?」银白发丝在他指间流泻,他心如刀割。她恐怕活不久了。
「有姜儿和其他大夫照顾我,没事的。」她轻咳几声,期盼地道:「如果殿下不急着走的话,能不能再抚琴一曲?我只听见一点点,想全部听完……」
这是她第三次提到听见他的琴声,可他琴虽带着,却一直收在琴匣里啊!他微微讶异,「我没在弹琴……」忽察觉她说话虽然气弱,双眸却异常晶亮,神采奕奕,他心一紧,莫非是回光返照?
他喉头像被什么梗住,艰涩道:「妳想听,我就弹。」
她脸上焕发着喜色,没听出他的哽咽,凝听他取琴、调弦,在寒冷冬夜中,弹奏一曲春光烂漫,曲调虽然欢悦,对照她的白发,却是无限凄凉。
「倘若我看得见,就能学琴了。」她挨着他,心满意足地聆听,轻轻叹着。
「不一定要看得见才能学。」他抓住她指尖,拨动琴弦。
她听着自己弹出的声音,露出孩子般的新奇笑容。
「殿下……」忽觉他手臂环过她腰间,她一震。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就别再叫我殿下了。」
「但是,你是殿下……」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只觉四周越来越冷,渴望着他身上的温暖。
「我不是。」就连命在旦夕,她还是放不下彼此身分的隔阂吗?他恼怒,却又舍不得责备她。「此刻,妳不是圣女,我也不是皇子。」
「那我们是什么?」她含笑,抬起灰白的眼眸。
「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我是书塾的教书先生,教村里的孩子们识字,闲暇时喜欢看书、抚琴。妳是村里大夫的女儿,常陪着妳爹出诊,经过书塾外,总听见我的琴声。有一天,妳又和妳爹经过,这回妳停下脚步,站在书塾门口,问我能不能教妳弹琴。」
「可是,我笨得很,又看不见,一定学不会,惹你生气。」她脸蛋贴在他颈窝,唇边温柔含笑,神驰于他所描绘的平和生活,渐渐恍惚。
他微笑,「是啊,我脾气坏,可说也奇怪,我会对任何人发怒,就是没法子对妳生气,妳就像专生下来克我似的。我天天教妳弹琴,天天瞧着妳,我的笑容越来越多,偶尔妳不能来,那天我就特别暴躁,也没心情弹琴了。又有一天,我瞧见外头桃花开了,顺手采了一朵,簪在妳发上,妳脸一红,转身跑了。
「于是,我懂了自己为何见不着妳就烦躁,隔天便上妳家提亲……如果有来生,我们就这样平平凡凡地过,好吗?」
颈间的呼吸越来越轻,他强忍着泪,柔声道:「妳不再是终身不嫁的铃女,而是个活泼健康的姑娘,如果上天要责怪,就让祂怪我,妳的病痛、违逆天命的罪责,都由我来承担,妳再也不会受苦,即使有人想阻止我们,不让我们见面,我也会逃,逃到妳身边。」
娇躯连最后一丝起伏也停了,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再也忍不住悲痛,热泪潸然,「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就只有我们俩,妳的病痛由我来受,让我疼妳,好吗……」
他声声哀恸,滚烫的泪滴落她麻木的颈间,滴进她已半沉入幽冥的心,她的眼睁不开,心却回应了他——
★我会等你,等着你不再是皇子、我不再是铃女的那一世,等着我们轮回成为平凡人,等着你摘下那朵桃花给我……★
她牢牢记住他的话,记住自己的允诺,在魂魄脱离之后,生生世世,将彼此的约定,铭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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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煌渐,与南宫璟相交近十年的好友。」角落的房门开了,欧阳无欢以一方手帕掩鼻,看着向煌渐将昏睡的少年抱到另外两人身边。「而现在,他利用南宫璟的唯一弟子将猎物骗上门,还用药迷倒了他们。我真好奇,南宫璟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水香的效力有半个小时,我再给这孩子施加一点暗示,他只会以为自己太累睡着了,半个字也不会向南宫璟提起。」向煌渐撩开梁意画额前的发丝,轻语:「别怕,我不会弄疼妳的。」
「南宫璟号称天才驱魔师,却对你的真实身分毫无所觉,还跟你成为好朋友,真是讽刺。」欧阳无欢咯咯轻笑。他五官端正,有双大而明亮的眼,单眼皮,笑时微微瞇起,闪耀着邪气。
「他不像你我,本性冷淡、多疑,和任何人都无法建立信赖的情感,是天真了点,不过,我就是喜欢他那种纯洁的心思。」
向煌渐咬破拇指,将血捺在梁意画眉心,从水盆中拈起一道水丝,捏塑成长针,刺入她眉心的血指纹,然后缓缓抽出,针尖勾出一条发亮的银带,血指纹随即消失,而她眉心完好无伤。
「听起来,你并不信任我?」欧阳无欢叹息似的微笑。那盆水还在散发令人类昏睡的香气,阻止他靠近,而始作俑者一点也没有熄掉水香的意思。
「我不相信任何人。」向煌渐淡淡一笑,掌中银带散发出温暖的力量,令他赞叹,「不愧是守护古国数百年的圣女,虽然强度比下上南宫璟,但相当纯净,正是我需要的。」
「你打算就这么把她的力量据为已有?」
「反正她的国家已经灭亡,她再也不需要这种力量了。」他捋高左手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层青色鳞片,将银带置于其上,银带逐渐晕散发光,覆住鳞片。他闭眸凝神,不再说话。
「既然这位小姐『慷慨』地将她的力量贡献给你,你应该也回报她点什么吧?例如,直接告诉她,她和那个一脸病容的孩子就是他们以为的人?」
他仍闭着眼,淡淡扯唇,「他们只要我提供法术,没要我提供答案。」
「所以你就隐瞒不说?你可真坏啊。」欧阳无欢哼笑着,「依那孩子灵魂的状况,这个法术应该对他无效,如果他一点前世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八成会以为自己不是那位殿下的转世,你就指点他一下,也算是做好事啊。」
向煌渐手臂上的光芒慢慢褪去,鳞片也随之消失,变成人类的肌肤。
他这才睁眼,眸色澄澈如水,毫无情绪波澜,「我说了,我只提供法术,其他的事与我无关。你担心的话,等他醒了,你自己跟他解释吧。」
「算了,这也与我无关。」欧阳无欢耸耸肩,「好吧,现在你度过危机,又能完美地伪装成人类了,接下来呢?」
「当然是照我目前的身分,继续待在南宫璟身边。」他看着熟睡的梁意画,「直到我能像对这位小姐一样,将他的能力偷走,据为已有。」
「那,那个密对店的小丫头呢?她显然已经知道你的身分了。」
「她中意我,不会揭穿我的身分。为了感谢她,」他望向幽暗的窗外,含笑的眼眸像丝缎般滑软冰冷,「迟早我会依照她的期望——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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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心演奏厅内,梁意画与一群家长坐在台下,看着台上正在为演出排练的小女孩们。傅母站在舞台边指挥,傅萤筠则帮伴奏的傅珑树翻谱。
梁意画的目光很自然就停在傅珑树身上。他穿着米白色毛衣,显得斯文温雅,耐心地配合排练弹奏,偶尔轻咳几声,有时家长们鼓掌、赞美的声音太大,他会回头看他们,却一眼也不曾看向她。
梁意画咬住唇,有些焦躁。
从向煌渐那里回来之后,她每晚都作着前世的梦,梦中没有影像,只有声音——悦耳的琴声,而弹琴给她听的男子有副威严沉肃的低嗓,对她说话时却比琴声更温柔,令她心房轻颤,渴望拥抱他……
她好想和傅珑树谈她的梦境,更想知道他是不是作了和她相同的梦,可他却一直回避她,为什么呢?
突然,肩头被人一拍,梁意画回过头,看见此刻应该在云黎处理事情的傅父,诧异道:「学校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傅父在她身边坐下,「大致处理好了。被偷的古物大部分都追了回来,有一些已经流出去,警方还在追查。」这件事是内贼所为,他不愿多谈,改口道:「阿树昨天给了我一些西纥的资料,包括琴的指法,他说都是妳帮的忙。」
「我只是凑巧摸索出来而已。」
此时,排练暂时停下休息,家长们纷纷涌上台去慰问自家宝贝女儿,傅珑树仍坐在琴畔。
「不过,有一点让我想不透,阿树重新把那个被处死的皇子事迹整理过,几乎全盘采信东陵那些民间传说,跟他之前的看法完全不一样!我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粱意画心一跳,「他相信……皇子和圣女相爱?」
傅父点头,困惑万分,「他的解释很完整,我是驳不倒他,但他应该知道,那些无法考证的传说只能当作参考,学术界是不会正式采信的。他在这方面一直跟我一样严谨,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也许,他明知学术界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却认为这个解释更合理,才想提出来和你讨论吧?」梁意画咬住唇,努力掩饰内心的激动。
她的梦境也在诉说相同的故事啊!莫非他作了和她一样的梦,才改变了看待此事的态度吗?
如果他们作了相同的梦,就表示他们真是那两人的转世吧?
琴声忽起,是傅珑树在弹琴,只听了几个音符,她心头剧震——是木簪上的曲调,也是她在梦里听过的曲子!
她反反复覆梦见自己前世的生前最后一夜,男子抱着她,弹琴给她听,醒来后回想,才发现簪子上刻的正是曲子开头一段,如此推算起来,他比她更早忆起前世吧?
但簪子是在见向煌渐之前就雕好的,也许他并没有忆起前世,只是在灵魂深处记得他们有过的约定?
空旷的演奏厅内,琴声回响,每个音符都是个巨大的惊叹号,不断敲响她心底朦胧的记忆,恍惚间,她几乎能感觉到梦中男子温暖的怀抱,他的允诺、他的热泪滴在她颈上的感觉,她得咬住唇才不会激动地叫出来,血丝泌着又咸又苦的滋味。
一曲弹完,半个音符都不曾出错。
傅珑树双手搁在琴键上,似乎正想着什么,然后回过头望了她一眼,起身走进舞台右侧的休息室,傅萤筠则跟在他身后。
他在暗示她跟过去吗?梁意画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开傅父,跟着走往休息室。
「妳来干嘛?」傅萤筠瞪着跟进休息室的梁意画。
「我……有事找妳哥哥。」
他倒了热茶,正一口一口啜着,背对着她。
「我哥只有十五分钟可以休息,等一下还要练习,我不准妳吵他!」
「筠筠。」傅珑树打断妹妹,淡淡的口吻带着警告。
傅萤筠不敢惹他生气,恨恨瞪了梁意画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休息室。
傅珑树走过去关上了门,修长身躯倚在门边,看着神情急切的她,「找我做什么?」
他冷漠的语气让梁意画一怔,吶吶道:「你刚才弹的曲子很……好听。」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就这样?」
他浑身都是拒绝的冷淡气息,和前几天压抑着热切的模样完全不同,她无暇多想,急于和他谈论自己的梦境,「向先生的法术有让你想起什么吗?我这几天一直作梦,梦中只有声音,什么都看不见……」
「记载中,西纥最后一位铃女是盲眼的,可能因此妳才只听得见声音吧。」
「还有,从向先生那里回来以后,我的胎记就消失了。我在想,是不是这法术犯了什么忌讳,胎记才会消失?」
「消失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并不需要铃女。」
「说得也是。」她轻吁口气,觑着他依旧平淡无波的模样,试着引起话题,「你作了什么样的梦?在我的梦里,我有异能,只要接触到人的身体,就能替对方治病,我每天都要救治上百人。我有个义妹,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喜欢琴声,有个……男人,他对我很好,常常弹琴给我听,我称呼他为『殿下』,虽然我从来没告诉他,但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和他在一起,听他弹琴……」
「妳很喜欢他?」
她容颜染上薄红,含蓄答道:「我可以感觉到,梦中的我对他有很强烈的感情。」梦中男子的身分、他们的关系已呼之欲出,他为何仍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妳认为我是他?」他忽然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她吓了一跳而后退,被他顺势逼到角落。
「我……」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脸上,她一时说不出口,对他的态度更迷惑了。
他是因为气她先前拒绝了他,才故意用这么淡漠的态度,非要逼她先坦白自己的想法吗?
他与梦中男子的气质如出一辙,都有种冷淡睥睨的傲态,以及强烈又压抑的热情,他们如此相似,他在梦里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出?
「他说过,若有来生,他愿意替我承受一切病痛。」她咬着唇。他的眼眸好亮,亮得她心慌意乱,软弱地垂下头,无法承受他眼中炽烈的情绪。在她的前世,那个男人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吗?
「而我身上没有一天不带着病痛,于是妳判断我就是他吧?」他逼近她,唇几乎贴上她的,「妳爱他吗?」
他要她承认她喜欢「前世的他」,才能确认她对「现世的他」的感情吗?
她有些混乱了,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迟疑了下,还是点头。
他的唇猛地凑上,堵住了她的。
她一惊,下意识想要闪躲,可他十七岁的身躯却意外的有力,将她压制在墙上,唇舌蛮横地入侵,啃她、咬她,像是要吃掉她,贪婪地夺取她的气息。
他太过急切,弄疼了她,她却毫不反抗,因为她也在期待这一刻。蛰伏数百年的情感终于苏醒,对彼此的渴望强烈呼应,他的狂热、急切,近乎绝望般炽烈焚烧的感情,宛若梦中的男子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他,胸中涨满酸楚的喜悦。他一定就是他的重生,她才会无法自拔地迷恋他呵……
但她一试着响应他的吻,他立刻退开了,额头抵着她,微湿的眼眸充斥着激情和……痛苦。
为什么是痛苦?他后悔自己太粗鲁吗?
她柔声道:「我不痛,没事的。」唇上是他肆虐过的痛麻感,她粉颊掠过一抹赧色,眸光漾满柔情,「前世的你温柔多了,下过,那时的你,绝不敢做这种事。」
「是吗?原来他根本不敢碰妳,比我温柔。」他嘴角扬起,凝聚残酷的微笑,「这几天,我半个梦都没作过,要不是妳说了,我还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绅士。」
她重重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你……」
「我没作梦,也没有想起任何关于前世的记忆!我爸跟妳谈过我整理的那些资料吧?我以为把这些东西整合起来,有助于我回忆起前世,结果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傅珑树,一个没有前世的普通人!向煌渐曾说,如果是分解过的灵魂,法术就无效,看来,唯一的可能是!」他恶意地逼近无措的她,「我根本不是妳以为的殿下转世!」
「可是,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她思绪混乱纠结,一时仍无法将他与梦中男子重迭的身影分开。
「那是我按照妳写下的指法,对照出土的古琴谱摸索出来的。妳梦里的殿下弹过这曲子吗?」他冷笑,心口隐隐抽痛,「妳才以为我是他,连我吻妳都不反抗?」
她脸色变得更苍白,咬住唇,下唇的血丝忽隐忽现,晶莹泪珠涌聚在眼底,微微颤抖。蓦地,她用力推开他,跑出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