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车菊是德国的国花,他记得,琅琅说她是在德国出生的。他的家族在德国也有矿场。最近一座新探勘到的红榴石矿脉,已经开始采掘。红榴石的字源意思是「火红的」;他在矿脉里,找到的第一个原石,经切磨、设计后,成了一对透亮血红色的耳坠。这副色泽热情的耳坠。被他丢在某个他记不清楚的地方……也许哪天,会有个女人戴着它出现吧——
「你醒了吗?」女人模糊的影像,似乎以非常诱人的姿势,坐在床边的摇椅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轻轻摇椅子。
祭始禧缓缓张眸。「妳?!」
高珉摩罩了件宽大袍子,白皙的双脚露在袍子外,大腿交叠,袍子上半身没拉拢,胸口若隐若现地起伏。「我吓到你啦?!」她抱着冰淇淋圆桶,边吃边道:「怎么?!你有『酒醒失忆症』,忘了我是谁呀?」
祭始禧摇头笑了。「我可没醉。」他说道。
「是吗?」她下以为然地回道。「你睡得很死,而且,刚刚——六点整,有一个余总管带人进来收拾,他说——」她顿了顿,唇边挂上一抹很深、很刻意的微笑。「『始禧少爷最近老是宿醉头疼,常常要喝醒酒茶……』,哎呀——这个『始禧少爷』酒量真差呀,昨晚才喝了一点红酒,总管这会儿忙着帮他张罗醒酒茶呢!」夸张的语气,存心消遣他。
祭始禧哈哈大笑。没想到,她还会一人分饰两角!不过,这个余总管是否太多话了。「嘿,妳实际上,就是两个人吧?瞧,妳的头发——」
「喂!你这个人,怎么老是对我的头发有意见!」高珉摩打断他沙哑磁性的嗓音。
祭始禧干笑,坐起身。「妳的头发变得太柔顺,与昨晚的『魔女小姐』,简直判若两人——」他想起她高潮时,狂野甩发的模样……
高珉摩双颊染红,离开摇椅,坐上床,挖了一口冰淇淋,塞进他嘴里。「本小姐洗了头,弄湿就是这样!你看不惯啊?!」
祭始禧吞下冰淇淋,一股冰凉冲上脑门。
「有没有比较清醒?!不需要醒酒茶了吧!」她拨拨湿亮的长发。她的爆炸头冲湿后,会比较柔顺服贴,让她成为波浪鬈美人。
他舌尖在嘴里弹了弹,啧啧作响。「我要送给琅琅的冰淇淋,果然是极品。」他拉过她的手,将她汤匙上刚挖起的冰淇淋吃掉。
「喂!」她大叫,身子压上他,坐在他腿上。
他扶着她的腰,背靠床头,鼻端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嗯——这是我的味道喔——」他的沐浴品,用在她身上,仿佛成了迷香,教人失神忘我。
「哎呀!冰淇淋都挤出来了啦!」她惊呼。从昨天,他们进房后,这盒冰淇淋就一直放在玄关桌上的礼袋内,过了一天一夜虽没溶化,但也变软,原本余总管要拿去处理。她说她想吃,就想吃这盒!余总管只好由她。
现在两人一闹,身体碰触,压坏了冰淇淋容器,弄得到处都是冰淇淋。
「喔——我才刚洗好澡……」她咳声叹气,手拉开浴袍,低头看着胸前沾满冰淇淋。
这世界恍若只剩他俩了——
好美!
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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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花,照映着男人与女人的裸体,他们的喘息渐渐恢复平稳。
她的发丝在枕头上散开,嗓音娇腻地笑着说:「我现在才发现你这房间有天窗。」
「那是因为妳喜欢在上面!」祭始禧撇唇回道,大掌靠向她身侧,握住她的手。
高珉摩翻身,伏在他胸膛,看着他。「嗯,是啊——」纤指描过他唇上的小伤,道:「我是嗜血的魔女!我在上面俯视你。你呢?」
他一笑,感觉唇上被她咬伤的地方有点儿痒。「我喜欢平躺在柔软的床上,看天窗外的星星。昨晚,我一直看着同一颗星,是红色的,很亮。」
她闭眼微笑,神情浮现难得一见的温柔。祭始禧忍不住亲吻她。她的头发一直未干,湿润柔顺地披着肩。他探入她发问,轻轻摸她。她抓住他的手。
「都是汗水,别摸。」
「很香呀。」他说。俊脸埋进她发里。
她推开他,下床站在床边。「全身黏黏腻腻,还有冰淇淋的味道……我要再洗一次澡!」说着,她走往浴室的门。
「一起吧——」祭始禧沉声说了句,这音量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然后,他下床,在浴室的门关上前,闪了进去。
他们半玩半闹沐浴净身的这段时间内,总管余泱州又带人上来整理,换床单、被单、枕套,插新的矢车菊,在露台庭园桌上,摆好精致美味的早餐,当然还有一杯醒酒茶。
她走出浴室,在他衣物间的皮制躺椅上,看见女性衣物,从贴身衣裤到洋装外衣,一件不遗漏,连丝袜都有。祭始禧走到她后面,说:「他们帮妳准备的,赶快穿上,别着凉了。」他摸摸她的湿发。
「吹风机在哪儿?」她回头看他。
他指指通往浴室的那扇门。她走回浴室,没一会儿,传来轰轰地声音。祭始禧看着那门板,笑了笑,转身脱下浴袍,将放在另一张U形皮椅上的男性衣物穿上身。他扎头发时,眼睛被帽架角落的一只小瓷盒吸引。
他伸手拿出小瓷盒,托在掌心,低语:「找到了。」
「找到什么?」高珉摩吹干头发,回到衣物间。
祭始禧看着她蓬松的爆炸头,不禁挑唇,笑说:「妳要不要告诉我,酒会那天……妳如何把这头乱发盘得那么整齐?」
「嘿——」她打他一下。「你很烦吶!」她绕开,走到躺椅前,解开围在身上的浴巾。
祭始禧视线停在她赤裸的差丽背影,低沉地说:「我在露台等妳,换好衣服,记得出来吃早餐嗯。」
高珉摩点头应了一声。祭始禧敛下眸光,俊脸带着一抹浅笑,走出衣物间。
卧房里已经没有他们狂野嬉闹的痕迹,不只寝具换过,地毯也铺换另外一张。总管余泱州不知打哪儿弄来的新地毯,花样竟然是矢车菊和龙。起居室的窗扉全打开了,玄关桌上的花瓶换了一个丝白色、滚着几道淡橘红色彩的壶形瓶,瓶身有浅浮雕,刻的是吐火焰的白龙,瓶里照样插着热情紫红的矢车菊。
祭始禧坐在露台庭园桌边。他把桌上的醒酒茶移除,放上从衣物问带出来的小瓷盒。高珉摩穿著象牙色的无袖洋装出来时,阳光像是通晓人心般,不偏不差地照着她绝伦的身姿。
祭始禧起身帮她拉椅子,让她入座。
她瞋怪地看他一眼。「嘿,我觉得很可怕呢——」
「什么可怕?」祭始禧坐回椅子里,摊了摊双手。
「他们准备的衣服完全合我身,这难道不可怕?!」她瞪着他。
祭始禧喝了一口新鲜果汁,说:「他们把我们昨晚脱下、丢在地上的衣物收走时,就知道妳的尺寸,这没什么可怕——」
「隐私!」她打断他,拿起叉子,敲着盘缘,嚷道。「这是隐私问题!就像你跟女友亲热时,突然有人打电话问你『保险套戴了吗?』,这难道不会使你心里不舒服?!我告诉你,我讨厌被窥探的感觉!」
他大笑起来。她的比喻真有趣!「妳是担心他们接下来问妳,昨晚有没有吃避孕药嗯?」嗓音充满无赖般地戏谑。
她脸色大变,突然站起身,揪住他的衣服。「你从头到尾没戴保险套?!」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仅昨晚……连同刚刚——就前一个小时而已,他们一直沉浸在疯狂失控中,似乎什么都来不及防备。
「下次我会戴。」相较她的神色紧张,他依旧一副泰然自若。「还有——妳要是不喜欢被打扰,以后妳在房里,我会要他们别上来,另外,我会命令他们忘了妳的尺寸……」
「祭始禧!你够了没!」她用力推他一把,纤指放开他的衣襟,未施脂粉的美颜气得发红。「什么下次!你当我是谁呀……」
「我的『新女友』。」他笑着打断她。不排斥使用多婕的说法。
高珉摩愣了愣,仿佛没听懂他说什么,美眸直直盯住他的脸容。「新女友」,他说这三字的语气好稀松平常,仿佛他常常有新女友,这不过像一、二、三、四般地序号,他有九十九个旧女友,不是前女友,第一百号是新女友,以后也会变成旧女友……新女友,这三字一点特别涵义都没有,男人不过是多交了一个朋友——他以为他多了一个「新女友」!
「我告诉你,我们没有关系!昨晚是酒后误事,刚刚是清晨欲望!没有以后!」她愤怒地吼出。
「是吗——」他懒懒地回了句,拿起面包,剥着吃。
气氛明显弄僵了,她凝着一张美颜,转身,快步离开。他听到玄关的门砰地一声,关得很用力。他沉下脸,将面包丢回盘中,凝视着桌边的小瓷盒。他现在才发觉盒盖上的瓷花是矢车菊,当初手绘图饰,画的也是矢车菊。他想起来了,他在德国监督家族矿场的那一段日子,常常单独去野餐,德国的乡村郊外遍地开满矢车菊,他仰天躺在花丛里,那细裂如羽的花瓣铺盖他,香味缭绕他鼻端,至今不散……
祭始禧摩着小瓷盒盖上的瓷花,顿了顿,打开盒盖;一对耀眼的红榴石耳坠子,在盒里闪烁着热情光芒。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便关上盒盖,起身去找那杯醒酒茶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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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一杯!」
早上九点的妇女旅馆大厅,女性气怒似的叫吼,没有停过。
「再一杯!我要水……」高珉摩身躯趴伏,占据整张长沙发,手臂往旁一摆,将玻璃水杯放在桌面,大剌剌地命令道:「给我水!狐仙!」
单人沙发上,美丽的旅馆老板胡香凝,偏首看着她。「妳又去追跷家青少年呀?」这很有可能!尤其最近即将进入暑假,跷家的孩子一定跟着增多。魔女是个社工师,这阵子肯定是「大月」。
「给我水、给我水!狐仙!给我水!」高珉摩拍着桌子,一手箍住抱枕,下巴垫在上面,拉高嗓音叫道。「快给我水!狐仙——」她实在快渴死了!天气这么热,她一路从祭家饭店走到好友胡香凝开的旅馆,足足晒了一小时的太阳,差点弄掉半条命。
「妳到底去了哪里?弄得这么狼狈……」胡香凝看着她满身满头的汗,一面递毛巾给她,一面将玻璃瓶里剩下的水,全往她的杯子倒。
高珉摩唏哩呼噜地又灌下,还是觉得不够。「我还要、我还要……」
「好、好、好——等一下,好吗?」胡香凝摇摇手里的空瓶,起身离开一会儿。回来时,将一只透绿色的大玻璃壶放在桌上。
高珉摩旋即起身,攀在桌边,自行倒水,大口大口饮下,喝得太快太猛,小小的细流从她唇角滑下,顺着纤颈,沾湿她的头发。
「慢慢喝,别呛到。」胡香凝摇摇头,担心地说。
「狐仙——」就在高珉摩第三次倒水时,她开口叫着好友的绰号,素手胡乱地抹向红唇。
胡香凝马上将毛巾塞到她手里。
她看了看,擦擦嘴,说:「妳开的,是专门给女性投宿的『妇女旅馆』吧——」
妇女旅馆是一家专门提供出嫁女儿们,在不如意时投宿的女性栖身所,环境清幽,布置典雅,入门处的大窗台上,摆着一尊卧佛姿态的琉璃品,叫做「女子的休憩」,在朝阳的斜照下,折射出淡蜜色光芒,温暖又安宁——这就是旅馆的精神象征。
「嗯,是呀,我的旅馆!女性『专住』。」胡香凝温柔地笑着。
「噢——」高珉摩叫了一声,听起来很苦。「我现在是遭遇不幸的女性,身无分文,妳收留我一下吧……」
胡香凝不明白地望着她。「妳到底发生什么事?!去追逃家少年时,遭抢……」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她脸色大惊,紧张地说:「妳怎么老是这样单独行动,你们不是有组员制吗?妳这样……」
「哎呀,狐仙——妳别弄得自己紧张兮兮,」高珉摩坐在地板上,拿着毛巾拭去额上、颈后沁出的汗珠。「我被停职了,这个暑假……魔女落得清闲,可能不用去追小鬼……」这话是挖苦成分的自我解嘲。
「什么!」胡香凝瞪大眼睛,半晌,伸出食指朝她点着。「我知道了——妳真的出大事,对不对?」这个魔女,冲动的个性实在教人无法放心!她在工作上出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因为她的单独行动而引起,然后她的上司就会安排她做一阵子内勤,整理文书资料之类,待她反省足够,才又允许她回复原职。这次会弄到停职,想必是捅了大楼子……
「其实也没什么啦!」高珉摩摸摸头发,言词闪烁地说:「就是……我去救人时,出现了一个『英雄』嘛!英雄为了救美……不小心负伤啦,于是——妳知道的……」
「我们的魔女就被停职了?!」胡香凝不敢置信地接她的话尾。「妳把不相干的人卷入,还使人受伤?!」难怪被停职……
「我是单独行动的!」高珉摩为自己辩解。「谁叫他要跟来——」理直气壮的嗓音逐渐转成心虚的咕哝。
「他?!」胡香凝幽幽低语,若有所思地偏首。「他是谁?」
「自以为英雄的家伙!」高珉摩没好气地说道。「害我成了现在这副惨样的家伙……」
她走出祭家饭店后,才发现自己的包包,又没拿了。她原本可以回头的,可她实在不想再看祭始禧的脸,不想再给他任何机会以「新女友」三字屈辱她,所以,凭着一早新生的怒气,她不多想,就从祭家饭店走到妇女旅馆来。
「妳怎么不坐车过来呢?」胡香凝的声音响起。
「我没钱啊!」高珉摩直接回道。她只记得穿鞋而已……
「妳坐出租车,到了,我再付,就行呀——」一语惊醒「冲动人」。
高珉摩哀吼一声。她还在想,坐公车,上下车要投钱;搭捷运,入门要买票,除非她像巴黎人一样,擅长跳转栅……唉唉唉,高珉摩,妳无脑!不知道还有一种车叫「小黄」吗!
「噢——」她长声哀叫,躺回长沙发,四肢摊直。「人家脚好酸!」发泄似的大叫,长腿踢着沙发扶手。「脚好酸!好酸!好酸!好酸——」真是气死了!为什么她老是想不到简单的事!
都是那个祭始禧害的!
她顶着烈日徒步一小时的帐,就算在他头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