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式交往没几天,祭始禧就带着高珉摩到非洲挖矿。
祭氏家族是靠矿业起家的,他的哥哥、弟弟、堂哥堂弟们,每人手下都会管一、两座矿场,这是家族责任,并不是兴趣,也因此没有人乐于工作,除了他之外。
祭始禧掌管的矿场数量,比他任何一个手足都多出个五、六倍,甚至十倍。祭氏家族产宝石的矿场,全由他一个人包管,他不管任何能源矿场,只对那些晶亮闪烁的石头感兴趣。他说这是宿命,因为他一出生,就会拣石头!
他是在祭家海岛,高原上的龙鳞湖出生的。他出生那天,天气很热。高原气候根本不可能出现大热天,但那天就是大热天。平日的高原午后凉风成了沙漠焚风。那一年,他的父亲在非洲大陆探勘矿脉,母亲和父亲的通讯里,常透露着思念之情。父亲说等他探勘到新矿脉,他的次子肯定要出生了,如果母亲感受到天气特别暖热,那便是他在非洲找到新矿脉的喜讯。
父亲母亲的次子在龙鳞湖出生,一脱离母体,他就被湖水包围,伸展四肢,抓住了湖里雪亮的石子。
现在,那颗石子与他脱落的脐带放在一起,成为一个平安符,他扎头发时,将它藏在发束中心,用细皮绳紧紧绑住。
一个世代前,父亲在他的诞生日,找到新矿脉,今日,由他来执行开采。
他们在非洲待了一段日子,恶劣的自然环境,几乎让她生病,她常常被不知名的昆虫叮咬,白天满头满脸大汗,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了一层白色盐晶,早见怪不怪;到了晚上半夜,她老是冷醒睡不着,总要紧紧偎在他怀里。
今天,她不知道又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右小腿肿成一片,又痒又痛,她一抓,就破皮流血。祭始禧每天都下矿坑,那坑道又深又黑,大概在地底好几十公里。她跟他下去过一次,上来后,卸除身上的装备,全身都是汗,双腿几乎站下住。他曾经跟琅琅说过祖母绿矿坑,她当时不以为他一个少爷做过什么挖矿粗活,肯定他是在唬琅琅;没想到他真的亲身参与开采,而且相当热衷。他说开采初期,最有乐趣,在窄小黑暗的空间里找寻美丽事物——那种未知又期待的感觉,令人着迷。等到现代化器具运抵,大量采掘,矿场就会挖出成吨的石料,有时漫天风沙或是满地泥泞,所有浪漫神秘都没了,到时他就会收手,让下面的人去做,他只需监督管理。但在这之前,他会先靠自己的双手挖掘出一颗原矿。
「珉珉!」祭始禧一身汗湿脏衣服,冲进用玻璃纤维模板搭建的小屋里。
高珉摩坐在木板床上,一边流泪一边抓着腿。「干么啦!你在兴奋什么……」她低垂脸庞,下巴抵着双膝,手抓个不停。
「我挖到了、我挖到了!」祭始禧露出从未有过的欣喜表情,走到床边。他下是第一次挖到宝石原矿了,可这次他特别开心,仿佛这是他长久以来等待的一个。「妳瞧,我挖到了——」他坐在床畔,将砾岩母岩放上床,双手扳着她的肩,转过她的身子。
「干么啦!」她一脸泪痕。
他愣住。「怎么了?」
「人家脚又痛又痒,不知道被什么毒虫叮咬……快死掉了!你只顾着要我看石头!」她瞥一眼那颗又黑又脏还带着铁锈色的岩石,泪水越流越凶。
祭始禧托起她的脚踝,皱眉。「怎么抓成这样?」他站起身,走到屋子角落,从大箱子里拿出瓶瓶罐罐,回到床边。
他将她的小腿弄干净,搽上一种药水,很臭,她觉得是氨水,又好像不是。他的鼻子蹙也不蹙.神情专注地处理她的腿伤。
「一会儿就会滑肿。」他洗掉那臭臭的药水,在她小腿肚抹上一层药膏。「要不要喝点水?」他抬头看她,伸手抚开黏在她颊畔汗湿的发。
「我想喝新鲜的果汁!」她存心给他出难题。
祭始禧抹干她脸上的泪痕,收了收药罐,转身离开床铺。
「要加冰块!」她嗓音娇蛮。
祭始禧转过头,对她拋出一个宠溺的微笑,然后走到屋外去。
高珉摩望着门,缓缓躺下,侧卧着。她才不相信他能给她一杯新鲜果汁!他们在这儿的大多数时候,吃的是罐头食品,倒在野营用的金属器皿,随便加热后,就下肚,每天的「蔬果」是一颗维生素C和纤维锭;这里生活不方便,不是天天都有水可以洗澡,但他总是会想办法让她有水用。她以为越过赤道,就是南半球,现在应该是冬天,没想到这儿近赤道,天天都是大热天,只是日夜温差大。她白天都穿热裤背心,祭始禧在她皮肤上了几层各式防护油,她还是被叮咬。天一黑,虫更多,室内往往只有一盏小油灯,他们睡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毯子和睡袋,做爱时,床铺老是咿咿歪歪地摇晃,她真怕会垮掉。他知道她的忧虑,就让她在上面,如果床垮了,有他给她当肉垫子。这难得的生活经验,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她累了,眼睛闭成一线,余光看到祭始禧放在床上的石头,熠熠闪闪,就在她的腹部前方。她伸手摸着石头,想起他刚刚抱着石头冲进来的模样!那是她没见过的他,像个大男孩似的,俊脸漾着纯然快乐的笑容。
她挑着红唇,下知不觉地睡着,似乎睡了很久,直到听见一些杂声,才醒来。
「醒了?」祭始禧坐在她面前。「果汁里的冰块都溶了。」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看起来神清气爽地。
高珉摩撑起上半身,依旧趴伏在床上,眼睛看到床边的木箱上头,摆了一只玻璃杯,杯里的饮料是橘红色的,像胡萝卜汁。
她突然觉得眼眶一热,坐起身,说:「我要喝!」
祭始禧将果汁递给她,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头发。
高珉摩喝了一口果汁,眼泪滑下脸庞。
「这么感动呀?!」祭始禧拨开她的马尾,亲吻她颈后。
「人家好久没有喝到新鲜的果汁了……你拿这什么果汁……只有甜味,没有果香……冰块也没了……一点不冰……」她又哭又抱怨,可还是大口大口灌着果汁。
「这么难喝,就别喝了。」祭始禧说着,但没动手拿走她的饮料,唇慢慢吻向她颊畔。
他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很无聊苦闷,刚来的时候,除了跟他进过一次矿坑,其它时间,她都自己找事做。有一次,她独自走出矿场,到附近的小村落,听见树林中传出一阵婴儿颤抖的哭啼。她循声走进树林,看见当地人在执行「割礼」,小女婴被割下的器官,血淋淋放在岩石上。她吓坏了,当晚睡觉时噩梦连连;第二天,她还是去那村落,把矿场里一些消炎药品全带过去,她以为她来不及阻止那残忍的礼俗,好歹帮小女婴减轻点痛苦,顺便软化软化那些大人们别再执行不人道的礼俗,即使蚕言不通,她想做就是想做,结果她被赶出小村落,一路摔摔跌跌回到矿场,浑身都是伤。他气坏了,骂她为什么老是冲动行事,她的脑袋到哪儿都不变!她也凶了起来,吼了一句「你们男人什么都不会」。然后,她躺倒在床上,他
甩了门离开屋子,一直到了午夜,他才进门,压抑着心疼与不舍,帮她抹药处理伤口。这里终究是未开化之地,他很担心她一个人乱逛,犯了什么禁忌,受了伤害,他却不知道。那一夜,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真怕会失去她。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祭始禧拿开果汁杯,吻住她的唇,在她舌尖尝到果汁的甜味。「妳要喝什么新鲜的果汁都有,这杯就别喝了嗯——」他将杯子放回木箱上,唇封住她的嘴,深吻她。
高珉摩抱住他,藕臂环绕他的脖子。「明天要离开……」她呢喃着。
「嗯。」他缓缓地放倒她,解开她热裤的钮扣,拉起她的背心。
「不能等到明天,你今晚就走,」一个陌生的声音无预警地传进来。「曾祖父要你尽早回去。」
高珉摩吓了一跳,拉着睡袋坐起来。
「你不懂得敲门吗?!」祭始禧不忙不乱地回身,挺直腰杆,坐在床沿,面对着走进屋里的男人。
「罗悯已经把车准备好了,你现在就可以上路。」男人走近床畔,站在祭始禧面前。
高珉摩拉好衣服,贴近祭始禧的背,盯着男人瞧。男人身材高大,跟祭始禧不相上下,理成五分头的发丝服贴着脑壳,仍看得出是微鬈发质,昏暗的小油灯隐约照出他的脸容五宫,算俊美却也粗犷,如果他把胡子刮干净点,应该有点神似祭始禧。
「他是我弟弟!祭前禅。」祭始禧手掌朝后,抚着高珉摩的脸颊,为她做介绍。
「喔。」高珉摩轻应一声,脸庞放上他的肩,娇躯趴在他宽阔的背上。
「前禅,她是你二嫂,」祭始禧这么对弟弟介绍高珉摩。「你弄的果汁,难喝得让她哭出来,我希望你跟她道歉。」
祭前禅面无表情,瞟了高珉摩一眼,转身走出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高珉摩问,嗓音有些沙哑。
「别理他,这家伙从小就孤僻冷淡。」他将她拉到身前,让她躺在他怀里。
「你呢,」她伸手摸他的脸。「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凝视着她,目光逐渐灼热起来,喉结性感地蠕动。她听到他说——
「我们结婚吧,珉珉——」
她眨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开口说:「可是,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祭始禧一笑,突然将她放回床上,自己离开室内。她听到外头一阵铿铿锵锵,没一会儿,他头戴矿工帽,肩上扛着鹤嘴锄,一手拿着另一顶帽子和铁锹,走到她面前。
「一起去『造坟』嗯?」他挑眉扬唇,兜出帽子和铁锹。
她静静地盯着他,半晌,笑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器具。「我喜欢的是金字塔喔——」
他放下鹤嘴锄,抱起她,吻她。「我给妳造一座『泰姬玛哈陵』,妳说可好——」
「我才不要!」她推高他的矿工帽,揽住他的肩颈。「听说那个皇后是难产死的……」
「哦,妳已经想到这点,是不是代表愿意为我生儿育女?」他往外走。
她没回答他,闭起微红的双眸,额头抵着他,鼻尖轻轻碰触他;他一侧脸,就能吻她的红唇。她早跟母亲说过要和他私奔了,有没有婚姻,她都打定主意跟他在一起……
他抱着她走到外面,一辆吉普车已在等着他们。有人帮他们把行李整理好,装载在车上。他抱着她上车,让她在他怀里,睡上一觉。她看到天空的明月,觉得非洲的夜晚其实也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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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意识时,据说已是在祭家海岛。
她发高烧,躺在一张大床中央。床架很高,垂挂着矢车菊图案的丝幔,像是特别绣上去的,原本那图纹应该只有一条龙,现在多了一朵耀眼显目、娇美妍丽的花儿。
「这丫头喝了龙血发烧,根本不是祭家的媳妇儿……」
「我们过境开罗时,请人证婚了——」
嗯——是啊。那个叫罗悯的吉普车司机,将他们载到一座小机场,然后他们搭机到埃及,他还带她去看了金字塔,骑骆驼,饱啖美食。他说他是在偷空,因为回到祭家海岛会有个难缠的长辈,找他麻烦。
「这种婚姻,我不承认!不要忘了你姓祭!」
「曾祖父,我跟您到家谱室谈,可好?」他的嗓音沉稳恭敬,低低地,不想干扰休息中的人儿。
一阵脚步声后,像是雨停般,瞬间的寂静胀满在空气中。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大落地窗,希腊拱门式的,梁柱雕了龙,玻璃又亮又透。露台嵌在蓝天白云中,花瓣被风卷着飞。她想坐起,可全身酸痛无力,使不出劲儿,喉咙又干又疼,极不舒服。她想她是得了重感冒……
高珉摩将脸埋入枕被间,准备再睡上一觉。
「魔女!」熟悉的女性嗓音,和着很重的开门声传进来,仿佛是密室石门挡住了她的友人。
「魔女————」她的好朋友「妖精」——贾志矜不知从哪个方向走来床边。「真的是妳!」她穿著孕妇装,虽然已看得出大肚子。但依然下减她的性感美艳。
「妖精!」高珉摩好惊喜,抓着枕头,稍微垫高身体。「我的天——」她发出的声音,听来明显沙哑。「才几个月下见,妳居然要当妈妈了……」
「还要一阵子呢。」贾志矜抚着肚子微笑,坐入床边的安乐椅里。「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妳。」她掀撩床幔,看着高珉摩。
「别离我这么近……」高珉摩摇摇手,拉高被子,往床里缩。「我感冒发烧,怕会传染给妳!」
「妳不是感冒,」一个男声插了进来。「妳是喝了龙血,才发烧的。」贾志矜的丈夫罗悦,从一道拱门的湖绿色帘幕里走出来。「始禧少爷的起居室干么摆那多矢车菊……」他低喃着。
高珉摩望着罗悦走到贾志矜身旁。「什么是龙血?」她问着他们两个。龙血?!她刚刚半梦半醒间,似乎也听到有人在说这个东西。一个是祭始禧的声音,一个……祭始禧好象叫他「曾祖父」,她迷迷糊糊听见他们说了「龙血」什么的……
「龙血是——」罗悦开口,转身移到床边小桌,倒了两杯水给妻子和高珉摩。「一种饮料。妳要来祭家海岛的旅途中,祭氏私家飞机上的人员招待妳喝的那杯东西——」
高珉摩喝了半杯水,愣了愣。「那杯饮料啊——」
罗悦看她似乎想起来了,便继续往下说:「祭家用龙血来招待外人、访客,让他们喝了昏睡,藉此达到防范有心人记忆祭氏所在位置的目的。」
「真无聊!」高珉摩又抢白,瞪瞪眼,道:「他们真以为自己是神,还得设『结界』呀?!」她的语气好轻蔑。
贾志矜忍不住笑了起来,刻意小声道:「妳知道的——他们家大业大,是神秘华族,怕人算计,所以要小心。」
妻子居然这样讽刺他主子家的传统,罗悦皱眉,却也笑了。「妳说的没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不过——」他转折语调,正经地说:「一般而言,喝下龙血的人在昏睡后,会出现发烧情形,但这后遗症不曾出现在一种人身上——这种人就是祭家人的命定伴侣。」
高珉摩眸光闪了闪。「什么又是命定伴侣?!」她盯着罗悦。
「这个——」罗悦顿住语气,要说不说地,天生的笑脸闪过一抹迟疑神情。
「干么吞吞吐吐?」高珉摩皱眉。
贾志矜拍拍丈夫的手。
罗悦只好说了。「祭家有个神秘的遗传特征,一旦祭家人遇上生命中真正的另一半,他们在一起时,祭家人的胸口就会浮现龙形红痕,只有生命与他们相呼应的伴侣,才能使他们如此……」
「这是迷信!」贾志矜挑眉,不以为意地道:「遗传这种事也有显性隐性,哪说得准,谁晓得祭家人的这种特征是不是一种病,何需弄得神神鬼鬼地……」
「亲爱的——」大掌握住妻子的双肩,罗悦朝后看了看。妻子讲的这些话,要是被老太爷听见,可就糟糕了。「我们还是让魔女好好休息,改天再来看她吧。」他说着,拿开妻子手中的水杯,扶着她起身,往那道拱门帘幕走去。
高珉摩愣愣看着他们离去,又喝了点水,然后躺回枕头上,手指拉玩着散乱的鬈发。
这么说——
她不是祭始禧的命定伴侣喽?!
她跟他在一起时,从没见过他的胸口有什么龙形红痕,有的只是她魔女的抓痕、吻痕和咬痕,哪来什么神秘遗传特征……但这又如何,她是魔女,她有那魔力揪着他的心,越不是命定,她越要他,就要他,他本该属于她!
「想什么?」一只大掌覆上她的额。
「吓我一跳。」高珉摩回过神。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床畔的祭始禧。「你走路不出声,用飞的呀?!」她抓下他的掌,对他微笑,赫然发现他的头发……
「怎么搞的?!」她惊呼。「你的头发……」他脑后那束长发不见了!
「我刚剪了,这样比较凉。」祭始禧坐上床,将她搂进怀里。
她推抵他的手臂和胸膛,压根儿下相信他的说辞。「祭始禧、祭始禧!」
「嘘!妳很吵喔。」祭始禧吻住她,歪让她出声。
她挣扎地捶打他的背。他发出低低的闷哼声,身体的重量一下全落到她身上。
「祭始禧!」她察觉了他的下对劲,让他趴下,瞧见他衬衫有些奇怪痕迹。「你怎么了?」她拉开他的衣服,整个人愣住。
他背上有两道深长的伤痕,渗出血丝。
「怎么会这样……」她抖着嗓音,伸出手,却下敢碰。
「曾祖父下手算轻的了,只打了两下。」他翻过身子,斜靠着床头,低低喘息。
「他叫你回来,就为了打你?!什么老头嘛……」她忿忿地咬牙,眼泪滚了下来。
「嘿,」祭始禧拉她入怀。「被打的是我,妳哭什么——」
「谁哭呀!」她好气。因为她不是他的命定伴侣,他曾祖父就打他吗?!「你干么要回来!你家的海岛根本没传说的那么美好!」
他笑着,打开床边小桌的抽屉,取出一个瓶子。「帮我搽药嗯?」
她接过瓶子。他趴在她腿上。她纤指沾取瓶子里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着他的背。
「曾祖父他不喜欢有人破坏规矩,」祭始禧嗓音低沉地说着。「我,或者我的兄弟们,我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曾祖父都知道。他是个『精』——老人精,家族里大小人事物都管,尤其管晚辈的婚配问题。我们在一起,他马上就知道了,要我回来,是想看我是不是找对了伴侣……妳知道龙血了嗯?」他刚在长廊看到罗悦和贾志矜走出他的房门,知道他们肯定跟她说了祭家的事。
「我根本没喝那饮料。」她答道。
他震了一下,转头抬脸看她。
「趴好啦!药还没抹匀!」她轻轻推他的头。「头发剪得真丑……」她抑着嗓音,咕哝着。「那杯饮料的味道——我不喜欢。他们端给我时,你正好进浴室……就是我晕机不舒服,吐得你一身……那种状况我哪想喝什么,我把它倒了……我发烧昏睡是生病吧,难道你以为我是喝那饮料的关系吗……那你是不是都没找医师来看我,我如果死掉怎么办……」
「不会的。」祭始禧抓住她的手,吻吻她的皓腕。「我哪放心将妳交给别人照顾!」她发烧昏睡的这几天,都是他亲自照顾她,帮她换毛巾、擦汗,喂她喝水……
「那你怎么没被我传染……」她喃喃低语,柔荑抽离他的掌握,继续为他抹药。
外头的风从露台门上的气窗吹进来,那矢车菊与龙的丝幔,自床架滑落在他们身上。
他瞇着双眸,手掌抚着丝幔上的矢车菊。「珉珉——」
「嗯?」
「妳是我的妻子,知道吗——」
「我们在开罗结婚了。」她回答他。
他坐起身,抱着她。「我要跟妳说,这跟祭家的命定传统无关——但……」他凝视着她,眼神带着难丛百喻的热切。
「嗯?」她仰着脸庞,眸光饱满水,对着他。
「妳绝对是我祭始禧命定的妻子。」他吻住她。
她眼泪流了出来,手臂围揽着他的腰。「我爱你……」
他笑了,吻她的眉眼鼻,吻干她的泪痕。曾祖父说他失控着魔了——是的,没错,他早就爱上这个魔女!
曾祖父不承认他们的婚姻,不让她「立名」——
祭氏家谱室有一面黑亮的碑墙,上头按着辈分世代,排列祭氏家族所有成员之名。他的名字也在上头,用金色颜料书写的,并且贴盖了红丝布。他一出生,就被纳入家族的传统体系里,他的名字旁,有个为他命定妻室所保留的空位。但她的名字永远不会写在那空位上——这不要紧,因为她的名字一直烙在他心底。曾祖父不准她立名,那他的名字也无须出现在上头。他拉掉红丝布,剪下长发,挂在上头,挡住「祭始禧」三个字,从此他不是祭家人。
他是着魔失控了呀——
他爱上一个魔女!她是他的妻子呀!
曾祖父气怒地动用家法,狠狠抽打他两下。他一点也不感到痛,只想回房守着她。
他是着魔失控了呀——
「珉珉,妳是我的妻子……」
「你说过了啦!」高珉摩又哭又笑地娇瞋。
祭始禧温柔地亲吻她的发,手伸进枕头底下,拿出一把玳瑁梳子,帮她梳头。「是罗悦他们夫妻吵醒妳吗——」
「嗯……」她摇头,说:「妖精要当妈妈了——」
他颔首,拿了一条细皮绳,扎她的头发。「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她点点头。他抓着她的手,将一个比掌心还小的袋子,放在她手中。
「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平安符,里面装着我出生时在龙鳞湖抓的石子,还有我的脐带,我找块绣矢车菊的布,做条缠腰带,妳把它放进腰带中央,贴着肚子,当妳的护身符,也当孩子的——」
她又点点头。「那你呢……」
祭始禧抱起她,下床往起居室走。「我的妻子是魔女,有魔力——妳保护我嗯。」
她吻吻他,轻柔地环住他的肩颈。他通过起居室。她看到满屋的矢车菊,闭起眼,头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说:「回台湾,你要种更多的矢车菊……」
他说好,然后走出他从小生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