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一向很凉的,但今晚却诡异起了大风。
在江家,江父仍旧是坐在沙发上,戴着他的老花眼镜看着电视,气象局说有个台风可能会来,但仍要过两天之后才能确定。
客厅的钟,敲了十二下。
江父看着女儿,浅月正坐在饭桌上,盯着那支三个钟头前已经阵亡了的手机.
十二点了……他找不着她,会不会着急呢?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倒霉,她今天晚上才知道自己的手机坏了,纪展扬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她的,现在手机坏了,那他就找不到她了……
而她,又严禁他打电话到江家来。
其实,也不过是今晚接不到电话而已,她努力告诉自己。明天趁父亲去上班时再打电话跟他解释一下就好了嘛!
可是,她总觉得……心里有股失落感。
“这么晚了,快去睡吧。”江明达叮咛女儿。他眼睛虽看着电视,但这不代表他没注意到女儿近来的失常。
“啊?”浅月回过神来。”我……我还不累。”她想等,等今天晚上父亲会不会比她先睡,那她就可以打客厅的那支电话了。
像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似的,她突然站起身来。”我去洗碗。”
江明达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电视,只是他提醒她:“你今晚洗了三次碗了。”
做家事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浅月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是吗?”然后又坐回位置上。
江明达虽然没有看她,但把她脸上的等待全放在心里。女儿的脸上好久没有这种光彩了,她的人生什么都来得早,年纪小的时候没了妈妈、年纪轻轻又糊里糊涂地当了妈妈,唯独感情生活,似乎是最近才见曙光。
可是,他还是不太确定,该不该赞成女儿跟那个小开交往?唉!看来,他该找妹妹商量商量,究竟该拿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铃……铃……”客厅的电话在这么尴尬的时刻响起。
“我来接!”浅月以比赛的速度冲到电话前接起了电话,江明达不得不注意到女儿过分殷勤的举动。
“喂!”
“谁啊?”江明达照例问问。
只见浅月拿下话筒,眼神闪烁着,但是脸上却发着光,她对父亲说:“是小琪。”
“嗯。”江明达没说什么,他缓缓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电视。虽然,他知道,女儿说了个小谎。
“你干嘛又说我是沈悠琪?”话筒的另一端抗议着,语气很受伤。”我真这么见不得人吗?”
纪展扬一边开着车,一边用免持听筒说话。
“呃……”浅月语塞,现时不怎么好解释,她打算转移话题:“我手机坏了。”
“喔!但你还是少给我一个解释。”他讨厌她想把他藏起来的感觉。
“这个啊,要不要我明天找你再说好了,我好久没去你那了!小嫣然睡了,我爸在客厅看电视……”她努力让这通电话“听起来”很像是她跟沈悠琪之间的对话。
“你再装啊!信不信我现在就上你家去……”纪展扬出言恐吓。
浅月吸了口气,低声在电话筒旁边低吼着:“你到底要我解释什么啦!”她突然发现鸡同鸭讲是件很累人的事,现在的她。好害怕父亲会一个不高兴,就会要她把电话给挂了……难道他不明白,能听听他的声音已经是此时此刻最大的优惠!
“你什么时候跟你爸爸坦白我们的事?”
“改天吧。”她尽量答得简短,免得奇怪的对话惹得父亲起疑。
纪展扬叹了口气:“又是改天?我会不会一辈子都这么见不得人哪?”他……好歹也算是青年才俊吧?
浅月极力忍住笑,说了句:“不会!”然后,眼光悄悄移到父亲身上,父亲仍旧没什么异样的表情,看来没发现什么。
“你知道吗?”唉!好吧,既然她不能说什么,那他说,把今天的事都说给她听。”我刚才还以为你会不会又开始躲我了?我打你的手机打了十几通都没回应……”
浅月微微笑着。就知道他会这么想!
然后,江明达慢慢从沙发站起身。他还是去睡吧,待在这当电灯泡实在也挺怪的,其实他也约略猜到是什么人打电话来,女儿有心隐瞒,也是因为之前他的态度让她没有勇气直说。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女儿跟他在一起真的开心,那他又何必反对呢?
“我去睡了,你别聊得太晚。”
浅月点点头,目送父亲回房。
“你现在在哪里?外面吗?”父亲回房了,她说起话来就比较没顾忌了。
“我在开车,现在正在路上。”
“路上?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你。”他好想见见她。
浅月低呼:“找我?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就不可以找你吗?”他打了整晚的电话,找不到她,就打定主意出来找她了。
“你有病!”她轻轻斥道,但是心里却很感动。
从他生病那次开始,她跟他几乎天天见面,有时父亲晚上不回来吃饭,那她就会带着小嫣然到他家去吃晚饭。
“对!我有病!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医好它?”他不想再这样七上八下,他好想跟她赶快定下来。
“怎么医?我只会叫我表哥来……”他不会还再想被恶整吧?
“嫁给我!”他每次都跟她求婚,但每次都被拒绝。
“再……”
浅月话都还没说完,纪展扬却打断了她:“不准说‘再说’!你可不可以换点新的词?”
“好,那……如果哪天地震了我就嫁给你!”电视上正在播部洋片,是“纽约大地震”。
然后,她听到电话中又是一阵叹息声,她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她真的不能马上答应他嘛!
“你干嘛那么急?”其实她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等到她父亲比较能接受他时再说也不迟啊!
“你没诚意。”他的口气感觉得受伤。”我为你伤心又伤神,你还嫌惩罚我惩罚得不够吗?”
“我又不是不嫁你,只是……”浅月顿了顿。咦?是幻觉吗?脚下突然传来阵阵的摇晃,她渐渐感到有点晕眩.“你现在在哪?”浅月急问。
她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诡异的味道,慢慢地,地底的震动似乎愈来愈大,并且出乎浅月意料之外地,这场震动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现在……”纪展扬话还没说完,电话却突然没声音了。
脚下小小的摇晃已经开始变大,这不是错觉,也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摇摇即停的小地震,浅月几乎快站不稳了!
“喂!”浅月对着话筒叫他。”喂!纪展扬?”
电话的另一端已经没有声音,不是嘟嘟声,而是无声,电话线好象断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摇地动,这震动大约持续了有几十秒之久。
江明达从房里奔了出来,浅月丢下电话,跑进小嫣然房里摇起正在熟睡的小嫣然。
摇晃仍在持续,江家老旧的国宅似乎有些不堪负荷,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没几下就掉了下来,接着是客厅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也掉了下来,全碎了满地,然后,柜子倒了,横在客厅中间,窗户上的玻璃全在那几秒钟之内粉碎……
“妈咪!”小嫣然被客厅的情境给吓到了。”怎么会这样?”
浅月蹲低,然后用力地抱住小嫣然的头,睁大了眼,看着客厅的东西一样样地倒下,她几乎不相信地说:“地震了!”
真的……地震了!
在浅月还来不及深思什么的时候,“啪”地一声!灯光全部消失,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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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最混乱的一个夜晚。
整个台北市像座孤岛,没有灯火、没有人知道究竟怎么了?世界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了下来,剩下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与诡异的宁静。
手机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并无用武之地;因为停电,大家也看不到新闻,好不容易有人不知从哪弄来一台收音机,一打开,传来的亦是令人惶恐的无声。
偶尔,有警车与救护车经过,刺耳的鸣笛在今晚更令人惊心!
江明达跟女儿孙女暂时先在附近的国小操场上,不敢回去家里。
因为,江家后面的房子半塌,其余的也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压到江家的平房。
操场上,大都是附近的邻居,基本上,他们这个区的伤亡好象还好,只是房子有的有点问题,大家不太敢回去睡。
这样的一场震动,可怕的不是地震本身,而是无知与慌乱!
浅月抱着小嫣然。自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没遇过这么大的地震,不只她,所有的人都差不多,看见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也关上了门的时候,大家不禁慌了。
小嫣然紧靠着母亲,一开始,她不断地问着母亲和外公发生了什么事。浅月心里虽然也有点不安,但她仍温柔地安抚女儿的情绪,然后,惊魂甫定的小嫣然,就在母亲的安抚下稳定了情绪,在母亲的怀中渐渐睡去。
浅月抱着她。这样也好,她希望小嫣然醒了的时候,灾难就已经过去了,她多不希望女儿记得这么可怕的景象。
广播在中断了一、两个钟头后,开始有了声音,消息传来,不是平时大家熟悉的音乐电台,而是国家发布的紧急命令,大家脸上不禁一白;再往下听,这是规模六点八的强烈地震,震央就在南投,目前伤亡人数不明。
在这一、两个钟头之内,大家仍然感到摇晃似乎并未停止,不断地有地震出现,有人猜,一定会有更大的震动在后面;也有人猜,最大的震动已经过去。
不知道!一切是那么茫然未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电,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一阵的地震会停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能好好地回家睡觉……
江明达要浅月母女俩别乱跑,而他自己则跟着邻居到这附近看看情况是怎么样。回来的时候,江明达的脸上似乎不怎么好看。
“爸,我们家还好吗?”浅月问。感觉震动次数似乎有变少了。
“唔,还好,他们说后面的那栋加盖的天台应该不至于会塌下。”江明达虽然这么说,但不知为何眉头仍锁得深深的。
浅月猜想,或许……父亲是联络不到姑姑吧。她的心里不禁也微微地担心起来了,然后,她想起了那通未完的电话……那……他呢?
她站了起来,把熟睡中的小嫣然托给父亲。”爸……我去打个电话……”
“别去了,现在电话线都断了啊!”江明达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浅月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他还好吗?他……
现在是生死两茫茫。每个人的存在突然变得那么不确定!
操场上的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又有消息传来:前面的天桥塌了,有人说亲眼看见有一辆绿色的轿车被天桥压个正着。
浅月心底一凛!这么巧?绿色的轿车,不会是……
她的一颗心突然跳得飞快,然后,她把熟睡的小嫣然托给父亲。”我要去看看!”
江明达拉住她:“不要去……”其实,刚才他走到街上看看时已经听到这个消息了,听说找出车内的证件,是日源集团的大老板……
浅月望着父亲,她全身忍不住发起抖来:“爸,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车号是JY1031。。。…”他刚才顺便把车号给记下。
浅月仿佛后脑被打了一记,她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那的确是纪展扬的车啊!1031是纪展扬的生日,JY是纪展扬名字的缩写。
“我要去,我说什么都要去!”她全身发抖,但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不!她不相信是他!怎么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电话里跟她求婚……
看着女儿脸上毅然决然的神情,江明达叹了口气。看来,女儿是怎么都要去这一趟了。
唉!老天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你……小心点,别忘了你是嫣然的妈妈……孩子还需要你。”他不知道女儿受不受得了这么血淋淋的生离死别,他不禁有些担心起女儿来。
“我知道!”浅月忍住眼泪。不!还不是哭的时候,她不信……不相信他竟然会这样丢下她们母女俩!
浅月挺直了身子,然后快步奔到只离江家几公里之外的马路。
一到那,只见现场乱哄哄的,因为天桥不只压到一辆车,还有两辆小轿车,但那台绿色轿车被压得最严重,其余两辆小轿车情况并不太严重,只是轻伤。
只是,浅月找着了那辆被压得支离破碎的轿车的时候,车子已经在石块中移了出来,现在警方跟救护人员正在努力抢救第三台车。
顾不得是不是失礼,她捉住一个在现场的警察,问:
“请问,这台车的主人现在在哪?”她捉住那个警察,声音忍不住颤抖着。
“死啦!我们刚刚才叫了台救护车来把他送走而已。那个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那……你们……确定他的身分吗?”
“唉!那个男人早就被压得血肉模糊了,不过在他车子里找到了证件,叫纪展扬。”警察看着她惨白的脸,忍不住也同情起她来了。”你赶快去××医院吧!他应该就在那里。”
死了?他怎么可以死?在那一刹那,她几乎不能呼吸,胸中的窒息感像绳索勒紧了她的脖子,她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她呆住!感觉到自己好象被撕裂,刚刚这场地震震碎了她的心,她忘了后来她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自己整个人好象被挖空一般……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警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不断地响着,但浅月恍若未闻,只是走着,走着……
不知不觉,她竟走回家了,整条巷子几乎都是空的,邻居们现在几乎都还待在空旷地不敢回家,巷内几乎一片死寂。
浅月站在门口,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那股悲恸,”哇“地一声,她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纪展扬,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你说话不算话,你怎么可以死……”她一连哭,一边大喊着,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再”哇“地一声,她只觉得心都绞在一起了,哭得肝肠寸断……
在那一刹那,她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地深爱着这个男人。她不可以没有他、不可以失去他,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跟他走到这一步的啊!
她太伤心了,以至于没发现从江家里发出的脚步声,突然,”喀“地一声,浅月家的大门在浅月根本来不及反应之下被打开,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在浅月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已经被人狠狠地、用力地拉进一个厚实而宽阔的怀抱中。
“该死的!你到底去了哪?你让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抱着她的人又急又气地大吼,让浅月的耳膜差点破裂。
浅月回过神来,她推开他,睁大了眼!她在作梦吗?
她摸了摸眼前这个男人的脸,男人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一头乱发纠结着,他皮肤的温度、他没有刮干净的胡渣……
她的手心传来温暖与刺痛感……是真的!
“我到处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纪展扬还没抱怨完,但浅月却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以她的唇印上了他的,纪展扬先是一楞,然后才慢慢地回应她的吻。
离开他的唇,她才真的确定,她不是在作梦!一切都是真的!他没事,没事啊……
她紧紧抱住他,深怕他会再度消失。”你知道吗?我刚才以为……”
“我没事。”纪展扬轻拥着她。看来她吓坏了,他柔着声,希望安抚她的情绪。”天桥不是在第一次地震时塌的,是后来的余震把天桥给震塌的。当时,手机断了讯号,之后我就下车打公共电话联络你,哪知道连电话线也断了,最惨的是打完我才发现车子竟然被抢了……”纪展扬抚着她的肩。原来,她也是会害怕失去他的……刚才他一路从前面过来时,满地是混乱一片,到了江家,发现周围都空无一人,可是里面却弄得东倒西歪,而又也联络不到她们母女俩,他又急又担心,才到这里找她。
幸好,刚才听见外面有人声,冲出外面一看竟然是她,他的一颗心才安了下来。
接着,纪展扬笑了。这个绝对不是他作弊,他想着,在这么混乱的夜晚实在不宜有这么开心的心情,可是他突然发现今天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好啦!老婆大人!你抱够了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女儿了?”纪展扬轻快地说。这下她可逃不掉了吧!连老天爷都帮他一把,他娶她娶定了!
老婆?她有答应嫁给他吗?怀里的佳人立刻抬起头来,随即一想,是啊!该说这一切是天意,还是巧合?竟然这么一语成谶,连耍赖都不能耍赖了!
“你可别想赖帐!现在、马上、立刻答应嫁给我吧!”纪展扬高兴得快忘记刚才的惊心动魄,他只知道,他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等等!”浅月推开他。说到结婚,她想起了一件事,她急急忙忙拉他进屋内,屋内凌乱不堪,浅月却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里,死命地在乱七八糟的地上找着。
“小心哪!地上都是玻璃碎片,你找什么?”她到底要干嘛啊?
终于,她在一团乱的地板上抽出了一张支票和一份文件。
“我……毁约了,这些东西,该还给你!”是她当年签下的契约,跟纪夫人给的支票,她从来没想过要花他们纪家一毛钱。
纪展扬拿着支票和契约,他楞住了。可见当初他有多坏,任由母亲伤害她,他都不理,也活该他后来得吃这么多的苦头才能把她给追回来!
他微微一笑。都过去了,他把契约当下撕了个粉碎,然后把支票再递给她:
“结婚可是要花钱的,我想要你漂漂亮亮地当新娘!”
浅月听了,这是经过一整晚的震撼之后,她第一次破涕为笑。
她要结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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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地亮了。
没什么问题的住户,慢慢地回家了。
浅月家里虽然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在纪展扬的劝说下,还是到他住的地方休息一下,等情况稳定一点再回来整理房间。
一到纪展扬家,电就来了。
好不容易,父亲跟小媚然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大伙折腾了一整晚,真的也累了。
浅月洗了个澡,一出来,只见纪展扬正坐在客厅,锁着眉,脸色很不好看地打着电话。
她轻轻走到他的背后,揉了揉他因为紧张而僵直的肩颈,纪展扬闭上眼,握住她的手。
“怎么?还没有联络到你母亲?”虽然他不说,但是早先纪展扬已经和纪展程取得联络,她大概知道纪家人都没事,唯独纪夫人却一直联络不上。
“嗯,没人知道她现在在哪!”纪展扬心烦地说着。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出国去玩了,所以不晓得台湾出了事,还是母亲人在台湾,却……
“你母亲没有朋友吗?”她问。
“我妈……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朋友?他似乎从未看母亲真正有什么朋友过,那些阔太太们只能算是纪夫人的牌友而已吧!
“那怎么办?”浅月突然有点同情起纪夫人来,因为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这意味着……纪夫人其实是很孤单的。
“如果今天再没有消息,就报警!”他决断地。
浅月叹了口气:”嗯。那你要去休息一会吗?”看他这么累。她好舍不得。
纪展扬感激地望着她,他觉得自己好累,但却放不下心,就算睡也睡得不好。”我还挺得住,倒是你,也累了一晚了,去睡会吧。”
浅月绕到沙发前,挨近他身旁,然后将地的大手绕住她的颈子,靠在他肩上:
“没关系,我陪你。”不想让他一个人担心,也许她也无能为力,但多个人陪,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得好。
他顺势抱紧了她,她是他此刻唯一可以紧紧握住的温暖。
电话在此时惊心地响起,纪展扬跟浅月两个人都微微吓了一跳。
纪展扬接了电话,是纪展程,原来公司股东说要开个紧急会议,要他马上过去。
“你忙吧,不用担心我。”浅月抱着抱枕,温柔地说着。
“我去一下就回来,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本以为便利商店情况会很糟,但刚才展程说其实他们损失不大,之前因为小嫣然的事,乐时重新整顿时,就多了防震与防火的准备,甚至连保险都有,所以损失不大。
她点点头。看着纪展扬稍稍梳洗换衣服,然后出门。她望着室内,第一次来这的时候,总觉得这里有寂寞的味道,而现在,好象有点不同了,房里有属于他的味道,也许他现在不在她身边,但却不会觉得空荡荡的,因为她知道,他待会就会回来了。
第一次,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一个”家“的感觉。
电话再次响起,打断了浅月的神游,她接起电话:”喂?”
对方没有说话。
浅月皱了皱眉,再次问:”喂?请问找哪位?”
然后,她听到了:”救我……救我……”
这声音……好熟!浅月寻思,好象是……是纪夫人?
“喂!纪夫人吗?你现在在哪里?”怎么纪夫人的语气这么怪?”纪夫人?”
“啊——你走!你走!你不准来这里,你不准来纪家……”纪夫人不知为何失声大叫,然后,电话中只听到纪夫人的号哭声。
“喂!纪夫人?你还好吗?你……”正想问清楚,却只听见对方重重摔了电话的声音。“喂?喂……”
没声音了!浅月急忙拨了通手机给纪展扬。
没人接?她有些着急,因为纪夫人的情况真的很不对劲!
想起纪夫人刚才说的话,她似乎在纪家,可是,纪家?纪家在哪?现在纪家一家子不是已经不住一起了吗?那么纪家在哪?
于是,她想起以娟,她或许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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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计程车,浅月看着眼前这栋摇摇欲坠的旧豪宅。
“小姐,啊你是要来这里做什么?这栋房子里面应该没人啦!”运将热心地说着。他跑这带跑很久了,对这附近可熟得很。
“这里平时都没有人来的吗?”浅月急急地问,她不知道纪夫人究竟在不在里面。
“这里应该是没人住的啦!不过……”运将大哥寻思。这栋房子听说是某个大集团的,因为兄弟阋墙争家产,大家不合才各自搬到别的地方去的。”我好象偶尔会看到还是会有人来呢!”
还是有人会来?会不会是……”司机大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报警?我……我怀疑可能有人被困在里面!”
“喔!好好!我去打电话好了,你在这里等一下吧!”一听可能有人被困在里头,司机先生赶紧去找公共电话去了。
浅月站在大宅前,本来三层的透天别墅,竟然倾斜了三十度,虽然没有塌了个粉碎,但随时有塌下来的可能。
浅月愈想愈心急!万一纪夫人真在里面怎么办?她是不是给困住了?救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也不知道以娟联络到展扬了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缓缓走近大门,她要进去看一看!
走进倾斜的大宅里,墙壁裂的裂,钢筋也全都露了出来,桌子椅子全被倒下来的大柜子压得粉碎,地板也裂了。
再往里走是楼梯,最严重的就是这里了,本来楼中楼式的楼梯塌了,二楼跟三楼她大概是没办法上去了,地下室更可怕,浅月朝里头望了望,光线很暗,感觉楼梯中空的部份全塌了下来,里面是一片混乱。
“纪夫人?”她喊着。”纪夫人,你在这里吗?”她问。
“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真的有人!”纪夫人?是你吗?”
“我不要听到你的声音,你走!你走……”
真的是她!浅月蹲了下来,在楼梯陷落前往里面仔细看着.
“我的天啊!”浅月低呼。她看到了!真有个人就这么被塌落的楼梯石块给压住了,就在楼梯的正下方。
“纪夫人,你还好吗?”怎么下去?那大概有半层楼高啊!浅月努力地伸出手来,想试试能不能把纪夫人给拉出来。
“我不要你救!你滚……你滚……我不要再看到你,不要再看到你啊……”
浅月心里更急了,总觉得纪夫人的口气不太对劲,她鼓起勇气,缓缓地,往地下室一跳……
只见纪夫人的头被石块压住了,而身体也被大木柜给压住了,浅月凑近一看,纪夫人的头还在流血.
“纪夫人!你放心,没事的!”浅月安慰着她,然后试着把大木柜给移开。
不料纪夫人却死命地反抗:“我不要你救!不要你救……”
“纪夫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浅月用微弱的光线注视着她,发现她的眼神是呆滞的,她摇摇她:“纪夫人?”
然后,她伸手探了探纪夫人的头,好烫!她发烧了,可能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
不管了,先移开大木柜再说,她努力地想移开压在纪夫人身上的大木柜……
“啊——”纪夫人凄厉地叫着。
浅月才发现,不行,除非几个力气大的人合力把大木柜给腾空搬开,要不然她这么个移法只会把纪夫人给弄得更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有……”纪夫人尖叫过后,突然冷静了下来,然后喃喃自语。
“啊?纪夫人你说什么?”
“每个人都爱你不爱我,为什么?”然后。她瞪住浅月,死命地伸出她满是鲜血的手,出其不意地指住浅月的脖子:“我恨你!我要你死…要你死……”
浅月一点防备都没有,纪夫人的举动吓住了她了!她疯了吗?
突然,纪夫人放开了手,又喃喃自语:“不,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妹妹死了……你不会再跟我争了……哈哈哈……”说完,她疯狂地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浅月灵机一动,干脆顺水推舟推舟。原来,纪夫人一直把她当成她的妹妹去了……之前听展畅谈起过这段往事,纪夫人和妹妹之间,原来竟有这么深的心结!
“有!你有!从小爸妈就特别疼你,我喜欢的男人也只喜欢你,我做什么都是错,你做什么都是对……”
“不,你只看见了我的好,我没有你漂亮、没有你精明,你难道不懂吗?”她现在才明白,原来纪夫人是个这么没有自信的人。
纪夫人楞住了,她想起,她的初恋情人也曾经这么夸她,那个后来被她嫌弃,不能满足她虚荣心的好男人……
“我精明吗?我漂亮吗?”纪夫人抓住了浅月的手,热切地网o
“嗯!”浅月回应,这是实话。
“那你原谅我吗?原谅我害死了你,我……我其实不是有意的,我本来只想吓吓你……”
浅月瞪大了眼!原来这就是纪夫人的妹妹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要每天晚上都梦见你……”说完,纪夫人哭得泣不成声。这一辈子她从来没快乐过,她无时无刻都想做个最完美的女儿、最完美的太太、最完美的妈妈,她要别人的掌声,她享受那种特别被注视的眼光,只是。每当妹妹一出现,那种光彩就好象会从她身上移到妹妹的身上,她嫉妒她,日积月累下来,她竟然把妹妹当成是此生最大的敌人!
于是,她处心积虑把妹妹的男朋友抢到手,她要证明,如果没有她,纪展扬的父亲绝对不会成为纪家的接班人;纪展扬没有她,更不可能成为集团的负责人。
只是,婚后,她发现丈夫还是想着妹妹,她好不甘心,为了嫁给他,她放弃了那个待她很好很好的男人,她牺牲这么多,但丈夫还是想着妹妹!
于是,她想了个方法嫁祸给妹妹,只要展扬有事,那么妹妹一定难辞其咎,当然,她不会伤害展扬,她只是吓吓妹妹而已,哪知一个失手,她竟撞死自己的妹妹!
从此她恶梦连连,每晚她都梦到妹妹,唯一能带给她快乐的就是看着展扬因为她爬上领导人的位置;她喜欢看到别人敬畏她的眼神,只是她没发现,自己愈陷愈深,变得强势而不近人情……
原谅吗?浅月想着。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纪夫人的妹妹。
“你恨我吗?”此刻,往事一幕幕在纪夫人脑中闪过,她看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妹妹的出现,她受到了父母亲的冷落;再大一点,父母眼中只有妹妹的存在……
可是,她又想起,有一次她病了,妹妹抱着她;她想起,她从来没问过,她做了这么多伤害她的事,她究竟有没有恨过她……
望着纪夫人热切的眼神,浅月明白了,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受着良心的责备。
尘归尘,土归土,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
“姐姐,我其实没有恨过你……”她温柔地握住纪夫人的手,然后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微笑。
纪夫人茫然地望着她。多少年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许,妹妹从来就不是她的敌人,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她自己……
“你原谅我吗?”纪夫人看着她。地下室其实很暗,但她却好象看到了光芒。
浅月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头。”我不恨你,又怎么会怪你呢?”纪夫人闭上眼,她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全身感觉暖暖的,她顿时觉得自己从来没那么累过,她好累好累……
“浅月,浅月,”楼上传来纪展扬的声音。”妈!你们在哪?”
“展扬!我们在地下室!”终于有人来了!浅月喊着。”纪夫人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