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太诡异了!
程水莲瞪著镜中的自己,至今仍处於极度震惊的状态中。
镜中的她,白衫黑裙,墨黑的发清汤挂面,脸没上妆,肌肤却水嫩嫩的,嘴唇也娇艳欲滴,大大的眼睛还未染上成熟女子历经的沧桑,闪亮亮的,像夜空初绽的星子。
这是她吗?
她试著对镜中人微笑,秀眉弯了,眼眸细了,唇畔抿著淡淡羞涩。
天!她心一震。
她笑起来竟十足像个女学生,文静的、羞怯的,犹对这个世界满怀幻想的天真少女。
这,不可能是她吧?
「……你在做什么?」清亮的声嗓蓦地在她身後扬起,扯动她不安定的心弦。
她颤然回首,迎向正以奇特眼神瞧她的少年。
「一大早就对著镜子发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花痴的?」
花痴!
他竟敢如此嘲弄她?程水莲瞪他一眼。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不解世事、对他无限爱慕的少女,此刻肯定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她不是,她长大了!
「我照镜子都不行吗?你也不希望你的未婚妻灰头土脸地到学校丢你面子吧?」
「嗄?」齐京闻言,一双眼差点没凸出来,他瞪她,不敢相信她方才的回嘴。「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高傲地睨他,然後一甩头,自顾自地背起书包下楼。
身後一片灼热,她可以感觉到齐京凝定她的惊愕眼神,那令她十分愉悦,有股报复的快意。
如果这不是梦,如果这真是上天赐予她的第二次机会,那么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从前的程水莲就让她随风而逝吧,今日的她,不做灰姑娘!
她下楼,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的齐奶奶一见到她,老脸扯出慈爱笑容。
「看来你今天精神不错,小莲。」她拉过程水莲,捧起那小脸蛋细瞧,「嗯,额头的瘀青也差不多都消了。」
「放心吧,我很好,奶奶。」她仰起头,真诚地对老人家微笑。
齐奶奶是她最敬爱的齐家人,外公死後,齐奶奶坚持将父母双亡的她接到这里来,也因此,她跟齐京才会扯出一段孽缘。
虽然现在的她很後悔当初答应任性的齐京成为他的未婚妻,可并不影响她对齐奶奶的感情。
「没事就好。对了,奶奶今天陪你一起去学校跟校长打声招呼……」
为了同学们欺负她的事吗?
「不用了,奶奶。」她赶忙阻止,「这件事让我自己解决吧。」
「真的不用吗?」齐奶奶有些犹豫,「可是——」
「没事的,奶奶,只要我好好说,相信同学们一定会了解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样啊。」齐奶奶凝望她,眼眸闪过笑意,「你好像变坚强了呢,小莲。」
程水莲回以一抹笑。她也希望如此。
「快坐下来吃早餐吧。」齐奶奶招呼著,「今天我让厨子准备了你最爱的煎蛋卷,配鲜奶正好。」
「我想喝咖啡。」
「咖啡?」齐奶奶一愣,「可是你早上一向喝鲜奶的啊。」
那是因为齐京规定她只能喝鲜奶,所以她才喝的。
她深吸一口气,「可是我今天想喝咖啡。」
「哦。」齐奶奶扬眉,看著她执起咖啡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随後走进餐厅的齐京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怔怔看著她往杯中加三匙糖,又注入鲜奶。
「你不能喝咖啡,水莲。」他出言制止她,「你正在发育,应该多喝牛奶,而且喝咖啡时也不该加这么多糖,又不是喝糖水。」
「如果我不能喝,那你应该也不能喝,对吗?难道你没在发育?」她闲闲回应,「而且我就喜欢喝加糖的咖啡,不可以吗?」说著,反抗似的又添了一匙糖。
他愕然瞪视她的举动。
她耸耸肩,故意无视他如火般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然後在奉送齐奶奶一朵甜美的笑靥後,翩然告退。
齐京蹙眉跟上,她假装没注意,笔直走出大门。
他终於出声了,「喂,你去哪儿?司机还没将车子开出来。」
「我要走路上学。」
「走路?」他拽住她手臂,强迫她转身面对他,「你发什么神经?我们不是每天一起上学吗?」
「从今天起我要自己上学。」她坚定地回应,「我要走路。」
「你是怎么了?是那些欺负你的同学说了什么吗?所以你不敢跟我一起去学校?」
「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当你的洋娃娃了。」她字字铿锵有力,星眸璀亮异常。
「洋娃娃?」他愣然,半晌,神色转为阴沉,「你撞坏脑子了吗?怎么变得这么莫各其妙?」
「有吗?我倒觉得我终於做回真正的自己了。」
「程水莲!」他低斥,「你一定要这样跟我作对吗?」
「没错。」她浅浅微笑,「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取消我们之间愚蠢的婚约吧,不必勉强自己跟穷人家的女孩在一起。」
「你——」
「坦白说,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嫁给你。」
她冷淡的宣称似乎着恼了齐京,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狠狠将她定在雕花大门旁的白墙上。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哦。」他眯起眼,「你说你喜欢我,事实上,我认为你迷恋我。」
他一定要用这么可恶的神态道破她的心意吗?瞧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根本就不把她少女的真心当一回事吧?从小身边就群蝶飞舞的他,哪可能真的看上毫不起眼的自己?之所以要她,只是因为她很傻、很好操控而已……
她从前实在太傻了,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跟她完全处於两个世界的富家公子?
双拳在身俊悄悄缩紧。「我是喜欢过你。」
「什么?」过去式的语法震撼了齐京,他怒视她,「你的意思是——」
「现在我只想尽快摆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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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小径往前方直直展开,两旁林树夹荫,远远地,一方方绿油油的稻田在阳光下闪烁著温暖的光芒。
啊,这久违的景致啊!
程水莲深吸一口气,瞥视四周,胸臆间满满地涨著感动。
自从高中毕业後,随著齐京到台北上大学,她有多久不曾回到这生她养她的乡间小镇了?多久不曾呼吸过这新鲜透彻的空气?多久不曾欣赏过这美丽可爱的风景?多久不曾倾听过这宁谧安详的声音?
在都市浮沉这么多年,几乎却快忘了她曾在这单纯的东部小镇长人。
她都忘了,在日复一日沿著这条小径上学时,她对著周遭景致,看到的却是心中的无限梦想。
那时的她,想著她的未来,想著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到都市追寻她的梦想。
她终究是离开了,却不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去的,反倒在城市的霓虹灯间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她後侮了……
程水莲忽然无法继续前进的步伐,她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找到一块平坦的岩石坐下,静静望著远方。
旭日,随著时间推移逐渐上升,阳光愈来愈烈了,放肆地洒上她的脸,刺痛她的眸。
「你在干嘛啊?水莲,上课快迟到了!」
正当她发呆间,一个骑著脚踏车的少年飞快地从她身畔闪过,他努力跺著踏板,急切地与风争速。
程水莲愕然凝望他瞬间淡去的背影,根本来不及回话,连这少年是何方人物都还没意识过来。
忽地,淡去的影子又逐渐清晰了,似乎是察觉她的不对劲,少年又飞快地跺著脚踏车骑回来。
「喂!你伤还没全好吧?身体不舒服吗?」少年冲著她喊,「齐京呢?你今天怎么没坐齐家的车上学?要不要载你一程?」
「你、你是——」她迅速搜寻著记忆库,将少年线条分明的脸孔与脑中储存的印象一一比对,不过数秒,灵光一现,「温泉?!真的是你?」她忍不住跳起来,指著他大叫。
被唤作温泉的少年一愣,犹豫地皱起眉,又扯扯头发。「水莲,你没事吧?看到我有这么讶异吗?」
当然讶异啦,好几年不见了呢。
程水莲抿著嘴笑,偏头打量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记忆中他是个热爱运动的男孩,尤其棒球更是打得一把罩,小学写作文时,他的志愿还是成为棒球选手呢,只可惜……
唇畔的笑意敛去了,她想起升高三那年的暑假,温泉为了救一个孩子出了一场车祸,夺去了他出色的运动神经。
「温泉,温泉……」
他是个好男孩,在学校同学都因为齐京而欺负或疏远她时,只有他待她一如往昔。
「干嘛一直叫我的名字啦?」温泉翻白眼,「我知道我老爸取这名字是很可笑,哪有人因为这里以温泉出名,就把儿子取这种蠢名字的啊?」说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怨恨,「臭老爸,我总有一天要报复,哼!」
「不是的,温泉,我——」
「都叫你别叫了,你是存心气我是不是?」他轻轻敲了她头部一记,又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快坐上来,我载你去学校。虽然是暑期辅导,迟到也会被痛削一顿的。」
「暑期辅导?」她侧坐上脚踏车後座,小心翼翼拉好裙摆,「你的意思是现在是暑假?」
那么还来得及喽?她也许来得及阻止一场悲剧。
「温泉,你听我说,这个暑假不要上市区玩,绝对不要去。」
「为什么?拜托!难道你要我在小镇上窝一个暑假吗?很无聊耶。」
「你听我说,绝对不要去。」她紧紧抓住他肩膀,「会出事的!」
「什么啊?」温泉摸不著头绪,「你脑子是不是摔坏了?都是那些可恶的家伙,竟然那样欺负你!」他神态转为严肃,「不过你放心吧,那天齐京当众发了好大一场飚,把那些人都吓呆了,以後应该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齐京发飚?」这料想不到的消息转移了她的心思。
「嗯,你一定想像不到冷冷的白马王子也会发脾气吧?不过,那天齐京真的一副想杀人的模样,连我都吓了一跳。」
齐京想杀人?为了……她?
「我说水莲,你真的抓住他的心了耶。我本来以为他只是想玩玩,没想到原来真的挺在乎你的。」温泉不怀好意地笑,「嘿嘿,白马王子也有灰姑娘来制伏他啊。」
灰姑娘制伏王子?不,应该是反过来吧。
「你错了,温泉,不是那样的。」她语气幽幽。
如果说齐京真为了她发飙,也只是因为同学伤害了「他的未婚妻」,而不是因为「她」。
「不用不好意思啦,水莲,虽然我不太喜欢王子,不过看来你跟他在一起也不错。」
她一愣,「你不喜欢齐京?为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那家伙太完美了啊!家里有钱就罢了,为什么人还帅得不像话?长相好我也认了,偏偏头脑又好,动不动就考全校第一。好,就算他遗传因子特别棒好了,干嘛连运动神经都那么好啊?网球、羽球、游泳、空手道,什么都会,连马拉松比赛也被他跑进前三名……啊!愈讲愈气,真是呕死我了!」温泉哇哇叫。
程水莲听著,不觉笑了。
对哦,她怎么会忘了温泉对齐京一直有著强烈的竞争意识。自从高二时,齐京转来这所乡下高中,温泉便把他当成了假想敌,什么都要跟他比一比,有一回甚至跟他挑战围棋呢,结果还是泰然自若的齐京赢了。
「告诉我,水莲,那家伙的弱点究竟是什么?」温泉回头不甘地瞥她一眼,「我就不信王子真那么十全十美。」
齐京的弱点?她闻言—怔。是啊,他的弱点究竟是什么呢?他总是那么优秀,那么坚强,那么气定神闲,仿佛天下一切尽在他胸壑当中……
她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弱点啊!
「啊啊,别告诉我连你也想不出来!」温泉快捉狂了,「起码要有一样吧,我一定要赢他一次,不然那个可恶的女生—辈子都会瞧不起我!」
可恶的女生?瞧不起?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女生是谁?我认识吗?」她追问,「她为什么瞧不起你?」
「啊。」恍悟到自己失言,温泉脸颊忽地染红,支支吾吾起来,「你……你不认识她啦,她不是镇上的人。」
「那她是哪里人?你怎么会认识?」这下她更好奇了。
「她是……从台北来的。」
「台北?是谁家的亲戚吗?」
「就是林家的爷爷……」
「林爷爷?是他的孙女吗?还是外孙女?是怎样的女生?一定很漂亮吧?」
「嘿!你别再问了好吗?」温泉不耐地回了一句,脚踏车迎风奔进校园。「以前的你不会这样东问西问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事的?」
程水莲一震。
是啊,以前的她不会追问这些的,即使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也不会过问他人的私事。
因为那时的她将自己困在一个封闭的小圈圈,眼底除了齐京,谁也看不到……
「我现在不一样了,温泉。」她跳下脚踏车,「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是以前的程水莲了。」
「你说什么?」温泉愣然注视著以一种坚决的神态伫立於凤凰木下的少女。
夏风拂来,撩起她鬓边一缯细发,黑色的百褶裙翻扬著好看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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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水莲没坐齐家的轿车来学校。她今天是跟温泉一起来的。
她跟齐京在学校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好像陌生人一样。
他们吵架了吗?
流言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才过了一个上午,便传遍校园,人尽皆知。
不论在哪儿,程水莲总能从四面八方接收到各种视线,好奇的、怀疑的、惊讶的、不满的,同学们默默评估著她,彷佛意欲藉此一探流言的真假。
她咬牙,假装没注意到自己再度成为众人的焦点,坐在图书馆里,努力翻阅著各科课本。
国文、数学、英文、历史、地理……天啊!难道她还要将这些教科书重读一遁吗?国文、英文还好,可是数学——她瞪著讲义上密密麻麻的几何符号——她早忘光了啊!
还有三民主义——她一翻白眼,当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课本上大段大段的文字硬背下来,现在,还要重来一次吗?
掩落眼睫,她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这就是回到过去的代价吧?所有经历过的痛苦也要重温一遍。
坐正身子,她决定先抛开消耗记忆力的三民主义,从需要理解能力的数学开始。
时间,在她埋首於复杂的证明与计算间一分一秒流逝,待她恍然抬头时,黄昏夕照已透过玻璃窗,柔婉洒落一室。
望著天际朦胧的晚霞,她心版亦跟著蒙胧,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在馆内诸位同学好奇的注视下收拾著书包。
刚踏出图书馆大门,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即映入她眼瞳。
是齐京。
他倚在一棵大树下,双手环抱胸前,在满天彩霞掩映下,那张俊秀的脸显得更加出尘,美丽得不像真人。
温泉说得没错,他确实漂亮得不像话,端整的五官,浓密的眼睫,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清雅动听,不似一般男孩粗哑。
他还有一种不属於少年的神韵,就像现在,只是随随便便站著,也流露出一股贵族般的气势。
优雅、自在、气定神闲。
怪不得周围会躲著一群女孩偷偷瞻仰他,瞧她们痴迷的神情,怕只要他回头看一眼,她们就会融成一摊水了吧。
想著,程水莲不觉咬住下唇,心跳不争气地加速。
他在等她吧?她该怎么办?无视他的存在,转身就走吗?
正挣扎间,一道雅致的倩影慢慢飘进她的视界,轻盈纤巧的在齐京面前落定。
她怔怔瞪视那少女仰起头,正对齐京说著什么,他忽然扬起唇,淡淡一笑。
啊。程水莲胸口如遭重击,看著两人合衬的身影,她有片刻无法呼吸。
她想起那少女是谁了,她是乔羽睫,是这镇上最受瞩目的千金小姐,她父亲是镇长,母亲是校长,她本人则被校内一群忠诚仰慕者捧为校花。
她是……白雪公主一般的人物,同学都说,她跟齐京才是天作之合。
程水莲撇过头,双腿忽然有了自由意志,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可乔羽睫却看到了她。
「水莲!」
娇嫩的嗓音定住她的步履,也送来齐京深沉的注视。
她回过身,强迫自己走向两人,唇角牵起微笑,「学姊,好久不见。怎么会来学校?」
「我回来看我们导师。」乔羽睫迎向她,忽地牵起她的手,「听说你前几天摔下楼梯了,没事吧?」
「我很好,学姊。」
「没事就好,以後走路要小心点哦。」乔羽睫对她盈盈浅笑,笑容里净是不解世事的天真。
看来没人告诉学姊,她究竟为什么会摔下楼梯吧?虽然她是学姊,年纪比他们这些学弟妹都大,可对她,所有人都不由得想保护,绝不会让她知道这世界也有丑陋的一面。
可她後来终究还是知晓了……
「学姊,你有碰见凌非尘吗?」忆起暑假末将闹得小镇翻天覆地的丑闻,程水莲陡地变了脸色,急急追问。
「咦?你怎么知道我遇见他了?」乔羽睫微眯起眼,粲笑如花,「刚刚就是他送我回来的啊。我逛百货公司时迷了路,幸好碰见了他。」
「学姊又迷路了?」程水莲叹气,这位大小姐的路痴在学校里可是有各的,从镇上到市区的百货公司,她能比别人多花上一倍的时问。「为什么不坐家里的车呢?」
「我偶尔也想要自己出门啊。」乔羽睫甜甜说著。
这种漫不经心的「偶尔」,可是会铸成大错的呢。程水莲无奈地在心底感叹。
乔羽睫没注意到她焦急的神色,迳自陷入沉思,「非尘他好像没钱参加暑期辅导,现在还在修车厂打工,看来很辛苦呢。」
那黯然的神情震动了程水莲,她掐紧乔羽睫的手,「学姊,你不会同情他吧?」
「好痛!」乔羽睫吃痛地轻喊一声。
程水莲连忙放开她的手,却没放弃坚持,「听我的!学姊。」
「为什么?」乔羽睫微微怔愣,奇怪她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因为他——」会伤害你,会把你伤得体无完肤!
如果可以,她真想大喊出口。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未发生的事,她能随便说出门吗?这种未卜先知的预言若说出口,肯定引发轩然大波。
「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她咬住唇,容色千变万化,却吐不出—个字来。
「水莲,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乔羽睫担心地望著她。
「别理她,她这几天—直怪怪的。」一旁的齐京终於插口,语气淡漠,凝定她的黑眸却绝不淡漠。「该回家了吧?水莲,你在图书馆待得够久了。」
这么说,他的确任等她喽?
程水莲一窒,说不清胸口漫开的是什么滋味。「你可以自己先回去。」
「放你一个人走回家?」他瞪她,「你以为我能放心吗?天色都那么晚了!」
「那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是台北,治安好得很。」
「总之,一个女孩子不该晚上还在外头游荡。」
什么意思?他现在就开始管她了吗?想起他结婚後立下的门禁,她怨念陡生。
「我不是小孩了,别这样管我!」她怒斥。
「注意你跟我说话的口气,水莲。」他阴沉地警告。
「什么口气?你这样限制我,难道还要我乖乖地点头称是吗?」她反驳。
「咦?别吵架啊,你们两个。」见两人火气都有升高的趋势,乔羽睫不知所措地劝著。
「不好意思,羽睫,我说了,这女人最近怪怪的,脾气变得很糟。」说著,他强硬地拉起程水莲的手,「跟我走!」
「喂!你——」她想反抗,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由著他将自己拖往正等在校门口的豪华轿车。
「上车!」他粗鲁地将她推进车後座。
「你干什么?」她回首怒视他,「我说过以後要走路上下学!」赌气地打开另一边车门,冲下车。
「为什么不肯坐车?」他追上来。
「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走路上学!我不想因为借住到齐奶奶家,便改掉这个习惯。」
「从学校走回家里起码要半个多小时,有出不坐要走路,不是自找麻烦吗?」
「自找麻烦也好,总之我个想坐车!」
「为什么?」他问。
因为她个想依赖齐家,不想依赖他,不想让自己成为一尊没有自主意识的洋娃娃!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坚定地抛下这句话,她旋过身,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履。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深蓝色的凯迪拉克一直静俏悄地在她身旁滑行。
他干嘛一直跟著她?
程水莲停定身子,「你不要再跟著我,我不会上车的!」
车内的他不语,只是深刻地瞧著她。
她几乎要臣服於那眼神之下,急忙深吸一口气,「你快回去吧,奶奶会担心的。」
「你也会怕奶奶担心?」他口气讥诮,「你不知道她会更担心你吗?」
「我——」她一窒,倔强地撇过头,「我回去以後会跟她好好说清楚的。」
他瞪视她,「你真的不肯上车?」
「是。」
「说什么也不肯?」
「嗯。」
「很好。」他咬牙,开门下车,然後狠狠甩上车门,「你先回去吧,李伯,帮我们跟奶奶说一声。」
「是,少爷。」司机李伯领命离去。
程水莲傻傻望著逐渐淡去的车影,「你做什么?」
「你不上车,我就陪你一起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