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冷战了,已经整整快一周没见面了,他没打电话来,狠心的对她不闻不问。
秋凉很烦,天天像一只得了躁郁症的熊,她变得爱睡,变得爱吃,变得每天都想尖叫。
“去医院吧!对……下午去好了……事情越快处理越好。”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喃喃自语,“我不喜欢小孩,我怕烦,也怕麻烦,我喜欢自己一个人,我不想要结婚,我讨厌像个老妈子一样的喂小孩吃饭,小孩子是魔鬼,是讨债鬼,是吸血鬼,拿掉也好,我还年轻,我还没准备好,我不要当母亲……”
然而当她摸了摸肚子,更多的不舍突地涌了上来,才两个多月而已,肚子自然没有什么变化,原本决定不要他了,但这段日子以来,她反反覆覆不断的想著肚里的孩子,她越来越矛盾了。
两个月了,也是一条生命了,孩子是她的,是她和关戎孕育的骨血,孩子是无辜的,她有权利去剥夺他的生命吗?
但是……这不是只决定要不要生的问题而已,还有孩子的成长,教育问题,以及与关戎之间的关系也会有所改变,她能和他过一辈子吗?
秋凉呻吟一声,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必须面对一个痛苦的抉择,不能再洒脱,不能再单纯的自私。
在烦躁忧虑的压力下,她得了重感冒,病得七荤八素的,浑身都痛,下意识的,她不敢吃药,在家里难受了两天之后,认命的到医院报到、住院。
一个人凄凉的住在白色病房,看著面无表情的大夫,秋凉是一个心情不稳定的孕妇。
铃~~铃~~手机铃声响起。
“喂!”
“秋凉……”手机里传来可可的声音。“你怎么啦!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
她轻喘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事?”
“我告诉你喔!我看到关戎和一个女的约会,就在那间凯吉饭店。”
秋凉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心口的位置有些绞痛,怎么,感冒连心脏都会遭殃吗?
“那……那家伙,换女人跟换衣服一样,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他……他要是没有和女人约会,那才奇怪呢!”
怎么秋凉的声音带著哭音,可可觉得有些奇怪,她迟疑了一会儿。“你……还好吧?”
“我现在在医院里……”
“哇!是什么病,你怎么了?”可可担心的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躺个一两天就好。”
挂掉了电话,秋凉将被单盖住了睑,遮住了已止不住的泪水。
这个混帐、王八蛋,他孩子的母亲在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居然在外面风流快活。
她生气的抹掉眼泪,真是讨厌,她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爱哭鬼了,该死的孕妇忧郁症。
铃~~铃~~
此时,手机铃声又响起了。
“嗨!”
亚力?
在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竞有如听到亲人的声音一样,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尤其是她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刚刚又得知她的男人又花心了,她放声哭了出来,这哭声吓到了亚力。
“喂喂喂!我的小姐,我的姑奶奶,你哭什么啊?”
“我……我……好想你……”她哭得断断续续的。
亚力狐疑了半晌,有点不安的问:“我做了什么?居然得到这样的欢迎。”
“呜呜……只有我一个人……我在医院里……”
“你要不要紧?”他的声音顿时凝重了。
“重感冒……”
他没好气笑笑,放下心的说:“看你哭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绝症。”
“真没良心,我住两天医院了……”亚力的活力朝气,让她连骂人都有力气了。“你们这些死没良心的男人,居然一个影子都看不到。”
“哦~~原来我成了代罪羔羊了。”他朗声大笑,“我到台湾了,现在就去看你。”
亚力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多小时,他已经出现在秋凉的病床前。
“啧啧啧,看看你成了什么样了,区区一个感冒居然这么严重。”他又是摇头又是笑的取笑她。
“我怀孕了。”她一脸的愁苦。
亚力扬眉笑了,“恭喜,宝宝什么时候生?”
“我不想生,我要拿了。”
“为什么?”
“麻烦,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亚力审视的目光,竟让她有些罪恶感。
“他想要孩子吗?”
秋凉几乎不敢直视亚力,闷声地说:“他想,我不想。”
他叹了一口气,“凉,你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闻言,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这句评语,是不是要跟定她一生了。
“你拒绝长大,拒绝责任,拒绝承诺,你只想一直安全可靠的生活著,不要孩子,不要婚约,不要丈夫,只要你自己一个人。”
她轻哼一声,但无法否认亚力的话。
“唉!孩子的父亲真可怜。”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她生气的低吼,“那混帐已经移情别恋了,我生他的孩子干嘛?”
他的眉高挑,“看你这种泼辣样,他不移情别恋才奇怪。”
她又是气结。“这就是我的样子,他要是喜欢我,就该连我的泼辣、自私都一并喜欢,凭什么只挑他喜欢的喜欢!”
亚力但笑不语,像看一个爱闹的小孩耍脾气。
“他……”她板著脸,一阵心伤,“他不要我了,他又找到别人了。”
“那把他抢回来不就好了。”亚力说得理所当然。
什么?!
无视于她的震惊,他慢条斯理的道:“用你的自私、你的聪明、你的嫉妒把他抢回来,像蜘蛛吐丝抓猎物一样,让他跑不了。”
她愕然了,脑子一时半刻无法运转的呆呆看著亚力。
“凉,勇敢一点,试著去承诺,去相信,那并不见得有你想像的可怕,或许比你能想像的更好。”是时候有人点醒她了。
闻言,她又是怔忡,像个迷路的小孩不知所措。“我觉得……很可怕……”
亚力又叹气了,亏他说了那么多。“我真不知道你们这群所谓的知识女性是怎么了,一个个聪明的过了头,不但算计别人,也要算计自己,要别人臣服,又不肯交出真心,说要别人真诚以对,等到别人掏心掏肺了,还要考虑分量够不够,真自私。”
秋凉脑子又开始转了,怒目以视,“我交付的感情是再珍贵无比了,若对方不可靠,我为什么要交心?”
“那你把它锁在保险柜里好了,等到你老了、死了,再带著一起去陪葬。”
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又取笑道:“你的爱情珍贵无比,男人的感情就是垃圾吗?可以让你这样践踏?”
她瞠圆了眼,声音不自觉扬高几度,“我又怎么践踏他的感情了?”
“凉,男人把婚姻当成是王冠上最亮的那颗钻石,他把这亮晶晶的王冠给了你,你不只不要,还不要他的孩子,这就是最大的打击了。”
她抿紧了唇,想想也觉得有些丧气,都觉得自己可恶透顶。
“孩子……”
“要是你真不要的话,你早就拿了,不会等到现在。”亚力微微一笑,“生个孩子可能是不错的决定,不然不会有千千亿亿的女人都走同样的一条路,女人要是都不想生了,人类就会灭亡了,更何况是一个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孩子。”他微微停顿了下,“所以,凉,别做你会后悔的事。”
“我不会后悔。”她倔强的抬高下巴道。
“你不用对别人说你不会后悔,后不后悔是你自己一人时,拿出来慢慢品味的,什么滋味只有你自己知道。”
秋凉沉默了,细细想著从十年前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以及两人为了孩子的事闹得不欢而散,想必骄傲如他,也是大受打击。
他偏了偏头,专业的打量她。“你愿不愿意和我继续合作,让我拍你怀孕的样子?”
ㄟ……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不行,我才不要让人看到我胖得像大象的样子,我会自卑。”
他哈哈大笑,“放心吧!绝对是一头美丽的母象。”
亚力留下来陪了她半天,她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身体也渐渐康复。
*
关戎回到了和她共同生活的家。
从楼下警卫那里拿到的报纸看来,她已经有两三大没有回家了。
失神看著这房间--在这里,他和她共度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间,大二同居至今,两人已经在一起八年了,一个男人有多少八年可以给一个女人。
初识她的第一眼,她笑得灿烂,将第一名奖杯大方给了别人,她的笑容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几年间,断断续续的看到她,总是在领奖的那一刻,她和他互争第一名,她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但是,秋凉不记得他了,在大学第一次见面,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根本不知道他,这是第一次,他有种挫败的愤怒。
她是个骄傲任性的女人,不允许别人错待她,她也是最功利现实的女人,没得到你的真心回应前,她绝不多付出一分一毫。
这让他又再一次的挫败。
秋凉让他心项意乱,原有的潇洒快意,在认识她后,如轻烟消散。
于是,他的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一半是任性赌气,一半是探测她的心思,但她无动于衷,笑容依然怡然自得,眸子依然清澈清明。
他气恼,在车子里,秋凉居然那么平静自恃的说:“我们分手吧!”
第一次,他相信生气会让一个人提早见天父,拉不下大男人的自尊,他也对她不闻不问,不信她不爱他,不信她不会回头找他。
但是,她过得很好,过得依然开心,还该死的交了男朋友,他尝到了嫉妒的滋味,急著把她重新纳入羽翼下。
他知道,秋凉要公平,没有妥协,关于感情,没得商量,他不甘啊!几年下来,他认栽了,他只能臣服。
关于怎么爱一个人,对他也是一门陌生的课,他也在学习,她是毒药,他已经戒不掉了。
那次在德国,接到她无声的电话后,知道她误会了,他著急的赶了回来,几乎不敢想像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一次,最放荡的一颗心为她吓得六神无主,当他走进这屋子时,面对一地的狼藉,像被台风扫荡过后,被破坏的很彻底的房子,他静默了。
原来,那就是她的心,一颗骄傲的心受伤后的反击,原来,那就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性子。
他认了,一个曾流连花丛的男人早已为她收敛起全部的花心,只因她的眼里揉不进一只细菌。
而那个莫名其妙的摄影集,让秋凉展现在世人的面前,照片里是他花了十年才彻底认识的女人,认识到平静如水的外表下,是激烈火热的性子,而别人仅透过照片就能认识她,他痛恨这种状况。
他向她求婚,但是,她却不要婚姻,她还要和他耗下去,而且,她也不要小孩,甚至扬言要拿掉孩子。
他一咬牙,心里又怨又恼又气。
铃~~铃~~电话铃响了。
他震动了一下,自然的接起电话。“喂!”
“呃……对……对不起,我可能打错电话了。”打电话的人迟疑了。
“你要找谁?”关戎的口气颇冲。
“我……我要找秋凉。”可可纳闷的再确定一次电话号码,明明是秋凉家的电话,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来竟有几分耳熟。
“你是她朋友?她去哪了?”
“她去医院了……”
他如遭电击,迅速挂掉电话,几秒钟后,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恨得痒痒的道:“秋、凉!”
她还是拿掉孩子了,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竟如此狠心绝情到这地步!
他转身就走,大门被重重的关上。
*
刚出院的她,开始尝试去找关戎,这才知道关戎去德国柏林了。
想看到他,无论如何都要看到他,想抱抱他的情绪汹涌澎湃,充塞了秋凉全部的情感意志。
三分钟后,她已经出发了,前往他所在的城市。
时值十二月,路上是一派欢乐圣诞节的气氛,柏林很冷,漫天飞舞的雪花将这里妆点成一个银色的世界,走在这城市里,她冷得牙齿打颤。
“好……好冷……冷……冷死我了……”
原来这是他生活了两年的城市,被如此淬砺过,难怪他一年四季都不怕冷。
抱紧双臂,她依著地址来到关戎家门口。
从窗户边看到屋内正举行派对,欢快的音乐和人语笑声都从门缝挤出来,明亮的灯光洋溢著一室的温暖。
她哆嗦的费力在人群中找他,见他被簇拥著,俊朗的脸上微笑著,看来好亮眼。
一个、两个、二个……五个,随随便便看过去,都有五个女人爱慕的看他。
奸冷……怎么越来越冷了?
一群人欢呼喜悦的笑闹著,一个金发美女,嬉闹的扑进了他怀里,他稳稳的抱著她,笑著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秋凉几乎想剁掉他的手……那双手只能抱她,不能抱别人,他的唇只能亲她,不能亲别人!
对,她善妒,她要的东西,她死也不会放手。
泪雾又漫了上来,她在路边的公共电话亭里,颤抖的打出电话。
“Hello!”电筒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Hello!”他的声音有些紧绷了。
电话那端的沉默,让他直觉的低喊,“秋凉?!”
“……”
“该死,快说话。”
“关戎……”她可怜兮兮的开口,冷得直打哆嗦。
讶异于她打电话给他,更讶异于她异于平常的声音,让他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你怎么了?你在哪?”
“关戎……”电话那端是长长的沉默。
“我好冷……”她冻得牙齿直打颤,“我……好难受……”
“你在哪里?讲清楚!”他焦虑的问。
“我在你家附近……”她嗫嗫嚅嚅地答,他好像在生气。“我没有进去……”
关戎又惊又急又喜。“你怎么会来?你到底在哪里?”
“就……就在你家外面的……的电话亭里……”她冻僵的手指紧紧的包覆著话筒。
“你这个白痴!你别动,我去找你。”他低声咒骂她一句。
“不要……”她惊喘一声,听到他的焦急语气,一时,她心中百味杂陈,只觉得又委屈又难受,像个受气的孩子。
“秋凉……”他拿她没辙的紧握话筒。
“你听我说……如果……如果你心里没有我,那你就别来找我……你可以不用说话,那我就很清楚,知道你的意思,我再也不会来找你,我们就这样完了……”讲到伤心处,她也不禁哽咽了。
“关戎……我知道我很可恶……我不应该说那种话……如果……如果你不要我了……我也能够了解……只要你说一个字……我们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秋凉越讲越泣不成声,生平仅有的一次软弱,是在这个她最爱的男人面前呈现。
“秋凉……”这番话,听得他又急又气,心中涌上各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