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名流聚集的高级餐厅,常见影视明星来此。今晚来了娇客,是常在服装秀表演的模特儿,邱乐莹。她表情阴郁地坐著,餐桌上的牛排一口也没动;而坐对面的男子,正迅速切牛排,刀劲俐落,愉快地大口吃肉,品尝美酒,浑未察觉女伴落寞的神情。
男子年约三十出头,健康明亮的棕色皮肤,身材结实颀长,衣著时髦潇洒。一件羊毛炭灰色单襟夹克,里边是紫格子圆领棉质恤衫,与夹克同色系长裤。乍看搭配随兴,实为上上之选,内行人一瞧就知件件行货,没独到眼光绝穿不出这款风格。
他举手投足流露自信,在那一对刀字眉下,是炯亮神气的眼睛,鼻骨高挺,加上棱角分明的下巴……他正是那种在聚会里轻易便能攫住女人目光的男子,而他自己的目光却不轻易跟随谁。
邱乐莹叹息,被忽视的感觉好难受,特别是像她这种惯於被男人追求的美丽女子,那不只是难受,还自尊受损。她痴望他,难过地想——莫非这就是跟太出色的男人交往的下场?
她曾经多么骄傲自己的男朋友是金绍棠,横跨港台流行界的翘楚,顶级造型师,明星导演们的救星,各式影片秀场的艺术指导。他创立「锦棠造型」,和「文升造型」的蒋耀云可是时尚圈最受重视的两大天王。她曾经虚荣地到处炫耀,可是交往後才发现,金绍棠极端自我,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女朋友的事排在最後面。他有空才找她,可当她寂寞了他未必会搭理,这算什么?
她受不了!邱乐莹握紧刀叉。都交往三个多月,一直都是她在迁就。而他呢?亏她今晚还特意打扮过,他迟到就算了,寒喧没几句就忙著吃饭,根本不关心她。
「绍棠。」她板起面孔了。
他抬头。「怎么了?」刚忙完服装秀,饿死了。一见女友瘪嘴,这才惊觉冷落她了。「对不起,中午太忙,到现在才吃。」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
「什么日子?」
「问你啊。」她皱眉了。
他沈思一秒就放弃。「直接告诉我吧。」根本懒得猜。
她瞪他。「是我的生日,你忘了?」
「哦——」真忘了,他按住她的手微笑道:「那——等会儿我们去买生日礼物。」
她听了更呕。「我不是气你没送礼物,又不是在跟你讨东西……」
那提醒他干么?!「好好好,怎样都好。我们开香槟庆祝?」
真敷衍!她瞠目高声抱怨。「喂,我想说的重点是——你、不、关、心、我!连女朋友生日都可以忘记,太夸张了吧?交往三个多月,连你家都没去过,也不带我认识你的亲人,我又不是拿来摆好看的?我要人哄要人陪,你根本没认真跟我交往嘛!」她想要更深入的关系。
没察觉她快爆发的情绪,他还笑。「原来这么想去我家。」
厚~~这不是重点吧?她嚷:「你让我很没安全感!」
他眨眨眼。「乐莹,你几岁啦?」
「嗄?二十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都二十五了,自己不能给自己安全感,还要别人给吗?」他玩笑道。「好好好,等会儿我们去买个超、大、的安全帽——」
哗地一声,她抓起水杯泼他。「我要跟你分手——」
众人惊呼,服务生赶来收拾,经理过来关心,大家望著被泼水的男子,但见他缓缓拨开额前湿发,拿手巾擦脸揩衣服,一副好习惯的样子。
这是第几次了,被女人泼得一身湿?又第几次了,女人吼著要跟他分手?他低头擦拭衣服,口气漫不在乎。「想分手就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是,这套夹克要送洗了,还好泼的不是果汁。
「哇——」乐莹痛哭,抓了手袋奔出餐厅。
混帐、王八蛋,这种男人,谁跟他交往谁倒楣!
* * *
正午时分,冬阳暖著热闹的忠孝东路。某间餐厅,二十七岁的乔弥生刚用完午餐。她任职锦棠造型设计,是金绍棠的秘书兼好友。
她身材高瘦,穿著法籍设计师Roland Mouret的衣服,线条挺直的粗毛呢料,肩型袖身有著古典宫廷式手法设计,公主袖式的抓绉肩型与缩口处置的袖口,十分别致。古典高雅却不至於显得单调呆板,在寒冷冬日流露一股低调的浪漫氛围。一如她的容貌,乍看不特别出色,细看後觉得乾净舒服别有风情。她眼睛不够大,鼻子又太秀气,嘴儿不够丰腴,但衬在一起,就那么恰到好处,独具特色。
她一头打著层次的时髦短发,令瘦削的脸庞流露精明感。薄唇抿紧,让人觉得严肃的同时,又有一种信赖感。右腕上戴著深绿表面DKNY的限量个性腕表,那是去年金绍棠送的生日礼,他说和她的气质很称。
结帐时,她低头看表,跟服务员点咖啡外带。她流畅道:「热拿铁,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要减半。」
「嗄?什……什么?」新来的女服务生听得雾煞煞,当场儍眼。
「我来吧。」资深的男服务员过来望住弥生。「热拿铁,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减半对吧?」嘿,这女人是有名的「傲客」,他被训练很多次了。
弥生点头。很快地男服务员弄来弥生指定的咖啡,她道谢买单走人。一走出餐厅,阳光刺眼,她戴上墨镜,步行回公司。途中,她停在路旁卖蚵仔面线的摊子前。
「老板娘,我要——」
「我知道、我知道——」一见是她,老板娘挥手嚷。「大碗面线不要蚵仔,不放大肠,酱油少一点,乌醋不要太多,要加辣,不放香菜,对吧?」
「是。」弥生点头。
老板娘将蚵仔挑出,装好面线给她,弥生付钱走了。
望著弥生背影,老板娘哼了哼。「嗟!麻烦。」这种女人,谁娶她谁倒楣!
* * *
推开锦棠的暗色玻璃门,弥生前脚刚跨进公司,同事甄姗芭立刻扑来。
「大新闻、大新闻!」她跟著弥生走向座位。「老板跟邱小姐分啦!」
「你又知道了?」弥生推开椅子坐下。姗芭人很好,就是爱讲一些五四三的。
「这是真的!我跟你说……」姗芭拉来椅子坐下。「是圣纳塔餐厅的吴老板跟我说的,他认识财戚戚港式饮茶的锺老板,锺老板老婆那天跟朋友到餐厅聚餐,她朋友跟邱小姐的朋友是好朋友,这个朋友的好朋友跟她说的,邱小姐跟咱老板分手,而且那个邱小姐还在餐厅用水泼咱们老大,哇噻!怪不得老板这几天脾气好坏,原来被邱小姐甩啦——」她讲得眉飞色舞,像是现场目击。
结果弥生只是淡淡地说:「喔,这样喔。」一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姗芭摸著下巴思量。「没想到啊,老大情路多舛,今年他已经交了……」伸出指头算算。「一、二、三、三个女朋友!老板是有隐疾还是有怪癖?每段感情都撑不到半年?」
弥生睨著她。「姗芭,他失恋关我们什么事?」唰地翻开日志,排列明日行程。
「你不好奇?」姗芭激动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老大长得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年轻多金风流倜傥,为什么那些女人一开始倒追他,最後又都不要他?为什么?为什么咧?我就是想不出来。」她甚至烦恼起来。「没道理,老板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才会被抛弃……」
「拜托,你没别的事烦?成天想这个。」弥生站起,双手环胸斜睨姗芭。「他跟他女朋友怎么了,我才懒得理,我去厕所。」
姗芭望著弥生背影,噘嘴嘀咕。「你懒得理?哼,是喔……」鬼才信!大门拉开,同事郝谨臧走进来,姗芭眼睛一亮又奔过去。「谨臧、谨臧,我跟你说……天大的消息啊……」
乔弥生推开厕所门,走进去,关门落锁,深呼吸,然後——
「YES!YS!YES!」她两手按著化妆枱,乐得直蹬地。太爽啦!哇哈哈哈,又朝空中猛挥几拳。YES!分手啦~~YES!就知道他们维持下久。想也知道嘛,那个模特儿小姐性子娇蛮,又爱面子,习惯被捧在手心呵护,绍棠一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哪有时间伺候她?
弥生乐坏了,她暗恋金绍棠多年,他们工作默契好,私下交情更是没话讲。可惜,这么多年来,眼看他频频换女友,怎么就换不到她登场?!
每次听他交新女友,弥生就惊心动魄;每次听他爱情没结果,弥生又乐得心花怒放。她望见镜里自己开心的模样,觉得好笑,转开水龙头洗脸,平静好心情,整整衣服,拍拍发烫的脸颊,肃容走出化妆室。
砰!前头一名女子走出金绍棠的办公室,瞧那女子抓著卷夹垂头丧气的,一副好像快哭出来的模样。弥生看表,嗯……上午这个会开了三小时,看来很不顺利。
负责招待的甄姗芭招手嚷那女子。「沈小姐,敲定了吗?」
沈小姐走向姗芭,弥生也回位子坐下。
「还是不行。」沈小姐倚在弥生桌旁,跟姗芭抱怨。「我快疯了,要截稿了,来不及了啦~~」她哭了,手中卷夹敲著桌沿,显得歇斯底里。「你们老板好挑啊 !真难搞,烦死了啦……」
「嗄?还不行?」姗芭诧异。「采访稿不是改很多次了,还抓不住他要的感觉 ?」
「他的感觉?」沈小姐诉苦。「这采访稿重写十次了,他到底要什么感觉?一下说不够精准,又说不够真实、不能表达出他的特色,还说相片也不好,我的妈呀 !我快疯啦——」她覆额呻吟,晕了。想不到英俊潇洒的金绍棠这么难搞,可恶!亏她刚开始还因为能采访他乐得睡不著觉,硬是减肥五公斤。现在,哼,她怀疑金绍棠是她的劫数,不!是魔考,考验她的修养脾气!正当她哭哭啼啼跟姗芭诉苦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拿来,我帮你看看。」弥生说。
「喔。」沈小姐将稿子递给弥生。弥生看著,答答答地敲著笔杆。
「你觉得怎样?哪边出错?」
姗芭也凑过来看。「我觉得很好啊,版型很漂亮啊,相片也不错啊……」
弥生指著几处。「这里字放大,背景不要亮的颜色,别把他的相片裁半,要全身照,字别排得那么密。还有,别提他是处女座,别拿他跟『文升造型』的蒋耀云做比较,这一段抽掉。」啪,她合上卷夹还给沈小姐。
沈小姐恍惚了,间:「就这样?!」这就是金绍棠要她改了十几次的「感觉」?
「你试试。」弥生打开电邮,处理待回信件。
姗芭拍沈小姐肩膀。「听她的不会错啦,乔姊在这做五年了,老大的个性她最了。你回去改,保证一定过——」在这做事的都知道,有关老大的事,问弥生准没错。
沈小姐道谢,拿著文件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这时,金绍棠办公室的门推开。姗芭即刻奔回座位,打盹的谨臧坐直身子,回覆邮件的弥生抬起头来。
金绍棠来了,她的心上人来啦!弥生目光闪烁,看著他走过来。唉呀呀,这张脸百看不厌啊,那永远挺直的背脊,目光炯炯脚步稳健,弥生体温即刻升高几度,胸闷心热。唉呀,即使天天见面,还是不自觉地心跳加速。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弥生赶紧低头收送电子邮件。
他停在弥生桌前。「下午还有什么事?」
「一点凯悦饭店,大鹏经纪施先生要跟你谈案子,然後就是三点安娜小姐的杂志约。」
他瞥见桌上的咖啡。「给我的吧?」弥生还没答,他拿了就喝。又看见一袋面线,好饿,还没吃午餐咧。「是帮我买的吧?」他拉了椅子坐下,动手扯塑胶套绳。
不记得打哪时起,当他忙於开会忘记用餐,弥生总会帮他准备午餐。他也习惯了,省去外出用餐的麻烦。弥生将列印好的行程表交给他,他则将打开套绳的面线交给弥生。她抖抖塑胶袋,他放好免洗碗,她对准碗,他拿稳碗。她将面线倒入,一滴不漏,他赞赏地挑眉,拿了筷子吃起来。
「老大?」姗芭笑嘻嘻走来,试探道。「你今天看来很忧郁喔,有心事吗?晚上我们去唱歌好不好?唱唱歌人会比较开心啊~~」
「又去?」他皱眉。「那地方空气差,有什么好?」他环顾桌面,像在找什么。弥生会意,拿出刚空运来的时尚杂志,他立刻翻阅吸收流行资讯。
「唉呦~~去啦……」姗芭拗老板请客。「我们这个月赶三个案子快累死了,好可怜喔,请我们唱歌啦~~唱歌啦~~好不好?」
「什么?」谨臧站起来。「要唱歌吗?今天吗?好耶!」转身问後边的会计泰晖芯。「心,要唱歌,去不去?」
向来低调的泰晖芯抬头,眼色恍惚。「哦,唱歌喔,有靠近逃生门的包厢吗?」
「行啦行啦!」谨臧跑过去问老板。「真的喔?要去唱喔~~」
金绍棠瞪他,敲他头。「是,一说唱歌精神就来了,刚刚好像见你打盹……」
「没有没有!」谨臧连忙否认,姗芭欢呼。
「YES,要唱歌喽,赞赞赞——」
弥生拿起电话,按下订位专线。「喂,我要订包厢。乔弥生,嗯……对了,帮我留意,我们不要二十五号包厢,那间麦克风很烂……」
「对对对。」金绍棠点头,上次那间包厢把他气死了。他听见弥生又说——
「十五号也不要,喇叭会破音……」
赞!金绍棠对她竖拇指,弥生笑著眨眨眼。聪明啊弥生,他一听喇叭破音就抓狂。
* * *
下午四点,摄影棚里,两位当红玉女歌星接受E杂志邀请,拍摄平面照。
「嗯~~人家的胸部想要更大啦~~」安娜跟金绍棠撒娇。「你看她——」指前方试衣服的包佳佳。「她把胸部垫高了,我会输她,怎么办啦?」
金绍棠回头,看见死敌蒋耀云,他负责包佳佳的造型。他们目光短暂交会,迸射出想让对方死的光芒。蒋耀云挑衅地挑挑眉毛,金绍棠回以一记冷笑。
「别怕。」打开皮箱,他拿出两片透明软罩。「最新产品,没肩带也没後带,你看这触感。」
安娜戳了一下,爆出夸张的尖锐笑声,她笑得花枝乱颤。「哦哈哈哈哈哈,跟真的一样ㄟ。这要怎么用?用黏的?」
「不,它是最新科技产品,不必用胶就可以紧贴皮肤,等等你用这个,保证看不出有垫东西,胸型超自然——」
「哗~~」安娜拍手。「金大师果然厉害,赞赞赞!」
那边,正在试装的包佳佳跺脚。「那是什么?人家也要,你有没有?你有没有啊?」可恶,绝不能输她。
蒋耀云脸一沈。「你这样也很自然。」
「为什么他有最新产品你没有?我也要那种东西!」
可恶,蒋耀云瞪金绍棠,金绍棠还以得意的笑。哼!他安抚包佳佳。「那东西我是没有,但是——」他从口袋拿出「秘密武器」。
什么?金绍棠目光一凛。
蒋耀云大声嚷:「巴黎仙杜杜的婴、儿、粉、底!搽上去,你的脸就像没化妆,但是……但是柔润得像可以掐出水来,白里透红,嫩得就像婴儿的脸——」
「好耶!」啪啪啪啪,包佳佳鼓掌。「蒋大师不愧是造型界第一把交椅,赞赞赞!」
蒋耀云冷觑金绍棠——输了吧?
「哼!」金绍棠冷笑。什么仙杜杜?我还猪肚牛肚咧~~
安娜听了抱怨。「不行不行,大师你要救我啊,我的肤色已经比她深了,她现在还擦上那个什么杜的粉底,相片刊出来,我被人家比下去了啦,怎么办啦?」
金绍棠自信道:「现在流行自然妆,不怕,我们就展现你原来的肤色,连雀斑也不遮。」
「嗄?」安娜捧住脸。「雀斑?你不帮我盖住?」
什么?!蒋耀云停下擦粉的动作,听见金绍棠说——
「兰蔻最新型录正是用个满脸雀斑的女模特儿,故意不去遮掩,那一点瑕疵反而拉近跟大众女性的距离,并使得眼睛及嘴唇的妆衬得更明媚。」
「不行吧,雀斑耶……」安娜犹豫。「不要啦……」
竟要玉女歌手暴露脸上雀斑?蒋耀云哈哈大笑,比了个他阿达的动作。
金绍棠双手抱胸,瞪著安娜。「你不信我?」
「可……可是……」
「那我走,你另请高明。」金绍棠说完,随即收拾工具。
安娜立刻投降。「奸吧好吧,我听你啦!」他们合作很久了,金绍棠帮她做的造型效果总是最好。
那边蒋耀云冷笑道:「技穷了,脑袋就糊涂了,哈哈哈!」
做完造型,摄影师打灯,进行拍摄。灯具後,金绍棠跟从事服饰业的伙伴陈祖伟坐长椅上,观看拍摄效果。蒋耀云跟助理坐另一边,两组人马刻意隔一段距离。
「喂,你确定这样可以?」陈祖伟问。
「等著瞧吧。对了,最近有什么新货?」金绍棠胸有成竹。
「三天後,巴黎有个新品牌的服饰要来台湾设店,你可以去看看。」
「我最近看见几套不错的衣服,你帮我调一下。」
「喔。」陈祖伟点头。「开个名单给我,过几天我要到香港。」
「晚上要请员工唱歌,你也来吧。」
「员工?全部吗?」陈祖伟眼睛发亮。
「对啊。」
那也包括弥生喽,陈祖伟急嚷:「我去、我去!」
* * *
包厢昏暗,霓虹旋转。大夥儿坐在黑色长沙发上,桌上摆满饮料小菜红酒。泰晖芯驼背站在桌前,双手紧握麦克风对著萤幕唱。萤幕播放好几年前的「你歌」伴唱带,大鬈发大浓妆的女演员在沙滩奔跑,一个穿阿公型西装的男人在後头追逐。
金绍棠瞠目。「这什么衣服?!」老土!
晖芯哀唱。「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著我~~我每天都在期待~~」高音上不去,她硬是拔尖唱。「快赶走爱的寂寞——」
「天啊~~」绍棠捣耳朵。
虐待啊~~弥生儍了,佩服晖芯的勇气。
谨臧朝晖芯扔面纸。「拜托,唱这么老的歌,难听死了。」
「就是嘛,切!」姗芭猛按切歌钮。
歌卡掉,晖芯回头,瞪著姗芭。「你们竟这样对我……」
霓虹打在晖芯凹陷的脸颊上,她眼色阴郁,一身老气黑套装,大夥儿抽气,哇勒,见鬼了!
登登登,音乐来喽~~下一首。
「喝!我的歌。」姗芭冲上去夺走麦克风,摇头晃脑唱。「素兰~~素兰素兰要出嫁……」
「嗄?」什么年代的歌?大家忙抓东西K姗芭,吹口哨嘘她,她不为所动继续用那把破锣嗓吼:「素兰——素兰喔——」
我的天!金绍棠晕了,快买单解散好了。
陈祖伟剥花生给弥生。「弥生,要不要吃?」他深情望她,她则望著金绍棠。
她问金绍棠。「想唱什么?」
金绍棠翻著歌本。「最近有首什么哭吧哭吧的,是……」
「哦,我知道,刘德华的。」弥生拍他肩膀,马上点了。「还想唱什么?」
他摇头。「算了,最近很少听歌。」
「蓝雨?」
「ㄟ?!」金绍棠指著弥生。「对对对,这首好。」
她凑身笑问:「那『每次醒来』?」
「啧啧啧,聪明聪明啊!」他掐她脸颊。
她睨著他。「还有恋曲一九九九。」
「对,这首赞。」
「那……『不要告别』呢?」
「那首是?」他忘了。
「你以前最爱唱的啊!」弥生哼起来。「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眼里有两个你……」
唉呀!金绍棠手一拍,想起来了。「对啊,这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嚷:「快快快,快帮我点!对了,还有半梦半醒之间,那谁唱的?」
「谭咏麟。」她笑。两人窝著狂输歌号,她狡猾道:「用插播的,插播此较快。」
在弥生身旁,可怜的陈祖伟还儍儍地拿著花生咧~~他扔了花生突然嚷道:「我要唱心太软!」
弥生没理他。唉~~陈祖伟背靠沙发灌酒,这时,谨臧发癫尖声唱——
「One night 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他用假音,众人绝倒,他耍起平剧。「喔~~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繁华深处~~哦~~」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One night in北京~~One night in北京~~One night in北京~~」
「叫他闭嘴,会死人!」金绍棠咆哮,弥生笑得跌落沙发。
「老板我敬你。」姗芭帮老板倒酒。
「我酒量不好。」金绍棠推开。
酒量不好大家都知道啦,就是要灌醉他好唱到天亮嘛。姗芭十分坚持。「敬你常照顾我们啊,快乾啦-」
弥生知道姗芭在想啥,她尽义务地说:「喝茶就好,别喝酒。」其实心里希望绍棠喝醉,那就可以送他回家啦,哈哈!
「拿开。」金绍棠皱眉。
姗芭一脸失望。「我好想跟我最尊敬的老板喝一杯喔,您知道我最敬重您了。」
「好好好,一杯就好。」他乾了。「行了吧?去唱歌。」赶她走。
「老大我也敬你。」谨臧扔了麦克风来进攻。「我最景仰您了,您对我们最照顾了……」
「又敬我?」空了的酒杯立刻被斟满。
晖芯也被姗芭拖来。「她也要跟您敬酒。」他们轮番跟老板拚酒。
弥生的歌来了,她拿起麦克风唱。「……其实我早应该了解,你的温柔是一种慈悲。但是我怎么也学不会,如何能不被情网包围?其实我早应该告别,你的温柔和你的慈悲,但是我还深深地沈醉在,快乐痛苦的边缘……」这恰似她的感触啊,但愿他能懂得弦外之音,可是他——金绍棠爽朗的笑声回荡包厢内,他忙著跟谨臧划拳。唉,弥生扔了麦克风,把歌切了。
金绍棠抬头。「嗄?唱完了?」起身用力鼓掌。「唱的好唱的好唱的好啊!」
嗟,弥生苦笑。
忽地大家狂叫。「老大的歌来了!」拱金绍棠出去。
金绍棠走过去,谨臧搞笑地跪著递上麦克风,姗芭鼓掌尖叫。
旋律轻扬,金绍棠有点醉了,嗓音慵懒,低低地唱。「……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们越过时空相见,每一分钟换成一年,究竟能有多少缠绵……」
姗芭跟谨臧耍宝地跳起芭蕾,围著金绍棠转。
噗——弥生笑倒沙发,金绍棠也不气,索性陪他们搞笑,还故作情深,一边唱、一边走来将弥生拉起。「……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们忘了还有明天,忘了保留一点时间,好让这种感觉永远……」
弥生憋住笑,任他执起双手,他表情生动,一流的演技。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醒来你已了无踪影,再回到梦里,梦已不相连,哦~~爱你……」他拉著弥生转了一圈,她没站稳,笑倒在他怀里。
姗芭劈腿,配音。「喔喔喔喔爱你爱你喔~~」
陈祖伟暴躁地猛按对讲机叫服务生送酒,晖芯笑得呛到,而弥生呢?她也笑,可是当她跌在他怀里,当他从背後轻环住她唱爱你爱你时,她忽地感到一阵悲哀,笑容隐去。
他唱:「似梦似真,转眼改变,梦已不相连~~」
「好耶——」姗芭大叫。「好听好听!」
谨臧躺在地上作休克状。「老大我崇拜你。」
陈祖伟用力按对讲机,吼:「酒怎么还没来?!」
凌晨三点,金绍棠在员工们的诡计下醉得一塌糊涂。他们狠敲老板一笔,点了最贵的酒和小菜,好过瘾!
按照惯例,乔弥生扶金绍棠走。「我送他回家。」
按照惯例,陈祖伟自告奋勇。「我送就可以,那么晚,你明天还要上班。」
按照惯例惹毛弥生,她笑得僵硬。「祖伟,你送他们吧。」
她朝陈祖伟後头指了指。祖伟回头,一干乌合之众对他又叫又挥手的。
按照惯例,他们不识相地嚷:「陈老板,我们要坐你的ㄅㄨㄅㄨ。」
「陈老板,那么晚很难叫车耶!」
唉,按照惯例又失败了,祖伟望住弥生。「好吧,开车小心,他的车……」
「知道知道,他的车我熟。」罗唆,弥生扶了金绍棠就走。
「我帮你扶过去。」他过来帮忙。
弥生推开他。「我自己来,你快过去吧!』
金绍棠,身高一八三,体重七十五。嘿,要不是弥生练过合气道,肯定搬不动。将他身子推进跑车,系好安全带,她退出来绕过车子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雾气模糊了挡风玻璃,金绍棠醉嚷:「弥生……」
「嗄?」
「弥生……我……」睁眼,他望住弥生。「头好晕……」无辜的嗓音。
她倾身笑望他。「什么?头晕啊?」
「我……」他闭眼叹气。「我被甩了……」他口气无奈,不是伤心,只是困惑。他很差劲吗?为啥每个女友都撑不过半年?
「嘿,没关系。」弥生掐掐他的脸。「本来嘛,不适合就该早点分手。」甩得好哇甩得妙!她笑盈盈地扭开音响,怱觉肩膀一沈,原来他靠倒在她的肩膀昏睡了。她拍拍他的脸,听见他喃喃抱怨——
「弥生……女人真麻烦……」
她哈哈笑。「你醉了。」油门一踩,倒出车子,驶上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