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伟中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送毛采璐回家,也没有想到平时和他唱反调、超有自己主见的她,在从梯子摔下来之后竟变得懂事、明理,后来她既没上医院也没有通知家人,反而安份的把班上完,这倒叫傅伟中刮目相看,毫不犹豫的就决定送她回家。
坐在驾驶座旁的毛采璐表现得有些过份安静,这会傅伟中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是习惯原来的她。
「妳真的不去做脑部断层扫瞄?」
「我干么这么折腾自己?」
「我怕妳真的摔傻了。」
「我现在看起来傻傻的?」
「平常妳不会这么沉默。」
「傅伟中,你是在挖苦我吗?」毛采璐现在才听出来,她瞄了他一眼。「你是在说平日的我像是一座菜市场般的吵闹?」
「我只是不希望妳摔出问题。」
「怎么?你怕你得娶我以示负责?」
「毛采璐,我不想娶妳,」他也趁空瞄她一眼的强调。「我宁可付一辈子的看护费。」
「哼!我也不会嫁你,即使我变傻了。」
「很好!我们有了共识。」
「别怀疑。」她顶回去。
接着傅伟中全神贯注的开车。既然她能和他对答如流、针锋相对,那表示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喂!」为避免尴尬的沉默,她故意用很不尊重他的口气突然问。「你是不定想出家?」
「出家?」他没有听懂。
「当和尚啊!」
「为什么妳会觉得我想出家当和尚?」
「因为你没有女朋友。」
「妳又知道了?」傅伟中看她一眼,没有直说。
「你不像同性恋。」她有把握的。
「同性恋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反问她。
「反正你不是。」
「我本来就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她一脚踩上她臀部下的坐垫,很没气质但是很舒服的坐姿,一手托着脸,偏着头问他。
「妳可以把脚放下来吗?」他看不惯的开口。
「我这样坐很舒服。」
「妳没有系安全带。」他这才发现。
「系了很不舒服。」
「妳觉得是一条命重要,还是妳的舒服与否重要?」他给了她一个严肃的凝视。「我可以不管妳的脚踩在哪里,但是妳给我系上安全带。」
「你真的很一板一眼哦!」毛采璐嘴里抱怨,手却乖乖去拉安全带系上。
「没见过像妳这么自我又随性的女孩。」傅伟中忍不住唠叨一句。
「那你见过的都是哪种女孩?知书达礼?温柔贤慧?秀外慧中?善解人意?蕙质兰心?宜家宜室?」她口吻很不屑的。
「毛采璐,妳知道不少成语嘛!」
「我识字的!」她酸回去。
「但妳好象没学到多少那些成语所隐含的意思。」
「你不损人不爽是不是?」
「我说话就这样。」
「算了,你只是看我下顺眼,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很坚持。
「我的私事与妳无关。」他干脆的说。
「讲一下也不会少掉你一块肉。」
「我不想说。」
「我可以去问毛珲。」
「妳去问吧!」
毛采璐这会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他愈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就愈是想要问个究竟,更何况一个怀抱就可以给人安全感、温暖的男人,心应该是热的,血也应该是红色的。
「傅伟中,如果你不说,我会赖在你车上不下车哦!」她跟他使坏。
「妳问这些对妳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但我就是要知道。」
「妳就这么任性?」傅伟中皱眉。「大家都是这么纵容妳的?」
「你就大方、直接一点,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锲而不舍的非问出来不可。
「成熟、懂事的。」他被她烦得不说不行。
「外表呢?」
「能看就好。」
「家世、背景呢?」
「清白、小康。」
「高度呢?」
「比我矮就可以。」
「肤色呢?」
「肤色?」他差一点被她的问题给逗笑。「黄皮肤吧!东方人,中国人。」
「傅伟中,如果照这些标准……」毛采璐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那么路上随便一个女孩都可以合乎你的要求,对了,我忘了问年龄,是不是比你小就可以?胖瘦呢?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五官呢?正常,眼睛……一对,嘴巴……一个,头发……不能光头吧!」
他真的笑了,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很幽默,反应也很快,而且妙语如珠。
「不想说就算了。」她已不想再问。「反正如果有天你当了和尚,我是绝不会眨一下眼的。」
「但若是妳去当尼姑,我铁会眨眼。」他回敬。
「我不会去当尼姑!」她生气的道。
「世事难料……」他笑得更大声。「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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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几次「随性」,毛采璐和贾佩琪、陆启东都混熟了,她现在常泡在吧台煮咖啡处,一边和贾佩琪聊天,一边看陆启东煮咖啡,在明白毛采璐的背景之后,他们也比较能了解她的个性是怎么造成的。
「佩琪,妳觉得……」毛采璐的表情有些困惑。「妳相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喜欢一个人却又同时讨厌他的。」
「妳是说……」贾佩琪弄不清楚她的意思。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一分钟喜欢这一个人,但是下一分钟却又讨厌这个人讨厌得要命!」
「爱恨交加?」
「没有爱和恨这么强烈,只是……」毛采璐玩着一叠杯垫。「感觉很奇怪。」
「妳恋爱了。」贾佩琪笑了笑。
「谁恋爱?!」她一脸反感。
「妳刚说的有关……」
「我只是有点迷惑而已。」
陆启东边煮咖啡边看了下毛采璐。这女孩其实并不复杂,喜怒哀乐也全写在脸上,虽有富家女的骄纵、任性,但还不难相处。
「妳老板?」贾佩琪猜测。
「佩琪,妳居然把我和傅伟中连在一起?!」毛采璐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妳每次来都在批评他、数落他。」
「所以我怎么可能和他是一对?」
「但妳刚刚的问题……」
「算我没问。」毛采璐举双手投降。「若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超过三十分钟,我们俩之中一定有一个会先疯掉!」
「可是妳对他的感觉好象很强烈。一贾佩琪毕竟长了毛采璐几岁,加上离过婚,吃过感情上的亏,所以她反而看得更清楚些。
「我说了我讨厌他啊!」
「上一分钟是,但是下一分钟呢?」
「还是!」
「妳言不由衷。」说话的人是陆启东。
「你不相信我说的?」
「妳们女孩子都习惯口是心非。」
「陆启东!」毛采璐想拿杯垫丢他,但是她压下了这个冲动,毕竟这太没有风度、修养了。「你自认是女性专家吗?你这么懂女人及感情方面的事?」
「别人我不晓得,妳……」他摇头。「妳是欲盖弥彰哦!」
毛采璐只能瞪着他。
「采璐,妳这老板听起来是个好人啊!」贾佩琪鼓励着她。「别信奉『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那句错误的话,真碰上了坏男人,妳会一辈子受折磨,不要以为和坏男人谈恋爱很酷。」
「好吧!就算他不差,但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毛采璐自嘲的说。
「怎么可能?!妳是个甜姊儿啊!」
「佩琪。」陆启东又站出来泼冷水。「毛采璐已经是个麻烦,别再加重她的虚荣心了,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完美小姐。」
「启东……」贾佩琪朝他摇摇头。
「这是事实。」
「陆启东,这一点你和我那个老板很像!」毛采璐最终还是拿起一片杯垫朝他扔去。
「可见英雄所见略同。」
「可见你们俩一样差劲!」毛采璐一哼。「我真的是个甜姊儿,只要一切顺了我的心--」
「那妳可有得等了。」
「难怪你会没有女朋友!」
这时陆启东却看向了贾佩琪,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了个身专心的去煮咖,不再和毛采璐斗嘴。
贾佩琪也突地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毛采璐还像个局外人似的问。
「有些事妳再长大些后会懂。」
「佩琪,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抗议。
「妳是!」贾佩琪露出一个凄美的笑颜。「妳现在仍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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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采璐将一份从法国寄来的快递送进了傅伟中的办公室,但她没有料到的是,不过上午九点多,傅伟中却手中抓了瓶酒,然后没有节制的猛灌,她猛眨眼睛。是她还没有睡醒,仍在睡梦中?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脱序的行为,这不像傅伟中啊!
而傅伟中似乎不知道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对她视而不见,眼中只有一种像野兽受了伤后的狂野、挣扎,他这会只想藉喝酒减轻一些痛楚,原来……心痛的滋味这么叫人揪心。
不该理他,她大可以东西放了就走,对他没有什么好心软的,但是……不知哪来的妇人之仁,她走到他的面前。
「法国来的快递。」她把牛皮纸袋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上面印了急件。」
傅伟中微瞇着眼看着毛采璐,好象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人似的。
「你不认识我哦?」她嘲笑他。「你喝醉了,现在才早上九点多耶!」
「毛采璐。」他叫出她的名字。
「原来你没醉。」她像是抓到他小辫子似的。「你怎么会一大早就在喝酒?」
「妳管得着吗?」
「这不像你!」
「东西放在桌上,然后--」
「出去?」她抢在他之前先说。「傅伟中,我这个人是有良心的,虽然平日我们不对盘,但是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愿意帮你。」
傅伟中瞪着她,好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他的眼神愈来愈冷。
但是毛采璐一点也不怕他,毕竟他总不至于在他的办公室里把她宰了或是肢解,所以把那份快递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后,她又走到他的面前,虽然他高出她有一个头那么多,但她仰头无畏的看他。
「还不出去?!」他冷声。
「你还没有说出原因啊!」
「干妳屁事。」
「傅伟中,你居然……」毛采璐是惊喜的。「老古板也会讲这种话?!」
「毛采璐,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不然他会用酒瓶砸她。
「所以我要帮你啊!」
「妳帮不上忙。」他咬牙切齿。「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妳帮不上一丁点的忙,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喝酒,所以妳离我远远的,出去后顺便告诉我那秘书,今天谁都不准进来烦我!」
「你的公司出了财务危机吗?」毛采璐鸡婆道。她才不会就这样出去。
「我叫妳出去!」他目光阴沉。
「我可以找爷爷帮你。」她认真的说。「虽然你有时很可恶,但你是好人。」
「好人?」突然的,傅伟中放声大笑,表情充满了讽刺。「妳应该是说老古板、无趣吧?」
「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她非问出来不可。
傅伟中狠狠的看了她好一会,然后猛地把手中的酒瓶住墙上一砸,完全不在乎自己看起来多么危险、吓人,这一刻他什么都不用。
差一点被他吓到腿软,毛采璐没见过男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动作这么大、表情这么慑人,他看起来想要毁了这世界似的。
「妳胆子很大嘛!」见她没有转身跑掉,他露出了一个带着赞许的表情。
「我太好奇了。」她沉着道。
「好奇会害死一只猫。」
「我不是猫。」
「妳只是太无聊了。」
「那就别让我无聊啊!」
傅伟中顿了一会,好象是在自己的心上多划一道伤口,他幽幽的道来。「我……喜欢的女人昨晚结婚了,她已是别人的老婆。」
毛采璐还在等着,等着更劲爆、更骇人的内容,可是他居然闭上了嘴。「就这样而已吗?只是这样?!」
傅伟中一副想当场掐死她的表情。
「你就为了这样在这里要死不活?」
「毛采璐,妳什么都不懂!」
「你喜欢的女人嫁了,但新郎不是你,就这样吗?」她重复一次,怕自己搞错。
「如果妳曾真正喜欢一个人……」
「她知道吗?」毛采璐打断他。
「她不知道,我只是--」
一暗恋?!」她一个简直要昏过去的表情,连听都不想听完的抢白。「现在是二○○四年,不是一○○四年,傅伟中,你要笑掉谁的大牙啊?!」
傅伟中目露可以置人于死的危险眼光。他不该说的,不该让自己已经受了伤、流了血的心再被她践踏、嘲弄,他该闭上嘴。
「给妳三秒钟,我要妳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这事有这么重要吗?」
「两秒钟。」
「我可以提供意见!」
「一秒钟。」
「其实--」
「给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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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采璐并没有死心,出了傅伟中的办公室之后,她的确好好反省了下,她真的不该轻视他的感受,说不定他对那女人的感觉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她怎么能那么无情的再给他狠狠的捅一刀,她太……该死了。
于是才吃完午饭,她就门也没敲的再次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很难想象才三个多小时而已,傅伟中已把自己折腾得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衬衫已跑到西装裤外,头发也凌乱不堪,好象被狠狠扯过似的,而领带也早不知跑到哪,脸上的胡渣更加明显,这一会的他……颓废、失落、愤怒到了极点。
「又是妳……」他真的想砍人了。
「你吃过了吗?」她极富同情心的问。
「我现在就可以吃掉妳。」他威胁。
「你不像食人族耶!」
「毛采璐,如果不是看在我和毛家的关系--」
「我知道,你现在就想把我从你的窗户丢出去。幸好你和我们毛家有些交情。」她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他的情绪跌到谷底,但他的智能还在,尚不至于做出什么会叫自己后侮一辈子的事,他可以控制冲动。
「妳还想干么?!」
「我知道我无法扭转既成的事实,因为你说了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
傅伟中不吭声,想看看她又想变出什么花样。
「我相信你的个性不可能去搞破坏、去横刀夺爱,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毛采璐还是微笑。
「我没耐性了。」他警告她。
「未来比较重要。」
「妳马上给我说重点!」他吼。
「别急嘛!」她一副要他稍安勿躁的表情。「我没有暗恋过人,所以不知道那滋味,但你必须接受事实并且记取教训,你这个人没有什么不好,如果稍稍改造一下,那么……」
「改造?」他冷笑。
「没有女人会去爱一个一板一眼、毫不刺激的男人,白开水或许对身体有益,但是咖啡、茶、酒等饮料是不是有滋味多了?」她慢慢分析。
傅伟中冷眼看她,想听听她还有什么高见。
「你其实长得很有个性、很Man,但你的脾气和行事作风……」
「妳这么了解我?」他不屑道。
「只要梢加改造,你可以变成万人迷的。」她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相信我,你还有救。」
「而妳要救我?!」
「救人一命,胜造--」
「毛采璐,妳以为妳是什么东西?!」傅伟中寒着一张脸的道,「妳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女生妳懂什么?」
「我是才二十岁,但是我会看人,我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会吸引女人,什么样的男人会叫女人退避三舍。」她一脸的沾沾自喜。
「妳是男人专家?」
「傅伟中,不要这么死脑筋,听我一次,我保证你下回一定可以无往不利。」她拍胸脯保证。
傅伟中瞧着她,没有表态。
「让我帮你吧!」
「真的是帮吗?」
「我又不是坏后母或是邪恶女巫,难道你怕我把你怎么样了吗?」
「那妳会怎么做?」他姑且一问。
「我……」她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就放在托着下巴的手上,她打量他、审视他、分析他,好象真的很专业。「我想把你变成一个摩登男。」
「摩登男?!」他倒抽一口冷气。
「其实你是个衣架子,你的衣服、穿著可以有变化一些。」她建议。
「男人的衣服能有什么变化?」他一脸排斥的表情。
「傅大哥……」她突然很尊敬的叫他,好象和他是哥儿们似的。「难怪我说你古板,像是衬衫的颜色,除了白色之外,你好象没有穿过别种颜色的。」
「我喜欢白色。」他强谓。
「蓝色也不错啊!黑色、灰色、米色或是比较开朗的颜色都可以尝试啊。」她滔滔不绝的鼓吹着。
「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琐事上。」
「上班有上班的穿著,休闲时有休闲时的打扮,女人会看、会注意的!」
「妳要我当个花稍的男人?」
「我要你当个会令女人赞赏的男人,品味……这两个字你知道吧?」
「妳的品味高?」
「还有你的谈吐。」她再纠正道。
「我的谈吐正常。」他不承认自己有哪里不好。
「乏味!」她笑。
「中规中矩。」他说。
「叫人想打瞌睡。」
「妳的话才叫人听了血压上升。」
「但起码别人对我的评语是活泼、俏皮、机伶,至于你……想想你喜欢的女人为什么会嫁给别人,你的外在条件优秀,又有自己的事业,如果你不是那么的古板、乏味,你家大门早被有心的女人给拆了当柴烧,想想吧!」毛采璐给了他一个充满挑战的目光。
傅伟中不发一言,但原本的坚定已开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