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莲让丈夫送客,自己匆匆地上楼。打开门,门内的情景不禁让她莞尔。
她精力充沛的女儿,坐在筋疲力竭,趴倒在地毯上的柯亚力身上,正不满地要求他继续说下一个故事,只听见声音沙哑的柯亚力频频求饶。
“啪!啪!”谢秋莲拍手吸引两人注意。“好啦,水心,该上床睡觉喽。”
“妈眯!”江水心抬头看见母亲站在门口,踩过柯亚力的背跑过去,拉著母亲的腿撒娇。“妈咪,亚力哥哥念好多故事给我听哦!”
谢秋莲抱起女儿,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很高兴小女儿又开心起来,这几个星期以来,她的情绪一直阴晴不定,现在她终于又恢复以往的活泼。
“好棒哦!亚力哥哥陪了你一晚上,你很高兴对不对?现在人家要回家休息,下次妈咪再请他来,说故事给你听,嗯?”
令做母亲惊讶的,江水心竟大表反对,挣扎著离开母亲的怀抱。
柯亚力在谢秋莲说话时,就已从地上爬起来,站著重新武装自己,先前童话世界的气氛已一扫而空。
所以,当江子奕及柯石隆进来时,所见到的景致与几个小时前在餐厅的情形无异。
当大人们好言哄骗江水心要她放开柯亚力,她就以一声尖叫哭喊作为回答,而且一次比一次大声。连原先一直熟睡没被吵醒的江雅心,也被这骚动惊醒,揉著惺忪的睡眼,那模样显得娇俏可爱,想弄清楚面前这一幕是怎么一回事。
柯石隆注意到江雅心,她简直就是她母亲的翻版,像个温柔有礼的小淑女,不像另外一个,柯石隆皱著眉头看看江水心,八成是得自父亲的遗传较多。
就在大家拿江水心没辙时,谢秋莲灵机一动,她转向柯石隆。
“石隆,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同意。”
“你说。”
“我想请亚力来教水心英语,帮助她快点熟悉这个环境,从搬来美国后,水心就拒绝陌生人靠近她,亚力是第一个,他只要每晚拨出点时间过来上课,行吗?”
柯石隆从未对谢秋莲向他请求的事说“不”,他思考一下便同意,反正现在是暑假,亚力够聪明,已安排好的课程可以暂缓。
“亚力正在放暑假,他回去也没事做,不如我把他借给你两个月,等开学他再回去。”柯石隆替柯亚力做如此的安排。
谢秋莲看向柯亚力,不知他是否同意,他则是面无表情地点个头。
“好啦!那——亚力,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由于江水心还是不肯放手,像只八爪章鱼似的攀在柯亚力的身上,所以无奈的柯亚力只有抱著她走出去。
柯石隆向江子奕道别后就走了,临走前不忘对江雅心挥挥手。
是夜,橡皮糖江水心依旧缠著柯亚力,结果她就留在客房跟柯亚力挤,而最高兴的莫过于江雅心,今晚爹地和妈咪是她的了。
江家在美国生活展开的第一次宴会,就这样划下了不甚完美的句点,似乎也意味著江家不幸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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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亚力是柯石隆赴美发展后,与在当地社交圈所结识的一名女子所生。当年,赤手空拳的柯石隆知道自己的资金不多,又人生地不熟,要成功的办法唯有走捷径,于是柯石隆委托征信社调查当地富有的单身女子,寻找一位合适的对象。
经过三个月紧锣密鼓的筛选,终于,柯石隆找到了他所认为理想的对象。那名女子外表乏善可陈,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平凡,个性又过于内向,以至于年过三十了还是云英未嫁,但是她老子有钱,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而且又是华裔,真是万中选一的好对象。
于是柯石隆锁定目标后,便展开积极的求爱攻势。一开始,华狄娜对这名年纪小她六、七岁的男子,竟会追求她而感到意外、欣喜,但也排斥;柯石隆年轻英俊,理当有更好的选择,怎么会来追她这样一个庸俗平凡的女子?但华狄哪毕竟未曾享受过异性献殷勤,所以她的芳心很快地陷落了,几个月后他们在教堂闪电结婚。而柯石隆也开始陆续涉猎岳父的事业,并且做的是有声有色。
翌年,柯亚力出生了,柯石隆非常高兴,他是很传统的中国男人,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子嗣,他为了成功而耍的一些阴险手段,也算有了代价,他所奋斗的事业,终于有儿子可以继承了。
柯石隆为柯亚力的一生作了完善的规画,按步就班地照计画抚育柯亚力,不准华狄娜有任何意见。事实上从柯亚力出生后,华狄娜便失去了利用价值,被打入冷宫;而她父亲的公司也只剩下个空壳子,所有资产均教柯石隆用移花接木之计,转移至另一个公司名下,他的岳父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一病不起,与世长辞。
所以,柯亚力从出生便很少与母亲接触,因为他父亲不允许。而他的生活中充塞著一连串的上课、学习,他没有时间爬树、游泳,同别的小朋友玩耍,他可以说是没有童年。因为柯石隆认为与其浪费时间游戏,不如多充实自己,所以柯亚力除了在课堂学习知识,他父亲另外还替他聘请了三名严师,指导他更高深的学问。
柯亚力小时候曾奇怪为何他的母亲住在很远的地方,久久才能拜访一次,而他父亲每个星期前来查看他的学习进度?在一次父亲例行性的查访日,柯亚力提出困惑已久的问题,结果,柯石隆打了他,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事后,柯亚力发誓不会再让这种情形发生。
从那时起他被迫长大,学会了很多同年龄的小孩尚不明了的事,学会了隐藏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卸下伪装的面具,那年柯亚力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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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暑假飞快地过去,这两个月是柯亚力有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教导江水心的苦差事,比他预期中快乐多了,看著江水心牙牙学语,就让柯亚力忍俊不住。她很聪明,吸收的很快,但同时江水心也是个鬼灵精,当她想休息不要上课时,就开始捣蛋。
柯亚力已经把江水心当成从未有过的妹妹来疼爱。而江水心亦敏锐地察觉到柯亚力有两种面具,跟她单独在一起时,显得轻松自在,常常露出赤子般的笑容,但只要旁人一踏入他们的世界,柯亚力马上变得冷漠自制,以一张扑克脸对人。
柯亚力是在江宅住了三个星期后,才知道江水心的实际年龄。那天——
“亚力哥哥,今天是我的生日耶,爹地要买好大的蛋糕回来,妈咪说她会煮好多好吃的菜哦!”一大早,江水心就冲到柯亚力的房间,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喳个不停。
江水心除了柯亚力待在江家的头一晚硬是要跟他挤之外,后来她确定他不会跑掉,就乖乖地一个人在儿童房睡觉。
柯亚力睁开爱困的双眼,努力消化那只小麻雀的话。
“哦!今天是小水心的生日啊!那亚力哥哥要想想,送什么东西给你当生日礼物呢?”他边说边起床,眼角瞄到江水心正爬上他的床,柯亚力看她红苹果似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
“哎哟!”一只小手拍掉那只大手。“讨厌!不可以捏我的鼻子。”
柯亚力的回答是哈哈大笑。
倏地,他僵立住,因为江雅心站在门口。
江雅心不觉得柯亚力的举动有何怪异,他喜欢江水心,这在她心中就等于是跟“笨蛋”划上等号,所以“笨蛋”的行径不足为奇。
“水心,妈咪要你下楼。”说完,江雅心不理会两人迳自回房。
柯亚力不喜欢江雅心的态度,她对待自己的妹妹,就好像在对一只讨人厌的害虫,但她也很小心地不让自己的父母发现。江氏夫妻是疼爱孩子没错,但他们太忙了,夫唱妇随的,他们能拨出陪孩子的时间少得可怜。这也是柯亚力这么快对江水心卸下心防的原因之一,江水心在姊姊这种态度下生活,丝毫不影响其纯真快乐的本性,只除了个性有点霸道——只有一点点,他在心里补充。
由于江水心跟她妈咪出门,柯亚力便有了几小时的空档,用完早餐,他也出门选购江水心的生日礼物。
傍晚,兴奋蹦跳了一整天的江水心,终于等到了她的生日礼物,一个奶油大蛋糕由江子奕带进门。
在江水心期待的眼光下,江子奕插好七根蜡烛。
柯亚力疑惑地数著蜡烛——七根。奇怪!江叔叔怎么会把自己女儿的年龄搞错,该不是他忙昏了头吧?
柯亚力提出纠正。
江家的人都楞住了,搞错?不会吧!自己的家人哪。
江子奕好不容易找到声音问:“那你说,我应该插几根?”
在众人的注视焦点下,柯亚力第一次不确定地说:“是我错了吗?可是水心看起来那么小,才三、四岁的样子,顶多五岁,她不太像要庆祝七岁生日的样子。”
江氏夫妇闻言大笑,没办法开口更正。
最后是江水心自己说出来,她拉拉柯亚力的衣服。
“亚力哥哥,我真的是七岁,我不会算错的!”
江水心拍著胸脯保证,再加上笑得掉眼泪的江氏夫妇在一旁猛点头,柯亚力觉得自己像个大白痴。他再仔细瞧江水心,她比起同年龄的小孩要矮一截,袖珍的体型难怪他会误会。
江子奕清清喉咙,试图拉回慈父形象,但却不太容易,因为他又想笑了。这小伙子可真有趣,平常的柯亚力是一板一眼,没想到竟这么死脑筋,再怎么说为人父母的,总不可能弄错自己孩子的年纪,亏他还敢提出来。
谢秋莲找回自制力,重新掌握主控权,瞪一下她老公,他没看见柯亚力的脸,随著他的闷笑愈来愈绯红了吗?
江雅心则轻蔑地瞥了一眼柯亚力,笨蛋就是笨蛋!
谢秋莲点燃蜡烛,关掉室内灯,只剩下烛火在偌大的屋子里跳跃。
“祝你生日快乐!”大伙儿唱著生日歌替小寿星祝贺。
切好蛋糕,大家拿出预备好的礼物,江水心开心地拆开包装纸,爹地送的是一只大型布娃娃,妈咪送的则是一组智慧玩具,姊姊送她扑满小猪,亚力哥哥给她一条纯金项链。
“亚力,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谢秋莲看著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没关系,我是送给水心戴,只要她喜欢就行,对不对?”柯亚力低头看向望著他的小寿星。“来,亚力哥哥帮你戴起来,看漂不漂亮?”
江水心高兴地伸出脖子,让柯亚力动手,两位大人看此番情景也不好再多说,只有下次柯亚力生日时也回送一份大礼喽!
七岁的江水心觉得这一天她好幸福、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