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酸疼的肩胛,凌冱脱下沾血的手套。
“少爷,需要送她去医院吗?”韩峻看了眼床上苍白昏睡的夏彦,淡淡的问。
凌冱轻笑。“你忘了我就是医生吗?”将满是血渍的外衣换下,他缓步走入浴室。
韩峻无语,反正少爷怎么说,怎么是吧!
“韩峻,我女儿的伤……”简单清洗后,凌冱由浴室走出,低声喃言。
他已十多天没有回来了,之前,韩峻曾告知,岳谷被仙人掌扎伤双腿的事,当时,他心急如焚,直想回来亲自为她治疗,但,由于复仇之事出了点变数,不得不先处理,所以只好放弃回来看女儿的时间。
“小姐的腿伤差不多都好了,只是还有些淡疤!”韩峻收着所有的医疗用具,平声回答。
“没把去疤药拿给琛儿吗?”凌冱有些不悦的挑眉。虽然无法回来看女儿,但对她的关心却是不可遏抑的强烈。
“一个礼拜前,已拿给欧小姐了。”
闻言,凌冱像是松了口气般点了点头,最近他有些心烦,妻女突然无事,是最能抚慰他的良药秘方。
韩峻凝视着凌冱出神的表情,沉思片刻后,有些木然地开口:“少爷,欧小姐对于您未能回来看小小姐的事,似乎仍旧怒火未熄。”
凌冱重重的闭眼,心隐隐作痛着。“这事我会处理。”他说得苦涩、抑郁。
凌冱暗暗叹口气,说:“少爷,快天亮了!您好好休息吧!”提起药箱,瞥了眼床上的夏彦,又问:“少爷,这夏小姐的衣服……”
凌冱睁眼扫过夏彦身上满是血迹的孕妇装。“我会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淡淡的丢下话,便迳自离开客房。
缓步行经妻女……呵!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性视琛儿为妻!也对,他们的关系本就是夫妻嘛!凌冱撇嘴淡笑,单手握上门把——
锁上了!敛去笑颜,额上瞬间深折。
显然,他的“妻”,真如韩峻所言,怒火未熄。
低声叹了口气,有些沮丧的走回自己房里。
无眠的夜,清幽的空气袅绕于鼻,复杂的情绪充塞于胸。他的“复仇计划”在紧要关头出了意外,他理应心烦意乱、焦躁不安才对。
但,奇怪的是心烦只占了他复杂情绪的百分之一,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竟是深刻的狂喜。
他的心烦,是懊恼于失算了“佟尔杰”这个局外人。
因为侈尔杰的多事,让他得扭转复仇之路,直接面对曾遭他“毒害”的弟弟,甚至得走上比“下药失忆”更卑鄙的路,来实现并吞“凌氏”的目标。
而他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狂喜,是因为他知道,“复仇之路”偏了后,他便毋须扮演“凌清”了,他将重拾自我,他不需再游走于两个角色之间,他是凌冱,蓝眸的凌冱!如此看来,佟尔杰的多事,竟让他有机会回归自我。
再过不久,他将当着凌政的面,夺下“凌氏”,看着凌政的垂死,完成多年来的复仇心愿。
点了根烟,他沉沉的吸了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倒映于落地窗上的影子,吐出袅袅白烟。“哼……该戒烟了!”清冽的嗓音讪讪地笑着。
天色渐渐泛白,他捻熄烟蒂,思绪缓飘——
天方亮,欧运琛便掀被下床,她款步走向落地窗口,绝伦的容颜有着明显的冷凝,她静静的朝远方望去。
昨晚,她一夜无眠。凌冱抱着那名女子的画面,一直清晰的停留在她眼前,使得她的思绪像是被猫搅乱的毛线般,复杂难理。
虽然不明显,但她知道,那名昏迷的绝美女子,是个有孕在身的准妈妈。这让她不得不深思——
女子腹中的孩子是凌冱的吗?
欧运琛双手用力的拉握着窗幔,猜测“有可能的事”,让她不由自主的激动。
若那女子是他的情人,那么她便能理解,他没时间回来看岳谷的伤的真正原因了——
他忙!忙着照料另一个女人与孩子!
“琛儿!你醒了吗?”不期然的,凌冱特有的清冽低音徐缓传入。
闻声,无可抑制的酸涩感倏地涌上心头,欧运琛转身快步朝门走去,颇有兴师问罪之架式。
“琛儿,得跟你借件……”
“她是谁?”不待他说完,她便冷声质问。
凌冱挑眉,有些讶异她的反应,他清楚的看见她眸中的醋意。
“她是谁?”望进他的“人工黑眸”,她冲口怒问。
“到我房里再说!别把女儿吵醒!”凌冱牵着她的手,态度温柔的说。
“放手!岳谷不是你女儿,她受了伤、念着你,你回来了吗?既然要漠视她,就别口口声声‘女儿、女儿’的叫,她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你无关!”欧运琛甩开他的大掌,冷绝的与他划清界线。
“别跟我争辩任何既存的事实,琛儿!”凌冱收起温柔的态度,阴鸷的看着她。他不喜欢她划清界线的绝情态度。
“哼……什么叫既存的事实?”她冷冷讪笑。“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再次的欺骗,才叫既存的事实!”语毕,她握门把欲进房。
未料,凌冱竟一把将她扛上肩头,朝他的房间走。
“放我下来!可恶!你放开我!”她生气的吼叫,粉拳用力的捶打他的背脊。
凌冱不为所动的迈着沉稳大步,直至他的房间。
搂着她,凌冱疲惫的躺入四柱大床里。“我没有骗你,琛儿!”找回她后,他对她所说的每件事、每句话,都是他的真心话。
欧运琛自他怀里挣扎起身,怒火狂燃的捶打着他。“有!你有!记得你找到我和岳谷的第一天,你怎么说的吗?你说,不会再丢下我,无论如何!如果呢?结果你不但丢下我、丢下岳谷,甚至狠心的不回来看岳谷的伤……”压抑多日的悲愤之泪,猛然决堤狂泄而下。
长久以来,困扰她的各种莫名情绪,一拥而上。她已经有了一种领悟,不管是四年前或四年后的今天,对他的爱几乎是强烈不可遏止的。她太在乎这个男人了。
但,他却一再的伤害她,甚至伤害女儿纯稚的心,让那孩子每天在“期盼见爸爸”的希望中落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配当人家父亲的……
“琛儿……”凌冱坐起身,紧紧地拥住痛哭的她。
“别叫我!你这个骗子!”她用力的推着他的身躯。“你这个表里不一、深沉邪恶的骗子……”
凌冱双眸一亮。“你也一样,不是吗?琛儿!你也一样表里不一。”温柔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发,他轻声的说。
“我没有!”她大叫反驳。
凌冱轻啄她的唇,额贴上她的。“你有!你的心底还爱我的,但你却表现的如绝情带刺的高贵白玫瑰般。”
“我没有!我没有!”被说了心坎的话,她羞愤的摇头否定。
“你在意我!琛儿……”凌冱捧住她的脸,轻轻吻去她的泪。“否则,你不会在看到我抱其他女人后,有这么激动的反应。”
他的话提醒了她,另一个女人存在的事实。她用力的推开他。“走开!别碰我!去找她呀!她也有你的孩子,不是吗?”凌冱看着她醋意横生的泪颜,不禁淡淡一笑。“琛儿,你在胡思乱想!”
欧运琛激动的驳斥。“她是你的‘要事’,是你不回来看岳谷的‘要事’,不是吗?”只要想到他没回来的日子,都与那名女子在一起,她便胸闷心痛。
凌冱点头。“她的确是我的‘要事’!”他坦诚不讳的说。
他承认了!承认了那女子与那孩子的身份!就像四年前一样,她永远不会是他心中最重要的!
抹去脸上的泪,她不再多话的下床,朝门口走去。凌冱动作快速而骤然的飞奔至她背后,双臂将她圈在怀里。“记得吗?我说过,心中最纯净的地方,全是对你的爱,我把你放在最特别的地方,那不是用重不重要来形容的。”仿佛已知她的心绪似的,他在她耳际喃喃低语。
欧运琛身躯一凛。“那你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放在哪儿?”语气僵硬、呆滞地问。
凌冱轻笑。“你果然在胡思乱想,琛儿!”扳过她的身子,他俯头吻住她,灵活的舌探入她唇内,搅弄着她的芳津蜜液,企图赶走她难得散发的醋味。
“唔……放开!”欧运琛使劲的推开他,双眸恶狠狠的瞪视他。
凌冱轻啄地抚着她的唇。“她叫夏彦!是凌清的妻子!我把她放在复仇的利益上。”因为他原来的计划出了点意外,现在他必须利用夏彦来换取“凌氏”。
又是复仇!四年前,他为了复仇,丢下她;时至今日又为了复仇,让女儿夜夜盼不到“爸爸”!
“你总是用‘复仇’的事,来伤人的心!”她不懂!不懂他所谓的“特别”与“重要”的分别!不懂为什么她在他心中是“最特别”的,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她只知道,他总是在表现爱她之后,再重重的伤她!
“琛儿……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会补偿你和女儿的。”揩去她眸边的泪,他叹气低一言。
“怎么补偿?永远将我们‘囚禁’吗?永远将我们放在‘最特别的地方’,然后不理不睬吗?”欧运琛凄楚淡笑,缓道讥讽之言。
凌冱皱起眉头,搂着她的双臂猛然收紧。“不要说这种刻薄的话,你该晓得,我不会那么做!”
挣开他的怀抱,她背抵着门,倔强的冲口而出。“你已经这么做了!”美眸忿忿的瞪着他。
凌冱不说话,伸手扯回她,俯头狂吻她红烧的唇,大掌急切的撕开她的睡衣,让她雪白的酥胸暴露于空气中,长指狎玩那娇嫩蓓蕾,将十几天来的思念,全数化为具体的行动。
“放开……唔……”欧运琛剧烈的挣扎,思绪逐渐陷入迷乱。
凌冱不把她的挣扎当一回事,猛地将她拦腰抱起,走回床边,双双倒卧于柔软的床面。
扯掉彼此的衣物,他像是想将她揉入体内般,修长的四肢紧紧缠住她的娇躯,双唇持续膜拜她剔透晶莹的胴体。“我爱你……琛儿……”一挺身,他深深地嵌进她体内。
“啊……”琛儿双腿一紧,整个人依附在他的身下。微眯的星眸略带恨意的瞟着他情欲勃发的俊颜,这个可恶的男人又想这样教她屈服……
白皙的指尖报复性的扒抓他精壮的背肌,留下怵目的红痕。
“琛儿……”凌冱粗喘呻吟,将她的腿屈挂于肩上。
“……啊……你……可恶……”细喘娇喧,她的意识被卷入滚滚的情潮中,再也无法自主……
“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我们就回纽约结婚,嗯?”激情过后,凌冱拥着她,轻声呢喃。
闻言,欧运琛身子一僵,漠然的自他怀里起身,将睡衣披在身上。“我不会嫁给你的!永远不会!”
“琛儿……”凌冱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欧运琛闭上眼,她不想看他那尊贵的俊颜上出现那种表情,那一点都不适合他。而且,惹得她心微微抽痛,仿佛她对他说了什么残忍的话似的。
“你……真的无法原谅我?”凌冱苦笑。他能配药让凌清失忆,能轻易挽回夏彦的命、留住她腹中的胎儿,但却无法治愈琛儿心里的伤。
背过身,她优雅徐步走向门口,在双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冷冷的开口。“我已经嫁过一次了,这一辈子不想再婚!”尤其是嫁给他!
“琛儿!你明明爱我的!”凌冱巨吼。恍若遭受了重大打击般跃下床铺,迅猛地攫获住她欲离去的身子。
“我是爱你!但是你是如何对待这份爱的?”欧运琛转身,双眸快速聚满泪水,但未滴落。
凌冱捧着她的脸,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要怎么做?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告诉我!琛儿!”对于她,他已快没辙了。欧运琛睁大眼,一眨也不眨,就怕眨了后,激动的泪会不绝的滚落,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壑是她唯一能表达心绪的语言。
“告诉我!琛儿!你要我怎么做?”沮丧、失控侵噬着他的理智,他嗓音嘶哑的低问。
“你一向不择手段,不是吗?何须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看着他狂乱的表情,她忍不住出口挑衅。
“琛儿……你非得这么逼我吗?”覆盖在黑色隐形镜片下的蓝眸似乎起了巨变,让那表面的森黑泛着一丝妖蓝。
“四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逼我!”她咬牙冷哼,锐利的目光紧瞅着他。
“呵……”凌冱突然地狂笑,笑中带着悲苦的绝望。“在你心底,我是个罪不可赦的恶人吧!”
心跳陡然失了节拍,泪水不自主的流下。她曾那么强烈的希望他痛苦、不好过。而现在,这样的他已出现在她眼前,但她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为什么?为什么她无法得意的大笑,恣意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为什么哭?”长指沿着她的泪流,描绘着她的轮廓,哑声沉问。“我真的让你很痛苦,是吗?”
欧运琛不犹豫的点头。他给她的伤痕,是一辈子都无法抹灭的。即使,她还是爱他,但她却说服不了自己,该如何原谅他。
“放我走上让我跟岳谷离开!”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再痛苦、矛盾。
“不!”凌冱箍紧她的身子,硬声否决。“你要恨我、怨我,都行!但是,你休想离开我!休想!”
欧运琛任他搂抱,半晌不说半句话。
“告诉我!你心底在想什么?告诉我!琛儿!”
“我想要你死!我想要你永远离开我的生命!”冰冷且无平仄的言辞自她红唇中脱出。这绝对是句负气的话。
凌冱一颤,放开对她的搂抱,双眸沉黯地盯着她泪水缓流的美颜。久久,他困难的开口。“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他知道,她柔软善良的心,绝不是这么想的,但,她倔强的个性,却常让她冲动行事,四年前的“玻璃夜灯”事件,也是如此。
“是你的真心话吗?”他低哽的再问了一次。
欧运琛别开与他对视的脸。“如果你不让我们离开,我只能这么希望!”冷着声,她几乎是残酷地说着。
闻言,凌冱闭了闭眼,大掌捏住她美丽白皙的下巴,扳回她的脸,用力短暂的吻住她的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简洁的重复了相同的话后,他旋身走人了浴室。
看着他有些萧索、孤独的背影,她不禁愕然地白了脸。
今天是凌冱与凌清“相认”……或许,该称为“交易”的日子。虽然,他们所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但,凌冱却在一大早,便离开公寓出门去。
欧运琛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心里暗忖着:今天他没有吃早餐,甚至没有等女儿醒来,便悄俏的出了门。
他出门后,并没让韩峻来看守她们,那位无关紧要的特别护士亦没再出现,这公寓里,除了她们母女,就只有那位睡睡醒醒、意识昏沉的孕妇——夏彦。
如果她还有理智,就该知道,这是一个逃走的好机会!她应该趁今天,带着岳谷逃离,飞奔至天涯海角。
但,从凌冱出门到现在,她的心始终沉甸甸的,一点想逃的意念都没有。虽然,无人监视,但是她的身心却像被他用无形的铅链给绑住了般,沉重得不能行动。
为何她会如此异常?她不是想逃吗?为什么不走呢?
或许是她担心客房里的夏彦吧,又或许……她已成了习惯被豢养于精美牢笼的金丝雀……
除了这两项原因外,还有一个她不逃的主要理由,那便是——凌冱。
那天,她赌气说了重话之后,他的行为举止便有些怪异,让她不得不担心。
“妈咪,为什么那个阿姨一直在睡觉?”欧岳谷手握圣代匙,轻巧的挖着杯中的冰淇淋。她知道,两、三日前,家里来了一位肚里住着“凌霄”宝宝的阿姨,可是那位阿姨的精神好像不太好,醒来一次后,就一直在睡觉。
欧运琛回过神,看着女儿满嘴的雪白,顺手抽了张纸巾,轻拭着那被冻红的小唇。“阿姨肚里有小宝宝,要多休息,宝宝才会快快长大呀!”她耐心的解释着。
“喔!”欧运琛松了口气地拍拍胸脯。幸好阿姨不是生病!
欧运琛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怎么了?”淡淡轻笑地问。
“我以为阿姨生病了,好担心!”望着母亲,蓝眸照照生辉、波光流转,显示她对此事的认真关切。
女儿的贴心总是教她动容,一把将那小身躯抱入怀中。“岳谷,你真是妈咪的宝贝!”秀挺的鼻端亲密地摩挲着女儿的嫩颊。
“爸爸也说我是他的宝贝!”欧岳谷开心的格格笑着。
欧运琛的心微微一颤,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女儿纯真的笑颜。
“妈咪……谷儿不能叫‘爸爸’吗?”欧岳谷小小声地问。阿姨来的那一天,妈咪跟爸爸好像在吵架,妈咪一直不开心……
欧运琛下意识摇摇头,出神地想着这几天凌冱的一言一行——
这两天来,他不太常与她讲话,但,却常抱着女儿聊天、说故事,甚至唱歌哄女儿睡觉,他的举动完全可称为是慈父,但,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她却感到莫名的不安!
“妈咪……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坐在母亲的大腿上,她仍一面挖着冰淇淋,一面关心的问。
欧运琛轻轻地抚开她颊边的小螺旋髻,默默的不答话。因为,她无法回答女儿这个问题,她一点都不知道,为何他今早那么急着出门?为何他没派韩峻来守着她们?他想试探她?或者,他巳对她死心,所以刻意要给她机会逃走?
欧运琛缓缓蹙紧眉,她发觉自己竟然不喜欢他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这么用意的话,她会做给他看的!
半眯起美眸,像是打定主意般,抱起女儿,她柔声开口。“岳谷,妈咪带你出去走走吧!”
“走走?出门吗?去哪儿?要是韩叔叔来了怎么办?爸爸回来会不会找不到我们?”欧岳谷既欣喜又忧心地问着。自从住进这间漂亮房子后,妈咪就没带她出门过,所以她好期待能去街上看看乱跑的车子,但是她怕韩叔叔来了找不到她,又怕爸爸回家看不到她和妈咪……
将女儿抱进房里,快速地为她换了套吊带裤装,把鞋裤穿在那嫩白的小脚上,随意打理好皮包。“妈咪会请房里的阿姨告诉他们!别担心,小宝贝!”轻轻在她额上落了个吻,牵着她的小手缓步走出房间。
“妈咪进去看看阿姨,你在这儿等一下,待会儿我们就去动物园,嗯?”在客房门口,欧运琛将欧岳谷抱坐于长凳上,微微的说着。
欧岳谷蓝眼圆睁,兴奋的尖叫。“动物园!可以看到果子狸吗?狐狸呢?”对于可以看到韩叔叔的“亲戚”们,她可是十足的期待呢!
“嗯!”欧运琛点头淡笑,抚着女儿红扑的小脸,转动门把,进入客房。
房里,夏彦依旧沉睡着,从她平缓的鼻息,可以确定她睡得安然。
欧运琛抬首看了眼挂钟,现在是下午两点,相信夏彦一觉醒来后,必能回到丈夫凌清的怀里。
她轻柔的将夏彦身上的丝被拉拢,然后静静的出门,带着女儿,首度走出这座“华丽牢笼”。
银白的月光斜掠入窗,将凌冱倚窗的身影拖长于地毯上,他看起来寂寞,且近乎空虚。
今晚,他成功的拿下了“凌氏”,并且给了那行将就木的凌政痛快一击,他知道,以凌政那副老病的身躯,在不久之后,他便能听到凌政的死讯,而那也将是他彻底解脱,从仇恨中得到松绑的时候。
十几年来的梦魇将远离他,母亲的不平、父亲的遗憾就此划下句点吧!
望着圆满的月好一会儿,他蓦地拉上窗帘,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躺落于妻女的床榻。
没想到!没想到琛儿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逃离!
没想到!没想到今晚一进家门竟是满室的孤寂!
夏彦已交由凌清带回,韩峻已被他派回纽约,这屋子里只存他一人的气息。
他并不是刻意要留下“空档”,好让妻女逃跑的!
他只是不想让她再有被“囚禁”的感觉,因此,他命韩峻先回纽约,使她和女儿能不受拘束的在这儿安住,真正把这儿当成“家”。只不过——
他的琛儿并不领这个情!
她只将它视为一次难得的逃脱机会,并且彻底的利用,带着女儿消失无踪,仅留下一室的孤寂给他!
“琛儿……我不会让你再次逃离我身边的!”灼烁的蓝眸,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欧运琛抱着熟睡的女儿,缓步走在仁爱路上,朝着那座“华丽牢笼”前进。
距离她逃出那儿的日子,已有七天了。
这七天,她带着欧岳谷到处玩,玩累了,便到饭店投宿,期间,凌冱并没派人找过她们母女,反倒是,欧岳谷每晚心心念念着“爸爸”。
很显然,正如她所猜测的——他对她“死心”了。
所以,他并未派韩峻来追踪她,甚至刻意让门户大开,方便她逃。这个可恶的深沉男人,总是用各种方式来“丢下”她!
想着想着,她竟深深的感到不悦。她加快步伐的往前走,直到那栋高级公寓门口,她顿了足——
她没有钥匙!她没有进入这建筑物的钥匙!她居然忘了该拿钥匙再出门,她真是太糊涂了……
自责的刹那间,她回过了神,钥匙?天!她当然不会有钥匙!
出门后,她本就不打算回来的呀!怎么可能会有钥匙?
疯了!天!她真的疯了!
她居然在逃跑后,期待着他派人来找!
她居然在得到自由后,还自投罗网的回来!
欧运琛!你这贱骨头!你就是离不开他,对吧!心中的厉声责骂又响起。
“不!”她猛然转身欲逃离这里,却撞进了一个熟悉的宽大怀抱中。
“琛儿。回来了?”清冽低沉的嗓音,没有情绪波动地自头顶传来。
欧运琛抬眼,幽幽地望进他的蓝眸。“你……”血液直冲额角,她几乎语不成句。
“回家再说吧!”凌冱凛着脸,单手抱过她怀中熟睡的欧岳谷,牵着她,往“家”里走去。
安顿好女儿后,欧运琛被带到他的房里,两人默默的各据一端,谁也不先开口。
滞闷的气氛笼罩满室,她听到他拉开窗门的声音,微微抬头朝他的方位望去。
“为什么不找我们?”她终于冲口而出。
凌冱转身看着身形略显疲惫、那双美眸却异常有神的她。“你要我这么做?”
他的确派了人掌握她的行踪,只是她没发现罢了!
在她离开的第二天,他就已确切的知道她的所在处,原先,他想不顾一切地将她逮回的,但,在他看完征信社给的报告后,他知道,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逃,也因此,他便放心的任她和女儿在大台北地区四处游玩。原先,他预计十四天内,若她没回来,他定会采取强硬的手段带回她。没想到,今晚他从“凌氏”下班回来后,就见到她呆愣于门口。
看着他丝毫没半点担忧的神情,她突然迸出泪来。“你对我‘死心’是吗?你是故意要让我离开的是吗?是我自己犯贱又跑回来!你这次‘丢下我’的方法,显然比四年前更高明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矛盾,既想逃离他,又不许他丢下她!
凌冱仰头长叹。“你要我怎么对你?我说我爱你,你骂我是骗子!我要娶你,你却叫我去死!我不让你离开,你也要我死!我给了你自由,你又怪我丢下你!琛儿……你要我怎么对你?你的心比我还狠,你知道吗?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的所做所为,总是被你扭曲用意!琛儿,我也有心!我也是人呐!”他已无法自持的激动,一拳击破陈列柜的玻璃门,鲜血赤红的自他的指尖滴落于地毯上。
欧运琛愕然的凝着他,四年前,他满面是血的情景,再度浮上她脑海,重叠于眼前的他。
“告诉我,是不是我死了,你心里的伤就会复原?”绝望的蓝眸中,有着明显的苦闷。
欧运琛慌乱的摇头,眼泪扑簌簌的直流,他滴落于白色长毛毯上的血,就像一点一滴的硫酸般,渗流侵入她心。“不……”她困难的开口。
凌冱蹒跚地走向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抚着她的美颜。“你父亲曾告诉过我,权势可让人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但,今天,我不得不说,他错了!因为权势没能让他得到亲情与爱情,而同样的情形,已然发生在我身上,我已握有‘凌氏’、‘欧氏’,甚至有‘罗瑟’这个大盟友,我的权势几乎跨越了欧、亚、美三洲,但,我却得不回你的心、唤不回你的爱……”他只是一径地盯着她,任由手上的伤鲜血直流,在地毯印成大片红渍。
欧运琛几乎说不出话,她仿佛听见他的血滴落于地毯。“你……的伤……”抖着唇,她哑声低言。
凌冱苦涩一笑。“这点伤根本比不上你心里的伤!”当他顿悟到这层事实的时候,他几乎心碎。四年前,不只是她下了地狱,他亦然!
欧运琛心头一颤,猛然拉过床上的被单,裹住他受伤的手。“不要!别这样对我!你……已经……对我做了太多残酷的事了……
“所以你恨我!希望我死是吗?”凌冱淡淡的低言。
欧运琛闻言抬头,默默的与他对望。
凌冱喟叹了声,彻底短暂的吻了她的唇,转身进了浴室。
欧运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孤冷的背影,无比疲惫的感觉散于她的四肢百骸,她的心宛如刀割凌迟般的痛苦,他们怎会走到这步田地……
“凌氏”易主的三个月后,前任总裁凌政终于病逝。
而凌冱,可谓是真正的解脱了。他的身心已不用再背负那家仇血恨,沉重的枷锁已全然自他身上松绑了。
只是对于管理“凌氏”的差事,他并不怎么热衷。因为,那占用了他太多时间。
自从妻女“出走”回来后,他几乎没有认真地陪过她们一天,甚至有些冷落了她们母女。
因此,今天他将“凌氏”交还凌清,就当做是“凌霄”的出生贺礼。
悠扬的小提琴乐声,自家门微弱的传出,凌冱蓝眸闪过愉悦,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瞬间,原本悠扬如海波缓流的旋律,低沉下降宛如所有的东西部被吸入宇宙黑洞似的。凌冱静静的看着站在客厅落地窗旁的演奏者——他的宝贝女儿欧岳谷。
低沉的几个小节过后,旋律转为轻快,余音中有着令人掉泪的翩然喜悦,仿佛诉说着天使的降临。
他缓缓地走至女儿背后,并不想打扰认真练琴的她,但,眼尖的欧岳谷瞧见了他的身影。
“啊!爸爸!你回来了!”欧岳谷一手拿琴、一手持弓,欣喜的抱住凌冱的双腿。
凌冱唇边不禁浮起笑纹。“爸爸打扰到你了?”轻轻的抱起她,落坐于窗边的沙发。
“爸爸听到谷儿拉的曲吗?”笑眯了纯净的蓝眸,她撒娇的问。
凌冱看着她可爱的小脸。“爸爸听到了!很好听的曲子。”大掌宠溺的抚着那黑亮柔软的小螺旋髻发。
“啊!这是妈咪作的曲子……”她兴奋的大叫。
凌冱蓝辉照焰的双眸倏地一眨,沉声开口。“你妈咪……
“嗯!”欧岳谷抢着点头,娇嫩的童音解释。“这是妈咪作的‘蓝眼珠’呀!是为谷儿……”她蓦地停住声,看看父亲的蓝眸,更加兴奋的大叫。“啊!爸爸也是蓝眼珠呀!那……是妈咪为谷儿和爸爸作的!”
蓝眼珠是琛儿为他们作的,凌冱心头猛然一震,细细回忆方才听到那曲子的音调旋、悠扬如海缓流、低沉如可怕的黑洞、轻快如新生的喜悦,这是琛儿初遇他、与他重逢于欧家、被他丢给路敦逵、怀着岳谷逃婚,乃至岳谷出生时的心境写照!
没错!这首名为“蓝眼珠”的曲子,正是欧运琛认识凌冱起的心路历程,这的确是属于他们父女俩的曲子。
突然间,他的心涌上了强烈的渴望——
他要见她!要见她!
“谷儿!妈咪呢!”他问着女儿。嗓音因急切而干哑。进门时,他未见她陪女儿练琴,她到哪儿了?在房里吗?是否身体不适?
“妈咪下楼去买东西,叫我乖乖等爸爸回来。”
凌冱一惊。她……琛儿不会是要丢下女儿,独自逃离他吧?她应是放不下岳谷的……
抱起女儿,他快步的走出家门。他得将她找回来!
“啊!我们也要出门吗?”欧岳谷看着开阖的电梯门,小手攀紧父亲的颈项,欣喜的间。
“我们去找妈咪!”他沉沉的回答。
欧岳谷双眸圆睁,澄澈如蓝宝石的眼珠,闪着喜悦的光芒。
一出住宅大楼,凌冱尚在思考如何找寻妻子之时,女儿便高声呼喊——
“妈咪!妈咪在那边!”欧岳谷伸出小手直指对街。
凌冱回神,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见欧运琛提着一只超市的手提袋,沿着骑楼走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凌冱抱着女儿,亦沿着此端的骄楼与她平行而行。他的双眸一刻也离不开她,直至十字路口,她转身面对此端,他的蓝眸定定的望进她眼底。
“妈咪!”欧岳谷快乐地对着斑马线那端的欧运琛猛挥手。
欧运琛的心因感动而怦怦然,对街那名抱着女儿的男人,正用那双深邃如海的蓝眸望着她,同样有着蓝眸的女儿,天真热切的呼喊着她,他们俨然是对期待妻、母回家的父女。
绿灯一亮,她几乎是快步地跑向那两名她心爱的人。
“琛儿!”就在她穿越人群、快到达此端时,凌冱察觉到了一部疾驶的车子正朝这方向驶来,他敏感的意识到危机,他将女儿放下,朝她奔去,他一把将她推向后面的人群——
“砰”!一声巨响,一辆闯红灯的房车撞上了凌冱……
“爸爸!”小女孩巨声喊叫。
被推倒于人群中的欧运琛,在众人的扶持下,困难的起身。她听见女儿惊愕的叫喊。“岳谷……”微晕的低喃。
“小姐你认识那位先生吗?”焦急的陌生嗓音呼道。
欧运琛看向前方,血液瞬间冲上脑门,她颠踬着脚步,靠近那躺于血泊中的熟悉人影,“天……冱!你怎么了?天……救他!谁来救救他……快!救他……”抱着头,她屈跪于凌冱身旁、歇斯底里的尖喊。
“妈咪……哇……爸爸……”小女孩的哭声交织着由远而近的救护车鸣笛,与欧运琛崩溃的嘶喊,杂绕回荡在车来人住的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