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清柔悦耳的丝竹声在原本该是静谧的夜里悠扬。
净玥被搂在宽大温暖的怀里,专属玄契的男性气息充斥在她鼻间,她半阖着眼,感觉被眩惑了。
「喜欢吗?」挑起她的发丝轻闻,玄契漾起迷醉人心的笑颜。
「喜欢什么?」
「看妳喜欢什么?」他笑,胸膛轻轻起伏。
浓密的睫掩住她的眼,净玥的心都要酸化了。
「朕许妳一个愿望,妳要什么,朕都赏给妳。」他执起她的手,握在温热的掌、心里。
「什么都可以?」
「嗯。」魔魅的眼隐含笑意。后宫三千佳丽,他只专宠她,这份殊荣她不会不知道。
他很好奇她会想要什么?
先要名分吗?至少住在宫里头不会身分尴尬,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想要独占后位了?
女人哪!再怎么变也是贪心这些东西吧!
他很有耐心,也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民女……」避开他会左右人心的目光,她扬起一抹笑,「想要师父们的自由。」
笑容敛起,玄契剑眉微拧。
所有的回答都好,就是这个答案会惹怒他。
「不是说好别提这件事,」俯身执起酒斛,他不悦地道:「怎么又提起?」
她让他捉摸不定,难道她对他不曾动心?不可能,自己无远弗届的魅力,他比谁都清楚。
净玥咬住唇,难解他变化莫测的脾气。是他要许她一个愿望的不是吗?怎么好端端地发起脾气来。
「朕说过,只要妳乖乖地待在朕身旁,朕自会放她们自由,」见她神情落漠,他更加烦躁,「更何况她们待在宫里不愁吃穿,朕也没有亏待她们,只是让妳们见不着面而已。」
「那么皇上又为何非要囚禁她们老人家不可?」
望入那双再澄净不过的眸,玄契微微瞇眼。「那是朕唯一能锁住妳的方法不是吗?」
一种奇异的感受紧紧包裹住她的心房,他很想要留下她吗?
「所以别再提起妳师父们的事,」玄契将杯内的酒一饮而尽,在她面前提起那两个老尼姑,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心里不舒服,「扫朕的兴。」
「民女知错。」净玥垂下螓首。
其实她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想留在这个拥有孩子脾气的男人身边,暂时忘却师父们的安危。
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寞又缺乏安全感。
这小小的贪心,她会好好地锁在内心深处,不泄漏半分。
「除了这件事朕不能允妳,妳就没有其它的愿望吗?」他不死心的再问。
玄契好听的嗓音拉回她飘远的思绪,她一怔,抬眼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没有了。」她摇头。
玄契薄怒地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将她紧紧地压向自己。
这个女人让他难以掌握,好像永远也无法将她锁在身边,彷佛她是天上的云,碰触她,是他亵渎了。
*
「净玥姑娘,您最喜欢什么颜色?」小喜抽出一卷又一卷的布匹,找得满头大汗,「水湖绿?嫩鹅黄?还是粉紫色?」
净玥抚着腕上温润的玉,眼儿不自觉地往宫门外瞧去,心中挂念的是俊俏挺拔的身影。曾几何时,她已经开始期待他的到来,可能是从他赠玉的那一天吧!她的心慢慢地陷落、再陷落……
小喜发现她并不是很专心,她菱唇微弯,浮上一抹笑。「净玥姑娘,您在等人吗?」
净玥猛地回头,双颊整个泛红。「我、我没有在等皇上……」
「奴婢没说您在等皇上。」小喜一笑,其它宫女也掩唇偷笑。
净玥的脸更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站起,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净玥姑娘,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每位姑娘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动人,如果您想得到皇上的心,可得好好的下工夫。」
「皇上的心?」净玥心头一震。
小喜的话重重地敲在她心版上。
她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了?
一想到他的笑,净玥的心跳又乱了。
「那一天所有的嫔妃都会去,所以您可不能寒酸,小唐子千交代万交代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证皇上会被您迷得晕头转向。」小喜话说完,和其它宫女又笑了。
因为净玥不是妃子,又不会摆架子,所以小喜说起话来较没遮拦。
「我不是嫔妃。」净玥摇头,不愿和她们争宠。
「那有什么关系,皇上赏您的东西不会比她们少呢!瞧这个--」小喜从中拿了件华美的锦织,「这布突狼王只献上三匹,皇上就赏了一匹给您,其它的都还锁在宫里头呢!」
小喜说完,旁边的宫女也点头附和。
「在皇宫里,谁是皇后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得宠,」小喜说得感慨,「如果皇上喜欢,就是小才人也会比皇后来得难伺候。」
「小喜,我说我不会是妃子。」净玥轻声提醒。
「这可难说,皇上现在那么疼妳,说不定妳明天一跃成了东宫娘娘,」小喜笑道,「皇后的位子现在也还空着呢!」
净玥也笑了,小喜的话说得她心头暖烘烘的。
她说皇上疼她……
「净玥姑娘,不如就用突狼王献上的布做衣服好了,这紫正合您的肤色,」小喜眼捷手快,「腰带就用那个颜色,因为要大宴三天,一两件绝对不够,上回听伺候萧贵人的环儿说,她足足做了两大箱,看来她真是想当皇后想疯了。」
「妳们似乎…」她斟酌言辞,「不是挺喜欢萧贵人?」
「不是每个主子都像您这么好,」一旁的宫女小玉忍不住说话了,「萧贵人架子大、心眼小,手段又残忍,动辄打骂,还逼死好多个宫女。」
听小玉这么一说,净玥突然想起绢儿。
不知她还好吗?
「小喜,小唐子公公在这儿吗?」另一头,没见过的小宫女匆匆跑来,她见到净玥先是一怔,旋即福身。
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净玥,她没听说麒阳宫有其它娘娘。
「敏儿?妳怎么来了,」小喜十分惊讶,「妳怎么哭成这副德行,妳家主子呢?」
「小喜,妳知道小唐子公公在哪儿吗?」敏儿两眼又红又肿。
「应该在伺候皇上吧?怎么啦?找他有事?」
「娘娘……娘娘要被逼死了!」敏儿哭得肝肠寸断,「小喜,妳帮我找小唐子公公好吗?请他求皇上救娘娘。」
净玥先一步扶起敏儿,拭干她的泪,语调轻柔地道:「敏儿,妳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敏儿扬起泪眼看她,她的话有种魔力,可以镇定人心。
「娘娘她因为……皇上很久不曾临幸,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敏儿抽抽噎噎的,「今天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去莲园散心时又遇到了萧贵人。」
小喜柳眉一扬。「萧贵人又怎么啦?」
「她叫宫女们拿柳枝打娘娘,说她是狐狸精,要把她打出原形,」敏儿「咚」一声跪下,「求妳们赶快请皇上救娘娘,娘娘生病了,身体原本就不好,会被她们打死的。」
「妳家娘娘是……」
「绢儿,」小喜先一步回答她的疑惑,「您上次在九曲桥见过。」
「小喜,妳去找皇上,」净玥想也不想的指示,「我先去莲园一趟。」
「这样不妥,您不是嫔妃,就算过去也会被欺负。」小喜连忙阻止。
「两个人被欺负总比一个人被欺负得好,」净玥当机立断的下决定,「敏儿,先别哭,带我去找妳家娘娘。」
敏儿瞥了小喜一眼,见她点头,才放心的领着净玥快步离开。
不管她是谁,能住在皇上的麒阳宫里头,应该也算红人吧!
小喜匆匆地放下布卷,马上往另一头找皇上去。
*
「皇上?皇上?」听完小喜的话后,小唐子小心翼翼地轻喊,皇上正在午寐,等等起来心情不佳谁担待?可是偏偏又人命关天,他埋怨地瞄了小喜一眼,「皇上,奴才有急事禀报。」
「嗯。」玉屏风里面,玄契冷冷的应。
「绢儿娘娘出事了。」吞了口口水,他又恨恨地瞪了小喜一眼。
「……」里头没有声息。
「皇上?」小唐子不确定地再唤一声,冷汗滑过额际。
该不会又睡着了?他不会有胆再吵醒皇上一次。
「绢儿是谁?」玉屏风里终于传来问话。
小唐子嘴张了老半天。皇上忘记了?
「年前才册封为才人的绢儿,原本在萧贵人那儿伺候的婢女。」天哪!谁来救救他?他觉得再说下去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嗯。」
小唐子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嗯」一声是要他继续说还是要他闭嘴?
「你快告诉皇上,净玥姑娘也去了。」小喜重重的拧了他一把。
「净玥姑娘去做啥?」小唐子疼得龇牙咧嘴。
「救绢儿啊!笨蛋!」
小唐子被骂得一脸无辜。
「皇上,净玥姑娘也被卷进去了。」
「净玥?」里头总算有了回应。
「原本是萧贵人和绢儿娘娘的争执,没想到把净玥姑娘也扯进去了,」小唐子心巧,知道挑重点说,「萧贵人的脾气大,在她面前净玥姑娘一定会受委屈。」
话还在舌尖打转,小唐子已经看到一双龙靴在自己跟前。
「皇上。」小唐子行礼。没想到拿出净玥姑娘还挺管用的。
玄契蹙眉,神情冷硬,看来被吵醒脾气欠佳。
「人呢?」那女人蹚什么浑水?
「在莲园。」
冷冷地哼了声,玄契往莲园的方向走去。
女人善妒,后宫争宠在所难免,不懂她跟人家凑什么热闹?萧贵人心机重、手段多,到时受了欺负怨不得别人。
时正晌午,阳光正烈,刺得教人睁不开眼。
猛地,玄契脚步一顿,瞇眼瞧着不远处挣扎的两人半晌,突然提气纵身向前飞掠。
「皇上?」小唐子惊喊。
来不及了,一名鹅黄色的身影投入池底,他只来得及搂住欲跟着跳下救人的净玥。
「妳疯了?」他低喝,「妳知不知道那有多深?」
「可是绢儿……绢儿她……」净玥回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令他看得心都拧了,「我要救她。」
玄契把她纳入温暖的胸怀中,她的泪浸湿他的衣,「别哭了,朕会找人救她,她不会有事的。」
那只是安抚她的谎言,莲园从先太皇时就有了,撇开它水有多深不谈,底下的烂泥足足可以掩没一个人。
绢儿这一跳必死无疑。
「绢儿……」净玥紧抓住他的衣服,难过得不停啜泣,她从没见过人死,更没看过任何人发生不幸。
玄契双手紧紧抱住她,如果方才净玥跟着跳下,他可能会抓狂。
「萧贵人把珠钗丢进池底,所以绢儿才会跟着跳下去,我要拉她拉不住。」净玥的泪止不住,越流越多,「如果我早来一步阻止,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了。」
玄契眉心紧锁,她被吓坏了。
「皇上。」小唐子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跑来。
「把这池子抽干,找出绢儿。」绢儿什么模样他早忘了,但他不想再留着这个池子。
「还有珠钗。」净玥低语,「求求你。」
「把珠钗和绢儿找出来。」玄契重新下令。
「遵旨。」
「我……我好想吐。」净玥一阵反胃,不停干呕。
「想吐就吐吧!」轻抚着她的背,他道。
「皇上……」小唐子心一惊,千万别吐啊!皇上身上穿的是龙袍。
「我……」净玥全身虚软,无力地挂在他身上。
「朕带妳回去休息。」不顾众人的低呼,玄契打横抱起她。
「皇上,奴才找人扶净玥姑娘。」小唐子低语。
「不必了,你把朕交代的事办妥就行了。」玄契冷冷地道。
他的心像被净玥永无止境的泪给滴穿了,又怎么可能把她交给别人?
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小唐子忧心地皱眉。
皇上对净玥姑娘的在意好像太多了些,这已经违背当初的本意,可是这样并不对,她是传说中的天女,是来灭皇上的呀!
*
「妳好些了吗?」才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净玥撑起身子,脸上的泪痕未干。
「我第一次见到人连睡觉都会哭呢!」他低笑,黑瞳在黑暗中闪烁。
「绢儿她……」
「别再提绢儿了,」幸好现在没点宫灯,不然净玥一定会瞧见他不耐的神情,「倒是妳,有没有舒服点?」
「嗯。」
「有就好。」他的话虽带着讥讽,却不失关心,「还没走到麒阳宫,妳就晕了。」
「您一路抱着民女回来?」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别再自称民女,我听了都烦。」」样是邪气狂狷的笑,此时瞧去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天要大亮了?」宫门外头隐隐透进几丝曙光。
「还累不累?」他突然问。
「民……我才刚睡醒。」净玥及时改口。
「那就行了。」玄契取下黑色的龙纹披风,朝她伸出手。
净玥眨眨眼,将他握住。
彼此手心相贴的感觉,让她怦然心动。
「带妳去看一样好东西。」他笑。
两人悄悄地越过宫门,在不惊扰守卫的情况下,从花园的密道离开皇城。
他从隐密处牵出高大的骏马,两人一骑往太阳升起方向奔驰。一路上,他贴心地用披风将她包住,不让她受到风寒。
太阳完全升起,玄契束发未冠,在点点金光的照射下,俊美得恍若天上的神祇。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悬崖边才停住。
狂风吹乱他们的发,玄契星眸里火光跳跃。
「那就是问天台,」他轻声道,「我要祭天的地方。」
净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高大的石台傍山而建,无数名工人背着大石来回奔波,工程浩大得令人震撼。
吴老伯的小儿子是不是也在其中?
「我要问天,所以兴建问天台。」玄契语气平静,环住她的手倏然收紧,净玥讶然地看他,他不是不信神佛?又要问天什么?
「妳看,壮观吗?」漂亮的凤目微瞇,他笑问。
轻轻地颔首,净玥的心无端端的发疼。
他是不是也带绢儿来过此处,一样朝她笑得这般灿烂?
「妳怎么又哭了?」她的泪滴落他的手背。
「没什么。」
「妳是想起绢儿吧?」他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懂女人心,「我不会这样对妳。」
水汪汪的美眸凝住他,他刚刚说什么?这是承诺吗?
「我保证不会伤害妳,」他吻干她的泪,「无论发生任何事,只有妳负我,绝不会有我负妳的时候。」
净玥点住他的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他缓缓含住她的唇,来回磨蹭,「我绝不负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