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错之合 第六章
作者:俞飞
  “聂大哥!”

  “你怎么了?作噩梦了吗?”叶北辰见丁铃铃冒了一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神情是既哀伤又恐惧,不禁心疼地紧紧抱住了她,柔声询问。

  “聂大哥!你、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丁铃铃泪如雨下,浑然不知刚刚又梦见多年前的一场意外,只是紧紧地贴在叶北辰胸口,颤抖不已。

  “铃铃,别怕。你究竟梦到了什么?怎么会怕成这样?”叶北辰轻拍她的背部,将她拥在怀中。

  泪眼朦胧中,丁铃铃缓缓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用力甩了甩头,终于想起他是那个唐圣企业的总裁;也就是挨了她一脚,又被她骗了两万元的那个“大傻瓜”叶北辰。双颊不禁一片绯红,挣脱了他的怀抱,气鼓鼓地说:“你、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叶北辰被骂得满头雾水。

  “你怎么可以偷抱我?男女授受不亲耶!”

  叶北辰气极反笑。“我是看见你作了噩梦,好心要安慰你,你却把我当成色狼。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可恶!你偷抱我,还敢骂我是小狗……”

  “你真是有理说不清!你仔细想想,刚才你是不是作了噩梦?”

  丁铃铃眨了眨眼,梦中情境又浮上心头,不禁开始喃喃自语。“我作噩梦了?聂大哥,为什么在梦中,我还是看不清楚你的脸?”

  叶北辰心里竟感到有些不快,从刚刚到现在,丁铃铃便不停喊“聂大哥”,他不禁冷冷地说:“聂大哥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丁铃铃仍未发现他神色有异,径自沉醉地柔声说:“他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大英雄,而且他还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更是全天下最英俊的人……”

  除了嘻皮笑脸、古灵精怪的表情之外,叶北辰从来不曾见过丁铃铃的脸上出现如此温柔的神情。心中一阵悸动,忽然情不自禁地抱住她,便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

  丁铃铃愕然惊觉,又羞又恼地狠狠咬了叶北辰一口,大声斥骂。“王八蛋!你、你居然敢偷亲我,我要叫警察抓你,把你关起来……”

  “是吗?”叶北辰伸手拭去嘴唇上的鲜血,笑着说。“你想叫警察抓我?你窃盗未遂,又骗了我两万元,甚至还踹了我一脚。‘丁添廖’小姐,你是想叫警察抓你,还是抓我呀?”

  丁铃铃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说:“原、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你、你果然不安好心……”

  “我不安好心?我让你从耿清秋手中赚走了三万元,又开车送你回高雄,你居然还说我不安好心?唉!真是好人难做啊。”

  “那……那你为什么亲我?这还不算不安好心?”

  叶北辰不禁脸红了,他一向稳重自持,从不曾有过如此失礼的行为;今天如此异常,自己也觉得惭愧。“嗯,这……对了!刚才经过彰化,我替你买了彰化肉圆,你快趁热吃吧!”

  丁铃铃笑咪咪地接过肉圆。“算了,你既然请我吃彰化肉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咦?你干么摆着一张苦瓜脸?你也想吃肉圆是不是?那可不行!剩下的我要带回家!”

  “喂!东西是我买的,我为什么不能吃?”叶北辰像是有些赌气似的,伸手便去拿她身旁的肉圆。

  丁铃铃急忙一把抢了过来,气呼呼地说:“喂!这是你付给我的遮……遮什么费的,你怎么可以拿走。”

  “我又没做出什么无耻下流的行为,为什么要给你遮羞费?”叶北辰快被她搞疯了,心念一转,忽然贼兮兮地笑了起来。“既然你要这么想,我可不能白担了这个罪。嘿嘿嘿!臭丫头,受死吧!”作势要向她扑去。

  丁铃铃吓了一跳,咬了一口的肉圆差点梗在喉咙吞不下去,身子向车门边一靠,闭着眼睛大喊。“好啦、好啦!分你一颗肉圆总行了吧?你……你千万不要冲动……”

  “才一颗?这样就想打发我?”叶北辰的口气难掩笑意。

  丁铃铃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叶北辰正一派悠闲地倚在椅背上,忍不住大叫。“你居然敢作弄我?”

  叶北辰悠哉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丁铃铃默默地捡起掉在脚边的一袋肉圆,脸上完全瞧不出喜怒之色,平淡地喃喃自语。“是啊!我是坏人,别人欺负我也是应该的。还你吧!这本来就是你买的,我不应该抢你的东西……”

  叶北辰见丁铃铃一脸淡漠、神情恍惚,仿佛失了魂似的,完全没有原先的古灵精怪、嬉笑怒骂的样子,心里真是又痛又急。“你怎么了?没事吧?我不应该和你开这种玩笑的,我、我真是个大浑蛋!这些肉圆本来就是帮你买的,你不用还我。”

  丁铃铃垂了下眼帘,低声说:“谢谢。”便转头双眼凝视窗外,不再说话。

  叶北辰自从和丁铃铃相遇相识,见她总是大笑大闹、大吵大叫,对他肆无忌惮;现在突然变得如此沉静冷淡,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生气了?”

  “没有,你才应该生气的,我为什么要生气?”丁铃铃仍是望着窗外,不肯回头。

  “我没有恶意……”

  “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我却不知好歹……我、我真是个没有家教的坏女孩……”

  “不许说这种话!”叶北辰听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话语;在他耳里却是句句椎心,令他是既心疼又不舍。

  丁铃铃愈说声音愈低切,肩膀亦轻轻颤抖起来。“我知道你人很好,对我很亲切,不会像别人一样对我凶巴巴的。我就忍不住想要对你撒娇要赖……是我不自量力……我……”说到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叶北辰愈听愈是后悔怜惜,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你没错,是我的错。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我一直很喜……”

  “哈哈!笨蛋!你又被我骗了。好好笑喔……你真是个大傻瓜。”丁铃铃忽然回头,捧着肚子大笑,笑得眼泪鼻涕直流。

  “臭丫头!你又耍我?”叶北辰顿时满脸胀得通红,也不知是怒是气、是羞是恼,却也因此没有留意到丁铃铃眼底闪过的一抹温柔和感动。

  ************

  “少爷,高雄到了!”薛柔一下交流道,便开口询问。“老爷子来过好几通电话,要少爷马上回去。是不是……”

  “他一定是为了我上节目征婚,心里头不痛快,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叶北辰看了一眼丁铃铃,才又继续说:“先送铃铃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你在这里把我放下就行了,我自己坐公车回去……”

  “那怎么成!我是你男朋友,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叶北辰脸上含笑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我男朋友了?”丁铃铃面红耳赤,眼神飘忽不定,有些心虚地说。“你……你可不要乱讲?”

  “我乱讲?节目里你我二人情投意合,最后还成了‘天生一对’,你还敢说你不是我女朋友?”

  “别开玩笑了,我是赚那三万元,所以才牺牲演出。这事你也知道……”

  “你是赚了钱没错,而我可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何必要陪你演戏?”叶北辰专心地注视着丁铃铃,眼里尽是温柔。“你演戏、我当真;反正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叶北辰应该不至于配不上你吧!”

  丁铃铃自幼飘零无依,为了照顾妹妹们,中途辍学,混迹市井之间。虽然表现得高傲自大,其实内心非常自卑,所以她压根儿不相信堂堂一个大企业总裁会喜欢自己,扁了扁嘴。“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趁早痛快说出来,本小姐可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绝不会上你的当!”

  叶北辰见她明明是个妙龄少女,却又故意装得老气横秋,眼中尽是戒备之意,不禁一叹。“我能有什么鬼主意?你自己说,相识至今,你作弄过我几次?我又害你上过什么当?”

  丁铃铃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那倒是。算了,既然你没有不安好心,我就请你到我家喝杯茶吧。”

  “那可真是多谢了。”叶北辰的一份柔情,偏偏遇上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娘子,也只能败给她了。

  车子通过海底隧道后,进入旗津;薛柔顺着丁铃铃指点的路径曲折前进时,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有路走到没路,到处都是垃圾,这里是垃圾场啊!”

  “矣!你睁大眼睛好不好?这些东西都可以资源回收,还能卖钱的,什么垃圾场,真没常识!”

  “你说什么?资源回收?我们不是要去你家!”薛柔睁大了眼睛,搞不懂她到底住在哪里。

  “是要到我家没错啊!你再拐个弯儿就到了。”丁铃铃指着前面的一栋破房子,高兴地大叫。“到了到了!那就是我家!”

  薛柔下车替他们打开车门后,回头见那栋破房子门口堆着一堆又一堆的杂物,不禁嫌恶地说:“这鬼地方是你家?”

  “丁小姐诚意接待,我们也该谨守作客之道。”叶北辰冷冷地扫了薛柔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嘴巴。“铃铃,薛柔这个人就是鲁莽了些,你可不要介意……”

  “我这房子有许多好处,他不知道,自然瞧不起它了。”丁铃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薛柔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这破……不,这房子四面走风、八方透气,能有什么好处?”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高雄春、夏、秋、冬四季都热得像个火炉,晒都晒死人了。我的房子通风好,简直像装了冷气般凉快。”丁铃铃继续笑嘻嘻地说:“再说这里有好多的空地,许多宝贝……”

  “宝贝?这附近会有什么宝贝?”叶北辰也不禁好奇。

  “怎么没有?这房子外堆置的东西,哪样不是可以卖钱的。”丁铃铃边说边走向门口,大叫。“叮叮、当当、咚咚!姐姐回来了。”

  话声甫停,便从屋里跑出两个小女孩;当中一人长得高高壮壮的,满脸雀斑,头发理得甚短,若不细看,还真像个淘气的小男生。她一把抱住丁铃铃,高兴地喊着。“哇!姐姐变得好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哩!”

  丁铃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得意洋洋地说:“那还用说!我只是平常懒得打扮罢了。咚咚真有眼光,待会儿给你吃好料的。”

  跟在后头的小女孩比咚咚要矮上半个头,扎了个马尾,还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虽然装扮上有点土气,双眼却是灵动异常。

  她摇着嘴偷笑。“姐姐好呆哦,上电视居然摔了两次跤……”

  “你怎么知道?”丁铃铃红着脸大叫。

  “你说你今天要上电视节目,我和咚咚今天下午便跑到街上电器行门口站岗,等着要看你的镜头。嘻!你和那个男生的对话好好笑,好像情侣在斗嘴喔……”丁当当说到一半,发现姐姐作势要敲她脑袋,笑着逃了开,不料却撞到叶北辰身上。“对……对不起。咦?你不是电视上那个大傻瓜?”

  “我怎么变成了大傻瓜啦!”叶北辰扶起当当,含笑询问。

  “你会选我姐姐,还不算是大傻瓜吗?”丁当当扶了扶眼镜,掩着嘴偷笑。

  “看来你一定是个很逊的姐姐,连你的妹妹都对你没信心。”叶北辰斜睨着了铃铃,反将她一军。

  “你乱讲!我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而且也是最漂亮的姐姐,你才逊毙了呢!”丁咚咚拉着丁铃铃的手,满脸怒气地瞪着叶北辰。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你叫咚咚是吧?那你也是个小姐姐喽。”叶北辰见她比另一个小女孩高出半个头,便猜测她应该是姐姐。

  “所以我说你是大傻瓜嘛!连谁大谁小都分不出来。”丁当当站到咚咚身旁,老气横秋地说。“咚咚虽然长得比我高,却比我晚半年出生,所以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晚半年?”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家四个孩子四个妈,想不到吧!”丁铃铃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

  “是啊!我爸爸长得又帅又英俊,看过他的女生都喜欢他。”丁咚咚一脸骄傲。

  “长得是不难看啦!就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最后都被女孩子给抛弃了。”丁当当扁了扁嘴,转头对丁铃铃说:“姐姐,我说得没错吧?”

  丁铃铃却顾左右而言他。“喂,你既然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北辰点了点头,随着丁铃铃她们走进屋内;薛柔则回到车上,担任保镖的工作。

  一走进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自制的大桌子,由几口箱子拼凑而成,上面盖着一张素色的桌巾;而桌子四周则摆着着五、六张椅子,每张椅子都长得不太一样,高低大小不一而足,只是椅子的漆面早已斑驳脱落,非常老旧。除此之外,房子里只用玻璃瓶简单地插上一些野花做为装饰,而且贴了一些小孩子的涂鸦,使得空荡荡的房子增添了些许稚气。

  丁铃铃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咦!叮叮呢?都这么晚了,她应该在家里啊!”

  “她看到有客人来,就说要泡茶招待人家,现在正在厨房里忙着呢!”丁当当也跳上一张高脚椅,边晃着脚边回答。

  这可奇了,我们家里哪来的茶叶?丁铃铃心里虽然疑惑,可是碍于叶北辰在这里,所以忍着没问出来。

  “喂!你站着干么?自己找张椅子坐下来啊!”

  叶北辰含笑坐下。“你这房子倒是收拾得满干净的,果然是持家有方。”

  “那可真要谢谢你的夸奖了。”丁铃铃随口回答,一边忙着招呼两个妹妹吃东西。当当、咚咚一看到肉圆、豆干等食物,眼睛都亮了起来,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叮叮!别弄茶了,快出来吃东西。”

  丁咚咚则边吃边问:“姐姐,这个饼叫太阳饼,怎么里头只包着麦芽糖,和太阳一点关系都没有?”

  “难不成里头还得包个太阳才能叫太阳饼呀,真是傻丫头!”丁铃铃笑着摸摸她的头。

  “那为什么要叫太阳饼?”

  “这……”丁铃铃肚里墨水有限,顿时辞穷。

  “这就和我们姐妹的名字是一样的道理。”从厨房里走出个端着茶盘的清秀女孩,长发及腰,轻声回答了咚咚的问题。“姐姐叫铃铃,她也不是个铃铛啊!我叫叮叮、你叫咚咚,难道就真的会叮咚乱响吗?”

  丁铃铃拍手叫好。“对对对,还是叮叮聪明。”

  “你们姐妹的名字可真绝,一个叫铃铃,一个叫叮叮,还有叫当当、咚咚的。这倒让我想起我书房窗口的风铃,风一吹,就会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叶北辰和她们姐妹相处,只觉气氛十分温馨,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我们爸爸没什么学问,这几个名字还真是从铃铛上想来的。”丁铃铃开心地解释,又看了丁叮叮一眼,忽然说。“你一向爱干净,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杯子,我才特地帮你买个新的;怎么能给他用你的杯子?随便拿一个给他用不就得了!”

  丁叮叮羞涩地摇摇头,仍是将自己杯子放在叶北辰面前,替他添上茶水,又依序替姐姐、妹妹倒了茶,才紧挨着丁铃铃的身旁坐下,秀秀气气地吃起桌上的太阳饼。

  叶北辰刚拿起桌上杯子喝茶,便发现丁铃铃杏眼圆睁瞪着自己,不禁苦笑。“我好歹也请你吃遍台湾各地小吃,你请我喝杯茶也不为过吧?只不过是用了你妹妹的杯子,瞧你的眼神,倒好像我又做了什么‘卑鄙无耻龌龊下流’的事。”

  丁铃铃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叮叮肯借给你用,你大大方方喝下去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你不是小气,你是疼自己的妹妹。”叶北辰把杯子放下,继续说:“我来你家也好一会儿了,你还没介绍我和你妹妹认识呢!”

  “干么介绍?你不是已经都认识了?”

  “为什么不用介绍?说不定她们日后全成了我的小姨子,当然得先熟悉一下喽!”

  “什么小姨子?”丁铃铃没会意过来,愣愣地发问。

  “等我成了她们姐夫,她们不就是我的小姨子?”叶北辰说得一本正经,眼中却难掩笑意。

  “你、你胡说些什么?你再乱说话,我叫警察抓你!”丁铃铃终于会意,又羞又恼,登时红了双颊。

  “你怎么老爱用警察来威胁我?我又为什么要怕他们?”

  “哼!人家警察可威风了,哨子一响,我们生意也不用做了,跑得比什么都快。我就不信你不害怕!”丁铃铃瞪了叶北辰一眼,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叶北辰听着这再自然不过的回答,心中隐隐作痛。“你……常被警察追吗?”

  丁铃铃一脸轻松,笑嘻嘻地说:“从小躲到大,小时候经验差,常被逮个正着;现在可从没被抓到过。怎样?佩服我吧?”

  叶北辰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默默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这茶泡得真好……”

  “那是当然!叮叮不只茶泡得好,家事更是一流,功课也是一级棒,是我们家的女状元呢!”丁铃铃满脸得意!大肆称赞起自己妹子。

  叶北辰见丁叮叮被说得很不好意思,有些局促不安地躲在姐姐身后,连饼也不吃了。他不禁笑问:“叮叮今年几岁了?”

  “她今年十六岁,已经国中三年级了。你别看她文文静静的,考试可是每次都考第一名,连臭男生都比不上她呢!她还跟我说,以后要做个大医生,赚很多很多的钱,了不起吧!”丁铃铃愈说愈得意,忽然发现叮叮躲了起来,忙将她拉到椅子上,弄了一碗新竹米粉汤给她。“你怎么躲起来了?快吃快吃,这很好吃的,姐姐也吃了两碗哩!你再不吃,可都让当当咚咚吃完了。”

  “姐姐乱说,我们才不会那么贪吃呢!我们一定会给二姐留一份的。”丁当当嘟着嘴抗议。

  “你这贪吃鬼还敢说,上次我带了三份蚵仔煎回来,叮叮那一份不也是被你吃掉的。”

  “是二姐自己要给我吃的啊!而且我的蚵仔面线也分一半给二姐啦!”丁当当嘴里忙着吃豆干,却也没忘了表示抗议。

  叶北辰见她们姐妹斗嘴,突然想起了初遇丁铃铃的那个夜晚,自己提着大袋小袋食物的糗样。“让我猜猜,那天你们是不是还吃了担仔面、佛跳墙?嗯,对了,还有猪血汤是不是?”

  “哇!你真厉害,全猜对了!我们头一次吃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呢!姐姐还说是个大傻瓜请她的喔!”丁当当崇拜地看着叶北辰,不假思索地将姐姐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嗯,原来是一个‘大傻瓜’请你们的啊!”叶北辰瞅着丁铃铃,似笑非笑。

  丁铃铃见叶北辰盯着她直笑,一阵尴尬,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叶北辰。“这……这个,当当小孩子乱说话,你……”

  “我不小了,我已经小学六年级了!而且我也没有乱说话,你那天明明是这样讲的呀。”丁当当又提出抗议。

  “你别插嘴,姐姐说你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囡仔人有耳无嘴,知道吗?”丁铃铃赶紧摆出大姐的架式,教训说;“你如果不是小孩子,干么暑假作业还要我和叮叮帮你写?”

  “还说呢!一篇两百字的作文,姐姐写了一半的错字,害我被老师刮了一顿,说我找妹妹帮忙。”丁当当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你乱说,我哪有这么差劲,顶多也只是不小心写错几个字而已。”丁铃铃被“吐槽”,不禁白丁当当一眼。“哼,要不是看你赶作业赶得昏天暗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才不帮你写呢!真是那个狗咬、狗咬……”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叶北辰笑着替她解围。

  “对啦对啦!就是你这只小坏狗咬我这个吕洞宾。”丁铃铃拍手大笑。“早教你趁早将暑假作业写好,别动不动就跑到文化中心去看小说,你偏不听。人家咚咚就不会……”

  “劫后余生录、茶花女、三剑客可比暑假作业有趣多了。”丁当当嘟嘟嚷嚷地说。“咚咚老爱跟臭男生混在一起打棒球,野蛮死了!她暑假作业虽然在第一天就全写完了,但还不是蒙着眼睛乱写一通,上一次我就是和她一起被老师叫去骂。”

  叶北辰这才注意到墙边摆着一套簇新的球衣球帽和手套,和四周的老旧显得很不搭调,想必就是咚咚的东西吧。“原来咚咚喜欢打棒球啊!”

  “打得可好了,她四年级时就被选做我们学校棒球校队,现在还是队长兼王牌投手呢!班上没半个男生打得到咚咚投的球呢!”丁当当也不禁洋洋得意起来。

  “对对对!咚咚可厉害了,上次和屏东的球队打友谊赛,她一个人就三振了对手十二次,还打出一支满贯全垒打呢!我拿奖牌给你看。”丁铃铃兴冲冲地跑到屋内翻箱倒柜,拿了一面奖牌跑了出来,递给叶北辰。“如何?我没吹牛吧!下个月咚咚还要参加全国锦标赛,她们要是能拿下冠军,还可以出国参加比赛呢!咚咚这么棒,一定没问题的。以后她绝对可以加入职棒,进军日本、美国……”

  “等等,成棒只有男生才能参加吧?!”叶北辰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鬼扯!现在咚咚可以打,长大了当然也可以打,你不懂就别乱说话!”丁铃铃气呼呼地说。

  “姐姐,叶大哥没骗你,我也跟你说了好几次,你就是不相信。”丁咚咚虽然附和着叶北辰,神情却显得有些落寞。

  “不公平,你打得比男生好,为什么长大了反而不能打?你别担心,姐姐一定会让你继续打下去的!”丁铃铃拍拍胸脯,显得信心满满。

  “我相信姐姐,姐姐从来不会骗我的。”丁咚咚柔然一笑,又搔了搔头大叫。“糟了!今天要练球,又要被教练骂了!”一溜烟跳下椅子,拎起墙边的球衣手套,急冲冲冲了出去。“姐姐、二姐、当当再见!”

  叶北辰凝视着丁铃铃。“你骗得了咚咚一时,可骗不了咚咚一辈子,你以后怎么跟她解释?”

  “我不用骗她,我也骗不了她。虽说是我在安慰她,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反而是她在安慰我这个没有用的姐姐。”丁铃铃敛起笑容,神色黯然。

  叶北辰心中一凛,他忽然发现他不只不了解丁铃铃,也不了解其他三个小女孩。叶北辰沉默良久,忽然说:“你很特别,像道谜题……”

  “谜题?”

  “而且是最难解的谜题,雪封雾绕、扑朔迷离。”叶北辰定定注视着丁铃铃,表情莫测高深。“我就是你的解谜人!”

  “解谜人?”丁铃铃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也就是说,我要追求你,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

  丁铃铃没料到他竟说出这番话来,又羞又窘,气恼地说:“你发神经病啊?在小孩子面前胡说些什么!我、我们不欢迎你。”

  “是吗?纵然你是百炼钢,也会为我化成绕指柔。何况,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大浑球!出去!”丁铃铃红着脸大叫。

  “叮叮、当当,叶大哥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叶北辰起身,向丁铃铃温柔一笑,潇洒而去。

  丁铃铃愣愣地注视着大门口,若有所思。丁叮叮悄然起身,将桌上的杯子和碗筷收拾干净,静静地拿到屋后水缸边清洗。

  “叶大哥似乎真的很喜欢你……”

  “他是大企业总裁、亚洲十大风云人物,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王子,舒服的日子过腻了,便想体会平民百姓的生活。他、他是寻你姐姐开心的。当当,难道连你也要糟蹋姐姐吗?”

  丁当当默然,心想:姐姐有时单纯地像个小孩子,有时又世故地令人心疼。叶大哥明明对她有情,我一个小孩都看出来了,姐姐为什么却看不出来呢?

  “当当,你别发呆,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

  “叮叮好像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二姐?”

  “傻瓜,你二姐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她怕替我添麻烦,所以不肯对我说。我平常忙着赚钱,留意不到,你比咚咚机灵,总该看出些猪屎马屎……”

  “是蛛丝马迹啦!姐姐老爱乱用成语。”丁当当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下星期一好像是二姐她们学校母姐会……”

  “那有什么问题?我跷个班过去看看不就成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二姐想要你去,又怕你去……”

  “为什么?”

  “二姐的导师是个势利眼,为了二姐不肯参加她开的补习班,却又每次考第一名,已经找过二姐好几次麻烦……”

  “怎、怎么会?我听人家说,她们导师很认真的,上课还影印了很多讲义给学生啊!”

  丁当当冷哼了一声。“那只是做表面工夫罢了。她们导师虽然在学校和在补习班都是用同样的教材。可是在上课时,一次教十题数学题;上补习班时,却是一题一题慢慢教。二姐搞不懂,去问老师,还被老师骂了一顿。”

  “浑、浑帐!难怪你二姐每次算数学都算到三更半夜。”丁铃铃气得全身发抖。

  “二姐希望你去,又怕你被她的导师欺负,所以才会一直闷闷不乐。”

  “哼!她爱钱,咱们就用钱砸死她!我待会儿就替她报名参加补习。”

  “可、可是我们哪来的钱?!”

  “别怕!姐姐刚刚参加录影赚到三万块,我拿这三万块砸死那臭老师!”丁铃铃得意洋洋地说。

  丁当当明知三万块砸不死人,却深知姐姐的脾气,火气一来,谁也劝不了。“好是好,可是我们还欠人家一屁股债,上次的两万元替咚咚买了球衣球具后,再加上还帐,早用得一干二净了……”

  “咚咚以前身体不好,玩棒球后,身子骨才开始愈来愈壮,这笔钱花得值得;何况她可是未来的准国手,怎么能老是用别人不要的手套,那样的话,咚咚岂不是太可怜了。”

  “可是这样你会好辛苦的。”丁当当忧心地说。

  丁铃铃却哈哈大笑起来。“笨蛋,所以我说你是小孩子。有学历才能增值,姐姐做的可是长期投资,等你们都大学毕业后,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嫁出去;一个嫁给律师、一个嫁给医生,嗯,对了,你就嫁给像那个大傻瓜一样的大企业家。嘿嘿,姐姐光收聘金就回本了。”

  丁当当白了她一眼,噘着嘴说:“疯疯癫癫的,没半点正经;人家跟你说真的,你却拿我开玩笑。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像老爸那么窝囊的男人我才不要……”

  “当当!不准乱说!”

  “我说的是事实啊!要不是老爸一点本事也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辛苦?以后我要自力更生,做一个大作家,让你们都过好日子。姐姐,你知道吗?我的作文登在儿童周刊上呢!”

  “真的?当当真棒!”丁铃铃大喜,一手拉起妹妹的手,大叫。“欢迎儿童周刊的大作家,台湾未来的‘蚂蚁上树’……”

  “是村上春树啦!你又乱说话了!”

  “管他什么树,还是当当这棵树最棒!”

  丁叮叮正好走了进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们大作家的作品刊登在儿童周刊上了!”丁铃铃开心地大叫。

  丁叮叮脸上漾起一抹微笑。“是吗?当当,恭喜你了。”

  “对了,叮叮,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我们家里怎么会有茶叶可以泡茶招待客人?”

  “你问这个啊!”丁叮叮轻声笑了起来。“我看到车站附近有人在发免费的茶包试用包,就多绕了几趟,拿了十几包回来;再将茶包的袋子拆掉,就有免费的茶叶可以喝啦。”

  丁铃铃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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