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像丝丝扰人的细针,针针扎人。
冯睿馨坐在咖啡厅里,姜季昀最常坐的那个位子长吁短叹,让那个区块显得气氛消沉。
「馨馨,你平常的活力到哪里去了?」潘美清看她这死气沈沈的模样,怎么看都不习惯,忍不住走过去拍拍她的头。
意兴阑珊地抬头看她一眼,冯睿馨的嘴角微微下滑。「我没事啊,清姊,只是觉得有点懒,不太想动而已。」
「怎么了?想不想跟我谈一谈?」潘美清已经有段时间没跟馨馨好好聊过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跟馨馨聊一下。
本来冯睿馨有空时,总会窝在她的小店里吱吱喳喳,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可现在不同了,馨馨有了「新欢」,有空时便跑到姜季昀那里去,到她店里的时间反而少了。
这让她感觉有点寂寞呢!
「啊?」双臂交叉贴靠桌面上,冯睿馨将下巴枕靠其上,整个人看来慵懒极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啦。」
「是喔?」潘美清显然不很相信她的说法,却也不打算拆穿。「今天怎么没跟你的昀姊姊腻在一起?」
一提到姜季昀,冯睿馨没来由地红了颊畔。
潘美清很快便发现她的不自在,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空调的通气孔。「怎么回事?暖气太强了吗?」
这一说,冯睿馨的脸更红了,像颗熟透的红番茄。
「馨馨,你今天真的很怪喔。」潘美清有点急,看冯睿馨这副死气沈沈的模样,她怎样都无法适应。「是不是姜季昀欺负你?你老实告诉我没关系,清姊给你当靠山。」
冯睿馨听了很是感动,毕竟心里有点委屈,有人适时出声相挺的感觉很好。
「清姊,你认识……呃,姜季昀多久了?」差点又叫成「昀姊姊」了,不行,这个习惯要改掉,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喊他了,因为他是个男人,叫人家姊姊,倒成了不三不四了。
「一、两年了,也不算太久。」潘美清挑起眉,没忽略她对姜季昀称谓上的改变。「馨馨,你心情不好,是不是跟他有关?」
冯睿馨眨眨眼,连忙摇手摆头。「没有啦,不关姜先生的事。」
「姜先生?」潘美清的眼眯了起来,眼瞳里明显带著笑意。「你什么时候发现姜季昀是个男人?」
冯睿馨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瞠大。「咦?清姊,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姜季昀是男的?」
「知道啊。」潘美清轻笑出声,仿佛嘲笑她的天真。
「知道?!」冯睿馨的声音拔高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清姊,你这样就下够意思了喔!」
「嗯哼,怎么说?」这丫头莫非要责怪她「知情不报」?
「你既然知道他是个男人,竟然由著我叫他『昀姊姊』,害我闹了那么久的笑话?你怎能狠心不告诉我实情?」
事关颜面,说什么都要讨回一点公道——事实上,是牵拖找个垫背的,这样感觉比较不那么丢脸。
潘美清愉快的笑开了。
「欵,既然当事者都下反对你这么称呼了,我有什么资格拆穿他?何况你也没问过我不是吗?没有问题又怎么会有答案呢?小儍瓜。」
早料到冯睿馨会有质问自己的一天,潘美清很久以前便准备好「标准答案」,一个让馨馨无法反驳的答案。
欵?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喔!
冯睿馨拧起秀眉思索半晌後,承认自己的确不曾问过潘美清这个问题,只因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姜季昀的性别。
换句话说,这件事彻头彻尾都是她一个人闹出来的笑话,根本责无旁贷。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冯睿馨沮丧极了。「好嘛,都怪我『视』人不清。」
「识人不清不是这么用的吧?」这丫头,书都念到後脑勺去了。
「哇灾啦!」懊恼地咬著手指甲,冯睿馨感觉更加颓丧。「同音不同义好不好?让人家乱用一下有什么关系?」她微赧地嘀咕著。
OK,那当然是没问题,反正馨馨用都用了,她反对也没用,是吧?
回答完冯睿馨的问题,接著,就是潘美清的时间了,她有一堆问题等著发问,静待冯睿馨的回答。
「馨馨,你什么时候发现姜季昀是男人?」她好奇死了。虽然知道实情是早晚的事,但她没想到馨馨会这么早发现,她以为需要更久的时间。「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发现呢!」
冯睿馨无力地瞪她一眼。「清姊,我真的有这么迟钝吗?」
只见潘美清一点都不怀疑的点了下头。「有啊,你就是这么迟钝。」
噢——真教人沮丧啊——
「就……就前两天嘛!」想起那令人害羞的场景,冯睿馨便忍不住红了脸。
老天!那是多么令人想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的窘境,她都没有勇气再去回想,偏偏清姊还要问,也无怪乎她既羞又窘了。
潘美清挑起眉尾,潜意识里窥探的劣根性发出嫩芽。「然後呢?」
「然後……然後……」冯睿馨的脸越来越红,不安的情绪更加蠢动:她咬了咬牙,不耐烦了起来。「哎哟!反正知道就知道了嘛,哪来什么然後?」
潘美清怔愣了下,奸半晌没再说话。
「清姊?」话一脱口,冯睿馨便自知说错话了,见潘美清一直没答腔,她心里的内疚感逐渐发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声……」
呜……大声都已经大声过了,现在再道歉也显得有些来不及:就好像砍了人之後,再叫救护车送医急救,伤害已然造成,弥补也为时已晚。
「没关系。」幸幸然地应了句,潘美清笑得有丝勉强。「我只是没想到姜季昀对你的影响这么大,难道他对你下了什么魔咒?」
魔咒?有那么夸张吗?还下蛊咧!
「没有啊,他又不是魔法师,哪会什么魔咒?」
「那么,你是爱上他喽?」说不上来为什么,潘美清心里有点酸酸的,分不清是哪种复杂的滋味。
心口一提,这绝对是冯睿馨不曾思考过的问题,她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不不不……不会吧?!」毫无理由的,她开始结巴了。「我只是……只是……」
潘美清微叹口气,好心的替她将字句接得完整。「只是很喜欢跟他腻在一起,即使是看书或各做各的事,不交谈也没关系?」
仿佛有某种东西击中冯睿馨的心窝,她震惊得说下出话来,只是瞠大双眼直瞪著潘美清。
「我知道我很漂亮,你不用眼睛瞪这么大,把我看得这么仔细。」这丫头吓儍了,潘美清故意打趣,好让她放松心情。
但冯睿馨却没办法放松,即便她真的被逗笑了。
不会吧?!她一直以为姜季昀是个女人,自己怎么可能会爱上同性别的人呢?难道她潜意识里有同性恋的倾向?为什么之前她都不曾发现呢?
「清姊是很漂亮啊!」这时候不讲点话很奇怪,於是她微侧著头,顺著潘美清的话接下去。
「少转栘话题。」用力将她的脸扳正,潘美清可没这么好打发。「你是不是真的爱上姜季昀了?」
「说……说『爱』未免太夸张了吧?」她支吾著,小脸越垂越低。「我承认我喜欢他,可是说『爱』……没有啦,没那么严重啦!」
「真的?」潘美清对她的回答持保留态度。
「真的、真的!」好似担心清姊不信似的,她忙不迭地掹点头。
「那好。」指尖敲著桌面,潘美清的脑子动得飞快。「现在你知道姜季昀是个男人,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冯睿馨一脸茫然,下懂潘美清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你想跟他交往、谈恋爱吗?」潘美清直指重心,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重。
过了半晌,潘美清下得不提醒。「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请你先想想姜季晦的身分;他是个知名作家,各方面条件又都很优秀,这样的男人,你有把握可以驾驭他吗?」
一道晴雷劈向脑际,冯睿馨霍地看清自己和姜季昀之间的差距。
艺术学院毕业的学历不算太低,但她不过是社会上没没无闻的一颗小小螺丝钉,每天规律地过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反观姜季昀,多少崇拜他和爱慕他的读者,根本足以称之为公众人物了,这样的男人,她凭什么高攀?
更别提他对自己有没有意思了,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沮丧地摇了摇头,她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儍馨馨。」潘美清将她的情绪变化一一看进眼底,不免为她感到一阵心疼。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残酷,但却也是最现实的,今天我不问,任由你跟他继续交往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受到伤害,而那下会是我所乐见的。」潘美清滔滔下绝地说道。「忘记一个男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另一段感情,你认为呢?」
冯睿馨麻木地点点头,其实下是很注意听潘美清说了些什么。
潘美清看不清她低垂的表情,微低下头想看个清楚。「你这算是同意我的说法了?」
「嗯。」冯睿馨茫茫然地点著头,思绪早已飘远了。
「好,那我帮你这个忙。」弹了下手指,潘美清表现得比当事人还积极。「我来为你安排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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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滞的望著坐在对面的男子,冯睿馨不晓得自己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冯小姐在画廊上班喔?真是个有气质的上班场所。」
萧钦侪一见冯睿馨便觉得投缘,他最喜欢这种邻家女孩似的清纯女,冯睿馨凑巧对了他的脾胃,他乐得笑逐颜开。
「会到画廊参观的人都很有气质吧?就像冯小姐你一样。」
「呃……」这个问题冯睿馨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答是,好像很自负,承认自己很有气质:说不是,又好像对自己没自信,也对不起到画廊走动,真正有气质的客人,因此不管怎么回答奸像都不太对,她只得尴尬地扯扯笑纹。
「冯小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绝对不会骗人的。」萧钦侪只差没拍胸脯保证,一副很豪爽的样子。
「馨馨,人家萧先生是汽车公司的小开,代理的全是高级车,条件好得不得了。」睐了萧钦侪一眼,潘美清的言辞里有淡淡的自嘲意味。「本来这种金龟婿是要留著自己用的,偏偏人家对我没感觉,既然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只好把他介绍给你喽!」
一句话让两个人的嘴角微微抽搐——萧钦侪脸上显现的是尴尬,冯睿馨浮上心头的是埋怨。
古人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对这根「小火柴」也没有任何感觉啊,清姊何必己所不欲施於馨馨咧?
根本是为难她嘛!
此际正巧有人经过桌前,不知为何稍作停顿,随即响起有人叫唤她的声音。「冯小姐?」
冯睿馨循声抬起头,发现是有一面之缘的刁小欢。
「啊,你好,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派天使来解救她了,刹那间,她有种松了口气的错觉。「你一个人来?」
「是啊,我正好缺了一个伴,不晓得方不方便跟你的朋友借一下?」刁小欢的眼滴溜溜地转,脸上挂著甜甜的笑,表面上看起来是回答冯睿馨的问题,实际上却是摆明了说给其他两个人听。
「馨馨,这位是?」潘美清怎会听不出刁小欢的意思,但顶著乾姊姊的头衔,她哪有可能在这时候放人?
「呃……」
「你好啊,我叫刁小欢,是冯小姐的朋友兼客户。」刁小欢毫不犹豫的撒谎,看起来煞有介事。「本来我是打算明天到画廊跟她谈一点买卖,可碰巧今天在这里遇上她,能不能请你卖个面子给我,把她让给我一晚,这样明天我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冯睿馨屏著呼吸,她很想藉机落跑,又怕清姊不答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著。
「既然人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如果冯小姐愿意的话,我们也不强留。」不待潘美清回答,萧钦侪倒先出了声。
「可是……」潘美清老大不甘愿地想挽留冯睿馨。
「没关系。」萧钦侪表现得极有风度,他拉拉潘美清的手,示意她别再开口。「我跟冯小姐将来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不急於这一时。你说对不对?冯小姐。」
陡地一个问题迎面而来,冯睿馨怔愣了下,没头没脑地点著头。「呃……是、是……没错,没错。」
上帝保佑,只要她现在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她什么都可以答应,至於以後——再说喽!
「那就谢谢啦!」
刁小欢亲热地挽起冯睿馨的手,神情愉悦地往门外移动。
「我们先走了,以後有机会再聊,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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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冯睿馨差点没被眼前走来走去的漂亮男人弄花了眼,双眼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里就是那天跟我在一起逛街的大肚婆她老公开的店。」刁小欢啃著开心果,口齿不清地说著拗口的字串。
诧异的望了刁小欢一眼,冯睿馨眼里有著下敢置信。「这是什么店啊?里面好多漂亮的男人喔!」
「嗯哼,你没见识过『花魁』吧?」
好笑地看著她的反应,刁小欢觉得很是有趣。
「花魁?!」冯睿馨的眼瞬间瞠大,没料到现代还有「花魁」这种东东。「你的意思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她问得很是困难,无法形容心中的错愕。
其实在知道姜季昀是个男人之後,她就相信自己这辈子恐伯再也遇不到比他更漂亮的男人了;如果这间店里,真有:「花魁」这种「东西」,她实在很想见识看看。
而且还可以藉机比较一下,「花魁」跟姜季昀到底哪个才是:「花魁状元」。
「嗯啊,想看吗?」抛著开心果的壳把玩著,刁小欢的眼眯成一条线,仿佛在算计著什么。
「嗯!」何止是想,可以说非常之想!
「好,来,我们点两杯酒来暍喝。」翻开MENU,刁小欢嘴角始终噙著吊诡的笑意,但由於灯光昏暗,冯睿馨并没有发现。
叫来男侍者点了两杯鸡尾酒,刁小欢陡地站了起来,拍拍长裤上的绉褶——纯粹个性使然,她一向不喜欢穿裙子,理由很简单,怕麻烦。
「刁小姐,你要去哪里?」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喔?虽然这里是公开场所,可是让她一个女人坐在这里,身边走来走去的都是漂亮男人,她下知道自己把下把持得住……呃,不是啦,她是担心会不会有危险啦!
「我去一下洗手间,等等就回来。」
扬起笑纹,刁小欢对店里的方位熟悉得像自家厨房一般。
临去之前,她小声交代道:「欵,等等『花魁』会送酒来,别客气啊,你尽量『动手动脚』没关系,呵——呵呵呵——」
冯睿馨愕然的看著刁小欢以白鸟丽子之姿离开座位,一张小脸霍地胀得火红。
要死了、要死了!这个刁小姐也未免太大胆了吧?居然叫她对「花魁先生」动手动脚?!虽然她是很想……呃,不不不,她是绝对不敢的!
小手靠近俏脸边挥舞,她企图散掉一些脸上的热气。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涼——心里偷偷背诵著从小到大,听到熟烂的「五字箴言」,但愿它能发挥一点催眠的效用。
「小姐,你的……馨馨?!」
正忙著消散自己莫名其妙羞意的同时,陡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叫唤著她的小名,她下经意地抬头一看——
哇咧!怎么会是姜季昀?!
欧买尬!刚才刁小姐说花魁会送酒来,难道……难道她说的就是姜季昀?!
「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姜季昀的错愕绝对不亚於她,声音不自觉的拔高。
几道看不见的眼光直射而来,敏感得让两人同时起了阵寒颤。
姜季昀心有不甘的在她身边坐下,压低声音以免惹来侧目。「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带你来的?」
冯睿馨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之所以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怎么,这地方是不能来的吗?」
这里装潢优美,气氛又好,还带著点浪漫的氛围,感觉还不错啊,为什么她不能来?
姜季昀瞪她,很用力地瞪她。
「你知道这是什么店吗?」他可说是咬著牙根说话了。
「什么店?」不是餐厅吗?哪有那么恐怖?
深吸口气,姜季昀用力吞下已然窜升到大脑的火气。「牛、郎、店!你听清楚了没?这里是牛郎店!」
相对於他的深呼吸,冯睿馨则是倒抽了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四处张望了起来。
喔——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牛郎店呀!
好神奇喔,她竟然会到这么……自以为不可能踏足的地方,真是有趣啊!
「到底是谁带你来的?」烦躁地抹了下脸,姜季昀快没耐心了。
「是我啦,安抓?不行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