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日光透不进阴暗的房间。
整个神威大将军府一片静寂,下人们连喘个大气也不敢。
梁丝丝独依窗栏,她轻轻的哼唱不成调的曲子,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满儿端着银盘子过来,照往例她应该安静的退下,但是她见不得自己小姐意志消沉成这德行!“小姐,好歹让我为你装扮一下吧。”白衣白裙和总是及腰散发的小姐和女鬼愈来愈相似了。
憔悴面容、衣渐宽的梁丝丝仿佛木偶人,一个声音和表情也没有。
满儿径自说着,“老爷已经入土为安,人死不能复生啊。”
梁丝丝微微颤抖。
“小姐!就算你难过死也没用!况且还有七王爷疼借你不是?人家可是权倾朝野的皇叔!”
“爹爹……”喟叹一声,梁丝丝继续哼唱,隐隐听来似是哭腔。
“人家七王爷可是想要收你为义女!哎,谁让你谦辞了,否则小姐现下不就成了郡主吗?”
“我好想念爹爹……”每当她任性妄为,爹爹总是不厌其烦的为她收拾烂摊子。
小时候有一次雷电交击,她怕得躲在桌下,爹爹知晓后,过来陪了她一整夜,耐心的哄她入眠。直到第二日爹爹昏倒了,她才知道爹爹早已高烧不退三日夜,大夫进进出出府邸,而爹爹怕她担忧,所以连吃药都是偷偷摸摸的怕她撞见。
爹爹待她的慈爱,纵使轮回十世她也偿还不完。
满儿忍不住叨念,“那个女大夫现下可好,成了京城中最风光的女子!有二少那般人品的男子珍惜着,未来的公婆也把她当成自己的掌上明珠,哈,我呸。”
“她的命真好。”令人羡慕……以及嫉妒。
“真是的!小姐,论出身和美貌你都胜她啊。太不公平了,依我想,她可能是下蛊什么的,才会把所有的人心都收服得服服帖帖。”
“我成了笑柄吧?骄傲的、贵气的将军女成了无依孤女。”
“这倒是……啊!”说溜了口,满儿忙不迭随便找个借口退下。
虽说小姐这些时日沉静得像个乖顺的大家闺秀,不过江山易改,本性嘛,嘿嘿
取过银盘子里的盅品,梁丝丝吃得秀气,似乎专心一意于食物之上。
“江子嫣,你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多的幸福呢?”
她缓缓的勾笑,泪已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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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不像样了!成何体统!带丧的闺女居然身穿孝服闯进来,还故意踩踏红喜剪字!”
江子嫣赶紧安抚怒气冲冲的楚夫人,“没关系的,她可能是有要事……”
“触人霉头是有坏心眼才使得出来!什么没关系,咱们楚家可是要办大喜事。”
“我去与她谈谈,你别一径的恼。”
当江子嫣到达亭子里时,梁丝丝已经伫立良久。所有的楚家仆人见到她手里的佛尘,一个个跑得像是撞见鬼似的。
江子嫣婉言问候,“丝丝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是最好不过了。
“身净白的梁丝丝像个点尘不染的仙子,她柔柔浅笑的走向她。
江子嫣高兴极了,她一直觉得好抱歉,也一直想要和她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对,她是希望能和她成为好友,相互说笑和关怀。
如同她和另外三个材女姐妹的深厚友谊。
梁丝丝仍是笑着,突地,她双手一伸掐住她的颈项。
“呃……别……”好难受!
梁丝丝的手劲不强,但也够叫人呼吸艰难。
江子嫣惶骇不已,在梁丝丝的眼中看见冷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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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为何,梁丝丝松了手,静静的盹着猛咳嗽的她。
江子嫣强迫自己才稳下心律,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梁丝丝只给了她一抹非常特殊的古怪笑容,然后转身便走。
江子嫣为此更迷惑了。
一个迷影幻踪,楚千浪飞奔过来攫抱住她。
“娘说梁丝丝特别过府造访你,她是不是找你麻烦,寻你晦气?”
“没……”
“她没有骂你、打你?!”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以自我为中心。
“真的没有!”一阵心虚,她不是故意要瞒他。
楚千浪皱眉,“那么她来做什么?恭喜你要嫁为楚家妇?或者是和你说说天气真是晴朗……”
“女人家之间聊聊而已。”
“她不当你是讨厌鬼?”
“我们……”舔了下干燥的唇瓣,江子嫣更心虚了。“已经是好朋友了。”
楚千浪放心之余,心思不禁转移,小嫣的不经意举止挑起他隐忍许久的勃发欲念。
倏地,他把他的面容埋入她的颈肩之间,低哑呐喊,“我恨不能立刻和你拜天地,进洞房。”忍!忍!我忍!
但是忍字头上一把刀,痛难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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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信函送达江子嫣手中,奇怪的是上头的置名根本不是她认识的人。
然而,好奇心促使她依约前往。
不料,等候在街角处的人竟是梁丝丝?她走向前,虽然心中畏惧,仍是大方的与之微笑问好。
“看到我你还敢赴约?不怕再被我掐住喉咙?这一次也许会要了你的命。”
江子嫣勇敢的说:“是你邀约我出来,为什么不用真名?”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对楚千浪说明事实的真相?”
“嗯?”
“昨日我用力想舍死你的真相!为什么?你应该叫他到大将军府讨个公道啊。”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摇我,可是你放了手是不是?我应该感谢你的……”
瞧她说得诚恳!梁丝丝不禁愠怒陡生,“你疯了吗,对于一个希望你死去的敌人说感谢!当时只要我再用点力,再掐久一些,这世上便没有你这人的存在。”
江子嫣弯腰,向她行了个大礼。
梁丝丝提防的退了一大步,“你使什么好计?”
“我觉得一定是我哪儿不好,使你不开心,你才会生我的气。”娘说过一切反求诸己,还有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你,小白痴!”
江子嫣丝毫不感到愤懑,反而认认真真的对她请求,“我们尽释前嫌好不好?你生我的气,其实是让你自己难过。”
某种东西在梁丝丝心底滋长,然而她不乐意轻易的被她打动,否则她的怨恨如何寻得自?
“小白痴,你可明白昨日我为什么不舍死你?我是故意的,好让你去哭诉,到时候我自然不会承认,反而指控你是无的放矢的造谣生非者。”
“原来是这样……”她整夜百思不得其解,难以入眠。
“你感到愤怒了吧?”
江子嫣摇摇头,她不觉得自己受到伤害,况且她还好好的活着呀。
梁丝丝气坏了,她将自己先前所为全盘托出。“那时山寨的人把你抓走乃受我所指使,你差一点就成了鲁莽粗汉的压寨夫人,甚至于还可能被众贼寇凌虐而死,这下子你想杀我了吧?”
“可是我被救出来了,而且我早就晓得这事是你让丫环去弄的。”
“早已知悉……”却是依旧容忍她这从来都是怨妒她的恶千金?
胸口的仇恨似要消融了……羞耻仿佛萌了芽……
“不!我不相信你能够包容到这种地步!你以为你是慈悲为怀的纯善女?”她要戳破她的假面具!
拿出腰间的锋利小刀刃,她狠心往自己的脸上一划。
“呀!”江子嫣为她的举动吓得大叫,“快到医铺去上药!不然会留下疤痕……”
梁丝丝任由担心不已的她拖着走,直到经过衙门,她骤地以右手反握住她的手,倒拖她上了县衙的楼梯。
而她的左手竟拿起鼓棒,击鼓喊冤起来。
一旁的衙役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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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堂木一下,“砰!”
府尹大人威严的问:“江子嫣,对于梁丝丝所指控的你可承认?公堂之上不得谎言诳语。”
江子嫣默然,没想到梁丝丝竟然污蔑她拿刀刃划伤她的颈面。
明明那小刀刃是梁丝丝的,伤口也是她自己所划的啊。
“威武。”两旁衙役大喊。
江子嫣十分恐慌,望向身旁同她一起曲膝而跪的梁丝丝,她的眼中泛起得逞的笑。
府尹大人开口,“倘使是你所为,本官便判你杖刑两百下,这两百下可会令你半死不活。”
“……”
“同样的,倘使是梁丝丝诬告你,同样责罚。”
她怕疼,怕被施以杖刑,可是她不能让丝丝身受此罪罚。
虽然她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但她丧父之痛犹新,如今又自伤美颜,她真的于心不忍。
所以江子嫣没有多加挣扎,大声回答,“是我把她弄伤的。”
“为何?”
“总之是我犯了错,请大人施以杖刑吧。”
府尹大人点头,“来人,准备执行杖刑。”
梁丝丝颤然的盯视江子嫣纯净的眸光,她的心在发抖。
为什么?这小呆瓜为什么替她承担刑罚?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感激她的小恩小惠?
荒唐!
然而她不能自抑的哭了。
“且慢。”一声急切的低吼响起。
府尹大人连忙走下位子,恭敬的行了礼。
“毒手书生。”这般敬重不只是因为此人与七王爷交好,最重要的是他为大唐所作的贡献。
战场上布阵用兵,赢得胜利,却听说坚不受封,不露真面目。更甭说会错认。
梁丝丝开了口,“请让江子嫣离开,我脸上的伤势是我自己所划伤,是我恶意诋毁于她。”
“反反复复的供词!你当府衙是街市庙口啊。”
“请大人仗责民女。”
“丝丝姑娘?”江子嫣的眼眶红了,她不忍心见到她带伤受罪。
梁丝丝抹掉泪水,真心的问着,“往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当然。”
“今天的仗责是我咎由自取,你不用为我伤心,受了罚后我就是重生的梁丝丝。”
楚千浪懒得理睬两个女人的谈话,一把捞抱起江子嫣,扛上肩头。
梁丝丝由衷的祝福,“子嫣,祝你喜乐平安。”
楚千浪的眼光果然独到,并且正确极了。
她想,洗心革面后的她也能期许一段完全、独属自己的姻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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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浪,放我下来!”好多人凑上来瞧呢。
她又不是小猴什么的!哪有扛抱着她游街的道理。
他放下她,隔着黑纱面巾迷惑的瞅着她。
“你认得出我?”
“为什么不?你的眼睛没有变呀。”她说得自自然然。
眼睛?
那么她是把他放置在她的内心深处,所以只消一瞥即可辨识出他来。楚千浪心中有无限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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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楚千浪的心情一直很差,低落到让他连铲奸除恶的力气也没了。
看着自己的未来娘子忙得既起劲又开心,他应该陪她一同高高兴兴才是,毕竟小嫣的喜怒哀乐早已左右了他的。
然而他只想捶墙抗议。
小嫣和梅子两主仆整日捣药、送药,由早至晚,总有忙不完的乐善施。
现在又多了一个梁丝丝也来凑热闹!三个小女人似是拜了菩萨为师。
这也没什么不妥,糟糕的是他尚未娶她人们,已可预知未来的自己恐怕将成为闺中怨夫。
“好心的神医啊,你的未婚夫婿相思病如何医治?”
是不是必须重施故技的伪装成活死人,小嫣才会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不过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仰天长叹——
远在余杭县的江鹤几乎快拔光胡须!
他不停的拨弄算盘,愈是拨弄,愈是理不清楚账册。
明明进账的银两是他一年所赚的数目,但是药材的短少怎么难以估量。
“天啊!告诉我!我的要钱医馆究竟是赚了大钱,或者是赔本经营?”
他想他必须去吃一帖宁神定心的药才行。不过,街坊们对他“忽然”的尊敬,呵呵,还真是挺不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