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仲臣直在帐篷外等到日落时分,才瞧见神情疲惫的敖寒颤巍巍地掀帘走了出来。
「寒儿!」他快步上前扶住她虚软的身子。「你觉得怎麽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怕死了乌依又加害於她。
她倦极偎进他胸怀,长吁口气。「我还好,只是有点儿累。」
「我送你回去休息。」他弯腰,打横儿抱起她。
难得敖寒不以在外头发生亲密行为有失礼教的教条训示他,她的手臂慵懒地勾上他的脖颈,双眼疲累地闭起。
谷仲臣一方面为她的温驯窃喜不已,另一方面又深觉不安。守礼甚严的她怎可能不斥责他失态的举止,反而安心地将自己交托给他?
将她抱回了另一座休憩的帐篷,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床铺上。
「我不想躺,坐一下就好。」她亲昵地拍拍他的臂。
谷仲臣立刻卷起棉被,置於她的背後,以便她坐卧得舒服。
靠在绵软的被上,敖寒满足地勾起一抹笑弧。「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他下了床榻,走过去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喝杯水,喘口气吧!」
敖寒睁开眼,接过水,对他绽出一朵柔若春水的笑花。「我说谢谢不是在跟你客套,是真心感激你的体贴。」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了解我的心意似的?」他眨眨眼与她打趣道。
她歪著头,困惑地望向他。
他心脏猛地一撞,为她似天真、又无邪的神情勾去了心魂,忍不住倾过身,轻吻她的红唇。
敖寒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合眼,只是睁大秋水也似的眸子仔细瞧著他。这举止、这模样儿,分明写满了爱,可为何他就是不肯告诉她实话呢?
品味著她柔软湿润的芳唇,像饮进一杯美酒,沈醉的芬芳直由口唇窜进心坎里;谷仲臣情不自禁地越吻越深入,舌头挑开她的唇瓣,闯入她的唇腔中,化成一只采蜜的蜂,贪婪地啜饮著她口里的津蜜。
敖寒也不反抗,徐缓地配合他。当两舌交触时,她身子再也受不住激情煽动,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这副唇是「谷仲臣」的,那曾经小小的、在她怀中亲亲爱爱喊著她「姊姊」的小仲臣的。
小时候她还帮他洗过身子呢!可现在,他一只手臂就可以将她整个搂抱起来,当她偎在他胸膛时,像是依在一面墙上,感觉坚实、又可靠;不同的是,墙没有温度,而他却拥有满腔满怀的热情与激爱。
这样的吻是奇怪、甜蜜、而且扭曲的,因为在吻他的同时,童年时他纯真的表情总是不断闪过她脑海,叫她对这次的吻既想陶醉、又不敢太投入。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两片同样的唇啊!为何在她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分,还当他是「陈任忪」时,她就能用对待男人的态度待他,而一旦角色换成谷仲臣……很难……
纠结的情绪搧扬得这吻,变得又甜又涩。
「不----」闷哼一声,她用力推开他。
「寒儿!」谷仲臣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两情相悦了呢,怎麽她又变了?「你怎麽了?」
瞧著他,她心里百味杂陈。莫非一直以来导致他们婚姻失败的主因在她、而非因於他?是她抛弃不了童年时的相处形态,而他看出来了,所以他主动求去?
谷仲臣捉住她游移在他脸上的柔荑,深情的眸注视若她。「寒儿,你有话想跟我说是不?」
她点头、又摇头。「我……你说你喜欢我是不?」
他拉过她的手凑近唇下一吻。「我爱你。」
「你以前从来不曾爱过其他女子吗?不……我应该说……你有没有成过亲?也不对……我是想问……你是否有过妻子?」
他两道浓眉蹙成一座小山。怎麽有种感觉,她似乎勘破他的伪装了?
但是,这有可能吗?以她耿直的个性是从不会怀疑人的,除非他自露马脚、或有人告诉了她……乌依!对了,也许是那女人说的。
可她知道真相後为何不吵不闹?一般女人不都会来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吗?
偏偏她不凡得紧,叫他费尽心思也不晓得该如何捉住她的心。
不过也正因她如此特殊,才能完全吸引住他的目光不是吗?他该庆幸的,在四岁那年,父母就为他订下了这麽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
「寒儿,我这辈子还没与任何女人拜过堂。」
敖寒闻言目光一黯,听他的语气像似全盘否认掉过往两小无猜的情谊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话又完全勾住她的注意力了。「但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他好笑地轻吻她微启的唇,乐见两朵红云在她双颊渲染出夺目的艳光。「我曾经错过一个女人,我以为我们并不相爱、也不适合,所以自作主张地放我们两个自由。结果我错了,我们其实很合适,在心里也是彼此相爱的,只可惜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了,不懂得把『爱』说出口,以至於错过了那段缘。所以这一回我发誓:心中有爱,我就要大声说出来。寒儿,我爱你,你呢?」
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错愕、惊喜、难以置信……万种情绪,微启的檀口只能发出微弱的哼声,却说不全一句完整的话。
谷仲臣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心还没准备好,他该再多等一段时间吗?
敖寒的手又抚上了他的脸。好几回,她都想撕下他的人皮面具瞧清他的真面目,但又下不了手,她想等待他自己坦白。
「我……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她又来回摸著他的脸。「虽然我还不清楚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但我确实喜欢你。」
「爱呢?你爱不爱我?」他渴望地问著。只待她一点头,他脸上的面具就可以撕下了。
「这一点得等我将事情全部想通後才能回答你。」
他定定地瞧著她好一会儿,轻吁口气。「好吧!我等你。」他摆摆手,离开了帐篷,剩下的时间就留给她独思了。
清晨,天才亮,谷仲臣就卸下了易容,神清气爽地来到敖寒休憩的帐篷。
离她说要思考他们之间的问题、请他给她时间的那日,已过了三天。这期间,她就只专心地顾著乌依身上的疮,连见他一面都不曾。
他受够了!耐性宣告耗尽,决定恢复真面目来找她摊牌。
「寒儿,你起来了吗?」掀开帐帘,简陋的床榻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哪有敖寒的身影?
难道她这麽早就去给乌依换药了?他脚步一转,走向义诊的帐篷。「寒儿!」照例,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掀帘走了进去。
「啊!」自睡梦中被惊醒的乌依,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就朝他丢了过去。「你想干什麽?」由於她身上的疮口正在结疤之际,敖寒要她尽量穿得清凉,以免衣物磨破了新生的肌肤,会留下无可抹灭的痕迹。
女孩子嘛!谁想在身上造几个疤?当然是越小越好喽!仗著敖寒下的禁令,没人敢随便靠近这座帐篷,她索性全裸入睡。前几天也都好好的,谁料得到今儿个一大早谷仲臣会突然闯进来,吓得她连找衣服遮身子的时间都没有。
谷仲臣也想不到她会这麽大胆裸睡,微显尴尬地转过身去。「我什麽也不想做,我只是来问你,寒儿呢?」
「我怎麽知道?」乌依手忙脚乱地找著衣服。
「你会不知道?」谷仲臣霍地又转过身。「最近她每天都跟你泡在一起……呃!」一件肚兜罩上了他的脸。
「转过去!」乌依低吼一声,找不到完整的衣物,她乾脆先捉条棉被裹住身子。「你又没把她卖给我,我怎晓得她去了哪里?」
谷仲臣漠然取下脸上的肚兜,心急骇然的脚步一步步逼向她。[少跟我耍花样,整个疫区只有你跟她有过节,如今她失了踪,你绝难逃干系!」
乌依硬生生咽下一口唾沫。从前只觉谷仲臣伟岸不凡,是难得的好男儿,所以她很喜欢他;怎就没发觉到,其实在他俊挺潇洒的外表下,藏了副可怖到了极点的霸道、狂邪性子?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谷仲臣毫不留情地使劲攫住她的下巴。「要是你敢对我说谎,这一回就算天王老子来说情,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语毕,他用力推开她。
乌依软软地跌回床榻上,身上的棉被滑了下来,露出玲珑有致的少女娇躯。
谷仲臣却连瞄都没瞄一眼,转身冲出了帐篷,他的心里只有敖寒一人,其他女人就算脱光了在他面前裸舞,他也不屑一顾。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乌依才重重吁出一口长气,过去她是不是太小看谷仲臣了?那样可怕的男子,她居然当他是好吃的软柿子,还想与他厮守一生!幸亏她现在瞧清现实了,那种男人还是留给别人吧!她无福消受。
不过……敖寒这女神医倒有意思,她不美,却有种叫人想要亲近的吸引力。乌依抓著被子又躺回床上,不晓得敖寒还收不收徒弟?她挺想多与她相处些时候的。
谷仲臣离开义诊帐篷後,就直接找上了吴修和欢介,告诉他们敖寒失踪的消息。三个男人几乎将疫区翻过来一遍,才从一位半夜起床上茅厕的阿婆口里得到一丁点儿有关敖寒的消息。
据说昨夜有一名身穿黑衣、脸罩铁面具的男人骑马突破了封锁网,进了疫区逢人就问敖寒的所在,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找到敖寒了,不过今晨敖寒的失踪却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是那个脸罩铁面具的男人将寒姊姊给掳走了?」欢介脸色发白,凡事一牵扯上敖寒,他所有的理智就灰飞烟灭了。「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麽要绑架寒姊姊?寒姊姊会不会有危险……」
「欢介、欢介!」吴修用力一搂他抖头不停的肩。「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不要先自己吓自己好吗?」
「可是寒姊姊……」欢介眼眶中藏著水雾。在好不容易才将敖寒从鬼门开拉回来後,又突然失去了她,叫他如何承受得了这连续两次的打击?
谷仲臣没时间理会他们的慌张,他来回踱著方步,搜索记忆中有关这附近可疑的人事物。
本来乌依是一大疑点,但根据线索促使敖寒失踪的主因在男性,因此他先排除了乌依这号嫌疑犯。而方圆百里中,有哪一个人是符合线索里所描述:身穿黑衣、脸罩铁面具,有能力突破封锁网,并且无声无息带走敖寒的?
「吴修,我记得疫区北面有座马首山,里头有窝强盗,那个强盗头头外号叫『铁面修罗』是不是?」
吴修眼珠子一转,随即了解谷仲臣所指为何。[你怀疑是『铁面修罗』劫走敖姑娘的?」
「符合线索里所描述的条件,又有这本事的,方圆百里内只有他。」传言「铁面修罗」武艺非凡,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不过他向来盗亦有道;虽然劫人钱财,但绝不妄伤无辜。所以谷仲臣就不懂了,他劫持敖寒所为何来?
「『铁面修罗』是谁?」欢介紧张地问道。
「一个还算有侠义心的强盗。」吴修解释完,复转向谷仲臣。「现在该怎麽办?我们又没有把握事情一定是他干的,不能大张旗鼓地带兵去围剿。」
谷仲臣沈思了半晌。「我自己去。」
「等一下,我也要去。」欢介可没耐性在这里俊等,无论如何,救敖寒他一定要出一份力。
「那我也去吧!多个人多份照应。」马首山可不是好玩的,吴修不放心这两个被情迷昏头的男人去胡搞瞎闯。万一出了什麽差错,谷仲臣还不打紧,少了欢介那张漂亮的脸蛋欣赏,往後他的人生会很寂寞的。
谷仲臣想了想,救敖寒,多个人多分力也好。「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敖寒真没想到,马首山里竟是一处如此美丽的人间仙境!
入了山谷後,花木扶疏的美景中四处分散著数幢竹屋,那些传闻中可怕的强盗就住在这个幽雅的所在。在这里,他们不喝酒、不吃肉、也不谈血腥打杀,男人下田耕作、入山打猎;女人纺纱织布、洒扫做饭;幼童呼朋引伴、四处玩耍……分明一处世外桃源 ,半点不像强盗窝。
尤其卸下面具的「铁面修罗」马明明,「他」竟是个她,活脱脱一名娇俏美艳的大姑娘,江湖上怎会给她那麽一个可怕的称号?
「敖姑娘被吓到了吧?」一名老妇坐卧在床上笑呵呵地望著她。这老妇就是敖寒被请来这里的原因,她是马明明的母亲,已僵瘫在床多年,无法行走。
马明明听说名闻天下的「女神医」来到疫区免费为病人做义诊,因此便漏夜商请她来为母亲诊治,希望母亲还有复原、重新行走的一天。
敖寒敬佩她一番孝心,因此答应随行,只是这里的一切都太叫人惊讶,她才会忍不住失了神。
「对不起!」
「哈哈哈!如果你不吃惊,就要换我吃惊了。」马夫人虽生病卧床多年,却不减乐观的天性,依然豪爽好相处。
「娘!」马明明低喊了声。人家大夫在看病,她又在耍什麽宝嘛?
「我说错了吗?分明是一个大姑娘,却要扮成一副杀人魔王的样子,我看你这辈子别想嫁得出去了。」马夫人数落道。
「我只是抢劫,从来没杀过人!」马明明辩道。「而且我戴面具也是不得已的,谁叫你要给我生一张毫无威胁力的脸,叫我顶著这张可笑的脸出去打劫,鬼才会怕我啦!」
「哎哎哎!为娘的可给你生了张花容月貌,你还有什麽不满?」
「这张睑拿去青楼买才值钱啦!去打劫、闯江湖……啐!」她轻哼一声。真面目要泄了出去,她不被江湖上那些危险份子啃得不剩半根骨,她「马明明」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马姑娘戴面具原来是想吓人?」一点闪光蓦地窜过敖寒脑海,她想起易容改妆的谷仲臣。那他的改扮又是为了什麽?
「是啊!」马明明摸摸自己的真面目,娇俏有馀却威严不足,这是迫使她行走江湖不得不戴张铁面具的主要原因。「咱们做人啊,有时单靠一张脸是不能成事的,尤其我做的这种无本买卖,不长得吓人点儿,谁肯乖乖让你抢?但是也不能只靠一张面具走遍江湖,还得随机应变。就好比你喽!用恐吓那一招绝对是不管用。」她记起昨夜去商请敖寒上山一趟时,刀子都架在她脖子上了,她硬是宁死不屈,逼得她最後不得不尽泄底细才请得这女神医入山。
敖寒脑海里转著谷仲臣易容的「陈任忪」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自己在得知他真面目前後的两番不同反应。
过去,在面对谷仲臣时,她有很多事情做不出来、该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对她亦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太久了,自幼一起长大虽然累积了无数情谊,却也在他们之间造就了不少鸿沟。
但当他们其中之一换了个身分後,以前存在的禁忌就全都消失了,他毫不保留、大胆示爱;同样,她亦能以真性情、拿出心底最火热的爱对他。
是不是在一开始他就想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易容改装重新追求她呢?也许吧!不管真相为何,结果他是成功的。
嘴角微勾,她眼中的迷惑尽散,柔柔的波光在里头荡漾著,让她自里而外散发出迷人的成熟风采。
「马姑娘,为了感激你开启我的疑窦,我一定会尽力让夫人重新行走的。」
「我开启了你的疑窦?」马明明疑问。但敖寒已经专心检视起马夫人的脉象,听不见她说话了。她只得静立在一旁等候敖寒诊断完毕,再与她谈开心底的疑惑。
敖寒切完马夫人的脉,又观起她的脸、眼、舌等诸位,最後,还细细检查起她瘫软无力的双腿。
马明明等了好久,忍不住打个呵欠。没想到敖寒诊病如此详细,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诊完,害她好想去外头搬张椅子进来坐,又怕她诊完找不到她不好意思,只得继续傻等下去。
突然,门外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干什麽?」马明明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山下来了三个人说要找『女神医』。」来人禀告道。
「知不知道是什麽人?」
「一个是『八府巡按』谷仲臣;一个是『金刀名捕』吴修;另一个自称是『女神医』的徒弟,名叫欢介。头儿,三人中就有两人是官,要打发他们走吗?」自古官贼不两立,没道理放官儿进强盗窝嘛!
马明明低头沈思片刻。「不,『女神医』好歹是咱们的贵客,对於她的好友咱们不能失礼,我去会会他们。」说完,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又过了半晌,敖寒才算检查完马夫人的身体。
「夫人,我请问你是不是腿足无力、不能起立,而口又健饭。如少忍饥饿,则头回皆热,有时还会咳嗽不已?」
「对啊!」马夫人叹口气。「我这病来得突然,也看了不少大夫,都说是我年纪大了的关系,但我自觉身体还算强健,平时胃口也好,就不晓得为什麽站不起来?」
「这是痿症。乃阳明胃火上升,冲於肺金,而肺金为火所逼,不能传清肃之气於下焦,故肾水烁乾;骨中髓少,所以无力起身。加之以胃火焚烧,故能食善饥,久则水尽髓乾而难治矣。」敖寒摇头。「夫人,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马夫人笑笑。「敖姑娘啊!我这把年纪也活够了,你有什麽事直说无妨,我受得住的。」
「夫人这病若初患一年内治,我当可保证你不留馀根、行走如飞,但你已卧床两年馀,就算治好,腿部肌肉已痿,站立或短程行走是不成问题,至於久行,恕敖寒无能为力。」她很愧疚,才答应要还马明明一名健康的母亲,而今却……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深感自己所学之不足。
「哈哈哈!敖姑娘,能站老身已经很高兴,你以为我这把年纪还有兴趣学那些小伙子、小姑娘满山乱跑?」马夫人朝她眨眨眼。
知道夫人是在逗她开心,敖寒噗哧一笑。「我知道了夫人,我保你能立如常人。」
她起身,转到案边,落笔开了张药方,正想交给马明明让她去买药,哪知刚才一没注意,现在想找人居然找不到了。「那个……马姑娘……」
「她出去很久了。」马夫人仰头又是一串大笑。这敖寒,外表冷凝沈静、性子却耿直纯朴,专心做一件事就顾不到旁的,又容易将别人的话当真,真是有趣极了!
「啊?」敖寒拿著药方,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晓得该交付谁去买药才好?
[给我吧!」马夫人笑道。「等那丫头回来,我再叫她照方去抓药。」
「喔!」敖寒听话地将药方递了过去。「这汤药一剂火灭,二剂火退,十剂而痿有起色,三十剂可痊愈;请夫人耐心服用。」
「我服药向来是有耐心啦!只是明明那丫头,她从来没那麽大耐心煎药给我服。」马夫人叹道。
「那……」敖寒把她的话当了真,烦恼片刻,便慨然应允。[要不,待我治好了夫人再下山吧!」
「我不准!」一声怒吼如平地一声雷般乍然爆开。
敖寒愕然回头。「仲臣!」他什麽时候恢复真面目了?而他身後还跟了……「吴修、欢介,你们怎麽全都来了?」
「寒姊姊,你怎麽不说一声就走了?害我担心死了。」欢介抱怨一声,就想奔进她怀里寻求安慰,却叫谷仲臣一把拎住了领子。
「我还没死,你敢在我面前碰她,当心你的脑袋!」警告完欢介,谷仲臣一把将敖寒抓进怀里。「你居然想躲我一个月?」
「我没想躲你啊!」敖寒指著病榻上的马夫人。「我只是想治这位夫人的病。」
「她有她女儿照料,要你多管闲事!」谷仲臣可不是耿直的敖寒,人家说就信,他狡猾似抓,一眼就看出马夫人在寻敖寒开心,这让他不悦到极点。「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自己,你答应要给我的答案呢?」
敖寒痴望著这张与她纠缠二十馀载、魂梦相依的俊颜,忍不住伸手来回抚著。「一直以来我都不懂,你为什麽用那种方式骗我?」
谷仲臣皱皱眉。「原来你真晓得了!」可她却不哭也不闹,唉!这女人,想勾起她心中的火还真不容易。
她轻颔首。「但在我看了马姑娘的铁面具之後,我终於了解,有时候人是需要两张脸,分别去做不同的事。」
闻言,他放下一颗久悬的心,因为她不仅懂得他的行事方针,同时也能体谅了。
「我很抱歉,不过这是让我们重新开始唯一的办法。」
「嗯!」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也该给你答案了。」
他紧张地握住她的手,那大掌还微微颤抖著。
敖寒微笑,路起脚尖在他颊上印下一吻。「我爱你,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大嘴迅速咧开到耳後。「那好,我们立刻回去成亲。」
咦?」她楞了下。「那马夫人……」
[等成完亲後,我再陪你上来一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一把拉著她往外跑。
敖寒只得以歉疚的眼神对马首山诸人道声抱歉,然後被谷件臣以最快的速度拖下山去。
「喂,你想把寒姊姊拖去哪里?」欢介追在他们身後。
至於吴修,他依依不舍地望了马明明一眼,想不到这「铁面修罗」的真面目如此好看,真想多瞧几眼,可是……再望一眼欢介的背影,还是欢介美一些。
「欢介!等等我啊!」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只好追较美的了。
等不及回到疫区,谷仲臣就近找了家客栈,撒下大把银两,要人家帮他筹办一场简单隆重的婚礼。
敖寒颇不自在地拨拔头上的凤冠,尽管这是她第二次戴了,这重量还是叫她承受不了。
「真有必要重新举行一次婚礼吗?」其实她早就是他的妻子了,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谷仲臣回答得理所当然。「上一回我没穿到新郎倌的衣服,我一定要穿一遍。」原来他想再结一次婚的原因在这里。
敖寒低下头。上回他岂止没穿新郎服,他连堂都没拜,她是跟一只公鸡拜堂的。
「寒儿,这个婚非结不可。」他万分严肃地对她说道,然後牵起她的手,来到仓促设好的喜堂。
吴修正站在一旁充当司仪官,而欢介则把红花结在他们两人身上,再各交给谷仲臣和敖寒一条彩带。
吴修嘴巴才开,正想喊礼时,只见谷仲臣把手一挥,抢白道:「我只要三鞠躬礼,把其他不必要的都给我省掉,知道吗?」
吴修瞪他一眼。「有本事你由自个儿来喊。」
「你以为我不敢吗?」谷仲臣低斥,说完,他真的自己喊起来了。「一拜天地。」
躲在红巾下的敖寒真是忍不住想笑,第一次见到有人新郎倌兼任司仪官的,不过她还是随著他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谷仲臣自己喊完後,又敲皱眉。「高堂没了,这项也省了吧!夫妻交拜。」
敖寒拉拉他的衣袖。「朝南方『百草堂』的方向拜吧!当然是通知在天有灵的爹娘 。」
娘子有令,谷仲臣岂敢不从?便也随她拜了,然後才是夫妻交拜。
接著,他以最兴奋嘹亮的声音高喊:「送入洞房——」说完,他迫不及待拉著她进了客栈里的临时新房。
欢介是含著眼泪观礼的。过了今天,敖寒就变成名副其实的谷家妇了,唉!可惜这样一个好姑娘,配谷仲臣真是太不值了。
吴修不怀好意地拍拍他的肩。「我知道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你,你很难过,我的胸膛借你靠吧!」这一辈子,他就属今天最大方了。
欢介斜眼睨了他一记,撇嘴冷笑。[你说谷大少今年几岁?」
「仲臣嘛!他今年二十六。」
「而我才十四,也就是说,如无意外,他一定会比我早死。等他死了,寒姊姊不照样是我的?」
「那……敖寒的年纪不是更大了?」
「是没错,不过寒姊姊天生少言寡欲,不似谷仲臣感情激烈,总是大喜又大怒,有违养生之道,加上我会全心全力保护、照顾寒姊姊。所以你尽可放心,就算谷仲臣在地狱里转上了十八圈,我的寒姊姊依然会健康平安。」
吴修呆了。欢介的眼神是认真的,这少年确实有意等谷仲臣死後,再寻途径得到敖寒,也许给他机会的话,他还会乘机杀人夺妻……哇哇哇!这大可怕了吧?目送欢介的背影离去,吴修不禁打个寒颤。
不过……哈哈哈!这场三角关系却也是越来越好玩,这下子他说什麽也不肯离开他们了。一来,有游戏不玩,非吴修也;二来,有美人不看,更不是他的作风。谷仲臣、敖寒、欢介,这当中既有趣味十足的游戏,又有位天仙也似的大美人,双重吸引力,叫他怎麽舍得下喔?大概得跟他们一辈子了,他有这种觉悟!
洞房外有一番风雨,洞房内当然也不可能平静。
从拜堂开始,敖寒就一直忍著笑,到如今……谷仲臣卸下两人的衣物,两人赤裸相对,那笑却是再也忍不住地直泄出她的樱唇。
谷仲臣有些挫败地凝望在他怀里笑成掩口葫芦的新娘。「寒儿,你这样很伤我的自尊心耶!」
枉费他这麽努力地吻她、亲她、抱她,她不投入也就罢了,居然送他一串长笑,好像他做得多差似的,真缺德!
「对不起!」她摇摇头,瞄一眼他赤裸的身子,又开始笑。「呵呵呵……我忍不住……抱歉……」
夫妻行周公之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到底有什麽好笑呢?谷仲臣实在不懂。他俯下头,一边以舌尖挑逗她软绵的耳垂,一边呢喃问道:「娘子,如不介意,可以将你开心的事与你相公分享吗?」
她又瞥了他一眼,笑得更大声。「我不是……哈哈哈……故意的……」
「我知道!」他总算发现她是看见他的身子才笑的。这更离谱了!他自信身材一流,腰就是腰、臀就是臀,有什麽地方能惹她如此发笑。「但你继续笑下去,我怕做到明天咱们也圆不了房,这样会很麻烦的。」
她点头、又摇头,再瞄一眼他的身子,这回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深吸口气,勉力积聚所剩无几的耐性。「娘子,这样吧!既然你已笑得说不出话来,那我提问题,你以点头、摇头来回答可以吗?」
她双手捣住眼睛颔首,笑得快脱力不敢再乱看「发笑源」。
谷仲臣脸色发白又转青,这种反应,好像他的身体多丑似的,真过分!
「娘子是看了我的身体才想笑?」
她点头,笑得脸都胀红了。
他用力合一下眼睛,感觉受伤的自尊心又更残破了。
「请问是因为我的身体有什麽地方不对劲吗?」
她摇头,他的身体很好,只是……太奇怪了!
还好她没在他受创的伤口上再撤一把盐。「那是我的身体很难看喽?」
她又摇头。他的身材好毙了,简直好得令人匪夷所思。
什麽都不对?他忍不住气闷。「难道是我身体上写著『好笑』二字,娘子一见就想笑?」
这一回她居然点头了,而且笑得眼泪直流。
谷仲臣的火气终於爆发。「我的身体好笑?它哪一点不合你意了?」他拍拍自己厚实的胸膛,颇为自豪。「这样的身材,我虽不敢夸称它是天下第一,但我若称第二,还没人敢去抢那第一呢!」拐弯抹角的,他还不是自夸为天下第一?
「我没说……它不好……」她边笑、边结结巴巴。
「那你还笑?」笑到他们只能脱光光相对看,如此洞房花烛夜,恐怕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吧!
「它不是不好,呵……只是奇怪……」她只要一瞥见他的身体那笑意就怎麽也忍不住。
「奇怪?」他浓眉锁出了几个死结。「你倒给我说清楚,我的身体哪一点好笑了?」
她一双俏眼从他的脸庞、胸膛、腰杆……直往下瞄到他胯下,视线就停住了。
他瞪大眼,也往自个儿的胯下瞄。很正常啊!威风凛凛的,世间少有呢!
「我记得上一回我见它的时候它不是这样的!」她突发惊人之语。
「上一回?」他的眼珠子随著她的话语直往外凸。
敖寒用力一颔首。「我帮你洗澡的时候。」
「你帮我洗澡?」他的眼珠子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暴出眼眶了。
「嗯!是在你四岁、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呢?」她烦恼地回忆著。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谷仲臣怒吼一声,翻身将她压下。「几百年前的事了,它当然今非昔比啊!」
「才二十几年,你夸张了----唔!」
他俯身堵住了她的嘴,再听她说下去,他绝对会气死、提早去见如来。
把她吻得气喘吁吁、几乎窒息之後,他自傲地扬起眉。「你很快就会了解到什麽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更何况是二十几年!」他拉下床罩,掩住床上无限的春光。「我会让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得一乾二净,连自己姓啥名谁都记不得。」
「可……」她忸怩著身子,在他的爱抚下,体内的欲火一点一滴被点燃。「如果忘不掉怎麽办?」
他突然想起那种可能性,往後要是每回行鱼水之欢,她都会指著他大笑一遍「今非昔比」,不必等阎王收他,他就先自我了断了。
「你不会再有那种今昔交错的困扰了。」
「咦?」莫非他想洗掉她的记忆力?
「以後你会有一个每天变换不同容貌的相公,你光记我的脸就够忙了,保证你没时间再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他自信易容术天下无双,不信治不了她。
这下敖寒可惊呆了!这岂非代表往後每一晚她都得跟不同容貌的男人共度春宵?那……会不会太离经叛道?
「相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嗯?」他的声音自她丰胸闷闷地传出。
「别每天改变容貌,一个月改变一次就好,行不行?」这样就不算「离经叛道」了吧?
到底算?还是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