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起立!"十二位陪审员进入法庭后,警长大声宣告。陪审员之一的梅烟翠看
了看与辩护律师并肩而坐的被告。陪审团经过数小时的协商,终于作出判决。这命运未
卜的数小时,对被告来说,该有度时如年般难熬吧!
虽然被告的罪证确凿,烟翠却始终无法信服。或许因为她是牧师,不喜欢自任审判
官,随意将人定罪。但是她又提不出有力的反证,徒然拖延协商时间,激起其他陪审员
的反感。
"请坐下!"满头白发的法官就座,"请问陪审团作出判决了吗?"
陪审团代表起立:"审判长,我们已作出判决。"
烟翠再度审视被告,十天的开庭审判期间,她经常观察被告。他的外型高大壮硕,
气质尊贵威严,颇有鹤立鸡群之势,闪亮褐发梳理得服贴,鼻梁挺直,双颊骨肉亭匀,
一副贵族般的英俊相貌。他年约35岁,身穿一袭价值不菲的海军套装,一派华尔街巨子
的精明模样。烟翠相信,他若是笑起来,一定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本团判定被告何路克罪名成立!"
一位站在旁听席后方、服装入时的东方女子哀叹一声,大家接着议论纷纷,现场秩
序顿时大乱。烟翠除了开庭首日和今天见到她之外,她均未出现旁听席上。被告未婚,
烟翠推测这位女子是他的密友。
如果烟翠处在她的处境中,一定也不敢天天到庭,承受审判的煎熬。
法官敲下议事梗。"现场肃静!"听众静默后,法官才说:"何先生,宣判前你可
获得保释,你也可要求当场宣判。"
红棕头发的被告辩护律师立即站起身:"我方要求先行保释六星期……"
话未说完,委托人即拉着他窃窃私语。
辩护律师先是满脸疑惑地盯着委托人看,接着才转向法官回话:"审判长,我方委
托人要求当场宣判。"
"很好。何先生、辩护律师芮先生,麻烦两位走近推事席,站在本席面前。"
烟翠紧盯着被告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他好像戴上了面具一般。何路克动作利落地
站起来,不露惊惶失措的神情。她想,一个人即将被判重刑之前,怎么还能表现得如此
镇定、甚至傲慢?烟翠不禁对他心生敬佩之意。
路克双手交缠于身前,昂首挺立在法官面前。"何先生,在本庭宣读判决书之前,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只能重申我原先说过的话,我是冤枉的,希望将来能洗刷我的冤屈。"他沉稳、
坚定的语音回响在法庭内,简短的辩白刺痛了烟翠的心。
这些日子以来,其余的陪审员坚认他罪名成立。投票议决前,她还一再请大家三思,
仍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她已算仁至义尽了,这时何必感到伤痛?他明明罪证确凿,但
又为何总觉得他是无辜的?
因为你也曾蒙受过不白之冤,梅烟翠。没人相信她,结果令她伤心欲绝。
那段往事纵然凄惨,她终能摆脱伤痛,重新踏上人生道路。如今这场审判,又将她
带回过往无助、无望的苦海中。何路克是否也正忍受着同样的煎熬?
法官指示陪审团,在无法证明被告无罪的情况下,可认定被告有罪。烟翠遵循法官
的指示,分析所有证据,努力想从整个犯案过程中找出反证的蛛丝马迹。可惜她苦心落
空,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只能尊重其他陪审员的意见。但她禁不住深深怀疑,这件案
子发生的时机岂不太凑巧,过程也未免太完整了吧?为诬陷而布下的证据不仅无法助人
了解真相,甚至会完全抹煞真相!
基于过去惨痛经验的教训,烟翠祈祷自己的推论正确,可别误人前程。糟糕的是,
现在居然判他罪名成立,她总觉得良心不安、忧心忡忡。
她暗地观察其余陪审员,想从他们脸上看出最后关头时的疑惑挣扎。无奈每人都是
一副冷漠表情,她猜想他们仍然坚持着协商时所抱持的信念。
"何先生,"法官开口,"我必须提醒你,身为信誉卓著的何香方氏联合证券交易
所的合伙人之一,你竟利用职权之便,犯下欺诈及挪用公款之罪行,此举将损害金融界
声誉,动摇投资大众的信心。"
法官清清喉咙:"你罪无可赦,本庭判你有期徒刑五年,发配红崖联邦监狱。念你
于事发后退还赔款,颇有悔意,故判以六个月牢狱。现在请警长将你带回拘留所。"
光听到"监狱"这两个字,烟翠就胃部绞痛。铁窗生涯一天都令人难熬,更何况是
六个月。唯一可湛告慰的是,他将前往的监狱,采用最宽松的监管方式。据教会中的资
深牧师叶保禄说,红崖的这所联邦"集中营",专门监禁像何路克这类白领阶级的经济
罪犯。他们不同于其他具有攻击性的重刑犯,必须隔离监禁,以免受重刑犯的欺压。
至少他可以免除与冷酷杀人犯共处的恐惧感。烟翠不忍想像他被囚禁在那种地方的
惨况。
她陷入沉思,不知不觉地凝视着被告。他那原本紧盯着法官的眼光,突然射向她,
目光含恨,令她心神震惊。开庭审理期间,两人目光经常遭逢。历经数次长久而冷漠的
眼神交流之后,她已能测知他的心情由戒慎恐惧转为若有所思,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来打
量她。但现在他的眼光令人心寒。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在他怨毒的神情中,混杂着茫
然不解与掩不住的痛楚。然后辩护律师将他拉到旁边,他才收回视线。她再度担心自己
是否因粗心大意而误判,让无辜者受冤狱之苦。
她实在于心不忍,想向其余陪审员表明自己的感受。一转头,才惊讶地发现他们早
就离开法庭,急着上班或回家了。为了担任义务的陪审员,大家都得放下手边工作,牺
牲小我以配合国家的司法体系运作。烟翠焦急地看了何路克一眼,警长正将他铐上手铐,
她的心情倏地低落。这太荒谬了,居然把他当野兽般地绑起来,似乎生怕他突然凶性大
发。但何路克却紧抿双唇,昂首踏出法庭,好似发生的事跟他无关。
一群关心被告的人,包括被告的合伙人,全聚拢过来想跟他说话,他们显然都很难
过,但全被律师挡驾。那东方女子情绪激动,自后座奔至前座,律师见状轻声安抚她,
而被告却对她视若无睹。
烟翠不禁热泪盈眶,深感哀伤。她心想,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的!就
在这儿,这个人的世界在几秒钟之内全被摧毁,他的亲朋好友也跟着痛苦。
烟翠深知那种悲凉的光景。八年前,她和未婚夫马克驱车前往教堂做婚礼排演途中,
一辆大货车偏离中线,向他们迎面撞来。那时,马克是她唯一倚赖的人。
只不过几秒钟,她的世界就全然粉碎了。马克丧命,她则幸免。事发数月后,她真
恨不得当时干脆和马克一起死了算了。幸而她及时省悟到自己能存活下来,实在是个奇
迹。事实上,她回顾生命历程,才发现处处是奇迹。有此体认后,她便选择现在的工作
为终身职业。
她突然警觉自己想得太多了,立刻打起精神,赶紧走出法庭来到停车场。她的工作
已停下了整整十天,必定已有一大堆文件等着她处理,所以她急着重返繁忙的工作岗位。
工作也是她消除忧虑的良方。
可是审判时的过程一再浮现脑海,尤其是何路克的合伙人提出对他不利证词的这一
段。开庭审理期间,他的合伙人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庭作证,他们知道这样做
会让他坐牢,但是也无可奈何。
烟翠曾不只一次地揣测,会不会是其他伙伴犯案后,捏造了天衣无缝的伪证,再嫁
祸给他。数年前她就曾遭人以此手法陷害,那个幕后主使者,处心积虑地设计陷害她,
先是逼她生活在噩梦中,最后还迫得她走投无路。
烟翠提醒其他陪审员有可能会发生嫁祸的情形,但是他们均认为,何先生的合伙人
应该不敢冒险作伪证,遂推翻这项猜测。她也只得承认他们的见解八成是对的。如果连
被告的辩护律师都对合伙人挑不出可疑之处,那她又有什么资格独排众议?
她立誓再也不担任陪审员了。若逢征召,她打算推说自己绝对会偏袒被告,实在不
适合担任审判重任。她还可以进一步解释,由于职业的影响,她坚信人性本善,这种本
能的认知非常容易混淆司法判断的。
何路克的命运掌握在陪审团手中,烟翠直觉这是她所担任过的最痛苦的任务。她承
受着最沉重的责任,而她自认没有勇气承受第二次折磨。
六月的和风吹拂着她披肩的长发,她坐进自己那辆迷你车,自市中心驶向现代西南
风格造型、架有横梁天花板的教堂。十分钟后,她快步进入保禄的办公室,急着想向他
倾诉心中的忧愁。他是她的人生导师,对生命总有透澈而独到的见解,很愿意为她排难
解惑。
保禄见她如一阵风刮进办公室,立刻拥抱她,并催她坐下。两人年龄相差将近四十
岁,烟翠对这位身材壮硕的鳏夫怀有浓厚感情,视他为父亲。她不知自己的双亲是谁,
保禄正好填补了她亲情的空缺;她敬爱他,而他呵护她。保禄的独生子柏瑞,目前在日
本工作,于是他将烟翠视为自己的孩子。
"我看审判是结束了,为何还愁眉苦脸呢?"他立刻问,"你那阳光般灿烂的笑脸
到哪儿去啦?"
"保禄,那个人要坐牢了。"
他面容变得严肃:"愿意谈这件事吗?"
烟翠眼中噙着泪水,点点头:"我们十二个陪审员表决他要坐牢。"
保禄沉思一阵后才问:"所以你现在后悔作了这样的决定。这项判决是全体陪审团
一致通过的吗?"
"当然啦!"
"这么说,其他的陪审员也都认定他有罪了?"
"没错,"她从他桌上取来面纸拭泪,"我担心我们是不是冤枉他了。"
老牧师倾身向前:"你常常感情用事。"他举起一双手说:"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
由此可见你本性善良、敦厚。世上就该多一点你这种人。"
烟翠摇头苦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保禄话虽说得婉转,但她可有自知之
明。她在十几岁时,曾遭别人诬陷。那惨痛的经历在心灵上烙下疤痕,自此她就一直同
情弱者,不用理智思考。她也很了解这种心态绝对会混淆她对人与事的精确判断。烟翠
长叹:"你说中了我的烦恼。其他陪审员都认为这个案子案清单纯,很容易判定,只有
我持相反意见。
"我不知道,保禄。这次的情况复杂多了,不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偏见。在审理期间,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合情理,但就是说不上来。"她激动难平。"如果真的冤枉他了,
会怎么样?"
"会造成悲剧。但他也不是遭受冤狱的第一人,说来真令人难过喔!果真如此,你
也爱莫能助啊!"
"那他怎么办?如果你也在法庭里听到他喊冤,也会深受震撼的。"
"我一定会的。但事实上他是在证据充份的条件下,被你们一致判定有罪。由此可
见你并没有冤枉他。记住喔,被告在罪名宣布后否认涉案,乃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想维
持颜面,没有人例外。他办不到,你和我也办不到。"
"你说得对。"她低声说。
"你的矛盾,我虽无法为你排解,但你可籍由时间和祷告来消除。你现在正为无法
掌握的事担上劳劳重担了。"
"我知道。"
"烟翠……"保禄直视她眼眸。"回家去,心情放轻松,并做些不用动脑的闲事。
以前我老婆心情不好时,我都这么劝她,她通常会听我劝。几个钟头后,就兴高采烈地
买了双新鞋或新衣服回家。"
烟翠起身绕过桌缘去拥抱老牧师。"谢谢你给我的分析与劝告。我回家啦!再见。"
她离开教堂,准备回公寓去。她的公寓是租来的,位于阿布夸克市(译注:新墨西
哥州中部之城市)宁静的住宅区。她想等到有一天存够了钱,就可以拥有自己名下的房
子。但现在看来还得等上好几年。
烟翠刚将车停靠路边,就看见房东锺太太在前院种植一丛丛的傻子花。看来她难以
偷溜进屋内,还得先接受一连串盘问。房东是位中年寡妇,生活寂寞,难免爱找人聊天,
烟翠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此刻她筋疲力竭,实在没有聊天的兴致,尤其害怕碰到锺太太这么好问的人,她后
悔刚才回家前,怎么不先观察好情势再接近?现在让锺太太看见了,可不好意思再把车
开走。烟翠不敢得罪她,不只因为她以低价将整层舒适的一楼租给她,也因为她是教区
自治会的忠实成员。
烟翠摆脱不了忧伤,走出汽车,准备应付锺太太。
锺太太手拿小铲子快步向烟翠走近,几络灰发自发辫中松脱飘散。"结束啦?牧师,
还是先回来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回去?"
"结束了,而且我很累了。"
"想到我们有几个教友把钱投资在何路克的公司,我就吓得发抖。"
烟翠有些不耐烦地敷衍:"他们的钱没问题。报纸上不是说他变卖了自己的财产,
偿还了挪用的赃款?投资人不会有损失的。"
房东依然固执己见:"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他这种吸血鬼。这种靠榨取社
会大众血汗钱的人,怎么可以信任他?他满脑子只想弄钱。依我看,股票市场根本是个
赌场,所有的证券商都该接受调查。我希望他得到报应,自食恶果。审判的经过如何?
"她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完。
烟翠吸口气,镇静心情。何路克临去前的一瞥,仍使她良心不安:"他被判六个月
牢狱。你听晚间六点的新闻就知道了。"
老妇人皱起眉头,大表不解:"才六个月?"她口气不悦,显然还想进一步追问详
情。此时烟翠已踏上前廊,准备开门。
"对。抱歉,我不能陪你聊天,吃完午餐我还得回教会。你把握子花苗放前廊,明
早我会帮你种。到时花园可就漂亮多了。"
烟翠说完进屋,房东不太高兴,独自唠叨着。
一阵疲累感袭来,她连三明治也没吃,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个钟头后醒来,依然困
顿未消,因为一想到何路克就令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下定决心,别再回想审判过
程,于是她淋浴、更衣后,再回教堂去。在她义务担任陪审员期间,保禄就身兼二职,
现在该去接替他了,让他能好好休息。保禄曾建议她去采购一番,趁机散散心,她倒觉
得拼命工作才能助她忘掉忧愁。
回到教会后,她才知道,保禄进城参加基督教青年会的会议,可能会耗去整个下午
的时间。烟翠觉得这样倒好,她就可以专心工作了,免得保禄又苦劝她回家休息。于是,
她回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再埋首处理数量惊人的信件。忙过一阵后她看了一下表,竟然
已过两个小时了。
"多莉,来一下好吗?"烟翠打电话给教堂的总机后,便站了起来,墙上有幅以玻
璃框校的经文卷轴,她经常用来当成镜子整理仪容。她身着黄白相间的三件式绉纱套装,
再系上神职人员佩戴的白领。黑发略梳几下即可,除口红外,她不施脂粉。她的睫毛浓
密,不需另加修饰。"不用你提醒。"多莉走进办公室时说,"我知道你要去探病人。
你干嘛不把今晚的活动取消?担任陪审员一个多礼拜,换作是我,早就累得跑不动了。"
烟翠用颤抖的手把梳子放进皮包。"审判的事让我觉得好烦。所以宁愿把自己累得
没力气去想它。"
"如果你想找人倾诉,我愿意洗耳恭听!"多莉诚恳地说。
"总有一天会让你派上用场的,多莉。"的确,如果她想找人细诉审判期间发生的
事,此人非多莉莫属。"可是我现在要赶到孟珀娜家。她母亲得了癌症,刚从南达科塔
州搬来。珀娜要到医院去照顾她,要我顺便作陪。她母亲显然很害怕化学治疗。"她停
了一下,"我想珀娜也很害怕。"
"所以她们正需要小翠牧师去看她们。"
烟翠对着多莉诚心地微笑。她是个金发的美妇人,虽只比三十岁的烟翠大不了几岁,
却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们可谓一见如故。烟翠自获得任命担任本教区牧师,已逾两
年,但至今仍有教友不愿接纳她。还好她已学会如何面对拒绝,不气馁、不退缩。
她趋前紧抱多莉:"谢谢你。"
多莉慈爱地望着她。"别忘了,你已经进步很多了。如果还有人看不出你的心地纯
真、善良,那他定是有问题呢!"
"唉,我真好命,有你这样的同事。"烟翠拿起手提箱和皮包。"唱诗班正在练唱,
你要不要交代汤姆走时锁门?别等他们练完才走,这样你会来不及去接小孩的。你的薪
水已经够少了,我不忍心再叫你超时工作,尤其在礼拜五晚上。"
"唉哟,没关系啦。我老公出差,礼拜三才回来,我妈也不会介意。"多莉笑着说。
"我可过意不去!"烟翠语气坚定地说。
多莉偏着头看她:"那你自己呢?还不是只知道工作,没有娱乐。你知不知别人……"
"我热爱我的工作。"
"那有没有其他热爱的事情呢?譬如说男女之爱?"多莉还不死心地追问。
烟翠露出顽皮的笑脸:"你说呢?"
"我偶然间得知有两位男士最近常来做礼拜,因为他们太仰慕你了,但你却对他们
视若无睹。你好狠喔!"她逗笑说。
烟翠正要出门,听了多莉的话后暂停脚步:"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很喜欢他们两
个。可是说真的,他们给我的感觉,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况且,你也知道,教会对执
事人员与教友谈恋爱的事很反感。"
多莉靠近了点:"那就别提那两个人了。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碰到了吸引
你的男人,会不会拒绝他?"
刹那间,何路克的身影又掠过烟翠的脑海。她还是没能忘掉他,真是令人感到懊恼。
"如果我遇到的男人能够取代马克在我心中的地位,那事情才有可能,所以别帮我作媒
了。我要走了,星期天见啦!"
二十分钟后,烟翠将车停在城区的一栋公寓前方。进屋后,她按下孟珀娜家的门铃,
门立刻打开。她搭电梯上了五楼。
她这趟会晤花了两个多小时。珀娜的母亲不时哭泣,或细诉心中的恐惧与无助,即
占去大部份时间。烟翠建议孟老太太不妨参加她自办的成人团聚,由大家共同分担她的
忧苦,解决她的病痛。团聚是隔周的礼拜天晚上在烟翠住处举行。大家共聚一堂,或观
赏如何克服障碍的录像带,或听教友作见证,偶尔从事社区服务活动。
烟翠的建议立刻获得珀娜的强烈支持,但要让孟老太太接纳就困难多了。烟翠善意
地劝她,或许就此会遇见比她更恐惧的人,两人还可互相安慰,倾诉不安。
孟老太太眨眨眼,犹豫一阵后,答应会加以考虑。珀娜投给烟翠一个由衷感谢的眼
神,再目送她到门口。"谢谢你,牧师。"她低声说。
"有事随时来找我。"
非常奇怪,她一上了车,满脑子硬是塞满了何路克的身影。面对铁窗的第一夜,他
是什么感觉?就算他真是罪有应得,在上锁的斗室中睡上几个月,也是够吓人的苦刑。
如果他真是冤枉的,那会怎么样?
烟翠不愿再多想下去,于是利用回程时专心筹画星期天早上由她主持的证道。"不
要论断别人,因为你们也被论断。"烟翠个人坚信,只有超越人类之上的主宰,才能洞
悉一个人的真心。
她又关心起已经盘踞她心头十天的男人。原本是生意兴隆的证券交易所中的风云人
物,如今沦为阶下囚,这几个星期他怎么熬得下去?
从审判期间被告的答辩得知,何路克是个精力充沛、才能卓越的人。他对数字有天
生的敏锐感,家庭经济背景厚实。这种人有必要犯欺诈罪吗?这纯粹是贪财造成的吗?
烟翠和法官都认为,何路克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她还想得更远:他没有理由,没
有动机要去做这种事。但所有人证、物证俱在,因此,他究竟是否清白,可能将永无水
落石出的一天了。
保禄说得对,事情已经结束,大家都无能为力了。她已略尽市民的责任,从今以后,
最好把何路克遗忘。再为他担心也无济于事,只是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还是专心做她的牧师,这片园地要努力去耕耘,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