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沿岸的小村落
顺着汾水而下便能到达潼关,一到潼关,离长安城便很近了。
湅玥下了马,拖着疲惫的身躯,心中计量着到长安的路线,在荒凉的黄土原上,能有个有人烟的小村落实属不易,她决定在此休息一晚。
天晓得,她这样没命似地自太原赶路已经赶了几天了,也不晓得离开御烜有几天了,他的身体现在应该没大碍了吧?
停!停!停!她到底在乱想些什么!不是说好要忘了他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自主地想起他?不能再想他了!绝不……
正当要打起精神找地方休息时,一个迅速的小身影从她身边窜过,趁她不注意抢走了她勾在马鞍上的包袱,转眼逃逸不见人影。
天啊!就在她一无所有之时,连小孩也要抢走她惟一的一点衣物?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不行!她得拿回她的衣物,那些旧衣服对那个小孩而言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而对她而言!就剩那个包袱是属于她的了。
就在要提气以轻功追逐小偷时,长时间赶路的疲惫让她双腿一软,踉跄地跌在黄土地上,摔了整身沙土。
“有没有掉疼哪里?”匆匆而来的御烜搀扶起地上的,焦急与心疼溢于言表。
他没日没夜地策马奔驰,终于赶上她了,没想到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该死的小混帐抢了湅玥的包袱,然后又见湅玥无力似地扑倒在地,他飞身下马,结果仍旧只来得及扶起。
“该死!我去追回你的东西。”御烜一个轻功点地,轻松落在偷儿面前。偷儿见御烜的武功了得,吓得连忙丢下偷来的包袱。拔腿逃逸无踪。
才硬逼自己停止想念御烜的声音此时居然在她耳边响起,是她幻听了吗?应该是吧?难道她体内的毒又在作用了?如果是的话,会出现幻听是正常的……
“玥儿,你还好吗?”御烜回到身边,看着湅玥空洞再加点不置信的眼神,他担忧地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土,检查是否有哪里擦伤。
再见到她的感觉是美好的,心中高悬已久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他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她自他身边消失。
感觉有人轻拍她的衣服,湅玥回过神来。不对,那不是幻听,真的有人……
顺着在她身上动作的大手望过去,她看到了他的眼,那是融合着不舍与坚决的眼神……是御烜……!
湅玥讶异地退开一大步,说不出心头那股忽升而起的喜悦从何而来,随之痛恨起自己的懦弱,短暂的深情眼光随即被她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陌生,她转身就想逃。
御烜不悦地皱起剑眉,快手攫住欲离开的身子,将她紧紧钳制在他宽阔的胸前。
“在成了我的女人之后居然不告而别,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现在,看到我又要逃跑,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御烜的语气是咬牙忍耐着的。
“你……”看到他眼底的伤痛,她终于清楚意识到自己践踏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是真爱她的,可是她不能爱他呀!她若爱他愈深,她愈下不了与他为敌的决心,她必须断了彼此的爱恋,必须这么做呀!“嘘,什么都先别说,让我好好看看你。”御烜解下的面纱,仔细地端详他想了几日几夜的她,情难自禁地吻上了那两片令他疯狂的娇软唇瓣。
轻拢慢捻之间,她的甜美芳香霎时盈满了他的唇间、鼻间,他膜拜似地用舌尖描绘她的唇线,喉头里溢出了满足的轻叹。
“为何再次从我身边逃开?给我一个理由。”
沉浸在绵密深情中的湅玥,听到御烜的话,宛如当头棒喝,一棒打醒了她的依恋,打回了她的决心。
“你做什么!下流!”她奋力推开他。
“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为什么还要抗拒我?”
“我不认识你,更不可能有什么夫妻之实,你认错人了!”她能感觉,每多扯一个谎字,她的心就淌血一回。
“我根本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她冷冷道。
不记得他了?!在短短的这几天中,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玥儿,你是在骗我吧?”御烜痛心异常。她为了逃离他不惜来个相见不相识吗?可恶!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你知道我叫玥儿?我们认识吗?”刻意忽视御烜眼底的依恋与不信,硬起心肠戴起与御烜隔绝的面具。既然是敌人,她也只有这么做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连我们的那一夜也忘了吗?”御烜抓住湅玥双肩,望入眼中,试图从眼中看出一点端倪。天知道,他最痛恨别人撒谎,可是现在却期盼她是在撒谎。
湅玥摇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奇怪,我没有你的印象,你说的‘那一夜’又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我是个大夫……还有……报仇、找御昊报仇……其他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湅玥嘶哑着嗓音抱头痛苦地蹲下身,晶莹的泪珠悄悄自眼角边滑下。
她真的不晓得该拿他怎么办,他的眼神仿佛控诉她拿了把刀朝他的心口狠狠地划去,可是淌血的却是她……也好,就这样让他知道她的目的吧!这样一来,他就会离得她远远的,或者,在她还没找到御昊前便杀了她,这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为什么在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会难受得要命?她真的好迷惘……恋上他是如此痛苦,如果时间能倒退,她情愿不要遇见他。
找大哥报仇?若真是要找仇家报仇雪恨,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朝陌生人自暴内幕?难道她真的失忆了?失忆到达她自己的目标都不确定了?御烜也茫然了。
“难过的话就别想了,找仇家是吗?我带你去找御昊。”御烜柔声安抚无助地蹲在地上的湅玥,将她揽入他坚实的怀抱中。
“你……”湅玥讶异地抬首。他在说什么!她要报仇的对象是他的兄弟呀!他怎能若无其事地面对她?
“相信我,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御烜,我不会伤害你,你失去了我们共有的记忆,我相信一定能恢复的。”
“不……”她已经决定要离得他远远的,他到底还想做什么?
看出湅玥极欲挣扎的意图,他愠怒道: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只能待在我身边,你听懂了没!我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会!”
御烜……为什么……为什么不逼问她到底是谁、问她到底和御昊节结了什么梁子?为什么明知她是敌人而又要帮助她?他这样做岂不是让她更一团乱了吗?
心中的迷雾愈来愈大,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的身子倏地软瘫在御烜怀里,蓄满了的清泪一发不可收拾,心头一紧,就这么昏倒在他坚实的怀抱中。
御烜紧紧抱住娇弱的身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在他怀里。
“难受的话就别去想了。”
她的哽咽声似乎还回荡在空旷的小村庄里,倾诉了人间的情愁,也道尽了千百年来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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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镇边将军府
镇边将军府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全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莫不怀着欣喜的心情迎接出远门已有一年多的御烜家二爷——御烜。
二爷不是去找解药的吗?怎么会带了个蒙面的西域女子回来?每个人到大厅争相想看看二爷带回来的西域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只不过,他们两人的气氛好像怪怪的……
“大家好啊!好久不见了。”御烜朝来迎接他的家仆们打招呼。
“二爷您辛苦了。”大家一齐向御烜行礼。御烜人虽然傲气,但是对待府里的人却很亲切,颇得大伙儿敬重。
“厨大婶,我想念你的好菜。”
“二爷,今儿个大婶我就替你准备一桌丰盛的洗尘宴。”在御烜家三十余年的厨娘,把御烜疼的跟什么似的。
“阿武,这阵子府里都还平静吧!”御烜问专管将军府安全的侍卫长。
“回二爷的话,一切都好。”
“嗯!大家都很有精神,去忙吧!勇伯,改天再和你对奕,别忘了!”御烜朝家里年纪最长的长工下战帖。
“呵呵……二爷,小的等着你呢!”
不可思议地看着御烜和其他人热络的样子,这个霸气不讲理又强掳她来的卑鄙份子怎么可能颇得下人们的敬重,一定是她眼花了。
“他们不像你,不知好歹!”御烜原本热络的口气在面对时,转而冷得毫无温度。
“哼!谁稀罕!放我下来!”湅玥瞪他一眼。
他为了防止她脱逃,一路上居然上马后不是搂着她就是下马后扛着她,其中几次她有逃跑的动作,却都被武艺在她之上的他抓回来,然后就是一次比一次的沉默。现在,她知道他还在生气,对她那始终不愿意接受他的态度而生气。
御烜面无表情地放下扛在肩上的湅玥,将她推给身边一个丫环。
“把她带回明熙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他竟然要软禁她!
“带下去。”御烜刻意忽视湅玥受伤的眼神,冷硬的语气不容改变。
他已经累了,既然好声好气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只好逼自己冷漠,逼自己缩回壳中,不想再受到践踏与伤害。
“御烜!我说过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居然强掳我来,我讨厌你!讨厌你!”湅玥朝着御烜大骂,怒意比不上看到御烜不再温柔的心痛。
讨厌?比恨好上几百倍了不是吗?
御烜无奈地转身离开将军府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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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失忆?”镇边将军府总管程元回想起御烜带回来的女子。身穿月牙白绸的她,以覆面式头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灵秀大眼,大眼中透出的冷漠绝非失忆这么简单。
“她的头部遭受重击,短时间内可能无法复原。”俊美无俦的御烜优雅地啜了一口茶。嗯!茶还是岭南的甘醇。“程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既然她想不起来以前的事,目前,就别多说了。”他编个理由草草带过。
“她与解毒有关?”否则御烜不会带她回来。
“或许吧!我不否认,她是个谜。”御烜微眯起漂亮的双瞳,若有所思。
“对了,程叔,大哥最近还好吧?听说他娶妻了?”
“爷的双眼在半年前已经完全失明,最近毒发的时间也愈来愈靠近,幸亏有夫人细心照顾,夫人就是去年皇上所赐婚的宋中书千金。”程元按照御昊的意思,没有说出曲怜芯的真实身份。
“可惜我没来得及参加大哥的大婚。”
“爷他没有亲自迎娶,也没有和夫人拜堂,爷他几乎已经把自己封闭在擎霄院里,下人也都不敢靠近擎霄院,爷的生活起居现在都由夫人照顾,可是爷也不让夫人多待,夫人通常是送了饭之后就离开。”成亲了也不像个成亲的人,这一点,他也颇为无奈。
这个御烜了解,记得他要出远门找解药时,当时的大哥见人就吼,房间内的摆设也是被摔得没一处完整,大哥的性情变得自卑、暴躁,他是领教过的。
“程叔,这阵子辛苦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二爷别这么说。”看到御烜的成熟,程元自觉总算没有愧对老将军和夫人,不过,御昊他……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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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
无声无息走近床榻的御烜,看着在自己床上深睡着的女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回京后,皇上立刻命他调查最近又发生的几桩命案,被害人都有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当朝重要的臣子,在任职的岗位上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至于死法,都是被不知名的毒物所伤,而后在短短的一刻之内毙命。凶嫌的手法残忍,又是使毒的高手,和之前所发生过的几次朝臣命案是一模一样的。
调查至今,他可以确定就是暗毒门之人所为,而原因,似乎呼之欲出了,专对朝臣行凶,接下来就会是朝臣之首了吧!
床上的人儿蹙起柳眉轻叹了一口气,细小的声音拉回御烜思考的神智。
她做了什么梦?为何要在梦中叹气?是梦见他的无赖,还是其他?
她有太多谜是他无法参与的,可是,现在却非参与不可了。
她虽自称大夫,却会识毒、解毒,加上她似是中毒而在身体上所呈现出来的症状、以及追杀她的那帮人的种种迹象来看,她确实是暗毒门之人……原来,她所承受的远超过他的想象。
原以为用大量的工作来麻痹由自己想见她的欲望,结果也只是徒劳无功,每每在疲惫不堪的时候,只想拥着她入睡,感觉她的馨香、感觉她的存在。这几天以来都是如此。
他知道自己软禁她的行为很恶劣,可是,除了这样做,他还能怎么办?从来就只有女人倒贴他,他一句甜言蜜语可以轻松搞定的,用在她身上却倒成了反效果!
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才能换到她真心给他的笑容?
御烜脱下外衣上榻,轻手轻脚地搂过熟睡的湅玥,静静地凝视她的容颜。
她的脸因为毒物的作用,所以称不上美,甚至是令人回避的,但是,在这副面容之下,有着一颗善良的心,以及平凡女人所不及的勇气。
他从没想过女人也可以是这般值得回味品尝,不是纯欲望的发泄,而是心灵的沉淀。因此,只要搂着她,他纷乱的思绪就能平稳下来,御烜发现自己渴望这份安详。
御烜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怜惜地在她的芳唇上印下了一个依恋的吻。
“我不敢奢望你爱我,毕竟在你眼中我只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赖,可是,这样下去我好痛苦,你知道吗?”他压抑地在她耳边轻道。
“我爱你。”御烜重复说着每晚睡前必定对她诉说的爱意。
御烜怀中的湅玥紧紧咬住牙根,压下想见他的欲望,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浅眠的她从有人推门而入时就醒了,她知道是他,一直都是他,她清醒地听见他每晚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可以,她好想抹去他的痛苦,但是,只要她身为翱恩的徒弟的一天,她就没有资格违背师父所说的话……
我也好痛苦,你知道吗?
好冷,为什么我的心好冷?
湅玥绝望地偎紧御烜,渴望借由他的温暖抚平自己的恐惧。
上苍啊!就让她在这段不知能再和他有多少时间的相处里自私几次好吗?让她感受他抱着她几次好吗?让她无所畏惧地拥着他几次好吗?
发觉依向他,御烜更加紧紧地拥紧她。
两人都很清楚,这将又会是个无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