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子呀?」
四下安静无声,呆坐在客栈裏的众人,两目一瞬也不瞬地瞧著眼前凶巴巴的美女。
打从被黄泉拖出梧桐谷後,一路上就陪著他赶路的碧落,在来到山脚下的小镇,并被黄泉拖进客栈稍作歇息时,她就发觉客栈裏所有人看向黄泉的眼神很不友善,就在他们坐了一会後,身後开始有人掩著嘴私语不断,勉强捺著性子的碧落,见黄泉一脸不在意,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当他们身後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声又传至她耳裏时,她所剩不多的耐心终於用罄。
「有话就大声说出来,不要只会在背後指指点点!」以为人间之人因黄泉不人不妖的外貌,又在暗地裏交头接耳讨论黄泉的血统或是歧视他,碧落的美眸忿忿地又将在座的众人扫过一回。
原本还能处之泰然,安静地坐在她身旁看她替他出头的黄泉,在她似乎愈吼愈上瘾时,终於出声制止她继续替他俩招来众人的注目。
「碧落。」
「叫姨。」犹在气头上的碧落,毫不顾忌形象地一鼓作气灌光茶碗裏的茶。
他一手掩著脸,「碧落,我不是孩子了。」又想倚老卖老,打死他都不那么叫。
「但他们全都盯著你瞧呀!」不吐不快的碧落,两掌用力拍打著桌面,不死心地回头再瞪著那些人。
黄泉轻声订正,「他们是在看你。」他很怀疑,再让她坐下去的话,待会她离开客栈时,很可能会有一票被她外表迷得晕头转向的男人,将会自愿当成赠品免费奉送给她。
她将柳眉一拧,嗓门还是一样大,「我有什么好看的?」
又这么招摇……两指紧按著层心的黄泉,朝一旁扬了扬下颔向她示意。
环首看了四下一会,赫然发现整座客栈在座者的目光皆定在她身上後,搞错对象兼
大方享受她的照料,以及一屋子嫉妒的冷眼一会後,心满意足的黄泉,在她伸出一掌欲施妖法替他疗伤时,捉住她的手制止她。
「又怎么了?」
他微倾著身子她耳边低语,「他们会发现你是妖。」
碧落又扬高了音调,「你长得这么显眼都不在乎了,姑娘我有什么好介意的?」瞧他一脸遮也遮不了的妖样,只怕打他们一进这座客栈,裏头的人就全发觉他们俩都不是人了。
总是在替她收楼子的黄泉,感慨万分地向她摇首。
「我只是不想再替你打发那些想收妖的人……」都已多少年了,为何她总不能记取教训?
她扁扁嘴,「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哪会有什么收妖的人?」
食指朝她身後一指,「你後头就有一个。」那个老家伙已经盯她盯很久了,看样子,再过一会就会出手。
顺著他的指尖转过头去,在她身後远处的一桌,有名蓄满白胡、一身道人标准装扮的法师,正目不转睛地打量著她。
「咱们走。」在桌上搁下银两後,不想生事的黄泉拉她起身。
「可是你的手——」才想乘机替他疗伤并好好歇歇腿的碧落,不依地被他拉出客栈外。
黄泉的两脚一动,後头的白胡法师也随即追了上来,拉著碧落绕了两三条街还是甩不掉後头追兵後,黄泉烦躁地停下脚步。
「麻烦。」他就知道只要带著她抛头露面绝不会有好事。
「他想收的是我还是你?」挨在他身旁的碧落,张大了水眸看著挡道在他们面前的法师。
他白她一眼,「当然是你。」方才在裏头引人侧目的又不是他。
「这个白胡子的道行高不高?」看看对方的年纪,再想想黄泉的年纪,她有些担心地拉紧他的衣袖。
「比你高就是了。」压根就不屑与这等小道动手的黄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自找麻烦,「走。」
「黄泉!」眼看他又想逃走,白胡法师站在大街上大声一喝,当下引来所有路人的注意。
名声在人间响叮当的黄泉,在被对方点名後,懒懒地回过头。
「你可知你身旁的女子是何物?」
「妖啊。」黄泉低首看了碧落半晌,理所当然地应道。
「贫道入世,是为世人斩妖除魔。」一手自身後拿出拂尘,一手张亮著黄符的白胡法师,将目标指向碧落,「为免你身旁的妖女危害人间,贫道今日要收了她为民除害!」
完全不给面子的黄泉,大剌剌地摆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你开玩笑是吧?」这么抬举碧落?
白胡法师随即朝碧落的监护人探出一掌,「道上盛言,凤家术法仅次於皇甫迟,今日贫道倒要讨教讨教。」
自认是理性派,相当推崇能动口就不动手的黄泉,在白胡法师摆好架式准备与他一较高下,而他身後的碧落也有赶快找个地方躲的自知之明时,突然深吸了口气,一手拉过碧落将她拖至白胡法师的面前,然後指著碧落的鼻尖振振有词地向白胡法师介绍起她。
「你眼前这只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胆小如鼠、弱不禁风、花拳绣腿,胸无大志、妖法不济、一事无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只会照镜子和搬家落跑外啥都不会,这种妖也有收她的必要?你会不会太看得起她了?」
白胡法师当场呆掉。
打铁趁热的黄泉,快步上前自他手中上取来一张黄符後,转身就将黄符贴在错愕的碧落额上。
他更是说得慷慨激昂,「哪,瞧瞧,连躲都不会躲,随随便便一个半调子或半路出家的小道都能收伏她,你还指望她有本事危害人间?你该指望的是她能不能别再丢妖界的脸!」
莫名其妙被黄泉拐著弯一块损的白胡法师,讷讷地张大了嘴,目光呆滞地看著他。
「现在你还要不要收她?」气势吓人的他,在四下鸦雀无声时终於拐回正题。
「啊?」白胡法师勉强眨了眨眼。
紧咬著不放的黄泉眯著眼继续逼问:「收不收?」
「我看……不、不用了……」
「走吧。」也不管大街上的行人都与白胡法师一样怔愣在原地,说完话的黄泉扬手拿掉碧落额上的黄符後,自顾自地拉她离开现场。
挂在他的手臂上任他拖著走的碧落,呆然地看著这个长大前和长大後,彻头彻尾截然不同的黄泉。
「你的性格……是不是变差了啊?」好狠好毒,在伤害他人自尊心时,不但摆出一副理气壮的模样,还要别人也认同地跟著点点头,她记得她没有把他教成这种不良妖呀。
黄泉不客气地将食指戳向她的俏鼻。
「不长进的只有你。」她能安然待在人间至今,除了归功於她的八字太硬外,她更该感谢有他这名任劳任怨的未婚夫总会替她收烂摊子。
「谁说我——」
「收声住口。」赶在碧落又开口嚷嚷前,不想再让她在大街上招摇的黄泉,自袖中取出一张黄符往她额上一贴,成功地将她的抗议全都封回她的肚子裏。
被迫噤声的碧落,不满地扬手想撕去额上的黄符,但手脚比她更快的黄泉,乾脆在她的额上再追加一张。
他边说边拖著僵住四肢的她往前走,「我可不希望在吃下一顿饭前,又要替你打发一箩筐自许为正义之士的大道小道茅道和贫道。」
被贴得像僵尸逛大街的碧落,无法挣扎地靠在他的怀裏,只能愤瞪著眼任他半拖半拉地在街上丢脸,而走了一会终於感受到底下直朝他投射而来的怒意後,黄泉腾出一手,半揭起贴在她额上的黄符。
他感叹地摇首,「往後的四十年你都能这么安静的话,我相信我会非常感谢上天的。」
也不管碧落是否气得涨红了一张脸,黄泉在把黄符摆回原位後,兀自再接再厉地迈开脚步,拖著她大步朝位於人间的家门前进,并在心中暗想,他身边这只美艳百年不变、除招蜂引蝶外还专吸苍蝇蚊子的镜妖姑娘,就像方才那壶水一样的烫手,也还是一样的……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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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舅父来讯,在找到碧落後即拖著她前往凤府的黄泉,在抵府後首先安排好碧落,接著就是习惯性地往继承凤族家业的表兄房裏跑。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正等著向他兴师问罪的凤书鸿,在他进门後,便一手指向房裏那面有道裂痕且模糊的钢镜。
黄泉的反应仅是挑挑眉。
「不只府中之镜如此,听说家家户户也都如此。」端来茶碗的他,低首啜了口香茗,「在更多人前来凤府请求驱鬼捉妖之前,你最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近来凤府生意暴增,这都得感谢人间裏的铜镜全都在一夜之间出现异象。
做坏事的黄泉老实承认,「我不能再让她跑了。」既然短期内有事得办的他无法监禁碧落,他只好先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你终於逮到她了?」凤书鸿眉开眼笑地扬首看向屋外,「她呢?」好多年没见那个妖类老阿姨了,他还真的有点怀念她在凤府时常捅楼子的糗样。
黄泉扳扳酸疼的颈项,「在外头,我派了三个式神看著她。」她要是再这么聒噪下去,他担心他把黄符往她额上贴的举动,很可能会成为一种习惯。
「你会把她吓跑……」面色蓦然变得雪白的凤书鸿,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一手掩住胸口身子一斜,将整碗茶都往他的身上倒。
「还好吧?」及时托住他後,黄泉紧张地扶住他到一旁坐下。
「没事……」一口气喘不上来的他,紧闭著眼睫努力捱过胸口的刺痛。
「你的身子似乎更差了。」浓浓的担心在黄泉的眼眉间挥之不去,对於这个自小即患有心疾,却又固执得无人可劝的表兄,黄泉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放心,还可以赖活个几年……」比谁都清楚自己身子的他,其实也很清楚他爹凤湖会突然把黄泉找来的原因。
「别太勉强了。」老调重弹的黄泉只期待他能点个头。「舅父希望你把凤族之事交给我。」身子都衰弱成这样了,还要为了凤族的颜面四处捉鬼除妖,他以为他的命不会被磨短吗?
「交给你?再让你妖界和人间两头忙吗?」觉得舒坦多了後,凤书鸿在他的扶持下站起身走向书房另一隅。
「我不介意。」他一点都不在意,为这个待他如手足,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从小到大都不介意他是人是妖的亲人多办点事。
「我介意。」凤书鸿还是同样谁也动摇不了的答案,随後指著一身湿淋淋的他,「天冷,把身上的湿衣换了,那儿有几件乾净的。」
明白他不想听劝刻意转移话题,黄泉沉著脸,依他的话走至柜旁取来一套质地温暖的衣裳。
「那是怎么回事?」低沉的质问声,在他脱去湿衣穿上凤书鸿的衣裳时自门边传来。
他俩转首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已摆脱了符咒效力的碧落,站在门边两眸炯炯地盯著黄泉那片结实的胸膛。
「你眼花了。」他随口敷衍,并迅速拢紧衣裳。
「我才没眼花!」追根究柢的碧落一骨碌冲到他的面前,「打开!」
被娇客晾在角落视而不见的凤书鸿,在黄泉脸色都已变阴了时,还火上添油地向她打招呼。
「碧落姨。」
「啊,好久不见,书鸿,你长大了。」忙裏分心的碧落对他盈盈一笑,紧接著转过头朝那个想走人的黄泉大吼:「给我站住!」
黄泉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瞪著门外,硬是不看身後那个使劲拉住他的衣裳拖住他的碧落。
「叫你打开给我瞧瞧你听见没有?」冲至他面前後,碧落用力拉开他的衣襟让他再次袒露出胸膛,也不管在场是否还有别人在看。
凤书鸿惊喜地一手掩著嘴,「好大胆。」
黄泉微侧过脸,将冷眼缓缓扫向他,识相的凤书鸿只好摸摸鼻子退到一边继续看戏。
「给我说清楚,这玩意是怎来的?」两手紧揪著他衣领的碧落,火冒三丈高地瞧著他胸前那道由左肩划至右腹的伤疤。
黄泉朝天翻了个白眼,「上回是谁把那只心魔扔给我收拾的?」
「你败给那只魔?」他不提还好,一说她的火气更是高张。「别告诉我你的妖力也跟我一样不济,就连一只魔类也摆不平!」
默默瞧著这个不负责任,且一点歉意也没有的女人,将郁闷往腹裏吞的他,努力克制著以唇堵上眼前这张红唇让她消音的冲动。
「他不是普通的魔类,他是魔界之首。」谁跟她一样妖力不济?自己没本事就算了,每次都要拖别人下水。
「所以你就败给他?」碧落边问边把两手掌心贴上他胸前替他疗伤,愈看那道伤痕就愈心疼和火大。
「我没输。」非常讨厌她将他当成孩子对待的黄泉,尽力抗拒近在咫尺的美色诱惑外,手擭地动了动指尖;
「没输的话你——」气势正旺的碧落,全套的质问都还没说完,就见一张眼熟的黄符又朝她脸上贴来。
火速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她额上让她去梦周公後,深感疲惫的黄泉朝外头弹弹指。
「这样好吗?」凤书鸿讷讷地看著受命而来的三名式神,动作熟练地在碧落身旁站定,接著弯下身子分工合作地扛起碧落往屋外走。
黄泉掏掏耳,「我的耳根子迫切需要清静一下。」一张用完再贴一张,糟糕,这真的会成为一种习惯。
「她不过是关心你。」搭了件外衫走至屋外的凤书鸿,好笑地目送被抬走的碧落,那双犹在空中摇摆的脚丫子。
他将嘴一撇,「我不需要被当成个孩子关心。」到底要他说几次她才会把他当个男人看?
「放心,照方才的情形来看,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凤书鸿拍拍他的肩头以兹鼓励。「好好对她下功夫让她迷上你吧,否则再这么耗下去,你很快就会变成老头子了。」
这简直比愚公移山更加困难……心裏比他还急的黄泉,根本就不知该怎么打通碧落的任督二脉,好让逃避现实的她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并打开心房让他有下手的空间。
「我一直想问,外头那些女人来这做什么?」在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女音之时,黄泉往外一看,突然想起进府时所见著的一大群女人。
「她们是我爹替我找来的。」深明老父之心的凤书鸿,并不想扫凤湖的兴。
他登时皱紧了眉心,「相亲?」
「我爹怕凤族绝後嘛。」凤书鸿拉著他一块往院裏走,「来,你也替我瞧瞧。」
听闻凤书鸿即将娶亲,几座邻城的人闻讯後,纷纷携著自家的闺女上门自荐,男女老幼将凤宅大厅挤得水泄不通,躲在廊上偷看凤湖筛选的黄泉,在将厅中的女人们看过後,不禁怀疑起凤湖替他儿子择偶的眼光。
「怎么样,你认为我该挑哪个好?」凤书鸿好笑地看著他过於老实的脸庞。
黄泉板著臭脸,「都是些包子馒头,不挑也罢。」论身分论长相,不必担心娶不到老婆的书鸿,根本就不需那么屈就。
凤书鸿满脸迷思,「包子馒头?」
「她们的长相。」见他不解其中深意,黄泉好心地帮他开悟。
「她长得像什么?」凤书鸿试探性地将指尖指向人群中的一女。
黄泉瞪著她的脸皱眉,「烧饼。」
「这个?」他改而指向近处这名生得花容月貌的姑娘。
「肉包。」怕她吃不垮凤家吗?
「那个?」修长的指尖再栘至另一个身材穠纤合度,面容姣好得无可挑剔的闺女身上。
「油条。」风一吹就得上房顶找人了。
凤书鸿想了想,指尖往宅院的客房方向一指,「碧落?」
「倾国倾城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美女!」
廊上有一阵沉默。
「黄泉。」收拾起脸上所有笑意,凤书鸿两掌拍按著他的肩头,说得语重心长,「有句话,从小我就想对你说了。」
他挑高了朗眉,「什么话?」
「去看看大夫吧,你的眼睛真的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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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不能有不勾男人的一天?
不对,应该说,她能不能别那么轻易就让那票男人,晕陶陶地跟著她成天瞎转?
原本还打算待在凤府一阵子,待初雪下完後再起程寻妖的黄泉,在这日又见著碧落与凤府那些徒生与家丁,在院裏打成一片的情景後,心情恶劣地当著一堆人的面,大剌刺地拖走碧落将她拎进房裏後,改变心意决定提早出发的他,二话不说地开始收拾起行囊。
「一定要这么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碧落,万分无辜地看著他那张刚才让众人结冰的冷脸。
「一定要。」黄泉再将她的一件衣裳用力塞进布包裏。
「不能再多待个几日?」透过窗棂瞧著外头飘飞的细雪,止不住一身寒颤的她搓了搓两臂。
「不能。」他将一件保暖的大氅扔至她的头顶上。
慢条斯理拿下覆脸的大氅後,碧落一手杵著下巴,盯著他急忙收拾的举动瞧了一会,半晌,她水灵的眼眸转了转。
她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在吃醋?」虽无前例,但根据种种迹象显示,此刻他脸上所写的那两个字应该是醋意没错。
黄泉听了马上转过头,醋意满心头地瞪她一眼,「你认为呢?」
在那双写满妒火的眼眸面前,老老实实将自己的行为反省过一回,却还是找不到半点惹毛他的原因後,碧落原是想抖落身上的大氅,对他这等莫名其妙的指控来个视而不见的,只是在摸透她性格的黄泉威胁性地朝她亮出一张黄符时,不想一整日都僵得像块石头的她,连忙识相地急急穿上大氅。
「我……」吃足苦头的她在穿上大氅後一手摸上房门,「我去收拾东西。」可恶,知道她妖法没学多少,每次都拿那种黄纸来克她!
「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把将行囊甩上肩头後,黄泉腾出一手拎起她的衣领,「上路。」
被拖向府门的碧落,在快到府门处时,意外地见著这座府宅的主人凤湖正等站在那,她抬起脸看著黄泉。
「他在等你?」
「在这待著。」被气昏头也忘了要去辞行的黄泉,拍著她的头顶向她吩咐,随後快步跑向凤湖,「舅父!」
「怎不多待一阵子就急著走?」收到下人通知,特意来到府门前等他的凤湖,脸上带了点失望。
「我爹给了我件差事,我得快去办妥。」黄泉朝他颔首示意,「没事的话,我这就上路了。」
眼看救星都要上路,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虽然儿子不愿这事让他知道,但犹豫了一会後,凤湖还是硬著头皮道出来意。
「黄泉,书鸿他……」
「我知道他的身子没好转。」
「他病得更重了。」凤湖并不想和凤书鸿一样将他瞒在鼓裏,也不希望凤书鸿继续隐瞒病情硬撑著身子。
黄泉顿有所悟,「府裏的那些女人,是舅父找来替书鸿冲喜的?」
「就当是安个心吧。」能看的大夫全看遍了,能替他做的术法也都做过了,万分无奈下,才只好请书鸿配合一下这等愚俗。
「华大夫怎么说?」他特意为书鸿请来的那名华大夫,好歹也是个首屈一指的名医,怎没把书鸿治好,反而……
「大夫说,只要能得这味药,再照这方子吃上一年,或许就可根治,但这味药并非随处可见。」正是为这事拜托他的凤湖,自袖中掏出一张药方,期期艾艾地看著他,「黄泉,你……可不可以……」
「我会尽快找来。」甚是珍惜表兄弟情分,黄泉立即收下药方。
得了他的承诺後,面色不再那么沉重的凤湖,才想再叮咛他几句,不意却瞥见远处还等著他的碧落。
「你要带著那只镜妖一块去?」凤湖一手指向他的身後,并不乐见碧落又出现在他的身边。
「嗯。」
凤湖想了想,一手重拍著他的肩头,「黄泉,你也知道我一直把你当自家人来看。」
不解他为何突然说这个的黄泉,格外留心地打量起他那双别有所图的眼眸。
「你有阵子没见过书雁了吧?那孩子今年都已十七了。」凤湖摆出令人难以拒绝的笑脸,「对了,她今日才从城裏回来,还没有机会与你聊上半句话,我看这样吧,待你办完事後回来与她聚聚如何?」与其便宜了那只耽误他这么多年的镜妖,还不如把他与自己的女儿凑成对。
「舅父。」很清楚他在暗示什么的黄泉沉著声唤。
凤湖笑笑地朝他摆著手,「没关系,你考虑考虑,不必急著给我答覆……」
「舅父,我只对年纪比我大的女人感兴趣。」
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完全不给讨价还价余地,让原本想好一百零八式准备有招拆招的凤湖,当场白著脸弃械投降。
「你偏好那款的?」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对。」矢志不移的黄泉点点头。
「你觉得你舅母如何?」犹想挣扎的凤湖还是不太愿意死心。
「心领了。」他发誓,躲在他身後窃笑的,一定是那对表兄妹外加一个舅母。
凤湖的老脸又僵又狼狈,「好……好吧。」
打发完凤湖後,黄泉朝还等在一边的碧落勾勾指示意,将他们对话全都听进耳裏的碧落,在随著他走向府外时,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走在他身旁的她懒懒出声,「表妹?」行情不错嘛,就连自家舅父都不愿肥水落入外人田。
「你早就知道。」
「我可不知道当年那个黄毛丫头长大会变得那么美。」早就在府裏看过凤书雁的她,不是很高兴地在嘴边嘀咕。
听了她的话後,黄泉将两眼一眯,愤扭过头瞪向她,在他怒气汹汹朝她杀来时,被他逼得节节後退的碧落将两手架在陶前摆出抵挡样,并恐慌地左看右看。
「发生什么事?」
「你又想把我推给别人?」将她直逼退至墙角的未过门夫君,眼中的寒意足以让暴风雪提早降临人间。
「没……没有……」她支支五口五口。
「你希望我去娶表妹?」用力拍打在她头部两侧的大掌,掌劲硬是将墙面拍出两具掌印。
「不、不敢……」她被吓得结结巴巴。
他狠狠将眼睛眯成一条窄缝,「你确定?」
「你再靠过来我就要断气了!」一直憋著气的碧落,在他的鼻尖顶上她的时忍不住放声大叫。
黄泉动作飞快地微拨开她的大氅,将一掌抚按在她的颈间,怕冷的她经他微冷的指尖一碰,忍不住抖瑟地颤了颤。
「你保证不会又想把我转让给别人?」哼,当年那个叫无音的,他记得可清楚了。
「不会!」怀有前科的她,在他的指尖顺著她的颈子往下滑时速速保证。
「也不会又想偷偷摸摸离开我?」不安分的指尖在碰到衣裳的阻碍时,懒懒挑开一颗扣子。
她没好气,「我哪敢?」谁知道他永远也用不完的黄符会在哪时又贴上来?
「你也不会再四处勾引男人?」
碧落抬起一掌大声喊停,「等等,这不在我的保证范围内。还有,你的口气愈来愈像勒索了!」那些男人会朝她黏上来又不是她的错!
他不满地挑著眉,一鼓作气再解开两颗扣子,并将唇悬在她的面前。
「我必须声明,我是个很讨厌麻烦的男人。」
「所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碧落,小心翼翼地接住他的话尾。
黄泉飞快地在她唇上偷了几个小吻,然後朝她邪邪一笑,「我不介意就地洞房再成亲。」
感觉从天而降的冷意,当下从头窜到脚又从脚窜到头,碧落怔然地看他在说完话後,不疾不徐地帮她把衣扣全都扣回原位,还体贴地为她覆好大氅、
「我的规矩,现下都清楚了吧?」一反前态的他,像个没事的人般对她笑笑。
饱受冰火二重天炼狱洗礼的她,惨白著一张脸看著眼前变脸速度跟翻书速度有得拚的男人。
「清楚……」好可怕好可怕。
如沐春风的黄泉,心满意足地向她颔首,「很好,上路。」
被吓得去掉老命半条,一时之间思绪还没恢复正常的碧落,在他转身欲定时,不适应雪路的她连忙拉住他的手藉以稳住自己的脚步。
「我……我只是……」赫然发现自己的举动後,她忙要把手拿开。
黄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拉出她藏在身後的小手将她牢牢握住。
被他牵著走的碧落赧红了秀颊,「放开啦……」
不介意他人怎么看的黄泉,大方地拉著她步出凤府府门,任由街上的行人与邻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样很丢脸,会很丢脸的……」甩不开他的手掌,她的声音变得扭扭捏捏。
「碧落。」坚定不移的话音,在此时自她前头传来,「我不会有二心的。」
她怔了怔,有一刻无法思考,呆看著他魁伟的背影,久久都忘了挪开眼,黄泉没有回头,只是将温暖的大掌再握紧了点,然而知道他没说谎的碧落,在他拉著她继续往前走时,两颊不争气地迅速烧红,藏在她胸坎裏的那颗心,跳得,是那么的不安定。
温暖的热意自他的掌心传渡至她的身上,柔了她的思绪、软了她的抗拒,记忆中那名羞涩的少年,伴随著她鼓噪的心音,仿佛再次回到了她的面前,以指轻轻敲开她封锁了好多年的记忆。
她还记得,在他十七岁那年他曾叫住她的背影,朝她低声吐露爱意,但如今那名少年已不再是旧日的模样,也不再是那个站在她的身後告诉她喜欢这个字眼的孩子,自口中说出的话,也不再一如往昔,他改了口,说出令人更鸡以拒绝的承诺性字眼。
走在他的身後,瞧著他举手投足间成熟的模样,她在想,他已经追上那段他曾经追赶不上的岁月了,可她呢?她刻意遗忘的那段岁月又上哪儿去了?
茫然走在细雪中的碧落,任黄泉拉著手,不知他将拉著她一块走向何种未来,亦不知,在那个有他的未来裏……
他还能陪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