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香这条命是捡回来了,但钱塘江这一跳,也跳丢了她的魂魄,让她足足休养了近半个月,才离开床上。
这段时间,赵文步这个救命恩人意外的没去探望过她一次,听闻他们一行人都忙於寻找收购花草山石。
此时,姚采香坐在香闺里的椅凳上,看著父亲。
「采香,这些绸缎丝品你送去给小王爷,就当是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姚伦德看著女儿道。
其实他们已送去一些珠宝黄金,但都被赵文步拒收退还。
而女儿如此轻怱生命的莽撞行为,他也不知叨念几回了,就不知她何时才会明白父母的担心与忧惧,他们已被她吓到连去看她送命的胆子也没有。
「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明不明白?」温淑茗不忘叮嘱,但也难掩失落,本以为小王爷对女儿有意,但这段时日看来,是她多心了。
姚采香跟双亲点点头,带著了父母准备的礼品乘轿前往悦来客栈。
她甫下轿就与李战打照面,她连忙欠身行礼,却见他皱著一双眉儿离开。
她走进客栈,映入眼帘的正是多日下见的赵文步等人,而那名郝掌柜不在呢!
「哟,看看,当日的女大胆出关了。」孙康义不忘促狭打趣。
「改明儿挑战什么?我们乐意奉陪!」江至祥与好友一搭一唱,眼神同时瞄向抿嘴而笑的赵文步。
「你好了?」他定定的看著气色颇佳的美人。
姚采香润润乾涩的唇,点点头,「这个,」她将手中的绸缎丝品放到桌上,「是一点点心意,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看都没看就道:「我对这种谢礼没兴趣。」
她蹙眉,「那——小王爷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不要东西!我喜欢有温度的,像是『风』,抱起来很舒服。」他摸摸乖乖伏趴在他身边的宠物。
此言一出,孙康义跟江至祥立即哄堂大笑。
姚采香看著眼神不怀好意的赵文步,似乎明白了何谓有温度的东西,粉颊飞快染上两抹嫣红。
「你的谢礼,等我有空时再向你要,」赵文步边说边起身,眸光仍锁在她身上,「我们正要到你那无缘的夫家去,你有没有兴趣?」
她眉儿一拧,无缘的夫家?
「那头又肥又白的白猪啊。」孙康义点了她一下。
她蓦地明白了,原来是胡大虎,再想到他们近日忙於寻找花草山石……
「你们是要去看他家的花草山石吧,可是上回李知县已向其全数收购,他家早没有珍贵的花草山石了:」
闻言,赵文步三人的眸光顿时变为狐疑。
「有问题吗?」她察觉到他们困惑的眸光。
赵文步沉吟了一会儿,突地拉起她的手,「你跟我们去一趟。」
「走就走,别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她尴尬的抽回手。
「抱都抱过了?还差牵手吗?」他出言调侃,两名友人立即笑了起来。
她绷著一张粉脸瞪他,不就是救了她而已嘛,有必有说得这么难听吗?
闷著一肚子火,她跟著他们前往胡家的药膳堂。
胡大虎一见身著绣有兰花衣裙的姚采香就想迎上前去,但见赵文步与那头黑豹在侧,他乾笑两声,不敢乱动。
「姚姑娘,这个胆小鬼那一日看你昏了,可是连跳都没跳,这种没带种的男人绝不适合抓来当丈夫。」孙康义好心的建议。
她一点也下意外,她早猜到他不会跳的,俗谚,有色就无胆。
「呃,小王爷,请、请进!」胡渊一边邀请众人入内,一边以眼神斥责儿子连招待贵客都不会,要他站在外头别进去。
而後,一行人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坐下,一杯杯上好的茶也已泡妥上桌,但赵文步却没有喝上半口,仅对著胡渊表明来意。
「听闻胡大夫也是奇花异草等花草山石的收藏家,不知我们可下可以参观,看上一看?」
闻言,方面却显清瘦的胡渊面现难色,「呃,难道李知县没去找小王爷?上回为了玉成公主的华宣园,小民已忍痛割爱了全部。」
「是这样子吗?」他将目光落在两名好友身上,「不瞒胡大夫,李知县是找过我,但很不巧的,我这两位友人昨夜精神太好睡不著觉,於是就四处闲晃,恰巧看到贵府里好像有不少珍奇花石。」
「这——」胡渊脸色「刷」的一白。
「我想我们登门观看筛选一些,该比我们找来衙役,直接将那些花草山石直接搬上船要来得好吧。」
言下之意,根本就是要他两者取其轻嘛,哼,这些皇亲国戚真的是——鸭霸!
姚采香有些不以为然。
但胡渊还是迟疑不决,不敢让他们进到後院去,尤其是姚采香也来了……
「既然胡大夫不愿配合,那我们就自个儿进去了。」赵文步直接往里头走,胡渊想拦又不敢拦,提心吊胆的,就怕出了事儿。
一行人到了後院,放眼所见这许多珍贵的花草山石可全是上品,让他们这些非玩家看了也爱不释手!
「奇怪?这些花草山石明明全被收购上船,怎么又回来了?」姚采香一脸困惑。
她这话一出口,赵文步注意到有人的脸色更白了。
他蹙眉,「你看过胡家的收藏?」
她用力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些,还多了一些,但都似曾相识,好像都曾在那艘要北上的商船上看过。」
「姚姑娘,你可别乱说。」胡渊头皮发麻,一颗心卜通狂跳。
「胡大夫,我怎么会乱说,在这些花草山石上船前,胡大虎还曾邀我进来观看,所以我印象深刻。」她忿忿不平地反驳。
赵文步笑笑的看著面无血色的胡渊,「胡大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冤枉啊,小王爷,那是一个多月前有人向我兜售,还带我到一个地方去看,要我闭嘴,喜欢付款就好,所以一看到自己忍痛割爱的收藏品都在,我就付钱买下了。」
「地点在哪里?」
「呃——有些远,在西北群山中那莫千山半山腰的一栋破旧四合院里。」
赵文步再瞥了那堆花草山石一眼,「那你可知道还有哪些人也买回了同艘船的花草山石?」
「没有,我下知道了。」他拚命摇头。
他沉吟了一会儿,「这件事你就先闭嘴,当然,你重金贿赂李知县,要他到客栈向我言明你这儿已无珍贵的花草山石一事,我就不怪罪了。」
「谢谢小王爷、谢谢小王爷!」胡渊心惊胆跳的猛磕头。
原来刚刚李知县到客栈就是向小王爷说这事啊!姚采香看著胡渊,摇摇头。
一会儿後,一行人及豹步出药膳堂,时间已过午时。
赵文步回头看著姚采香,「你也跟我们一起上莫干山。」
她错愕的瞪著他,「我也去?!」
他点点头,「我救了你的命,没叫你以身相许,只要你陪我跑一趟山上,应该不难吧?」
她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小王爷是要我去帮忙看看,那里是不是还有前一趟要送上京在商船上的花草山石?」
此言一出,三个男人互视一眼,讶异如此纤细的美人居然也有一颗敏捷的心。
赵文步露齿一笑,「你很聪明。」
她可不这么想,「我不是聪明,而是家里的绸缎厂已日夜赶工出一船的上好绫罗绸缎送上京去了,但时问也才不过过了一、两个月,小王爷与两位少爷又风尘仆仆的来到杭州,还要再装运一船同样的货品,虽然外面传说是另一个皇亲国戚所需,可今天却见原已运上船的某些花草山石又回到了胡家,这不诡异吗?」
赵文步直勾勾的看著说得头头是道的美人儿,眸中有著一抹愉悦的思索之光。
正当姚采香以为他又会说什么来赞赏她时,他却说了,「看来你的脑子没坏嘛,怎么尽做些不要命的事?」
又来了,他又想问她拚命的事了!
她撇撇嘴角,「不是上山吗?那就走啊。」
「说你聪明你又不够聪明了,这骑马前往莫干山至少也要一天以上的行程。」
对啊,她怎地忘了?
赵文步看向两名友人,再拍拍风的头,「你们——」
「我们知道,带著它,去准备些乾粮跟水然後先上山探路。」
「而你带这名美人先回姚宅跟她爹娘通报一声,再追上我们。」
孙康义跟江王祥一人一句,多年的默契,不必说太多的。
於是,两人偕同风先行离开,尔後,赵文步也与姚采香回到姚宅。
赵文步直截了当的跟姚伦德夫妇说明来意,但理由不同——
「听闻莫干山的景致不输西湖,不知可否让令嫒陪我上山一趟?」
哪是这等事?姚采香蹙眉瞅了他一眼,但随即明白他是不想让爹娘知道花草山石再次回到胡家一事吧。
「这——莫干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来回也要个几天,孤男寡女——」温淑茗觉得下妥。
「淑茗,不可下敬。」姚伦德马上跟妻子摇摇头。
「爹、娘,你们放心,还有那只黑豹及两位少爷同行呢。」姚采香纯粹想著自己可以帮上点忙。
「呃,这样……」温淑茗的神情是缓和了些。
姚伦德直视著赵文步,神情认真,「其实小女的命是小王爷救回来的,若非小王爷身分尊贵,小女又患有隐疾,实在是该叫她以身相许,以报大恩——」
「爹!」姚采香难以置信的失声大喊,这简直是哪壶下开提哪壶啊!
「隐疾?!」赵文步上下打量著她,实在看不出她像是个患有隐疾之人。
「伦德。」温淑茗拉住丈夫的手,沉眉锁眼的跟他频摇头。那事是女儿的死穴,戳不得的啊!
赵文步看三人神情各异,但此时孙康义、江至祥可能已备妥乾粮要上山了……
「姚大爷,我将你那段话视为同意了,姚姑娘,请你准备些换洗衣物。」
姚采香愣了愣,「换洗衣物?」
「对一个常常跳湖的姑娘来说,在荒郊野外的湖泊洗澡应该不困难吧?」
明知他是调侃自己,她却无言以对,姚伦德夫妇也不知该应什么,
之後,姚采香臭著一张小脸儿,回房准备个小包袱,跟著赵文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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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後。
「你的脚还痛吗?」
坐在轿子里的姚采香看著随轿策马前行的赵文步,厚著脸皮的应了声,「嗯!」
赵文步一脸困扰,「你的脚扭伤得也太严重了吧,两天两夜还没好?」
她低著头点了点,好掩饰愧疚的脸。
唉,这个时候,孙康义跟江至祥一定早在莫干山上了吧!
可她没想到趟文步要她骑马嘛,她又不会骑,只得佯装脚扭到了,无法骑乘
赵文步抬头看著彩霞满天的天空,再看看四个轿夫,这会儿都到莫干山的入口处了,他可不想多四名轿夫知道他们上山来干啥的。
「下轿。」
姚采香愣了一下,连忙道:「我下能走,也不能跟你共骑,你骑那么快,我的脚踝随马儿上下震荡会痛死的。」
他抿著薄唇,觉得她此刻真是麻烦透了!
他翻身下马,直接将她从轿子里抱了出来,放到另一头这两天都没有人骑乘的白驹背上,再从怀中拿出几锭银子交给轿夫。
在看他们离开後,他才回过头来,却惊愕的发现姚采香一脸苍白,浑身僵硬的坐在马背上。
他蹙一下浓眉,难道——「你不会骑马?」
「哈!开玩笑,我闭著眼睛都能骑马攻上山顶呢!不会骑?!」
这是习惯使然,也是直觉反应,她又说了大话了,但她更想打自己耳光。
嗤!明明脸色苍白,还嘴硬?!
赵文步看著她那张小脸儿,听多了她的丰功伟业,再加上骑马又是件小事情,他压根没想到她居然不会。
「你跟我共骑一匹吧,至少不会摔下去。」
「我会摔下去?哈,简直是太好笑了。」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没有,你先走,我马上追上你。」她不喜欢被看贬的感觉。
他定定的看著她,眸中已有怒火,「好,你要跌断脖子随便你!」
他扯住缰绳,以俐落矫健的身手翻身上马後,冷睨她一眼,便扯动缰绳飞快的往山上直奔而去,一下子就没入山林里了。
真、真的走了?姚采香瞪著葱翠浓密的山林入口,这——看来她也只好硬著头皮上了,谁叫她说大话嘛!
好在这匹马儿温驯,她坐在它背上好一会儿了,它一直乖乖静立不动。
她吞咽了口口水,试著将身子往前倾,将脸颊靠在马儿脸上,温柔的道:「马儿乖乖,别太快,我可是第一次骑马。」
马儿似乎懂人语,轻轻的点了点头。
再来呢?她坐直了身子,想到刚刚趟文步是扯著缰绳——
她依样画葫芦,拉起缰绳扯了一下,但力道没抓好,似乎扯得太用力了,马儿前脚立起来嘶鸣一声,她还来下及安抚它,它已像箭般急速向前奔去。
心惊胆战的她使尽吃奶力气抱著马颈,就伯自己会被甩下马背。
一路上,山路颠簸崎岖,她的小脑袋瓜儿被震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全移位,几次险象环生後,她的双脚撑不住了,仅剩双手奋力的紧抱,而身子已侧滑一边来到马肚,她知道自己终会摔下马的,却没有大声求救,她的自尊不允许……
她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将命交给上苍。
此时,骑术精湛的赵文步听到身後疾速奔来的马蹄声,他蹙眉,没想到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然而他回头一看,脸上神情倏地一变。
该死的!她这叫骑马吗?还是表演杂耍?整个人斜挂在马腹上!
他看著那匹狂奔的马儿来到叉路,却见它没有转弯,反而直直的往潺潺不息的山崖瀑布冲去。
他当下呼吸一窒,急忙调转马头街向前,在马儿快要跌坠山崖时,纵身眺向姚采香,抱住她滚落到一旁,看著来不及煞住身子的马儿一一坠落奔腾的水流中不见
额冒冷汗的他喘著气儿,低头看著在他怀中紧闭眼眸、浑身发抖的姚采香,一声失去自制的狂吼立即响起——
「蠢!」
她浑身颤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受到惊吓的翦水秋瞳,却见趟文步的眸中尽是两团燃烧的怒焰,面色如死灰的她吞咽了口口水,「你——我、我没死?」
「就差一步!」他咬牙低吼。
她怔怔的将惊慌的目光移到一旁,注意到自己与那断崖瀑布差距只有咫尺後,脸色又是一阵惨白。
他气愤难消的放开她,免得动手掐死她!
「走!」他火冒三丈的起身,往山上走,她颤抖的站起身来,右脚脚踝处立即传来一阵剧痛。
扭伤了!姚采香痛得脸儿皱成一团,可这会儿若说她的脚踝受伤,他肯定不理了……咬白了下唇,她努力的挺直身子,一步一步的跟上他。
山上天黑得快,一下子四周就陷入一片漆黑,赵文步是内力深厚之人,在夜间的森林中行走自然没啥问题,但对姚采香而言就是件苦差事了。
好几回她差点绊倒,脚踝处的肿痛感痛得她浑身直冒冷汗,但她咬著牙努力的跟著前面那个从不回头的人。
时间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痛得昏厥过去时,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了一抹微光。
「风。」
赵文步的笑声响起,她似乎看到了那头黑豹在他的身旁绕了几圈,然後向她跑来。
「风?」赵文步不解的回过头,却见风跑到姚采香身旁,适时的撑住她前倾、软趴趴倒下的身子。
* * * * * * *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
姚采香幽幽的苏醒过来,她眨眨眼,将模糊的视线定焦後,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洞穴里,而那劈劈咱咱声则来自洞口架起的一堆柴火,成堆的木柴烧得红烫冒烟、火焰流窜、木头进裂。
赵文步、孙康义、江至祥跟风全坐在火堆旁。
她试著要坐起身,但一动,脚踝处立即传来一阵剧痛,她咬著下唇连忙躺了回去,却也注意到身上披了件衣服,她拿起来一看,这不是赵文步的外衫吗?
一抹感动从心口涌上,就在她看著那件蓝绸外衫出神时,风的头突然靠了过来,把玩著那件蓝衫,还在她的胸口来回磨蹭搔痒,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突然觉得它一点也不可怕了。
在洞口的三个男人听到这银铃似的笑声,全转过头去,却见风正在吃美人的豆腐。
「看宠物是什么样,就知道是什么人养的。」孙康义开玩笑的瞥了好友一眼。
「俗谚说,物以类聚,我是什么样,你们这两个好友也是半斤八两,差不多。」赵文步马上将他一军。
三个人起身走向姚采香。
一见到赵文步,她酡红著一张粉脸,将外衣拉起盖好,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大话时,脸下红、气不喘,怎么真的受伤了,一句话都不敢吭?」他蹲下身子看著她。
「我说了你也不信的。」她嗫嚅的回答。
「那是因为你先撒了谎。」他也不否认。
不想再让众人将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她转移话题,「找到其他的花草山石了吗?」
什么都没有,半山腰那处可疑的四合院已被烧成灰烬……三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没什么事,这山上什么都没有,所以等你的脚比较不痛了,我们就下山去。」
「这—一」她狐疑的看著赵文步,明白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
他没再看她,走到另一边与友人小声交谈後,孙康义跟江王祥即施展轻功离开下山。
赵文步走回来,在她的身边坐下,风也甚为乖巧的在她身边伏地躺下。
「你睡一觉,我们明天早上再走。」
姚采香点点头,侧转身子背对著他,阖上眼睛却迟迟无法入睡,因为她心头小鹿乱撞,那怦然狂眺的心跳声敲击著她的胸膛,大得令她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原以为他会说什么,但她身後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悄悄的转过身,却见他靠躺在风的身上,呼吸均匀的熟睡著。
她凝睇著他那张俊美的五宫轮廓,一颗心竟揪了起来。
怎么办?她似乎、似乎喜欢上这张脸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