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可以是很长又很短。三个月,听起来,过起来,好似一弹指,装进脑海里,却可以回忆到老到死。
秦英夫并没有将海边的古堡卖掉。离开了尘嚣的人间,我们又回到最初的海滩。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相逢邂逅後,最後的结局总是两人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们的生活,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但两个人的确那样幸福快乐的沉缅在属於彼此的时光中。
只有两个人的日子,海,看起来仍是那么如梦如幻,天空也依然那么蔚蓝,这世上人间,看起来是那么绮丽,青春已经可以无悔,生命也已然无憾,因为我们已经为彼此那样燃烧灿烂。
海边的岁月很悠闲,每一天都不像是在人间。潮来潮往,浪起浪落,白沙海滩低诉的唱著婉转的歌。J的遗爱留绕在我心田,想起已不再会痛,因为秦英夫,他,用更大的爱包容了我,以及和J的记忆。
虽然我们并不想再缠牵上人间的纷扰,海潮却仍殷勤的带来所有已然非关的消息。
那以後,秦氏企业由秦夫人出面,化解了财务危机;董事会改组,秦夫人出掌「秦氏」,秦英夫终於被踢出「秦氏」之外。
而名伦和雪儿,同时也踏入演艺界。
名伦集谱曲作词歌唱奏乐一身的音乐才华,丝毫没有新人的生涩。他走偶像实力派歌手路线,曲风抒情兼节奏及半摇滚。单曲一推出,便挤上告示牌排榜的前十名,第二周便摘下桂冠,并且蝉连了十数周的冠军至今。各地的唱片销售也满点长红,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就攻下十二白金的成绩红透了半边天。
他的歌迷俱乐部,—个一个的成立,使出道仅三个月的他,一开始便俨然有巨星的架势。他更准备横跨影业界,演歌双栖,确固其巨星的地位。
至於雪儿,更是以巨星的方式出道,气势如虹,横跨影界。出道的作品,获得评论家一致的推崇;在年终观众票选,更是一举夺下「最佳新人」、「最佳演技」、「最具魅力」、「最受欢迎」等多项大奖。
她的最新作品将和名伦合作演出,戏未开拍,已然在影剧圈掀起一阵风潮。
「他们两人果然成功了!」我放下报纸,喝了一口牛奶。
清晨的阳光正恬,美好的一天正由此开始。
「你在说谁?」秦英夫从浴室里走出来,拿起餐桌上的手巾擦乾手,坐下来。
我将烤好的土司抹上奶油夹上蛋和火腿以及小黄瓜,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他说:
「雪儿和名伦。他们一个成了名影星,一个是名歌星了。」
「哦?羡慕吗?」他笑著把三明治和牛奶接过去。
「有那么一点。」我晈了一口三明治。「如果我不跟你私奔的话,也许也被那个星探发掘,现在大概也是红透半边天的名影歌星。」
「哦?我怎么不晓得你的野心那么大?」他又笑了,笑的很揶揄。
我也笑了,把三明治又咬去好大一口。
「不过,」我舔舔手指,奶油沾到了手。「我自忖没有那种成功的条件,也不是当明星的人材,就把机会让给别人了。」
「你很好啊!不仅有才华,又美丽。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得上你。你为什么要那么谦虚?」他歪著头,笑著看我。
阳光已企图将阴暗占满。我匆匆把牛奶喝完,微笑说:
「因为明星可当可不当。但是你,只有一个。」
像这种对话,平凡无奇,有时只是生活上的琐碎,却每每都能添浓我们的情意。
「赶快把早餐吃一吃。快八点了,你上课要迟到了。」我看著他,脸上洋溢著笑,觉得很幸福。
秦英夫把牛奶喝尽,将三明治大口吃光,擦擦手,亲了我脸颊一下,挟起衣服和书本,大步的走出门。我坐在桌边目送著他,转过身等著,等他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前对我挥手後,我才满脸幸福的傻笑起身整理餐桌。
回到海滩来,我们一无所有。秦英夫在坡下的学校找到一份代课的工作,两个人就在这世外桃源过著寻常百姓的生活。
往日的明辉已去的很远了,可是我甘於这种平凡。爱上秦英夫,感染他的色彩和气息,过著普通的生活,依偎在他的怀里变美变绮丽——我只要这样就够了,这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关上门,走下海滩。
白沙海滩柔细如昨,依然唱著低婉的歌。初春了,光景逐渐明媚,坡下人间也披了—身百媚千娇。
海潮嘈嘈的,浪声低吟,这如慕如诉的海唱啊!我握起一撮沙,沙粒由掌底的缝隙沙沙滴漏而下。
「关盼盼!」风中光是传来一声冰冷,充满敌意的叫喊,然後飘来了那股我最讨厌的茉莉香。我的心沉了下来。
「关盼盼。」亚梦充满恨的声音再次接近,停在我面前。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我坐在沙滩上,看著海蓝,听著海唱。
「要找你们还不容易!」她说:「秦英夫现在一文不名了,能去的地方有限,随便一查就查出来。」
「哦?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已经威胁不了我们了!」我仍然望著海蓝。
「哼!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谷亚梦的声音不仅充满了恨,眼神也充满了怨毒与不平。
「为什么不能?」我平静的说。
「关盼盼,难道你就真的不能放过他吗?」她突然吼了起来,声音夹著风声,形成了一种回响。「你毁了英伟先生还不够,现在又想毁掉秦英夫!为了你,他不肯回来『秦氏企业』,情愿做这种没前途的工作,把自己美好的前程断送掉!他处处为你著想,而你,你为他想过没有?」
「你说什么?」我猛然抬头,盯著谷亚梦。
「两个多月前我们就找到他了。只要他肯回去我们就不计前嫌,『秦氏』仍由他掌管,但他却拒绝了。我苦苦的劝,他还是不肯回去。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你牺牲!你只是他的绊脚石!他的前程似锦,未来大有作为,但为了你,他却放弃了那一切。结果呢?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成一文不名的走卒。」
谷亚梦背著海,承负著怨毒的恨面对著我,每说一句,眼里的恨和不平就越浓。
「当一名临时的小教员能成就什么?你问过他的理想,听过他的抱负没有?你设身处地为他想过没有?你体会过他的心境没有?」
「秦英夫是那种成大事,立大业的人,不应该被束缚在这种荒凉的海地乡下里!我表姨妈已经答应了,只要他愿意,回到『秦氏』来,她就愿意将『秦氏』交给他,重新开始。」
「然後和你结婚吗?」
空气静了—会,只剩海风在响。
「不!只要他离开你,重新回到『秦氏』,『秦氏』仍然是他的。」谷亚梦清脆的说答。
我怔怔的望著海蓝,海风在叹息,而笛声,呜咽在远方。
「你要我怎么做?」
风中传来的低语,遥远却清晰,有水滴润湿空气是谁在哭泣?
「离开他。」
「离开他?」
我又怔住了。像受了诅咒,动作僵硬的抬头茫然的看著谷亚梦。眼前所震的是一圈模糊的轮廓。
「没错,离开他。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他好,为他著想,那就离开他。」
这么冷酷的话说出来她的态度仍那么优雅,仿佛分合聚散仅仅只是种名词,可以不用感情去大量承受离别的角色,内心可能的心碎和痛苦。
「离开他?」我喃喃的自言自语。
海风不断地在叹息著,贝笛也仍在风中低鸣著,而茉莉香的味道渐渐淡了。潮浪追沙,滩上所有不平的痕印与踪迹,都让一波一波的潮涨洗褪了。
我继续坐在沙滩上看著海蓝,听著海唱。不知道过了多久,疑是春寒,我发现我身体在抖颤。
而泪,盈了满眶。
「盼盼!」一双手突然搭在我肩上。
我伸手握住手,没有回头,脸颊贴著那温暖,觉得好爱,好不舍……
他坐下来,拥著我靠著他的肩膀。无边海天蓝蓝,而愁绪,浓浓淡淡。童话故事的结局,总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但幸福快乐以後呢?它却没有说。
潮声唏嘘在说相逢。风不定,人初静,丝发拂面乱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