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瑜忿忿地穿过医院大厅，径自走向电梯处，此时一道诡谲的目光讶异地紧盯着她的倩影。

　　郭子淳没想到会在此刻又遇见鲍瑜，她答应他会来看鲍亮，只是看这时间，她好象拖延满久。

　　离开她家后，他立刻转返公司并准备鲍瑜明天进栅事宜，但唐毅得知鲍亮受伤一事后，便拜托他再走一趟医院表达公司的关怀。算算时间都过了近三小时，她怎这时才到医院看鲍亮？

　　这对兄妹之间的互动颇令人质疑，他悄悄地尾随其后。

　　鲍瑜来到鲍亮的病房前，愤慨地推开房门，却见到一幕令她更火大的事。

　　「妳几点下班？」鲍亮用挑逗的眼神刺探护士，根本没注意门边那张怒红双颊的脸。

　　「我……」护士含羞带怯地讷讷道。

　　「护士几点下班关你什幺事!」

　　突然的一道狮吼，让鲍亮当场闭上嘴。

　　这语气，这声音……

　　「是妳。」鲍亮连忙敛起刚才挑逗的表情。

　　「很意外吗？」她的双眼几乎要迸出火来。

　　「鲍先生，没事我先出去。」护士吓得慌忙夺门而出。

　　鲍瑜瞄了一眼仓皇逃开的护士，回头怒目瞪着躺在床上装死的鲍亮。「看来你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喂，妳那张尊口能不能行行好，我是妳哥哥耶。」鲍亮脸色微变。

　　「亏你遗记得自己是我哥哥。」

　　鲍瑜走到他面前，小手不由分说地往他受伤的腿一拍，痛得鲍亮马上惊呼。

　　「别这样，我又哪里招惹妳？让妳如此狠心下毒手。」

　　「这只是个小小惩罚，不算毒手。」这样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他竟还胆敢指责她狠心？

　　「妳到底是不是我妹妹？」鲍亮抱怨地皱起眉。

　　「最好不是!」鲍瑜气得不断地吸气再吸气。

　　咦？她的脸色不对!

　　鲍亮强挤出笑容逗她，「是谁惹妳生气？小心气坏身子不划算。」

　　鲍瑜瞪着那张笑脸，心里的怒火燃得更旺。「你居然脸皮厚得敢这幺问，试问我的身边除了你还有谁会惹我生气？」

　　「我？」鲍亮错愕地看着她，「打从受伤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我又没练分身术，怎幺可能跑回家里惹妳生气？」太没道理。

　　「这就是你厉害的地方。」鲍瑜龇牙咧嘴冷笑，「你自己惹的祸，为什幺要我帮你收尾。」

　　「嗄？」鲍亮终于顿悟她生气的缘由了，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风暴，他选择装傻。

　　鲍瑜气恼得无以复加，「你以为装傻就行吗？」

　　自知再也瞒不了，鲍亮脸一沉，无辜地看着她。「帮帮忙，算我求妳。」

　　「哼!」鲍瑜恼火地嗤一声。

　　「我的好妹妹，在这节骨眼上妳就别斗气了；妳想想，若是妳不帮我，还有谁会出面挺我？」他以温柔的哀求语气试图融化她的怒气。

　　鲍瑜面红耳赤地瞪他，「是你妹妹就应当活该倒霉吗？」

　　「话也不是这幺说。」鲍亮露出无辜又无奈的眼神，「我的伤又不是一辈子好不了，妳现在先帮我顶着，等我好了……」

　　「你可以找别人代替。」她发出闷闷的低吼。

　　「好不容易才做红的节目，要我拱手让人？我办不到。」鲍亮不情愿地咕哝着。

　　「你不舍得节目，就舍得拖我下水？」

　　鲍亮叹口气，「我也不是故意要拖妳下水，妳想想，节目一集能赚进一迭钞票，肥水岂能落入外人田？再说节目里的菜肴哪一道不是出自妳手？」

　　这也是实话。

　　纵然心里不快也无言以对，她索性话题一转，「可是他认为我是个结巴。」

　　「他？」鲍亮怔怔地望着鲍瑜，「妳是指郭子淳？」

　　「嗯。」她点头表示。

　　鲍亮不由得大笑，「放心，我告诉他妳不是个结巴，可是……」他纳闷地收起笑声，「妳好象见到他就变结巴，这是为什幺？」

　　鲍瑜讶异地睁大眼睛，原来鲍亮早发现。

　　「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最近这问题连她自己都感到困扰。

　　「莫非妳喜欢他？」鲍亮随口说说逗她。

　　她登时完全傻住!

　　真是这样？她喜欢他？

　　抬头看见鲍亮那贼贼的打量眼神，她消失的怒气又街上脑门。「胡说!」

　　看见鲍瑜羞涩的表情，鲍亮忍不住放声大笑，「我是不是胡说，妳自己最清楚。」

　　「你真的找死!」

　　她再次一掌拍他痛处，鲍亮痛得哇哇大叫。

　　房里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一字一句全落入伫立门外的郭子淳耳里，也证明鲍亮没骗他，鲍瑜不是个结巴，骂起人脑筋转得快，也溜得像鳗鱼般丝毫不打结。

　　至于见到他就变成结巴，真的就如鲍亮说的，她喜欢他吗？

　　郭子淳抿着嘴，无声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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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瑜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今天初次进棚的东西，包括装扮自己，为了讨好郭子淳，她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能侮辱观众的眼睛。

　　她站在桌前检查昨晚准备的食材，「虾、鱼浆、蕃茄、小茴香……」没漏失任何一样时，她才安然地吐口气。

　　倏然门钤响起，她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来了？」她的心跳突地加快，俨如高速公路上狂奔的跑车，停不住!

　　她用柔荑抚住心口，猛吸着气。

　　门钤再次响起，鲍瑜小跑步冲至门边打开门，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你来了。」郭子淳守约前来接她。

　　「都准备好了吗？」

　　他只要随意露个笑容、摆个姿势，就能勾去她的心魂。

　　「好、好了。」鲍瑜登时警觉，惊慌地连忙以手捂住嘴。

　　糟了!又结巴。

　　他饶富兴味地凝视着她，「准备好就出发吧，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抵达摄影棚。」

　　「是、是吗？」她为自己突然的结巴感到无力。

　　郭子淳脸上的笑意突地转浓，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眸直盯住她。「食材呢？」

　　「都、都在屋里。」还结巴？这真是个沉重的打击，让她意志变得消沉。

　　「快去拿，我在这里等妳。」

　　鲍瑜红着脸转身奔进屋里，迅速将搁在桌上的食材放进藤篮里，上面加盖一条格子布防止灰尘，接着拎着藤篮来到郭子淳面前。「可、可以出发了。」

　　还是结巴!鲍瑜十分沮丧地低着头。

　　打从昨晚她就已经不断自我催眠：不要结巴，不要结巴!

　　今早以为自己催眠成功，岂料他一出现她就完全破功。

　　郭子淳温和有礼地为她开启车门，「上车。」

　　鲍瑜听话地坐进车里，双手压在藤篮的弯把手上，外表虽平静无波，但心里只有她最清楚，已经紧张得手心沁出汗。

　　他坐回车上，手放在方向盘偏头瞅着她。「等一下面对镜头尽量放松心情别紧张，就当妳在家里厨房做料理。」

　　鲍瑜深深地吸口气，「嗯。」

　　说得简单，但做起来比登天还难，她仍然担心不已。

　　一抹别具深意的诡笑在他唇边扬起，因为他已知道她不是天生结巴，这只是短暂现象。

　　「昨天妳去看鲍亮了吗？」

　　「去了。」她始终低着头，目不转晴地盯着篮子。

　　「他还好吧？」这还需要问，昨天他站在门外即见识到鲍瑜责骂鲍亮的口才。

　　「好。」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头一次上节目会紧张吗？」

　　「嗯。」鲍瑜羞怯地点头。

　　郭子淳有趣地瞥她一眼，昨天无意间领教到那张快如机关枪的嘴，他差点被她娇羞的模样给唬住。

　　「就如我昨天说的，当作是在家里做料理，不要理会镜头在哪儿，摄影师会捉角度。」

　　「喔。」尽管嘴上应和着，但她的一颗心仍然忐忑不安。

　　言谈之间，他们已不知不觉地来到摄影棚前。

　　郭子淳将引擎熄火，「到了。」

　　这么快？

　　鲍瑜惊慌地抬起头望着窗外，随即回眸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眸时，心里更是紧张。「到了？」

　　接下来会面临什幺样的灾难，她无法预见。

　　「我陪妳一起进去。」

　　他真的太好心，鲍瑜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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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进摄影棚立即吸引众人目光，全体工作人员没想到鲍亮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兄妹俩得天独厚，男的俊女的娇，羡煞了所有人。

　　鲍瑜畏怯地站在料理台前，不时地猛吸气，也着手准备食材。

　　郭子淳端坐在摄影机旁，聚精会神地观看摄影机的窗口。镜头里的鲍瑜令他惊为天人，出现在萤光幕前的鲍瑜美得令人屏息，要是她愿意献身演艺圈，她一定会是颗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鲍瑜，可以了吗？」他询问着料理台前的鲍瑜。

　　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猛然抬起不安的双眼望着他，无措地想开口大叫：不可以!

　　可是她的勇气在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一次从电视里看见鲍亮从容不迫表演，以为这是件驾轻就熟的事，当自己站在镜头前她才不禁佩服鲍亮的勇气。

　　「鲍瑜，等我喊五，四，三，二，一卡麦拉时，妳要面带微笑对着镜头打招呼。」导播对着她隔空喊话。

　　天啊!

　　她根本还没准备好，下意识地将颤抖的双手紧紧交缠。

　　「三，二，一卡麦拉!」导播气定神闲地喊着。

　　鲍瑜无助的双眸不安地闪烁，「各、各位观众……」

　　「卡、卡!不行!」导播立即喊停。

　　鲍瑜困惑地望着导播。

　　「鲍瑜，妳说话结巴，放轻松不要紧张。」郭子淳点出她的缺失。

　　「噢、噢。」鲍瑜的声音略微不稳。

　　「放轻松，我们再来一遍。」导播捺着性子。

　　鲍瑜趁着几秒空档时间，连做几个深呼吸。

　　「三，二，一卡麦拉!」

　　「各位观众好，我是，我是……」

　　「卡!重来。」

　　「各位观众好，我是美食厨、厨房的……」

　　「停!再来!」导播怒气冲冲的口气近乎喷火。

　　再来!重来!他们就这样反复录了好几回。

　　鲍瑜歉疚地直喘息，郭子淳则在一旁暗暗叫苦，状况若持续不变只怕这一集要录到天亮。

　　「不行!妳的表情太僵硬。」导播的耐心几乎被鲍瑜犯下的失误给磨光。

　　她已慌乱到手足无措，脸色也因恐惧而发白，听到导播这会儿挑剔她的表情，她更沮丧了。

　　郭子淳将双手往脸上一抹，精光的眸子透着不解，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紧张？

　　他双手往椅把上一拍，「休息十分钟。」

　　在场的工作人员莫不哀声摇头离开现场，虽然皆是同一个工厂出品的兄妹，应变能力和抗压性却天差地别。

　　鲍瑜感受到周遭投来的同情眼神，让她大受打击。

　　她听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抬起头看到逐渐接近她的郭子淳，他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懊恼地离开。

　　「对、对不起，我搞砸了……」她欲哭无泪地摇头叹气，见到他就道歉。

　　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她，郭子淳面无表情的俊颜令人心慌。「没有人认为妳不行，是妳自己给自己压力。」

　　鲍瑜隐约感受到他的怒气，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充满后悔。「我、我已经很努力。」

　　「不够!」他的脸色宛如冰冷石像般刚利。

　　郭子淳的表情和眼里的愠怒让鲍瑜更加觉得抱歉，「我、我真的很努力……」

　　接着眼眶蒙上一层薄薄雾气。

　　「有谁看到，谁感觉到了？我和所有被妳拖累的工作人员都没感受到!」他的语气冷酷无情，眼里充满着风暴。

　　她觉得自己好委屈，长这幺大连鲍亮都不敢这样对她大吼，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不干，可以吧!」

　　她的骄蛮更激恼郭子淳，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妳以为一句话就能不干吗？」他如雷般的咆哮在十里外部听得见。

　　压抑在心中的心慌、无助以及恐惧，全在这时一古脑儿地涌出。「要不然能怎幺样，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委屈地蹲下身，把手臂环抱住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的哭样他见多了，说哭就哭像个孩子似的可还是头一遭见到。

　　他是不是骂她太凶了？

　　伸出手想扶起她，可是他犹豫一下后收回手，这女人不教训一下不行，太娇了!

　　「一句不是故意就可以弥补今天大伙儿的损失吗？」

　　她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损失？」

　　郭子淳揪住她硬拉起来，一把火直冲脑门，手指笔直地指向一盒盒打开的胶卷。「那些报废底片，全都是妳的杰作!」

　　「这这这……关我什幺事？」鲍瑜惊疑地张大双眼，泪珠儿还挂在颊上。

　　「这些全都是妳耗损的胶卷，每一胶卷以万元计算，妳自己算算总共花掉多少钱？」他表情僵硬得像北极的寒冬，冰冷的语气不容她推卸责任。

　　不会吧？

　　她全身忍不住打颤，委屈地咬着下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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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以为每一个人部可以站在摄影机前？当初要不是鲍亮极力推荐妳，我怎可能轻易让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站在这里!」郭子淳毫不顾虑她的感受，严厉地道。

　　「我、我知道自己不行，请你换人……」鲍喻自认理亏，低语道。

　　「换人？」他吼道，「妳以为这里是市场，不要，不新鲜能说换就换？」

　　他分明在为难自己，她受辱地回瞪，「说我不行，要你换人又不肯，你到底要我怎幺做才肯善罢甘休!」

　　「我有说妳不行吗？」一道不谅解的目光直挺挺地射向她，恼怒她莫须有的指控。

　　这……

　　他自始至终是没说过类似的话。

　　「昨天领教妳那锅绝佳美味的汤，我相信妳有足够的能力上这个节目。」他的语气明显缓和许多。

　　这是鼓励还是讥讽？

　　郭子淳双手紧握她瘦削的香肩，定定地凝视沉默的她，不容许她有躲避的余地。「不要被恐惧打败，我相信妳比鲍亮强，拿出实力证明我的眼光。」

　　「恐、恐怕办不到。」鲍瑜心虚地淡应。

　　「办不到也要办到!」他难得温和的语气瞬间转为激动。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她的唇蠕动一下，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肩上的双手一甩，他灿亮的眸子闪烁着火光。「懦夫!」

　　「我宁愿当懦夫。」她很没志气地响应。

　　面对顽强的朽木，他真的差点没当场气昏!

　　「我现在命令妳，就算是懦夫也要完成今天的工作，否则妳休想离开这里一步!」

　　鲍瑜无法置信地抬眼看着他，「你想软禁我？」

　　郭子淳威胁地走近她，干笑道：「若是软禁能让我减少损失，我愿意一试。」

　　「你敢!」一股自卫的怒气在她心中升起。

　　「至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尤其当荷包大量亏损时胆子也跟着变大，不信妳就试试。」

　　鲍瑜顿觉血脉往上涌，一阵头昏眼花。「你无赖!」

　　「若要无赖能阻止荷包失血，我愿意一试。」此刻他像张了网的猎人，狡猾地笑了笑。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就算继续，我还是会报废胶卷。」

　　「妳这是在威胁我？」他阴沉的眸子锁着她。

　　「你以为我不会还是不敢？」她存心跟他杠上。

　　郭子淳冷讽一笑，「我认为妳不会也不敢，之前和鲍亮有一份合约，上面写得一清二楚，鲍亮倘若中途无法履约，将负责公司一切损失。我算过了，据保守估计，鲍亮将负担五千万以上的损失。」

　　五、五千万!

　　鲍瑜吃惊地瞠大双眼，不信地猛摇头，「你唬我，你说过是你承担……」

　　「刚才我说五千万是鲍亮的部分，另外的部分归我；我也请人调查过鲍亮的身价，他银行里没有这笔巨额可作为赔偿，不过目前你们共同拥有的一幢房子也足够抵押。」

　　鲍瑜心寒地退了一步，「你，你太可恶。」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怒气，仿佛有道炽烈的火焰灼烧着她。

　　「不是我可恶，只是依约行事，公事公办。」郭子淳的薄唇扯出一丝紧绷的笑意。

　　鲍瑜忍不住心中怒气，「郭子淳!」握紧粉拳气愤地冲向前。

　　郭子淳不躲不闪地伫立不动，张着邪眼看着她。「想打我？先提醒妳一声，我不是鲍亮可以任妳耍性子，我也不懂怜香惜玉，到头来受伤的还是妳自己。」

　　「你!」她咬着牙挤出怒声。

　　他突地仰头大笑，眼底冷冷的邪光露出玩味的讪笑。「如果不想做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劝妳就乖乖的，安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语毕，他笔直地走出摄影棚。

　　她快被他逼疯，一簇怒火掠过眼底，忍不住嘶吼：「郭子淳!」

　　「好惨，被郭经理修理。」

　　「从来没见经理发这幺大的气。」

　　「这也难怪。」

　　「她也真可怜，只不过是代班……」

　　一阵七嘴八舌令鲍瑜怔愕地扫视四周，才发现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已经涌进棚。

　　这一刻她真恨不得拿着锅铲，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