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人声鼎沸、一片吵杂喧哗,耳边不时传来哨子的哔哔声,和孩童高分贝的欢呼声。
今天是松埔国小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不只是学生,连家长都来凑热闹,而且人数远比学生还多,现场热闹非凡。 在操场的跑道旁,有一对醒目的男女,正跃跃欲试地准备为孩子加油。
「我没想到你会邀我一同来参加永璇的运动会。」当棨武接获她的邀约时,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呢!
「别忘了,我是要你来当免费劳工的,谁教永璇希望你来——」她还是不愿正面坦承自己的心意,将责任推到儿子身上。
阿芳那天的话就像当头棒喝,打醒了固执的她。
对她来说,永璇是最重要的,为了儿子的幸福,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和魔鬼合作!而他甚至还称不上是魔鬼,最多只能说他具有魔鬼般的吸引力罢了。
再说,她越来越受他吸引也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又何苦再折磨彼此呢?
「那妳呢?希不希望我来?」他察觉到她这几天的态度有逐渐软化的现象,一种努力终有回报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希望。」她口是心非地说着反话。虽然愿意给他机会,并不代表她的姿态要放低。
「说谎。」说完后,仗着她不能当场翻脸的优势,他还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上她的脸颊。
她一惊,红着脸地捂住自己的右脸颊,小声斥道:「你干么啦!」
「亲你啊!」他说的无辜,但笑得很贼。 事实上他想做的不只是亲亲她脸颊而已,他想的还更火辣哩!但是怕惹恼她,只能安分守己。
天知道,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折磨快逼疯他了,只能藉由偷香的小动作聊以按慰。
「你没事干么亲我?」
「喔……你的意思是说,我有事的话就可以亲你喽!」他故意曲解她的话。「我哪有这么说?」她气恼地撇开头不理他,总算知道永璇的辩才无碍是遗传自谁!
「钦,别气,该永璇上场了。」他拿好V8摄影机,瞄准角度,准备将永璇的英姿全都录。
永璇透过镜头跟他打招呼,比同年纪小朋友高的身材,醒目而出色。
「永璇长得真好!」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棨武仍是与有荣焉。
要喜欢上永璇这孩子非常容易,根本无需勉强;虽然是单亲家庭长大,但是他的个性一点也不孤僻或是乖戾,看得出雪峰很用心教他。
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雪峰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出口, 连阿芳都看一眼就知道的事实,为什么他相处了近三个月,就是没发觉呢?真不知该说他迟钝呢?还是神经太大条?
「预备……起!」鸣枪」响,八名一字排开的小朋友先后冲出。
「你看,永璇跑第一耶……」看到儿子领先,雪峰忘形地拉住他的手。
「好,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正在摄影,无法消受你的热情!等一下,看你是要亲还是要抱,我都任你宰割,好不好?」他又乘机在口头上占便宜。
「贫嘴!」她嘴角的笑意浓得藏不住。
「是……啊!永璇——」正想再继续跟她抬杠的棨武,被接下来的一幕给吓得心跳差点停止。
前一秒钟,永璇被他身后的小朋友给推倒,头刚好撞到一旁突起的石块,当场血流如注。
「不……」雪峰也在同一时间看见那场立息外,立刻冲进跑道,跑向永璇摔倒的地方。 现场因为这场意外已陷入一再混乱,所有的竞赛都宣布暂时停止。
雪峰排开其它围观的人挤到永璇的身边,看到他一脸的血,她的心揪成一团, 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她紧紧地将儿子抱在怀中,看着他紧闭着双眼,忍不住哭道:「永璇……你醒醒……你怎么了……永璇……」
她好害怕!永璇是她的心肝宝贝,她不能没有永璇哪……
「借过……」随后赶至的救护人员拿着担架进场,但当他们要将永璇抱上担架时,却无法如愿,因为雪峰紧抱着他不放。「太太,请你放手!」
蹲在一旁的棨武立刻帮忙松开她的手,忙道:「雪峰,快放手,他们正赶着要送永璇去医院急救呢!」
被强剥开的手改抓住棨武,仿佛他是一根浮木,眼底满是慌乱和无措。「永璇……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我们赶紧跟着去医院看看。放、心吧,没事的。」棨武安稳的声调像是一剂镇定剂,瞬间安抚她乱成」团的心。
没错,上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永璇绝对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
xxxx
医院的急救室永远是乱和忙的代名词。医护人员不断地来回穿梭,只为从死神手上抢回病患危急的生命。
站在急救室一角,雪峰满脸泪水、虚软无力地瘫一罪在棨武身上,无助地望着被布幔围起的病床,永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怎么办……我好担心……」
棨武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当她的靠山,然而心里却不断祈祷满天神佛帮忙,务必让永璇避过这次的劫数,否则他担心雪峰……
自从雪峰失踪后,一向不信神佛的他开始逢庙必拜,只为了祈求她的平安,这个习惯延续至今。
「我真的好怕……」她绝不能失去永璇,要不然她会疯掉。
这时,负责救助永璇的医生络过来,表情凝重。「小孩跌倒时刚好撞破头骨, 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必须立刻动手术。」
「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我儿子……求求你……」雪峰哭倒在棨武怀里,若不是他搀扶着,她可能会跪倒在地上。
「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我当然会尽全力,可是……」医生的脸色更加为难。
「可是什么?是钱吗?没关系,多少钱我都愿意付!」只要能救回永璇,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是钱的问题,是血。」医生详细解释。「小孩的血型非常特殊,是RH阴性AB型,台湾大部分都是RH阳性血型,医院的血库又刚好没有……」
「我也是RH阴性AB型,就用我的吧!」棨武不耐地打断医生冗长的解释,二话不说地撩起衣袖。
「那真是太好了,你是孩子的父亲吧!难怪……」医生带着棨武去验血,两人的交谈声也越轻越远。
看着棨武跟医生去输血的背影,雪峰慌乱的心总算安定下,但随即想到另一个问题——棨武还不知道永璇是他的孩子,他会不会因此而联想到?
「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挤在同时发生?」她已无力去担心棨武得知实情后的反应,现在的她只求永璇能安好无恙……
抽完血回来的荣武跟她报告好消息。「没问题了,我的血刚好可以用,他们正在为永璇开刀做准备。」
「谢谢……」还好有他在!
不只是因为他的血可以救永璇,还有他的帮忙;不管是精神上还是实质上的。 否则以她现在的慌乱,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但是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刚才医生的话,好象在他的心湖投下巨石,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他从没怀疑过永璇可能会是他的孩子,因为她没说! 不过同样的血型,还有永璇的出生日都在在证实一件事,永璇是他的孩子无误。他推算了一下,她受孕的时间正好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很确信自己是她唯一的男人。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虽然心里一直有股想逼问她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争论这件事的时机,一切应该等永璇脱离险境后再说。
「走吧,他们要为永璇开刀了。」棨武搀扶着她,跟着前往手术室方向,希望一切顺利……
xxxx
经过五个小时的抢救之后,永璇总算捡回一条小命;不过尚未脱离险境,需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今晚正是关键期。
「妳先回去休息一下。」棨武不忍地看着坐在加护病房外的雪峰,她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让人放心不下。
「不,我要在这里等。在永璇没脱离险境之前,我绝不离开。」还不知儿子是生是死,她怎么可能离开?
「你现在看起来像风一吹就会倒下,这样的你,有体力撑到明天吗?」他难得厉声喝斥,并聪明地以永璇当令箭。「永璇也不会希望醒来时,看到妈咪昏倒在一旁。」
「可是……」明知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她无法安心哪!
棨武动之以情地继续劝说。「加护病房一天只能探望两次,你在这里穷担心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听我的话,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你明早醒来时,刚好有体力可以给永璇最好的照顾,这样不是很好吗?再说,加护病房里二十四小时都有护士和医生看着,不会有问题的。」他可不希望永璇康复后,换雪峰倒下。
「好吧!」虽然万般不愿,但她只能颔首答应。
「走吧,我送妳回去。」
棨武揽着她往外走,才踏出医院大门,便碰见永璇的导师陈淑美迎面走来,在她身边还有一名陌生女子,」身貂皮大衣包裹住浑圆的身体,打扮得很贵气,全身金光闪闪。
「褚小姐,没想到刚好在这里碰到你。」陈淑美趋前打招呼。
「欸,陈老师,你好。」雪峰强打起精神。
「永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自从母姊会的恳谈后,她和雪峰的关系大为改善,对永璇也就多了一份疼惜。
「他的头骨被撞裂,刚动完手术,现在在加护病房观察,还没脱离险境。」一想到他身上插好几根管子的可怜模样,她就悲从中来,鼻子又开始泛酸。 跟陈淑美一起来的贵妇,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还好,那就表示还没死嘛!真是的,差点吓死我。」
雪峰脸色倏地沉下,不客气地质问。「你是谁?」她说这什么风凉话!
「我是……」柳美珠正想好好山口我介绍一番,却被陈淑美拦下,担心她越说越糟。
「呃,她是那个撞倒永璇的学生家长。」
「什么我儿子撞倒的?明明是她儿子挡在我儿子前面,为了不让我儿子超前,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柳美珠气焰嚣张地颠倒是非,一副声音大就会赢的模样!
「你说什么?」雪峰脸色冷如冰,一步步逼近柳美珠。「你有胆再说一次试试—」
永璇受重伤她已经够难受的了,没想到还没去找元凶算帐,人家倒先找上门来耀武扬威,还妄想扭曲事实真相。 这是什么情况?看她好欺负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身材比雪峰魁梧壮硕的柳美珠,竟被她的气势给逼得」步步后退。
「事实。」我告诉你什么叫做事实上雪峰将心中的担忧和不安都化为言语,发泄在这个脑满肠肥、盛气凌人的无知女人身上。「你儿子在众目睽睽下撞伤人,这就是事实!而你做人母亲的,不仅不懂得礼貌还妄想颠倒是非黑白,难怪教出来的儿子都跟你一样霸道!这也是事实。」 雪峰怒气冲冲地说完后,心里仍余怒未消。
事件的发生经过,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这肥女人的小孩无法超越永璇,于是伸手一把将他推倒,这就已经很让人气愤;但最让她生气的是,那个小孩不但没有反悔之意,还一脸得意地看着满脸血迹的永璇,那副死不认错的嚣张嘴脸就跟他母亲一个样!
「我霸道又怎么样?大不了给你钱嘛!」柳美珠是标准的暴发户,习惯用钱摆平事情,她认为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你以为你赔得起一条人命吗?」雪峰的声音更冷。 就是有这种狂妄自大、草菅人命的人存在,难怪社会上贪赃枉法的事件层出不 穷;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存在,根本不顾别人的生死!
「你儿子又还没死,紧张什么?」柳美珠不以为意地回道。 雪峰气得口不择言。「如果我儿子救不活,我要你全家陪葬!」如果永璇有什么闪失,她真的会跟他们拚命。 柳美珠的态度真是欺人太甚,她不是来登门认错,根本是来给人下马威的!
「雪峰,别乱说 棨武喝斥阻止。他不是担心她惹出事端,而是担心她伤了自己。
「就、就是说啊……」雪峰狂乱的眼神,让柳美珠虽然貂皮大衣加身,但仍泛起阵阵寒意;误以为棨武在为自己撑腰,音量也跟着加大。「我告诉你,我先生的大嫂的叔叔的姊夫的妹婿是市议员,你如果太嚣张,我会让你很难看!」一个非常遥远的关系,亏她还背得挺清楚的!
柳美珠意犹未尽、不知死活地继续批评。「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态度还敢这么嚣张!人家说有什么母亲就有什么孩子,我看你那个杂种儿子的品德也好不到哪儿去!「哈哈……」末了还得意地哈哈大笑,可是没几秒就结束在一声声呆嚎声中。
「啊……痛……」原来她的手被棨武反转拽住,痛苦难耐。
「会痛吗?我还以为禽兽是没有痛觉的。」看到雪峰受伤的神情,他更恼火地将她的手扭得更紧,几乎有一把扭断的态势。 竟敢当他的面侮辱雪峰,真的是不要命了!
「痛……快断了……痛……」柳美珠痛哭失声,不复见刚才嚣张的气焰。
「我不屑打女人,不过在我眼里你根本不算女人,你甚至连人都称不上!」他鄙夷地一把推开她,故意羞辱她。
柳美珠跌坐在地,狼狈地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挣扎地爬起,气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地。「你竟敢这样对待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先生的大嫂的……」
「闭嘴!」
她还想继续牵出自己「源远流长」的雄厚关系,却被棨武一个喝令吓住,只得吶吶地闭上嘴。
「你应该不知道我的背景吧?」等她安静后,他才皮笑肉不笑地说出足以吓死她的答案。「我是谈学圣的儿子。至于谈学圣是谁,应该不需要我多介绍吧?」他父亲是党政界的大老,在政坛和民间都拥有非常好的风评与人脉关系,是各党派皆急欲拉拢的合作对象。
棨武从不拿背景压人,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身世,但是对于柳美珠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这倒是非常好用又省事的招式。
柳美珠当场楞住了,连雪峰都被他的家世背景吓到。原来他的背景这么惊人, 难怪他不随便带人回家——
柳美珠楞了好几秒才有所反应,但脸上冷汗直冒,声音直发抖。「原来是谈公子!失敬……失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呵……请不要见怪……」喉咙突然干涩地挤不出笑声,发出的嗓音像是粗嘎的鸭叫。
政界里没人不知道谈学圣这号大人物,甚至有人谣传他才是地下总统,因为他的话比总统还有效用。 要是惹恼了他,就别想在台湾混下去!!
「对了,我还要跟你补充一件事;你刚才口中所骂的杂种,正是敞人在下我的儿子,也就是谈学圣的长孙,照你这么一说,原来我跟我父亲都是杂种喽!唉,竟然没人敢跟我们说,只有你最诚实,实在是值得嘉奖哪!」棨武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却让人觉得阴森得可怕。
「啊……对不起……都是我胡说八道,我该打、真是该打……」柳美珠诚惶诚恐地猛打自己耳光,只要能让全家安稳,就算打成猪头也无所谓。
「我还要你跟我太太道歉,如果她不肯原谅你,你就看着办吧!」将这有眼无珠的暴发户恶整得差不多时,他把决定权留给雪峰。
「谈太太,对不起,都是我那个笨儿子的错,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也请你一并忘了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浑话,我都是胡说八道的。请你原谅我!」柳美珠的变脸速度连川剧都比不上,果然是能屈能伸。
「如果每个人做错事都只要道个歉就能了事,那就用不着法律和警察了!」雪峰很清楚今天若不是架武搬出他爸爸的名号,柳美珠绝不会轻易认错。 柳美珠是典型的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仗势欺人的恶霸。她相信过去一定有很多人都被柳美珠欺压得无法翻身,这种人不给她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怎行?
「你是说,要叫警察……来抓我儿子……去关——」柳美珠这下子惊吓不小,脸上的浓妆也自动剥落好几层……
「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是不用被关,但是父母可就逃不过管教不周的连带责任了!」雪峰对法律专业知识也不是很清楚,但要唬唬人倒还可以,尤其是这种没常识的人——
想到自己会受儿子牵连而入狱,柳美珠吓得哭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雪峰的脚不放,苦苦哀求。「不……我不要被关……你饶了我吧!」
她本来以为只要拿出平常那一套就能平安无事,哪知今天会踢到一个大铁板——
跟谈学圣的势力一比,她那远到天边的远亲,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柳美珠这前倨后恭的天大差异,连陈淑美都看得当场傻眼。 她平日仗着是学生家长会会长的头衔,四处耀武扬威;因为夫家有点钱又有点势,没人敢当面顶撞她,以至于她越来越嚣张跋扈。 今天看她罪有应得的卑屈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可惜没带相机出来拍照留念
「你最好祈祷我儿子没事,否则你要有心理准备!」雪峰一腿踢开她,冷冷地撂下狠话后,就挽着棨武的手离开,不再看那名让人作呕的女人。
「谈太……」这时的柳美珠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连围观路人的嘲笑都不在乎,哪还有威风可耍!
陈淑美不想落井下石,但也不想陪柳美珠在这里丢脸,准备走为上策。就在她转身打算偷溜时,不料裤管竟被人抓住。
柳美珠将陈淑美的腿当作是救命浮木,紧紧地抱住不放。「陈老师,你认识谈太太,对不对?妳一定要救救我……」
「我也没办法……别抱我……救命啊……」可怜的陈淑美腿上仿佛绑了近百斤的猪肉,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