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月明,「冷宫」里亮着孤灯一盏。
「真是令人心寒哪!虽然他是我大哥。」喝着闷酒,周少刚有点生气道:「口口声声说他最爱林表妹,一定要娶她为妻,用尽所有美丽动人的词藻将她捧上了天,可怎么……脸上才多了一条疤,他就不屑一顾了呢?那么,他的爱到底算什么?你们……你们谁来告诉我?」
宋迟很不爽他拎着两壶酒不请自来,也不晓得自备下酒菜,语气恶劣的响应道:「他本来就是那种人,你有什么好意外的?」
「是啊!我不该意外。」周少刚灌下一大口烈酒,以袖擦一擦唇边的酒渍,有点儿不胜酒力了。「大哥就这一点最像爹,嘴里说爱得要死,其实爱得只是女人的皮相,只要皮相老了或毁损了,他的爱自然也就消失了,真是可悲!」
阿金拧着眉,看着周二少感伤的表情。「你喜欢林姑娘,对不对?」
周少刚不自觉的避开眼,不回答。
很好,答案昭然若揭。因为周允乾未婚,所以大家都巴望着能当少夫人,愈美的愈有机会,自然地就忽略了周少刚,包括他的亲娘在内。
「周二爷,劝你一句话,早走早好,别淌这个家的浑水了。」阿金诚心道。连她都不晓得,能从这个家揪出多少黑暗秘辛?
周少刚一时之间让她的话愣住了。这是小媳妇阿金说的话吗?本来略显醉态的面孔多了抹深思。
宋迟不让他想太多,轻声道:「少刚兄,你醉了。」一指点向他的昏穴,让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就在这时,「嗤」地一声讪笑响起,只见王之铁伴着郭清清走进来。
「你今天倒耳目灵敏了。」会取笑人的自然是宋迟的天敌郭清清。
「帮主,帮主夫人。」阿金眉微挑、浅勾唇,相信他们来是代表了真相已不远。「对方又动手了,而且手法很巧妙……」
「我知道,苏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王之铁眸光澄定,给人十足的信赖感。
「而且我们抢先一步阻止了另一场悲剧喔!」郭清清俏丽的容颜漾起了笑。她最喜欢「见义勇为」的快感了。
宋迟冷哼。「『我们』?大家心知肚明,若说有谁能及时阻止悲剧的发生,应是帮主之功,妳王夫人只有敲边鼓的份儿吧!」不酸酸她,他的牙很痒。
「宋迟!」阿金喝斥。
「不错,不错。」郭清清一反常态的点头同意,打她当了娘,修养好多了,这种小冤小仇,记在脑里即可。「我是以夫为尊,妻凭夫贵,沾了铁哥的福气。就好比沈拜金堂主很快就要嫁给你们的大师兄胡仰真,『玄鹰堡』的继承人哩!日后不也是夫唱妇随,当个堡主夫人风光、风光!」
炸弹丢出去了,果然炸得他们头昏眼花,尤其是宋迟,目光敛成深邃,收起了玩笑心情。
「妳怎么会知道——胡仰真?」他顿了一下,这名字,有多久不曾从他口中吐出?「他不可能是玄鹰堡的继承人,妳弄错了。」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郭清清胸有成竹地对他丢出一睨。「不错,铁哥接到飞鸽传书,说胡仰真派人至敝帮总坛,表明要接沈拜金至玄鹰堡成亲。」
宋迟顿时脸色大变,睁大眼。「不可能——」他看向阿金,发现她出神了,眼中还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怔忡。
阿金无语,只觉心中充塞着一股郁闷。
「你们怎么啦?太惊喜了是吧?」郭清清美眸轻眨。「女人最大的幸福,便是嫁一个如意郎君,相信宋迟会祝福自己的师姊吧!」
「想都别想!」宋迟像蟋蟀一样跳了起来,大叫。
「嗯哼!那可由不得你。」清清又轻哼了声。
一时半刻,宋迟沮丧的说不出话来,想骂也骂不出个所以然。
郭清清虽可恶,但也没说错,他与阿金之间,什么都不是。
「夫人,妳别再逗阿迟了。」暂且放下心中的千头万绪,阿金骄傲地昂着倔强的下巴。「我的私事不值得讨论,这边的事先处理好再说。」
「因公忘私,了不起。」郭清清暗吐小舌。爱上这样的女人很辛苦耶,笨宋迟!
宋迟双眸里结着厚厚的冰霜,硬邦邦的应了声。「是啊!到时候我会陪妳上玄鹰堡,顺便祝贺大师兄荣升高位。」
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氛凝重得教人舌头打结。
只有「冷面秀士」王之铁没感觉,他才不管别人的三角或四角爱情,他只想赶快将这一团混乱解决掉,教老婆乖乖回家抱儿子。
「沈堂主,现在我来告诉妳该怎么做……」
当王之铁在细诉他所调查出的真相,以及接下来该如何处理的时候,郭清清把宋迟拖到院子里,闪烁着阴谋算计的眼神,殷勤关切地望着他。
「别这样看我,我现在没心情跟妳斗嘴。」宋迟的心全涨满了金金的婚事,涨得难受,强撑着没爆发出来而已。
「你不想知道那天你怎么会和沈堂主一起被『捉奸在床』?」郭清清为了怕劳碌命的老公过劳死,一直在想法子留下「刑法堂」堂主,就看宋迟配不配合了。
「难不成是妳和王帮主……」他勉强勾起了笑弧。
「没错,我对你很好吧!成全你与沈堂主成亲的愿望。」郭清清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温声道:「那一晚,被捉奸在床的应该是周少刚与阿金,当你喝了阿金房中的茶而昏迷不醒时,是我拜托铁哥先把你扛出去,然后,就有人把同样昏迷的周少刚扛进来,和昏睡的阿金一堆儿摆在床上,还被脱下外衣呢!是我在窗外装猫叫,惊定心怀不轨的人,阿金才没被扒光。」
少年的眼瞳顿时射出两道烈焰,嘴唇抿成一直线。
郭清清瞥他一眼,继续道:「原本铁哥想把周少刚送回房去就算了,是我灵机一动,央求铁哥将你扛到床上去,只要能坏了阴谋者的如意算盘,迟早会露出马脚,才能更快解决这件事。以铁哥的个性,是很讨厌违背礼教的事,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说服他,说你们好歹是师姊弟,宋迟说什么也不会去伤害阿金的闺誉。」
宋迟嘴角微微抽搐,忍住没反驳。
郭清清往下说:「我还担心那些人不放心又回头,发现周少刚被掉包成宋迟,会节外生枝,于是,拉着铁哥上周老爷的新房逛一逛,果然搅得他们鸡飞狗跳的。」
闻言,宋迟茅塞顿开。原来,他们就是那一夜的小贼。
唇畔凝着浅笑,郭清清明眸含趣,晶晶灿灿的。「我也不是要向你讨人情,只是,有个问题非请你回答清楚不可。」
「什么问题?」宋迟声音闷闷的。想想金金会差一点和周少刚一起被捉奸在床,追究前因,不也是郭清清惹出来的吗?这女人怎么从不反省?
「如果沈堂主不嫁胡仰真而嫁给你,你会让她留在天龙帮当堂主,还是随你返回大孤岛?」凤眸直探他的眼,殷殷期盼他的答案。
「当然是回大孤岛。」宋迟一脸没得商量道。
郭清清登时垮了小脸。「即使她很想留在本帮当堂主,而且铁哥也说她很有天分,这样子你仍然要带她回去?」
「没错!」宋迟坦荡荡、气昂昂的说:「从小我爹便再三交代,要我带着新娘回大孤岛。」
「男子汉志在四方,铁哥知人善用,你在本帮必能发挥所长……」这死小孩,竟如此冥顽不灵。
「我不要!一想到要屈居妳之下,我可受不了,当然,我也会救金金脱离苦海,一起回大孤岛做一对逍遥神仙。」
苦海?有那么严重吗?郭清清火大的双手叉腰。
「不再考虑一下?」
「不必。」宋迟挥挥手,没得商量。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瞇紧美目,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没有。」哼!男于汉大丈夫说一不二。
死小孩!真是死脑筋,就不会转圜一下喔!好歹也给她点面子,很好!这下子梁子结大了,不整整你太对不起自己了!
哼哼!沈拜金若乖乖跟你回大孤岛,她郭清清就跟你姓!
古灵精怪的明眸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随后睨了他一眼。「那就不勉强了。」说完她就转身进屋里去。
宋迟得意地笑笑,也赶紧进屋,怕有人给金金洗脑。
而王之铁与阿金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你们出去外面谈些什么?」王之铁搂着妻子,柔声问。
「没有啦!只是请宋迟多多照顾沈堂主。」清清的语气有一丝的失望。
尾随进来的宋迟暗自嗤笑。真是鬼话连篇!不过,那么丢脸的事她自然说不出口。想帮夫君「招兵买马」?段数还差了些。
王之铁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自然清楚妻子被宋迟拒绝了,生平最护妻之短,瞪了宋迟一眼,轻轻哼气。「清儿,天龙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妳不用烦恼太多,跟我回总坛吧!」
快滚!快滚!宋迟脸皮厚,压根不怕讽刺。
郭清清声音低柔的笑道:「我一切都听铁哥的,只是,临行前,我想和沈堂主私下聊聊。」
「什么事?」宋迟心急的抢先发问,若是要洗金金的脑,那就免了。
郭清清垂下头,唇边拚命咬住一朵笑。「就是……沈堂主快成亲了,她从小没娘,这夫妇相处之道她如何懂得?这可不方便当众说吧!」
「夫人,我……」阿金顿时脸浮满霞红,想和帮主夫人说她没那么无知,又难以启口。
「别害羞了,快进来吧!」
郭清清强拉阿金进房里去,约莫一刻钟后,只见她神采飞扬的走出来,对着老公笑得花枝招展,不久后,夫妻俩携手消失于夜色中。
好静,静得连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冷宫」活该是冷清清,连鬼都不屑靠近的。
宋迟怎么想怎么怪,郭清清并非阿金的长辈或姊妹,怎会突然说要教她夫妻相处之道?
他掀帘进房,急急嚷嚷道:「金金,那个郭清清有没有乱教什么?」
阿金的神情安然,缓缓站起身,淡淡应了句,「没有。」
她移步到小厅坐下。孤男寡女的不宜同处寝房内,这些天,她也只准他在小厅打地铺,绝对不与他同床共寝。
宋迟又跟出来,嚷嚷道。「我不信,那个郭清清明明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宋迟!请你不要批评本帮夫人。」她有些微恼,低声纠正他。
「可是她……」吓!她生气了。
「不管你怎么说,帮主夫人很值得我敬重。」她侧过身来正眼瞧他。「我劝你最好不要小看帮主夫人,光会取笑她是秀逗侠女,单凭她能得到帮主的专宠,就很了不起了。」
「金金,妳以后也会得到我的专宠!」宋迟扬动眉梢,讨好的笑道,「好啦!告诉我,她跟妳说了些什么?」
阿金淡淡一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要与我成亲之前,我会把夫人独门传授的『秘技』公开在你面前。现在,根本用不着!」
宋迟闻言大喜,张大黑瞳。
金金已不排斥嫁给他了,是这样的意思吗?
一定是的!
「我会拭目以待的。」他冲口而出,声音沉定如坚石,信心十足十。
「我倒希望没有那么一天,因为你肯定会后悔。」阿金掩嘴娇笑道,粉颊有一抹淡淡的红云。
「我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言悔!」他简直看傻了眼。
绝不言悔?阿金柳眉稍稍扬高,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得意忘形好?
她回想方才在寝室内,郭清清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纸,还有两个女人对谈的那些话,不禁幽秘地笑了——
「沈堂主,假如我有一个妙招,可以杜绝宋迟对妳的痴缠,而又不伤他,教他自动知难而退,妳愿一试吗?」
「我愿意。只不过,真有那么好用的方法?我以前怎么都没想到……」她纳闷,能用的方法她几乎都用啦!
「妳是当局者迷嘛!来、来,我都帮妳打算好了,只要妳在这张纸上盖上手印,包准妳的烦恼迎刀而解。」
阿金疑惑地接过那张纸,待看清内容后,不禁莞尔。
果真妙啊!
唉!想到真有那么一天,教宋迟读完纸上那些字,不晓得他会不会吐血?
阿金坏心地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