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晏涵坐在书桌前,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地坐著,凝望著书桌角落的一盆仙人掌。
一场恋爱殃及花店的生意,她深觉对大姐和姐夫过意不去,所以已经自动辞去花店的工作。这段时间她也没再去找新工作,因为根本提不起劲儿,她什么也没心思做,每天不足茫然坐著发呆,就是像游魂一般四处游荡。
她的生活好像一夕之间失去目标,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忽然,手机悦耳的铃声划破寂静,她茫然无神的双眼拉回焦距,落在闪烁著七彩光芒的红色手机上。
她一看来电显示号码,立刻迫不及待接起电话。
「旭?」她一开口就好想哭。
「我想见你!」颜旭低沉哀伤的声音传人她耳中。
「好……」花晏涵无法拒绝他,即使对大姐充满歉疚,她也没办法狠下心来不见他。
他们约在他的小公寓见面,她到达时,他开门让她进来。她一看见他脸上明显绝望的神情时,心底浮现不祥的预兆,那时她已大略猜到,他们的爱情有可能即将夭折。
进入屋内,他一迳沉默,凌乱的客厅一如他紊乱黯淡的心情。
「怎么了?」她挤出笑容,柔声询问。
颜旭依然沉默而哀伤地望著她,什么话也不说。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他无法再继续捍卫他们的爱情,为了信守母亲临终前立下的诺言,他必须牺牲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不行了,对不对?」花晏涵哭著问:「我们没办法再走下去了,是吧?」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条路走得有多辛苦,要和自己的父亲以及整个颜氏财团对抗,当然极为艰辛困难。
她早有心理准备,这场爱恋谈到最後,可能会以悲剧收场。
只是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泪水,还是潸然滑落。
「别哭!」颜旭眼眶也红了,哑声安慰她,大手怜惜地抹去她滑落的泪。「是我不好!我保护不了我们的爱情……」
他将自己与父亲最後的对话告诉她,并且沉痛地说,他父亲已派人筹备婚礼。
花晏涵听了不能说不震惊,但她知道他比她更痛苦,所以只希望能够安慰他,让他好过一些。
「至少张小姐是个好女人,把你交给她,我也稍微安心一点。」她本意是想安慰他,让他别太难过,但颜旭却误以为她不在乎。
「你就这么大方将我让给别人吗?我和张巧鹃结婚,你一点都不在乎?」颜旭愤怒失望地质问,猛力摇晃她,终於逼得花晏涵完全失控痛哭。
「我当然在乎啊!我好嫉妒她,就算张小姐比我优秀一百倍,是你最适合的伴侣,我也不想把你让给她!但是我又能怎么办?我改变不了伯父的决定,也抵抗不了命运的安排,我和你一样难过啊!」
花晏涵的泪,让颜旭恨不得狠狠赏自己几个大耳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凶……是我自己没有能力摆脱父母给我的束缚,却还对你凶——我真是浑蛋!」
「别这么说!」花晏涵一点都不怪他。「这全是命运的捉弄!我已经想开了,人生在世,本来就有许多丢不掉的包袱。亲情、爱情、友情、人情……一个情字,用不同的方法诠释,当然会产生许多不同的结果。我不怪你无法摆脱家庭的压力,因为我也是!
你父亲威胁花店,也曾让我畏怯得想斩断这段感情,因为我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在乎我大姐及姐夫的感受。说穿了,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啊!」
「是的!身不由己……」这正是他目前的心情写照。
「所以我真的不怪你!既然是避免不了的结果,我反而希望你试著接受。试著原谅自己,让自己好过,也试著接纳你未来的妻子,我相信她会是个贤内助,一定能带给你幸福。」
颜旭哀痛地摇头。「失去你,不可能再有任何女人能够给我幸福!」
「颜旭……」花晏涵除了握紧他的手之外,不知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安慰他,因为——她自己也和他一样绝望哀伤!
过了一会儿,颜旭打起精神,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珠宝店的锦盒,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对样式简单而高雅的白金戒指。
这是他这几日来踏遍台北各大珠宝店,好不容易挑中的情人对戒。
「旭,这是?」花晏涵讶然望著那对白金戒指,不解地抬起头。
「这是一对情人对戒,男戒——由我戴上。」他取下男戒,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接著取下女戒,苦涩一笑。「至於女戒——是我送你的礼物。」
只不过,他没将那只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而是摊开她的手,以真挚的态度,郑重地放在她的掌心上。
「当年你曾经送给我一个护身符,陪伴我度过许多低潮挫折的时刻,现在我回送给你一个戒指,作为临别的礼物。只是我不替你戴上它,因为我没这个资格。将来——」他语调有些哽咽,但还是强撑著把话说完。
「……将来当你遇到能给你幸福的真命天子时,请把这个戒指交给他,由他亲手替你戴上,弥补我未能做到的缺憾。这是身为老朋友的我最後的祝福!」
「旭……」花晏涵看不清戒指上的花纹,因为泪水已然溃堤。
她缩起掌心,牢牢地握紧戒指,终於忍不住哭倒在颜旭怀中。
「晏涵,不要哭……」颜旭无法安慰她,因为他自己也忍不住落泪。「你会幸福的,因为你是这么善良美好的女孩,总会有一个幸运的男人,能够有你陪伴度过一生。你要忘了我,别再记著我这个害你伤心的负心汉了!」
花晏涵的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哭泣。
「你一定要幸福,不要让我为你挂心……好吗?」他张开双臂,用力拥抱她纤细的身子——紧紧地、深情地。
「记得,我永远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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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过後,花晏涵不曾再和颜旭见过面。
他们都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及早分离,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仁慈的。
然而花晏涵改变了,她不再萎靡消沉、以泪洗面,而是积极地筹画未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打算前往纽约进修,因为英文底子还算好,她想去学点其他的东西;艺术、文学、音乐,什么都可以!
她不再害怕负笈远行,因为有人陪伴在她身旁。她举起手,珍惜地抚摸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颜旭要她珍藏这只戒指,等她遇到愿意共度一生的男人时,再将这只戒指交给他,由他为她戴上——但根本没那必要!因为她早已遇到那个男人,虽然两人无缘厮守,但她的心始终属於他的,除了他,她不会再爱上别人。
所以她怀著坚定的决心,自行套上这只戒指,他的心已与她同在,天涯海角,她不再孤单。
办理好出国的一切手续,颜旭的婚期也已在即,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只不过在离开前,她还想去拜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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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旭婚礼前一周,颜嘉栋带著一束鲜花,来到郊区的寺庙祭拜颜旭的亡母,告知她儿子即将完婚之事。
他让司机在庙门外等候,自己拿著那束香水百合踏上长长的阶梯,登入庙门,打算前往偏厅祭拜。半途中他遇到庙里的师父。
「颜先生,您来看颜太大吗?」颜嘉栋都对庙里的师父说,偏厅供奉的骨灰是他的妻子。
「是啊,谢谢您照顾我的妻子。」颜嘉栋略为合掌行礼後,正欲继续前进,师父突然又说:「对了!已经有人来祭拜颜太大了,才刚到不久。」
「是谁?」颜嘉栋相当诧异,他出门前确定儿子在家中,并没有外出,可是除了颜旭,还会有谁来祭拜呢?
「是一位年轻的小姐,我没问姓名。」
「噢!谢谢您,可能是认识的熟人,我过去打声招呼。」颜嘉栋待庙里的师父走远後,才继续往偏厅走去。
不过来到偏厅,他刻意放轻步伐,想先暗中看看是谁来祭拜颜旭的母亲。
来到门外,他藏身在门柱後,窥探里头的动静。
前来祭拜的人还没走,当他发现那个人竟是花晏涵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花晏涵跪在颜旭母亲牌位前的蒲团上,双眸凝视颜母的遗照,双手合十诚心祝祷,根本没发现身後有人到来。
她万分专注地对著颜母的遗照说话。「颜伯母,我是上次和颜旭来看过您的花晏涵,您还记得我吗?我突兀地前来祭拜,不知道会不会太失礼了?」
当然照片不会回答她,於是她又继续道:「其实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拜托您。明天我就要去美国进修了,而颜旭也即将结婚,从今以後,我可能再也无法和颜旭相见,所以我想恳求您,代替我守护颜旭好吗?求您保佑他平安顺遂,和新婚妻子感情融洽,家庭生活幸福圆满,每天快乐无忧,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我真的不贪心,只要颜旭快乐,我就别无所求。拜托您了!」
花晏涵再三跪拜後,才起身离去,而颜嘉栋一直躲在大柱子後,所以她并没有发现。
她走远了,颜嘉栋才从柱子後方走出来,脸上充满——不知是惊讶还是感动的震撼表情。
只要颜旭快乐……他仿佛被人敲了一棒,满脸惊愕。
打从他接回颜旭,开始苦心严厉地栽培他,付最昂贵的学费,将儿子送进一流名校就读,然而他从未想过希望儿子快乐!
花晏涵……他似乎开始了解,颜旭深深迷恋她的原因了!
捧著花束进入偏厅,遗照前的花瓶里已插著两束白色雏菊,想必是花晏涵带来的。颜嘉栋瞧了一眼,没有取下那两东花,只将自己带来的昂贵百合随手放在供桌上。
他伫立在永远不会老去的黑白照片前,深深凝视已过世十年的柔弱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他觉得今天照片中的笑容,似乎不是那么开怀。
他叹了口气,哑声道:「连你也不谅解我吗?我对旭儿做的事,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他对著照片呢喃低语。「不是我不疼爱旭儿,我只是以为,这样的安排对他最好……比起那个真心爱著旭儿的女孩,我是不是太自私武断了?雪卿……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照片中的人依然不发一语,只是微笑著,静静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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