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二月,当春天降临大地之际,也是大清大军要出发进攻准噶尔的时候。这是漱玉结婚后第一次与丈夫分离,也是她第一次送丈夫出征。两人之间不免显得离情依依,有说不尽的话要倾诉。
在大军出发的前一天,漱玉领着巴桑骑马来到一处山岗。两人并肩站在顶端,漱玉指着前方说:「那边是新疆伊犁的方向,你走了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到这里来,为你祈祷一切顺利,等待你胜利归来。」
巴桑心中一阵感动,紧紧握住漱玉的手,「我绝不会让你空等的。」
漱玉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夫婿。「其实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就够了。在战场上搏命的战斗,打败敌军,然后平安的回到我身边。」
「巴桑领命,绝对不负格格所托。」巴桑试图把感伤的气氛弄得轻松些。
漱玉却仍是一脸忧心忡忡,「真希望我能跟你一起上战场,而不是只能在此等待。」
巴桑搂紧了她,「我可不这么希望,我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
「谁说我就会受伤的。」漱玉抗议道。「我也能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些阿济格都教过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派上用场而已。」
「若是派上用场,那就不妙了。」巴桑说着,轻皱起了眉,「阿济格干嘛教你这些?他是要你去当花木兰吗?」
「怎么,你不喜欢我会这些吗?」漱玉仰起头瞪着他。
「不,我本以为你只是会些拳脚功夫,没想到你会的还不少。我只是不明白,阿济格教你这么多做什么?」
「本来他只是教着好玩的,看我学得不错,就愈教愈起劲,最后就索性什么都教我了。」漱玉笑着解释道。
巴桑其实也很高兴漱玉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样他便可以放心的在战场上搏斗。他望着草原尽头,这一片草原都是他族人的牧地,看似安静祥和,实则暗潮汹涌,四邻多是一些极富野心的份子,随时蠢蠢欲动,准备叛离大清皇朝。恐怕与达瓦齐的战事结束后,就会有人开始行动。
他低头看着漱玉,多希望能早日带给她真正无忧的日子;但当初决定娶她为妻,就注定了要将她卷入蒙古部族的纷扰之中。他承认自己很自私,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当时所做的决定,那是唯一能让她属于他的方法。他对漱玉除了拥有深深的爱意之外,亦有着不浅的歉意。
此次出征,生死未卜,大清虽拥有庞大的军力,但战场的事是很难说的。他是早已看惯战场上的生与死,但每次面对时都是抱着戒慎恐惧的态度,从不敢掉以轻心。而现在他必须更加小心,毕竟他现在的生命并不是属于他自己一人的,他已将他的命承诺了漱玉,他必须为她活着回来。
「巴桑,你在想什么?」漱玉好奇的看着他专注而出神的面孔。
「没什么,我们该回去了。」巴桑淡淡的笑了,他不会对她承认内心的恐惧,他不愿意增添她的忧虑与烦恼。
「好,走吧!」
那一夜,巴桑彻夜未眠,像是要将一切烙印似的,与漱玉缠绵数次。在她倦极而睡时,他也只是紧拥住她,细细的打量她熟睡的容颜,彷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线条都深深刻记在心上。
在黎明尚未破晓之前,他起身离去,踏上征途。
***
漱玉看着正在缝制一件小孩衣裳的布尼达,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布尼达,你会不会担心索罗木啊?」
布尼达停下手上的动作,「当然会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总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撼动你。」
布尼达微微一笑,「我差点忘了,这是你第一次遇到巴桑出征,难怪你总是坐立不安的。军队现在还在路上,战争尚未开打呢,你就这样定不下心,往后的日子会很难熬喔!」
漱玉轻蹙着眉,「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真是佩服你能够这样心平气和的。」
布尼达看向漱玉,「习惯了就好,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担心。」
「啊?」漱玉不解的看着她。
「我的夫君索罗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十分了解。他能够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因为他绝不会自己上场去冲锋陷阵,他会在后方督军就很不错了。」
漱玉有些讶异,没想到布尼达居然会这样评论自己的丈夫。
布尼达点了点头,「我的夫君是个怯懦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但像他这样的个性,将来能否领导一族,实在令人担心。不过幸好有巴桑在,将来索罗木继承汗位当上赛音济雅哈图盟长之际,会有巴桑当副盟长辅佐他;这样说起来巴桑还比较让人担心呢!」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不会退缩的男人,在战场上向来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奋勇作战,和索罗木是不一样的。」
言 漱玉听着,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忧虑之色。
情 布尼达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错话了,连忙又道:「漱玉,你别瞎想。算是我不会说话,巴桑是个十分骁勇善战的人,在战场上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受伤的。」
小 漱玉幽幽的看着外面。「真希望自己身上能长对翅膀,这样我就随时可以飞到他身边去。」
说「傻妹妹,别想这些了。」
独 此时,布尼达的侍女带着木梨走进室内。
家「木梨,你怎么来了?」漱玉微感讶异,「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回禀格格,是多罗贝勒爷到了,他现在正在府里等你呢!」
漱玉想了一下,露出了笑容。「阿济格到了?我马上回去。」
漱玉匆匆忙忙的向布尼达告辞,主仆二人便赶回府中。
不一会儿,刚入宅邸的漱玉即高喊着——
「阿济格!」
原本坐着的阿济格听到声音便连忙站起身,没想到漱玉便扑到了他的身上。他扶住她的手臂,摇头笑道:「你都已经做人家的媳妇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漱玉抬头瞪着他,「我什么时候毛毛躁躁过了?」
「小妹,先别吵架,大伙儿都在看呢!」
漱玉目光一溜转,这才注意到厅内还坐了其他的人,除了哈雅外,尚有一名相貌英挺的蒙古青年。「达尔济雅,你怎么也来了?」
达尔济雅躬身道:「我也是这次负责押送粮草的人员之一!」
「原来如此。」漱玉拉着阿济格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边。「阿济格,你们这次可以停留多久?」
阿济格宠溺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两天吧!后天我们就必须出发了。」
「这么快啊?」漱玉显得很失望。
「没办法,我们又不是出来玩的。」
哈雅微微一笑,「你们两位这趟可带来什么消息没有?」
阿济格回道:「两军尚未交锋,也没什么重要的军情传来。目前所知的就是西路军的行进似乎较为快速,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和敌军对上;北路军的速度就慢了些,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
漱玉听了心中不禁一阵狂跳,巴桑就是率领西路军的,这……或许早些交锋也是好的,这样战事应该能早些结束,她安慰着自己。而且巴桑曾说过,清军享有绝对的优势,这场战争他绝对会胜利归来的。她相信他的话,也相信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
五月,清军大捷的消息自新疆传来。从北京的紫禁城到蒙古草原,处处皆洋溢着一股欢欣而兴奋的气氛。虽然战事尚未结束,但达瓦齐溃败而逃,现下正由北路军追捕中。
自从接到清军胜利的消息之后,漱玉每天停留在山岗上眺望的时间就增长了。目前的她已经不用再祈祷战事胜利了,因为西路军的战事已经结束,巴桑一行人正在归途之中。虽然已经约莫知道他们回来的时间,但漱玉仍然每天到那处约定的山岗,眺望着地平线,等待出征的爱人归来。
布尼达就曾取笑过漱玉,明知道巴桑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还像个傻瓜似的每天跑到山岗上去等待。漱玉任由着布尼达取笑她,只要她觉得高兴就好,她觉得这样的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漱玉放下手上的茶盏说道。
「又要过去啦?」布尼达笑问道。
漱玉点点头,站起了身。
布尼达看着她,突然说道:「我瞧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呀?」
漱玉反射性的摸着面颊,「没有啊,大概是坐太久的关系吧!」
「胡说,坐着哪会有什么事啊!」
漱玉浅浅一笑,「放心,没事的。我走了,明天再过来找你。」
而当漱玉离开山岗回到府里时,发现阿济格和达尔济雅再度造访,自他们上次离开后,已经过了两个月。
「你们怎么来了?」漱玉惊喜的问道。「就只有你们吗?」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达尔济雅调侃的笑着。
瞧见漱玉有些失望的神色,阿济格赶紧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和巴桑不是同一路回来的,难道你不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知道。」漱玉回答得有气无力。「再十天吧!」
阿济格看着漱玉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
但达尔济雅可就不同了,他肆无忌惮的取笑她:「你大概是等昏了头,听说你每天都跑到山上去,是不是真的啊?」
漱玉瞪着达尔济雅,直到他的笑声逐渐隐没。达尔济雅这才发现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瞪起人来还真有些骇人。而此刻她脸上所露出来的笑容虽然宛若仙子般,却令他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漱玉甜甜一笑,「我每天等人,总强过你们这种没人等的家伙吧!」
说话挺毒的,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好,可是达尔济雅接触到阿济格幸灾乐祸的笑容,却大有一副好戏还在后头的模样。他紧张得看向漱玉,见她神色如往常般没有什么异样,遂安了心。
「你们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吧,今晚就提早开饭,好让你们能早点去休息。」漱玉一副女主人的亲切态度。
看她轻轻松松的,达尔济雅原本的心悸不见了,接下来的那顿饭更是吃得宾主尽欢,吃过饭后,达尔济雅十分安心的早早便上床歇息,殊不知明早有一场灾难正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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