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太多虑了,怕她伤心难过,迟迟不敢说出她是鬼的事实。
结果,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个鬼了,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你在气什么?」她不解的看着他冷然的表情。
他兀自走在往李莫侵居住的「西阳楼」的小径上,心里闷闷的,故意不理她。
「你怎么都不说话?」自从昨晚的事件后,他就不跟她说话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不要不理我嘛!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她哀求的说。
他清了清喉咙,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他这种孩子气的心里,他不是气她,而是懊恼自己想得太多,做了一些多余的事。
「我……啊!阿凸管事,等等我啊!」李慕祥却大步追上在前头带路的管事,「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山庄里是不是经常发生类似昨晚的命案?」
鸳鸯气极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重视她!她又飘到他身旁,「李慕祥,你给我回答,我知道你听得到我。」她在他耳边吼道。
「这么说来,昨晚那位是今年的第十位罗!可现在才四月呀!」李慕祥的声音也跟着大起来,好象要掩盖过她的声音似的。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阿凸受不了的捂住耳朵,「我又没聋。」
「你再不理我,我就要走了喔!」鸳鸯不满的叫道。
李慕祥也捂住耳朵,大声的说:「对不起,这里太空旷了,让我忍不住想要咆哮!」
「唔……这个坏习惯一定要改过来。」阿凸说道。
「我会的。」
见李慕祥还是不为所动,鸳鸯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我知道了,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对吧?」她转过身背对他,「因为我是个鬼,所以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对吧?」
李慕祥想要反驳,却被阿凸拉着往前走。
「快一点,少爷正在等着我们呢!」
「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我是个鬼了,不过,就算我是鬼又如何?我又没害过人,我只是想要一个说话的对象,难道这样也错了吗?你告诉我呀!」她嘤嘤低泣。
咦?身后怎么没有动静?她骤然转身,李慕祥早已不见踪影。
「慕祥……」她大声呼唤,忐忑不安的自问--他是不是跑去躲起来了?不行,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谈话的对象,怎么可以轻易的放过?无论如何她都要死缠着他,直到他俩变成真正的「朋友」。她在心中做出决定。
「慕祥,你在哪里?你快出声呀!慕祥……」
轻盈的身子四处飘荡。
「咦?」李慕祥仔细的为李莫侵把脉,意外的发现李莫侵的脉象异常,脉搏缓慢,却又很稳健,不躁不寒、不虚不实,根本不像一个患重病的人所有。
但是,从李莫侵的外表来看,就知道他的身体一定非常的虚弱,纵然他的脸色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红润了许多,但依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怎么样?李大夫。」李莫侵平静的问,仿佛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他偏头沉吟,这种状况是他未曾见过的,医书上更没有记载,怎么会这样?「我应该没救了吧?」
他不喜欢李莫侵这么说,李莫侵是他的弟弟,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被病魔吞噬。
「别这么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他发下诳语,只因为眼前的人是他的至亲呀!
无奈他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那是他对娘的承诺。
「谢谢你,李大夫,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如果你能治好我,我一定要拜你为大哥。」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病永远也不会痊愈。
大哥?真令人感动,弟弟要拜他这个亲生大哥做结拜大哥!李慕祥感动得都快哭了。
「好,就凭你这句话,就算要我的命,我也要把你治好。」
泪眼蒙胧中,他没注意到李莫侵眼里一闪而过的渴望,以及频频吞口水的动作。
咦?奇怪,这里是哪里?鸳鸯停下来,仔细的看了看四周,她记得她是直接穿墙过来的,本来是想到墙的另一边,但这里……似乎是介于墙与墙之间——一个宽敞的空间,四周以火把照明,正中央有一个火炉,似乎正在燃烧檀香、麝香之类的东西,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四面的墙上都挂着赭黄色的布幔,上头用朱红色的墨笔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字。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街上那些人讲的话……
「……抓鬼,道士最厉害了,只要画几张符,没有什么鬼降伏不了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符」吗?好大、好漂亮的符,好象一幅画喔!她在心中赞叹。
她凑了过去,想要看个仔细,又突然想到这些符可以降鬼,可她靠得这么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说不定这只是装饰而已,不然就是这符没效。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墙壁有了动静,一面墙壁突然移动,出现一个洞口,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捻着胡须走向火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
「我这把剑即将在火炉里炼满七七四十九天,你说它真的能降妖伏魔吗?」
「一定可以。」那道士打扮的男人额上渗出点点汗珠,「但是,庄主不妨让这剑炼久一点,这样它的威力会更大。」
被称作庄主的男人摇摇头,「不了,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再过一刻钟,它就炼满七七四十九天,我要趁这个时候把剑取出来,然后去找那妖魔决一死战。」他咬牙切齿的说,怎么也无法忘记二十几年前的耻辱——亲眼目睹他的爱妻跟魔物而去,而他却无力阻止。
如今有了这把剑,他就可以去找那个魔物一较高低,洗刷耻辱,或许能再见到他的爱妻。
「庄王,请你三思,再等一些日子吧!」那道士劝道。
「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庄主说道,待时间一到,立刻提起一桶水,直接淋上火炉,就听见「嗤」的一声。
一阵雾气弥漫整个房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鸳鸯往前飘近,看见庄主以湿布从火炉里拿起一把黑漆漆的剑,眼睛危险地眯起,「大师,你说这把剑真的能断铁如泥,降妖伏魔吗?」
「当然。」道士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好,那我就来试一试。」他挥舞黑剑,使劲地往火炉劈去,只听见「哐」的一声。
不是火炉被劈成两半,而是那把剑断成两截。庄主的脸立刻变得比那把剑还黑。
「庄主,这是因为时间还没到呀!」道士连忙解释,「你应该等到子时再取剑,那时阴阳交接,才是取剑的好时机。」
庄主的脸色变了变,「你为何不在我取剑之前说?」
她就算再笨也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那道士的推托之词,而那个被叫庄主的男人要是信了,那就是比白痴还要笨了。
不过,这个庄主似乎很重要……鸳鸯努力的思索……她想到了!这个「庄主」不就是慕祥一心想见到的「庄主」吗?「我来不及说啊!」道上硬拗。
庄主并非等闲之辈,可以随便让人耍着玩,「我想不是吧?你根本就是来骗我的!」
他的嘴角勾起森冷的微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耍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样的角色。」断刀贴近道士的颈项,「我告诉你,不管我傲云山庄里发生什么事,县令和知府都不敢过问。」
「什、什么意思?」道士简直吓死了。
「意思就是,就算我现在杀了你,还是……一点事都没有!」他微微使力,道士的脖子立刻出现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流出。
「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呀!救命……」道士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庄主无视于他的求饶,用力一划,刀刃立即切断道士的脖子,一道血注喷洒而出,穿过鸳鸯的身躯,喷向赭黄色的布幔上。
鸳鸯完全呆愣住了,她作梦也没想到有人这么残暴,而这个人还是慕祥仰慕的对象,她该怎么办才好?她要告诉他实话吗?她不想再看下去,穿过冷冷的墙壁离开。
夜深了,李慕祥疲惫的回到东院的厢房,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到鸳鸯守在房间里。他本想不理会她,当作她不存在,可是,他发现她一直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月亮,似乎有什么心事。
他忍不住好奇的走向她,轻声的问:「你在想什么?」
她依然望着天空的明月,和那些点缀在黑夜里的繁星。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他伸手在她面前挥呀挥的。
她终于有反应了,缓缓的转头看着他,「庄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愣了一下,记忆里全是他娘说过的话,「庄主呀!我想他一定既仁慈又和善,而且很有智能。」
想起庄主残暴的行为,她怎么也无法将他跟「仁慈」两个字连在一起。
「或许你错了。」她暗示的说。
这话引起他的怀疑,他追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她瑟缩了一下,深怕慕祥知道庄主的真面目之后,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她到底该怎么办?「没什么,我只是假设罢了。」她不由自主的闪避他的目光,只希望今晚他不要理她,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说谎!你明明有心事!快告诉我,不然就没有人听你说了。」
是呀!她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听得见她说话的人,如果不与他分享心事,她还能跟谁分享?「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不准生气。」她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李慕祥没办法说不,点了点头,「我绝不生气。」他举起手对天发誓。
她叹口气,缓缓的开口,「今天我见到你最敬佩的庄主了,他不但一点也不仁慈,甚至可以说是残忍,他居然对一名道士……」
听着鸳鸯的叙述,李慕祥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由得想起在他临下山前,他娘告诉他的一番话--祥儿,我不知道让你下山去找你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或许他已经忘了我,但是……我忘不了他。当初是我负了他,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回去看他,但我却不能。祥儿,你替娘回去看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另外娶了妻子,生了儿女?会不会因为当年那件事而变得愤世嫉俗,不再相信任何人?如果是,你就想办法改变他。你爹很仁慈,一向没什么心机,任何人跟他在一起都会觉得快乐……
但如今听鸳鸯这么说,他爹显然变了,或许是因为他娘,或许因为其它原因,总之,他爹再也不是他娘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带我去!」李慕祥突地说道。
「你说什么?」她以为她听错了。
「带我去,我要见他。」
他一定要见到他爹,纵然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得见他一面,亲自证实父亲的「改变」。
「见了他,你要怎么做?」她好奇的问。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哀伤,「如果可以,我想告诉他,他从来没有被遗忘。」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对他娘承诺过。